时近半夜。
廊上一盏盏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翡翠采林和江歌另两个丫鬟却不见慌张,依旧笑嘻嘻的站着。江歌亦是一脸平静。只有张洁不时望望紧闭着的门。
忽然一个人影无声地闪进来,转眼到了桌边。
张洁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却是江舞。
“你哪里来的?”她眨了眨眼,嘴巴都张大了。
江舞一愣,学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天上来的。”
张洁忽然明白过来,满脸崇拜,“哇,原来你武功也这么厉害!”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江舞也假装叹了口气。
张洁笑倒在桌上,指着他:“乖弟弟,你,你学得挺快的嘛。”
“乖弟弟?”一旁的江歌瞪大眼睛。
张洁却只想到多一个会武功的,郑少凡就会安全一点,心里放宽不少。
“没大没小!”江舞假装瞪她一眼,沉声向一旁莫名其妙的江歌说道:“他们来了!妹妹,你照顾好张姑娘。”
一闪又不见了,只留下微微颤动的门。
张洁立刻紧张的坐正……
门外,火光掩映。
众人沉声以待,面上微带着紧张之色。
到底是武林世家,连下人也是俨然有序,丝毫不乱,看来他们对这场架挺有把握。
张洁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切,暗暗猜想,不由又松了一口气……
一声轻啸,二十来个夜行人围着一张轿子落在院中。
“江老儿,别来无恙啊。”一个老者洪亮的声音响起。
是轿子里的人,张洁暗自揣测。
“蒙昊堂主惦记,尊驾尚且健在,我江岳自然留着把老骨头相陪了。”
这两人明明是要打架,却又摆客套话,好象老朋友见面一样。张洁都快笑出声:难怪江舞也调皮,原来是遗传自江老爷啊。
那个昊堂主似也不生气,哈哈大笑,然而尖利的笑声中却无丝毫笑意。何况这一笑不打紧,半天收不住。
场上众人都笑不出来,昊锦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已有人面露紧张之色。
张洁也被他笑得寒毛直竖,手中捏了一把冷汗。
终于,那昊堂主停住笑:“江老儿,今日你还是不愿交出来?”
“我江府与魔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欺人太甚!”江岳语声开始气愤了,“昊锦,你也知道那寒玉箫并不在我江府,要打要杀正大光明的来,何必学小人寻事。”
洪亮的声音略带得意:“寒玉箫乃我教圣物,玉剑门云家堡拒而不交,你莫非想和他们一样下场?”
江岳冷冷道:“只因寒玉箫也并不在云家堡。”
昊锦大笑:“果然是老谋深算,你既明白这事,也该明白今日一个也逃不掉。”
“这么说,”江岳傲然道,“你们是决心要灭我江府了?”
“不错!”昊锦毫不掩饰的说,“教主已灭了玉剑门,云家堡,百毒山庄,现在是江府,连你在内上下四十二个。”
他们要杀死江府所有人!四十二个!
张洁听明白后,倒吸一口冷气,她如今更体会到这个时代武林中人命的卑贱,魔教竟如此狠毒。
“老夫看来,你们倒不是为寒玉箫。”江岳看着他,缓缓道。
昊锦却立刻改口:“自然是为寒玉箫,圣物不归还本教,谁也逃不过!”
一边江舞俊脸一寒,就要上前。
江岳却伸手止住他,大笑:“难得魔教昊总堂主都亲自来,看来我江府总是风光些。”
昊锦闻言声音一沉,咬牙道:“如意堂的事被郑少凡那小子搅乱,哼,老夫少不得亲自来一趟。与本教作对,迟早下场都一样。”
说完他又呵呵一笑,“据说那小子倒真有本事,伤了本教两个堂主,只可惜心肠太软成不了大事。”
话刚说完,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响起。
“昊堂主过奖了,郑某惭愧。”
众人自动让开,一个白衣公子缓缓负手而出,不是郑少凡是谁?
啊,别人恨他要死,他怎么反倒走过去了!
