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明向张扬笑道:“顾书记要过来吃饭,我买了只烤鸭过来!”
柳玉莹把烤鸭接了过去,有些为难道:“老宋,你也不让人给片好了,我那刀功可切不成薄片!”
张扬主动请缨道:“我来吧!”
宋怀明道:“抓紧弄!顾书记马上就过来!”
张扬跟着柳玉莹到了厨房,柳玉莹刚把刀准备好,顾允知就来到了,顾允知也没空手来,他带来了一只熏鸭。
连宋怀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好嘛,成全鸭宴了。
顾允知没想到张扬在这里,乐呵呵道:“张扬,你什么时候回东江的?”
张扬道:“下午的事儿,柳阿姨找我有点事,所以我过来看看,顺便蹭顿饭吃!”他很巧妙的找了个借口,柳玉莹当然不会拆穿他。
却不知自己的这番话在顾允知的耳中却有欲盖弥彰之嫌,顾允知何等的老道,马上就明白张扬是害怕自己有什么想法,心中暗笑,轻声道:“那熏鸭是南锡特产,老家人给我送来的!”
柳玉莹去切熏鸭,张扬则拿着那只烤鸭片了起来,平海省的两位大佬都被这厮的刀功所吸引,但见张扬手中菜刀挥舞,潇洒干脆的落在烤鸭之上,一片片的鸭肉随着刀光闪动雪花般落在托盘内,这刀功就算是全聚德的老师傅也不外如此,一百零八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张扬也是存心在两位大佬面前卖弄,他把学习的刀法,和过去切中药的那点本事全都拿了出来。
顾允知和宋怀明看得都是瞠目结舌,这小子真是个奇材!
宋怀明邀请顾允知在餐厅坐了,让张扬开了一瓶茅台,张扬恭恭敬敬给两位大人物倒好酒,自己在一边坐了,他琢磨着今天顾允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在这儿稍嫌多余,还是应付两杯趁早走人!
顾允知道:“张扬,我听说你这次在春阳的表现很不错!”顾书记用上了很不错这三个字,足见对张扬这次工作成绩的肯定。
张扬道:“我也没干啥,就是帮着纪委工作组了解了解情况。”这厮今天表现出少有的谦虚,他也明白自己的工作成绩是有,可那些手段未必能够入得顾允知和宋怀明的法眼。
宋怀明笑道:“不容易啊,你居然能够学会谦虚?”
顾允知道:“这就是进步,吃一堑长一智,由此可见,年轻人犯了错误不怕,怕的是不会从错误中吸取经验,相同的错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去犯!”
张扬道:“两位领导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谨尊教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做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一名合格的国家干部,为我晋升正处级干部打下坚实的基础!”
顾允知和宋怀明都被这厮的无耻逗得笑了起来,顾允知指着张扬的鼻子笑道:“怀明,你这个女婿找你要官呢!”
宋怀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官不是要来的,是一步步做出来的!年轻人别总想着升官,要一步一个脚印,做好了自己的职责,还愁得不到赏识?”
柳玉莹端着刚刚做好的母鸡煲送了上来,顾允知赞道:“好香啊!”
柳玉莹笑盈盈给顾允知盛了一碗:“顾书记先尝尝,我煲了一天了!”
顾允知喝了一口又浓又白的母鸡汤,赞道:“真是好喝!怀明好福气啊!”
宋怀明笑道:“我当初被玉莹吸引就是因为她常常给我煲汤喝!”
柳玉莹不无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美眸之中荡漾的却是绵绵不尽的情意。
顾允知感慨道:“人年纪越大,对家庭也就越留恋,我现在对公务宴请打心底有种抵触感,可不去又不行,仔细算算,距离我退下来已经没有多久的时间了,真的很期待!”
宋怀明道:“顾书记真的打算要离开平海吗?”
顾允知道:“既然决定退了,就彻彻底底的退下来,我们这些人大半辈子都活在体制中,工作的同时,不免分薄了和家人的感情,我现在每每想起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儿女,心中总有一种歉疚感,我已经六十五岁了,对我而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我当然继续为国家效力,为百姓造福,可是我的年龄和精力已经不允许了,与其成为后来者的挡路石,不如趁着我还走得动,头脑还不糊涂的时候退下来,把机会留给你们这些中坚力量,而我自己也可以享受一下人生,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宋怀明敬了顾允知一杯酒:“顾书记的胸襟和气魄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上。”
顾允知笑道:“我可以理解成是恭维吗?我们搭班子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你应该看到我工作中的不足!”
张扬插了一句:“顾书记经验丰富,高瞻远瞩,没啥不足的地方!”
顾允知和宋怀明都笑了起来,顾允知道:“一旦年轻人说你经验丰富,其真正的含义就是你老了,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我们几乎都是同一起跑线,谈到经验,我惭愧,怀明,我的思维已经跟不上当今时代的发展,我虽然也在不断地学习,想要跟上时代的脚步,可老了毕竟老了,脑子里形成的固有观念根深蒂固,有些是改变不了的,领导层也应该符合自然规律,一定要及时新陈代谢!不然就会出问题,就会失去平衡,就会产生病态和不健康的东西。”
宋怀明道:“顾书记对自己从事多年的事业就没有丝毫的留恋?”
顾允知道:“留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事了大半辈子的事业突然放开,心中肯定是舍不得的,可是一旦想到留下只会影响到事业的发展,我还是选择离开!”
