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丢丢和夏侯琢在楼顶坐了一个多时辰,这双星伴月楼里若是有人敢随意闹事那才稀奇呢,所以确实显得有些无聊无趣。
夏侯琢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李丢丢明天还要去大课上学,所以拍了拍他肩膀道:“先回去吧。”
李丢丢嗯了一声,问了夏侯琢一句:“你还不回呢?”
夏侯琢指了指双星楼道:“我还要去对面楼子里办一件要紧事。”
李丢丢一怔,他这个年纪啊真的是夏侯琢开一些流氓玩笑都开的很无趣的年纪,李丢丢当然不会明白夏侯琢说的这句要紧事有多不要脸。
这三个字夏侯琢和阮晨他们说的时候,那几个人都能秒懂,可是李丢丢单纯到他真的以为夏侯琢去双星楼是有要紧的事,而不是要紧的事。
夏侯琢更觉无趣,于是摆了摆手道:“明日你到大课上学了,不要再像对燕先生那样的态度,书院里的教习多有些性格古怪,你如对燕先生那样对别的教习先生,就可能会被骂。”
李丢丢嗯了一声:“你去办你的要紧事吧,我先回去了。”
夏侯琢道:“车马就在下边,坐车回去,不会被盘查。”
李丢丢点头应了,从楼顶滑了下去,这几层高的木楼对于他来说好像平地一样,滑到楼下,阮晨看到他后交代了车夫一句:“把李叱兄弟送回四页书院。”
李丢丢很少坐车,马车这种东西属于奢侈品,城里的马车和城外村子里拉大粪的马车不是一个概念。
李丢丢上车之后显得有些局促,这车里虽然感觉比较舒服,但他觉得还是直接骑马应该更爽一些,他还没有骑过马呢。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马车在大街上已经走了一刻多,距离四页书院大概还有一半路程。
就在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下来,紧跟着就是车厢外传来一声闷哼,车夫应该是被人制住,或是被人直接杀了。
李丢丢没有立刻下车,在那一瞬间他双脚发力往上一跳,身子在起来的那一刻就开始放平,双手双脚伸出去撑着车厢顶部,人悬空挂在那。
砰地一声!
车门被人用什么东西直接击碎,纷飞的木头像是被龙卷风卷起来一样让人觉得恐怖。
这一击的力度,可想而知。
在这一击之后,碎开的车门外有人用削尖了的木棍往车里乱捅,好在李丢丢在马车顶部撑着,不然的话就算避开之前那一击,此时也被那些棍子捅中了。
李丢丢身上只有一把很小的匕首,那是他六七岁的时候师父送给他的礼物,用以防身。
车厢的顶子上蒙着的是一层毡布,就在李丢丢想着要不要切开毡布冲出去的时候,马车忽然就被一股巨力撞了一下侧翻。
在翻倒的时候李丢丢立刻出手在车顶上划出来一道口子,人随着车厢翻滚冲了出去,落地之后顺势在地上再次翻滚了几圈,在这瞬息之间他还观察了一下地形。
背靠着不知道是什么店铺的门,李丢丢把匕首挡在自己脸前,身子保持着半躬的姿态,像是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幼豹。
马车是被人用手直接推翻的,动手的人虽然蒙了脸,可李丢丢看那身材就知道是谁了。
如此雄壮之人,刚刚又特意多看了两眼,怎么会认不出。
王黑闼看了看李丢丢后皱眉,眼神里闪过一抹疑惑。
“怎么是个孩子?”
他抬起手指了指李丢丢:“你是谁!”
李丢丢缓缓起身,依然背靠着那店铺的门板,面前三个方向都有壮汉手持兵器围拢过来,正前方就是那个牤牛一样的王黑闼,李丢丢觉得自己应该是脱不了身了。
所以他握紧了匕首。
“有人给我消息说,连功名雇了青衣列阵的人要杀我,我想不到雇来的居然是个孩子,你们青衣列阵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
王黑闼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他说话的声音沉闷的像是厚重乌云后的春雷,瓮声瓮气。
李丢丢依然没有说话,他还在观察四周的环境,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被人包围不说,直面的敌人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捏成一团。
“不说话?!”
王黑闼哼了一声,一脚踹向李丢丢的胸口。
“那就打到你说话。”
李丢丢立刻闪身,这一脚踹在他身后厚重门板上,砰地一声之后那门板就直接断开了,王黑闼见李丢丢闪开后有些吃惊,侧身一脚又横扫过来。
李丢丢再次避让,身子一矮蹲下来,王黑闼的鞭腿就在他头顶上横扫了过去。
在这一息之间,李丢丢手里的匕首迅速往上刺,一声轻响,匕首立刻就刺进了王黑闼的小腿,如果李丢丢顺势横拉的话,王黑闼这条腿应该就废了。
小腿肚子上的肉被横向全都切开,没什么人能医的好。
可是李丢丢没有,他刺进去后就立刻撤手,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
王黑闼一疼,后撤两步,低头看了看小腿上的血已经流到地上了,很快连鞋子里都变得湿腻起来。
“噫?”
