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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陋冢

普文距离思茅并不是很远,王光荣的车开了约莫一个来小时便驶入了普文,李东坐在副驾驶位,就像个本地人一样指来指去,三拐两拐之后,王光荣的车停在一栋二层小楼的下面。

“他来的就是这儿?”张国忠下车左右看了看,只见四周三三两两的全是少数民族居民,而这栋小楼的门口却贴着对联,看纸张的脱色程度似乎时间不是很久,少数民族是没有贴对联习惯的,从这点看,房主应该是汉族人。

“应该是这里。”李东开门下车,走到小楼门口掂量了一下门上的锁头,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锁眼,“这屋子锁了很久。”

“李大哥,你是本地人吧?”王光荣也下了车。

“我从来没来过这里,”李东回头一笑,“都是你告诉我的。”

“我?”王光荣真是想破了头皮都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给眼前这个比自己矮的哥们儿指过路。

“他说艾先生来的时候这里正在办丧事,”李东指了指王光荣,“而艾先生就留在了这里,让他自己回到了思茅。”

“我……”王光荣死的心都有,捶着脑袋想了想,几个月前好像的确有个人雇自己来过此地,但无论如何也没和眼前这哥们儿说过啊。

“哎,这位朋友,”秦戈与隔壁楼一们正坐在门口抽烟的少数民族青年聊了起来,指了指上锁的小楼,“我想请问一下,你知道这家人姓什么?”一边问,秦戈一边递上一张百元大钞。

“苏。”少数民族青年似乎会两句汉语,接过钞票直接揣在了兜里。

“苏?”张国忠猛地想起了艾尔逊的那张欠条,“是不是叫苏铁力?”

“不,”青年摇头,“苏钟文。死了,家里人都搬走了。”

“什么时候死的?”张国忠一愣。

“有一个月了吧,”少数民族青年道,“好像是让人杀的,来了不少警察呢,家里人害怕,不知道搬哪儿去了。”

“搬了多长时间了?他家还有谁?”此时李东也凑了上来,“那个苏钟文干什么的?”

“人一死就搬啦,就个婆娘。”少数民族青年一撇嘴,满脸的怪异,“他这个人可怪哩,平时神出鬼没的,不知道是干啥的,估计不是啥好鸟,他那个婆娘跟别人乱搞,传得满城风雨哩,也不是啥好东西!”

“根据航空公司的记录,艾尔逊只在中国待了四天,他应该没去别的地方。”秦戈道,“他身上的东西,有可能跟这个苏钟文被杀有关。”

“有这个可能啊,”老刘头点了点头,“但他那个毛病应该不是一个魂魄的事。按王光荣的说法,他应该在这儿住了一宿,这一宿他又去干他娘的啥了呢?难不成是去坟地转悠了?”

“我……我什么时候说的啊?”王光荣都快冤死了。

“小兄弟,你们这儿死人,是土葬还是火葬啊?”老刘头递了根烟给少数民族青年。

“随便啊,都有,反正坟地又不花钱。”少数民族青年一愣,不知道这老大爷到底有什么企图,“不过苏钟文是土葬的,就埋在西边坟地。”

“那能不能麻烦你领我们去一趟?”老刘头一笑。

“哎呀,那远着哩,何况没事去那地方干啥?哎呀,老大哥,你这……哎,那行吧!”青年刚想推辞,推托的话就被老刘头手里的人民币给挡回去了。

几个人跟着青年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的山路,终于到了所谓的坟地,只见光秃秃的山坡和山脚下三三两两都是坟头,坟的形式五花八门,有长方形的,也有光有石碑没有坟头,一看就是少数民族的墓葬,但也有不少汉族传统的尖头坟。

“具体是哪个,你们自己找吧。”少数民族青年一耸肩,“我可不知道他具体埋在哪儿,你们自己找吧。”

“小兄弟辛苦啦!”老刘头一掏口袋,又摸出一包中华烟塞到了青年手里。

“刘先生,你觉得阿逊会来这里?”看了看漫山遍野的坟头,秦戈也是一皱眉,“莫非到了这里就会得和阿逊一样的病?”

“不是来了就会得上。艾老弟可能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说实话,老刘头也有点想不通,按古书上的理论,如若不来坟地这种百鬼聚集的地方,是不应该染上万煞劫的,但是按常理说,参加丧事,往往象征性地在牌位前鞠个躬就行了,完全没必要跟到坟地来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子大老远跑到中国来就为了参加这个人的丧事,莫非跟这个苏钟文是什么亲戚至交?“我觉得艾老弟可能跟这个人是亲戚。”

“我看过艾先生的履历,我觉得,如果艾先生真的认识这个人,那么这个人很可能是艾先生的线人。”就在老刘头瞎胡猜的时候,李东忽然一句,“这种事情在香港也是时有发生的,线人的身份一旦暴露,便会死得很惨。”

“李老弟,我看未必啊!”老刘头似乎并不认同李东的意见,“我不大理解警察和线人的关系到底有多亲,但如果换成是你,会不会只为了出席一个线人的丧事,专程从美国跑到中国?还会专程来墓地?”