宋怀明对顾允知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很少有人能够做到顾允知这般的洒脱。
张扬的手机突然响了,这厮是故意把铃声弄响,走到一边,嗯嗯啊啊装模作样的说了两声,回到餐厅内,歉然道:“顾书记,宋省长,我朋友出了点事儿,我得赶紧过去!”
宋怀明点了点头道:“去吧!”
柳玉莹将张扬送出门去,来到门外柳玉莹又问起楚嫣然的事情,张扬道:“柳阿姨,这会儿她正在美国等着继承贝宁财团呢,老太太让她多呆一阵子,把公司的业务全都熟悉了再回来。”
柳玉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他们父女俩还是形同陌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张扬道:“已经好多了,至少现在能够坐在一起吃饭,柳阿姨,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欲速则不达!”
柳玉莹笑道:“知道了,你这孩子最近好像成熟多了!”
有这种看法的不仅仅是柳玉莹,宋怀明清楚张扬过来找他肯定是想汇报江城的事情,可顾允知在这里,张扬意识到不方便打扰,很明智的选择及时离去,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小子审时度势的本事比起过去有所提升。
桌上虽然很多肉食,顾允知却很少吃,只是拣几样素菜吃了,他轻声道:“我本以为张扬回去又要大打出手,掀起一场风波呢!”
宋怀明笑道:“我也是这样担心的,可没想到他这次处理的居然还不错!”
顾允知道:“一个共产党员居然找了一个和尚去给老百姓讲因果报应,真有他的!”
宋怀明不禁莞尔。
顾允知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道:“可仔细一想,他这样做却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处理方法。咱们平时都在说做思想工作,首先想到的就是马列毛,可跟这些山沟沟里的老百姓讲这些,人家听不进去,张扬选择这个切入点,通俗易懂,才容易让人接受,警察用武力做不到的事情,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
宋怀明道:“这小子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他居然敢用气枪打人!”
顾允知道:“平心而论,他这一枪打得妙!不但把矛盾的焦点打散,还成功的逆转了整件事的方向。”
宋怀明道:“杜天野在清台山械斗事件上的处理还欠成熟!”
顾允知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突然被扶到这个位置上,虽然有能力有热情,可毕竟欠缺经验,再加上他太年轻。”
宋怀明忽然道:“其实这次的风波不仅仅是冲着他!”
顾允知酒杯刚刚凑到唇边,听到这句话又把酒杯放下,深邃的双目凝望宋怀明:“那究竟是冲着谁?”
宋怀明可以确定顾允知早就看清了整件事的全部,但是这位平海大佬肯定有他自己的盘算,一个人临近退休,处理事情的方法肯定会有所改变,宋怀明和顾允知之间的关系绝非亲密无间,如果硬要找一个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多是相敬如宾。顾允知在发展平海经济上的观点和宋怀明有着许多的分歧,可他们都很理智的保留这种分歧,让这种分歧不至于演化成不可控制的矛盾。总而言之在宋怀明到任平海之后,两人搭班子还算相安无事,宋怀明已经搞清楚这件事的源头何在,问题产生之后,他不能讲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宋怀明拿起酒杯跟顾允知碰了碰,将杯中酒饮尽,他很直截了当的问道:“顾书记应该知道谁是您的继任了吧?”
顾允知的面容古井不波:“我下周会去北京!”
宋怀明道:“文副总理跟我通过电话!”
两人好像各说各话,可彼此已经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
顾允知道:“怀明,我希望平海能够安定平稳的发展下去,我们的政治是为了人民服务,是为了经济更好的发展,是为了促进国家繁荣富强,而不是为了争权夺利!”
宋怀明道:“顾书记,我并不是平海人,可是我对脚下的这片土地有着强烈的归属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担任省长并没有多久,我在这个位置上还没有好好的为平海百姓谋福祉,在我心中为民永远要比为官重要得多!”
顾允知充满欣赏的看着宋怀明,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口中说的那样,宋怀明这份风波不惊的心态已经有了一个当家人合格的素质。
顾允知道:“任何的工作都有一个磨合的过程,从许常德开始,我就在考虑未来平海领导层的磨合问题,如何在我离去之后,让平海这辆列车仍旧可以在不减速的前提下继续前进,然后许常德这位副车长很快下车,由你来接替他,我又开始考虑咱们之间的配合问题,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杞人忧天,时代的发展规律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不行,任何人都不行。我们的干部队伍从不缺乏高瞻远瞩的人物,真正欠缺的却是务实这两个字!”
宋怀明重重点了点头。
顾允知道:“十多年前,我去江城,在清台山游览的时候,偶然看到一块巨石,方方正正,傲立于天地之间,我在石前伫立良久,天地造物,千姿百态包罗万象,可是在自然界中这种方方正正的石头极其少见,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历经风吹雨打,若非山体崩塌很难看到这种棱角的石头,我欣赏它的方正,给它起了个方正石的名字,可最近我去东海,又看到一块石头,立于海面之上,无论风吹浪打,始终屹然耸立,它缺乏方正石的棱角,可是它给我的震撼绝不次于那块方正石。”
宋怀明静静听着顾允知的话。
顾允知道:“我现在才明白,石之方正不在其表,而在其心!无论外表怎样改变,其心不变,其质不变,这才是石之真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