王黑闼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可受了伤的他却没有后退,把伤腿抬起来一把撕开裤管,用撕下来的布条把腿勒了勒。
“小孩子就出来做杀人的勾当,不能留你,留下你的话,天知道你将来会做出多少事。”
王黑闼说完这句话之后再次大步向前,那蒲扇般的大手朝着李丢丢的头顶就抓了下来,李丢丢立刻把右手匕首往上一刺,如果王黑闼不撤手的话,匕首就能把他手掌刺穿。
可王黑闼虽然武技并没有多优秀,可他天生神力,况且厮杀的经验远比李丢丢要多的多。
在李丢丢匕首往上刺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掌一翻迅速下沉,一把攥住了李丢丢的手腕。
他那只大手哪里像是手,就像是一个能绞碎骨头的大铁钳,李丢丢脸色一变,在王黑闼要他把拎起来的时候双脚发力往上起,如果他硬拉这只手的话多半会废掉,可他顺着王黑闼的力气往上起,王黑闼都没有反应过来。
腾空而起的李丢丢身子横翻,双脚在王黑闼胸口连环踹了四五脚,借力把手腕挣脱出来。
可是相对来说,他的力气对付寻常壮汉这四五脚已经足够致伤,可王黑闼只是被踹的连退两步,看向李丢丢的时候脸色更加怪异起来。
破阵刀。
在这个瞬间,李丢丢脑海里想到的就是这三个字。
他在王黑闼后退的同时非但没有跑,而是跟了上去,反手握刀在王黑闼小腹上一撩,王黑闼的脸色顿时大变。
李丢丢的匕首顺着王黑闼的小腹切上去,然后又在心口位置连续戳了三下。
中!
中中!
李丢丢后撤,缓缓吐出一口气。
王黑闼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向自己小腹,那地方完好无损,又看了看心口,也是完好无损,因为李丢丢刚刚切他小腹用的是刀背,戳他心口用的是刀柄。
王黑闼愣在那好一会儿,他身边的手下要上来也被他拦住。
“小家伙,好俊的功夫。”
王黑闼笑了笑,脸色比较黑,所以牙齿就显得有些白,笑起来的时候让李丢丢想起来他自己做的那个还没有用过的面具,李丢丢想着以后夜里要出来惩恶扬善,那面具应该有用武之地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
王黑闼问。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后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王黑闼扬起手,李丢丢这才注意到王黑闼手里抓着一张纸。
王黑闼把纸抖了一下展开,他看了看后一脸的嫌弃:“官府的画师都是一群废物,把人画成这样鬼都认不出来……唯有这眼睛倒是画的炯炯有神,还算不错。”
李丢丢下意识的摸了下胸口,竟是没有注意到王黑闼什么时候把画像拿走的。
“你不杀我一次,我也没杀你。”
王黑闼笑道:“你我算是扯平了……不过,我还是好奇,你这小小年纪何必做这种事?如果你不怕我的话,我要去那边馆子里吃东西,就跟来。”
李丢丢迈步就跟了上去。
王黑闼一怔,他是真没有想到李丢丢这样的孩子敢跟上来。
王黑闼问:“你为什么真敢跟上来?”
李丢丢回答:“因为你说吃。”
王黑闼:“啊?”
李丢丢觉得这还需多解释吗?
路边的一家铺子里隐隐约约的可见灯火,桌子上是一大盆炖了足有两个半时辰的大骨头,全是肉,这一大盆放在这,肉香扑鼻。
王黑闼发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他真不该邀请这个小家伙来一起吃东西,那家伙看起来个头不大,咋这么能吃的呢?
没有酒没有饭,就只吃肉。
这一大盆肉骨头,他一根李丢丢一根,吃的速度不分上下,吃的多少平分秋色。
两个人面前都堆了不少啃光了的骨头,蔚为壮观。
“可以啊。”
王黑闼大笑起来,用油乎乎的大手拍了拍李丢丢肩膀:“老子喜欢你这样的人。”
李丢丢嫌弃的看了一眼:“把我衣服摸脏了。”
王黑闼笑的更欢畅了,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欢畅过似的,笑够了后他问李丢丢:“你有机会杀我,为什么不杀?”
李丢丢反问道:“你有机会杀我,你为什么不杀?”
王黑闼沉默片刻后说道:“因为你是个孩子。”
李丢丢指了指桌子上的骨头:“以后别随便不把孩子当回事,好像你就一定行似的。”
王黑闼笑道:“这次记住了。”
他问:“你呢?”
李丢丢道:“连功名要杀的人,我就不想杀……当初我接这张画像的时候有个想法没有对别人说,告诉你也无妨,大个儿,我接了这画像比别人接了更好啊……别人会真杀你。”
他看了看大盆里就剩下一根肉骨头了,王黑闼笑道:“你吃你吃,你吃了算咱们扯平了。”
李丢丢二话不说,呼哧呼哧的把最后一个肉骨头啃了,然后把油手在王黑闼身上抹了抹。
“现在才是扯平了。”
他又垫着脚在王黑闼肩膀上蹭了蹭嘴上的油,心满意足。
王黑闼嘿嘿笑起来。
李丢丢迈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嫌弃的说了一句:“傻样……”
“小兄弟!”
王黑闼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若有事需要帮忙的,可来长兴赌场找我。”
李丢丢转身看向他,沉默片刻后问:“你不打算走?连功名要杀你的。”
王黑闼还是那样傻的笑了笑,摇头道:“推官大人还没出来呢,我得帮他把家业守好了,他是个什么人我不管,他对我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