“我肯定不会。”李东道,“线人和警察就是工作关系,线钱交易,别说在美国,就算我在香港,也不会专程来大陆。但是刘道长,不要忘了艾先生那张借据哦,根据孙先生的描述,艾先生是个很传统的男生,很讲义气,如果他欠了别人的钱肯定会还的,而且一万块人民币并不是很多。我猜想,一定是艾先生在美国联系不到这个人,于是才从美国到中国来,想亲自还钱,结果到这里发现这个苏姓的线人已经挂掉了,这样也可以解释艾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艾先生很想还钱,却来晚了一步,所以肯定会到坟前祭拜一下。”

“呃,这么说倒是也在理。”老刘头一皱眉,看来自己知道的线索这个李东也全知道,“但那个借条上的人叫苏铁力,这个人叫苏钟文啊!”

“哎呀刘道长,线人嘛,怎么可能用真名字?”李东一摊手,“香港有的线人干脆借助警察的关系搞到两套身份证,其中一套是假的,但所有防伪都有,除了网上查不到,证件的真假连总督察都分不出,因为那本来就是警局的设备做出来的。”

“找到了,在这里!”就在老刘头和李东探讨这个苏钟文与艾尔逊关系的时候,张国忠已经找到了苏钟文的坟头,因为是新坟新碑所以也比较好分辨,碑的质地是水泥的,上边用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亡夫苏钟文之墓”,但下面却没有妻子姓名的落款,看来这两口子感情确实是不咋地,不但墓碑的质量如此之差,作为妻子更是连名都不留。

“国忠,掏家伙!”苏钟文的墓前,老刘头把包往地上一放,随手捡了块石头便在地上画了个圈。

“刘道长,你要招他的魂魄吗?”看来这个老东对道术也是略通一二,老刘头刚画了个圈还没说要干吗,便已被他看出了目的,“这个人是被害死的,就这么招会不会有危险?”

“没事,”老刘头信心十足,心说让你显摆够了祝由术,也该轮到我老刘头显摆显摆茅山术了,“我们不当引子,让它当……”说这话,老刘头从不远处一座孤坟前拔了把蒿草,三下两下便编了个草人。此时张国忠已经画好了一张活符,按茅山术的理论而言,怨气越大的厉鬼恶煞,智商就越低,也就越好骗,看来不光活人容易被愤怒冲昏头脑,鬼也一样,如果这个苏钟文真是被害而死的话,草人加活符已经足够忽悠了。

把草人摆在圈中间,张国忠点上香,老刘头叨叨咕咕便开始招魂,一缕缕的阴魂香转着圈地往四面八方狂飘,约莫过了四五分钟,只见老刘头折腾得满头大汗,但草人还是草人,似乎什么都没有。

“刘道长,”李东似乎有些疑惑,“怕是投胎了吧?”

“不可能。”理论上讲,在坟前招魂,两分钟招不到就意味着两年也是够呛能招到,但为了保全面子,老刘头硬着头皮招了五分钟,而这面子似乎还是没保住,“你看看这墓碑,连字都懒得刻,用油漆写的,我就不信他媳妇能舍得花钱请人给念经超度。况且他要真是线人身份暴露让人宰了,就算超度过也没这么快投胎啊!”

“莫非这个人根本没死?”张国忠一愣,招魂招不到无非三种原因:一是魂魄已然投胎,二是魂魄被什么法阵或特殊环境束缚在了某种地方,三便是人没死。以目前的情况看,投胎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怨气自然死亡,不超度也不可能这么快投胎;法阵或特殊环境就更别提了,几人来的时候张国忠也观察过,附近山岭的地势都很正常,根本不存在什么旮旯死角能束魂纳魄,剩下唯一一个可能便是这个苏钟文根本没死。“师兄,你说会不会是像李警官说的那样,这人真是个线人,因为身份暴露而诈死躲祸呢?”

“诈死?”老刘头一愣,“听刚才那个小伙子说,连条子都来了一大群,就算这小子有刘伯温的本事,能糊弄老百姓也糊弄不了法医啊!”

“那个小男生说的是警察,可没说过法医的事哦!”李东倒是听得挺仔细,“如果那个人现在还以线人为职业的话,如果身份暴露,警察有可能会帮他撒谎,开一张死亡证明书而已,对警察也没什么损失哦!”

就在这时候,张国忠的手机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张国义的电话,“喂,是我……哎,毅城,你小子这个点不去学校上课,跑你老伯那儿干吗去了?什么?”只见张国忠的表情越来越怪,说着说着,干脆用手捂住了手机麦克风,“师兄,毅城这小子长出息了!”

“嗯?”老刘头也是一愣,心说这张国忠不会是患上了间歇性精神病了吧,怎么说话神经兮兮的?