张洁心中发凉……
“你不是在晋阳么!”昊锦大惊道。
郑少凡点头笑道:“贵教听说,似乎并未有人亲见。”
“好,好,上了你的当了!”轿中人一阵沉默,忽然大笑着走下来,“郑盟主果然足智多谋,老夫佩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郑盟主?什么盟主?
张洁有些糊涂,从门缝里好奇地打量他。
那昊锦亦是六十来岁,微胖,他虽是在笑,却目光犀利,无半丝笑意。
张洁不由哆嗦了一下……
“闻得当年众派围剿黑血教,教主路遥伤重而亡,寒玉箫从此下落不明,”郑少凡依旧面带自信的微笑,侃侃而谈,“事隔二十六七年,如今贵教教主重整教气一统黑道。七年来我看贵教虽行事偏激,却也并非全无道理,如今为何又作下此等杀孽。”
他顿了顿,看着面色越来越阴沉的昊锦。
四周却一片哗然。
“魔教杀人无数,竟有道理?郑公子……”江岳似是不信,终于沉不住气问。
郑少凡微笑点头:“晋阳欺压百姓的张御史前日忽然遇刺身死,据在下所知,其实乃黑血掌力所毙。”
“黑血掌?”江舞一声惊呼,随即住口。
“黑风?”江岳倒吸一口冷气,“是他?”
众人皆变色。
黑风是谁?张洁默默念了一遍,杀欺压百姓的贪官,这就是古代行侠仗义的好汉吧?
不对,他怎么在为魔教开脱?不是要打架吗?
“彭城李知州之事,亦是贵教所为吧。”
众人惊叹声更大。
来不及细想,只闻昊锦一声怒斥:“本教行事也是你们随便议论的么!”
郑少凡依然不急不慢的说道:“在下只有一事不明。”
昊锦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不明白的事多得很!”
郑少凡并不计较,他一字一字缓缓问道:“贵教为何只对当年参与围剿的门派赶尽杀绝呢?”
一边江岳闻言,大惊失色:“不错!”
昊锦一颤,差点抑制不住情绪,眼中放出精光:“我说过是为了寒玉箫!”
“哦?”郑少凡不置评论,直视他的眼睛。
昊锦缓缓放松神色:“教主亲令,本教圣物,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回来!当年路教主亡故,寒玉箫必定落入他们手中,只要交出寒玉箫,我教绝不追究。”
江岳怒道:“老夫说过几次了,那寒玉箫并不在江府,当年老夫亲眼见路遥之死,并没见到什么寒玉箫!”。
张洁已经看呆了,她发现比看武侠片还精彩。
那个魔教丢了圣物寒玉箫,而当年魔教教主被他们这帮人围攻,死后那宝贝玉箫失踪,人们都以为被哪个门派拿走了,如今魔教重整旗鼓,来要东西。
她终于弄明白了这一串事。
她不由得意的拍拍脑袋,幸好老天给她个好脑子,虽然常短路,关键时刻还是很好用,难怪成绩一直不错……
“你说没有就没有?”昊锦阴阴的笑声传来,“说不定你们狼狈为奸,侵吞本教圣物也未可知。”
“我江府正大光明,休要血口喷人。”江舞见把自己江府与“狼狈为奸”扯上,气愤不已。
江岳已气得发抖,突然又狂笑:“看来昊堂主今天是不打算空回了?”
昊锦依旧带着阴沉的笑容,如同一只见到食物的老鹰:“不错,但老夫若要完成任务,只怕还要先与郑盟主一会,是吧?”
“不错。”郑少凡亦一字一字的说道。
“好,不愧是武林盟主,老夫就会会你。”昊锦大笑。
却听一个声音响起:“容属下先去。”
一个穿夜行衣的男子走出来……
长相平凡,表情麻木。
“魔剑凌易!”已有人认出。
众人吸了口冷气,魔教连他都派来了,加上昊锦这个老贼……他们担心的看了看郑少凡。只因江湖中郑少凡一直被传为神话,他虽往来江府几次,真正见过他身手的人却没有几个。
张洁也吓了一跳。
这人既然叫“魔剑”,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小说都这么写的。
她暗自着急,想不到一来古代就走进了武林,个个都是高手,郑少凡他……
武林盟主是说的他么,她又怀疑的打量了一下郑少凡:白衣长立,简直一翩翩书生嘛,跟武功怎么也搭不上。
门被外面锁住,她只好干瞪眼。看来郑少凡挺了解她,作了防备,不然只怕她早冲出去了。
郑少凡负手但笑不语。
“何须少主动手!”