“你肯定?”只见张国忠眉头紧皱,“好,你说吧,只要是真的,我带你去美国。”

“国忠,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刘头把耳朵凑近了手机听筒,却什么也听不见。

“什么?生辰八字?”张国忠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嗯……嗯……你小子……好吧我问问,嗯,行,行。”

挂掉手机,张国忠马不停蹄又拨能了柳东升的电话,“柳大哥,是我,你得帮我个忙啊。嗯,你帮我查一个人,叫苏钟文,钟表的钟,文化的文,哎?什么叫又是查地址?什么?国义前两天刚找过你?哎,我不是查地址,我查这个人的出生日期。”

“秦先生,麻烦你给孙先生打个电话,问问他艾尔逊的出生日期。”挂上电话,张国忠把头转向秦戈,“我的电话得等柳大哥的回信。”

“怎么了?”老刘头一个劲地问。

“毅城这小子找到了万煞劫的原因,并且已经治好了一个害上万煞劫的人,现在人已经能说话了!“对于这个消息,张国忠的心里也是喜忧参半,喜是喜在儿子虽说贪玩,但悟性却远高于自己,算得上茅山派的优秀接班人,忧是忧在这小子一天到晚打着行道救人的幌子旷课,这学习可怎么办?

“哦?“老刘头也是一脸的惊讶,”这……这小子行啊,今天不是四月一号吧?“说实在的,对于四月一号愚人节这个洋节日老刘头可是心有余悸的,每年四月一号自己准被张毅城忽悠。

“是真的,”张国忠道,“国义跟我证明,确实是毅城干的,他发现万煞劫并不像古书上说的那样必须要千魂万魄,只要魂魄有怨气,生前的生辰八字和活人一样的话,三魂七魄足矣!”

“三魂七魄足矣?”老刘头反应了半天,“你是说,一个人的魂魄,就能让人害上万煞劫?”

“对,”张国忠斩钉截铁道,“但生辰八字都要一样。”

“生辰八字一样?”李东似乎也有点意外,“那就是说要同年同月同日生,出生的时间相差在一刻钟之内?”

“按毅城的说法,是这样。”张国忠点了点头,“这样的巧合几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掌教,我想请问一下,你所说的毅城,是谁?你徒弟么?”李东问道,“这种巧合也会被他发现?”

“是我儿子。”张国忠一笑,李东的脸上立即就是一陈嫉羡,“哎呀张掌教,真是羡慕你啊,当年我学祝由术,是父亲拿棍子逼着学,有你这样儿子,减我十年寿我都认命啊!”

说实在的,这话老刘头早八辈子就说过了,别说十年,能生出张毅城这样的儿子,就算当场死了也认了。

约莫过了五分钟,张国忠接到了柳东升的电话,果不其然,这个苏钟文跟艾尔逊竟然还真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虽说两个人的具体生辰都没法查证,不过事情基本上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了。

“莫非还真让这小兔崽子给说对了?”老刘头用手捻着山羊胡一个劲的摇头晃脑。说实在的,此时此刻的老刘头可真是替那个小师哥曹墨云的老爹冤得慌,如果当年他老人家染的也是这个万煞劫的话,早知如此简单,何必还兴师动众的去四川呢?要知道,雇着轿子从天津把人抬到四川治病,往返还得有一大帮老道贴身看护,可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支出,况且白云观的道士向来傲气,可绝对不是单单有钱就能请得动的,不难想象,光是动用各种关系的人情成本,应该也挺夸张。“国忠啊,这么一来就简单了啊,把那个姓苏的超度了不就结了?”

“理论上的确如此,可是师兄,”张国忠一皱眉,“苏钟文的魂魄在哪儿?”

“呃……”听张国忠这么一说,老刘头也是恍然大悟,自己刚才招魂招得满头大汗,连个屁都没招来,况且还是在坟前招,这可是最好招魂的地方,“国忠啊,你刚才怀疑这孙子是诈死?”

“刚才是怀疑,但如果他诈死,艾尔逊怎么会染病?”张国忠也是左右为难,“但这个苏钟文和艾尔逊的生日的确是同一天啊,难道世界上会有这种巧合?”说罢张国忠干脆把罗盘拿了出来,只见盘子指针左指右指,就是不入苏钟文的坟上指,看罗盘这苏钟文的坟倒像是座空坟。

“我觉得咱们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争论。”秦戈微微一笑,把嘴凑到了张国忠耳边一阵嘀咕,说得张国忠直嘬牙花子,“秦爷,这……不大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秦戈皱了皱眉,“人固然有尊严,但不能为了顾及死人的尊严,就不顾活人的尊严!”

“挖坟?”老刘头可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了,“秦爷,这可不是古墓,在这地方挖坟,让老乡逮着,就算当场打不死也得讹你个三五十万啊,放在过去,偷坟掘墓可是斩立决的罪过!”

“刘先生,我相信这个地方晚上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来。”秦戈道,“咱们刚才步行了十几里,周围一户人家都没有,我不相信正常人会在晚上来这个地方。”

“我看你就不正常。”老刘头一耸肩,“也好,挖开看看这个苏钟文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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