冷冷的声音,一个人缓缓走出来,却是柳飞。
张洁终于长长吐出口气,有柳飞出来,自然放心。
他依然沉着脸摆酷啊,剑客都这么酷么?哈哈
她心里一松,又开始发笑……
昊锦微微皱眉:“凌易,你……”
那原本麻木无表情的脸看看柳飞,忽然笑了:“久闻“飞剑”之名,在下也有柄剑,今日得与“飞剑”一会,很好。”
“魔剑?”柳飞看了半天,开口道,“幸会。”
哇,够个性啊,有趣!
不过张洁又开始为柳飞担心起来。
柳飞是飞剑,那人叫魔剑,名称气势好象都不比柳飞弱呢。
思索之间,只听到柳飞郑重的说出了一声:“请。”。
张洁忙睁大眼睛往外瞧,恨不得把门缝撑大点。
谁知,二人站那里半天都不动。
在场一片寂静,几十个人竟无一丝声响发出。
他们在比什么?
张洁想起
小说上说的绝世剑气,不出剑就可以伤人,立时顿悟:原来高手还真能站着不打就分胜负啊!
正当她胡思乱想,只听一声轻喝,二人都不见了。
张洁吓了一跳,眯起眼睛继续找。
果然随着剑的交击声,她发现两个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的影子,在小小的庭院晃动,如鬼魅般。
原来还是要打的。
她用衣袖擦擦头上的汗,想自己被武侠
小说给蒙了。
场中连剑的影子都看不到,然而清脆急促的交击声又传来。速度这么快,情况必定惊险至极……
她回头看看,江歌却正悠然翻着书。
灯光照着那恬静而美丽的面容,正如旧诗一般宁静。
她不由惭愧,又看看场中那个浑身透着温和气质的白衣身影,他身边的确应该是江歌那般沉着贤惠的女子,单是这份定力自己就比不上。
她突然想到自己若是贸然冲出去,实在全无好处,看来感情用世的现代女生很容易给郑少凡带来麻烦,以后跟着他可得小心。
有些丧气。
忽然,外面一片惊呼……
柳飞脸色苍白,捂住左肩。
他推开上来搀扶的人,却缓缓向那张麻木的脸说道:“多谢赐教。”
而那魔剑凌易似乎也并未占到便宜,他的手居然也捂着左肩,手指缝中隐隐透出血来。
“飞剑名不虚传,好。”那张麻木的脸看了柳飞半天,终于笑了,“来日定再讨教。”
说完,他竟身形一闪,不见了。
都这么酷。张洁真的敬佩起他们。
是输是赢都很有风度,比现代很多逞强的男人好多了……
昊锦沉着脸,半日不语。
忽然,他抬手向柳飞抛出一个小瓶子:“这是解药。”
柳飞一愣,伸手接住。
郑少凡微笑点头:“这是魔教独门解药。你的剑有毒,他的何尝没有,凌易心高气傲,不愿与你交换,却愿意一命换一命。”
众人皆沉默。
半日,江舞突然道:“这凌易是条好汉。”
柳飞咬牙转身,反手抛出一个瓶子,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厅去了。
昊锦接过解药,脸色稍和。
他向身边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便立刻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郑少凡却摇头道:“柳飞亦是这般心气,肯换解药,正所谓是好汉惜好汉。昊堂主肯拿解药换属下性命,此行亦是令人佩服。”
张洁叹气。
这两个人一般心高气傲,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若非那昊堂主珍惜属下,柳飞尊敬凌易,他们俩不是白白死了么?
她接受的现代教育,生命可贵,一时还不能理解这种江湖中的好汉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