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冀州府衙门。
节度使曾凌带着不少人直接进了州府衙门,暂代的府治府丞等一众官员全都俯身迎接,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堂堂冀州府的州府衙门,居然被几个乱贼杀进大牢里,非但劫走了一名重犯,而且还杀了不少人。
更可气的是,劫走了重犯的乱贼居然一个都没有拦下来人家大摇大摆的走了,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百姓们会怎么说?
“一群酒囊饭袋!”
曾凌罕见的发了脾气,脸色铁青。
“王爷让你们这些人管着冀州府衙门,你们却让王爷如此失望,你们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一个个自称下官?”
哗啦一声,跪下来一片人。
大楚盛世的时候,对跪拜礼可没什么讲究,就算是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也不用每次都对皇帝陛下行跪拜礼,只有大朝会规格以上盛事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讲究。
下级官员见到上级官员不用跪,见到皇族,哪怕是羽亲王这样的分量,也不用跪。
可是到了这乱世,膝盖不值钱了。
“我叫到谁,谁先滚过来解释。”
曾凌一摆手:“冀州府总捕姜然留下,其他人都给我滚到外边去候着!”
一群人噤若寒蝉,呼啦呼啦的退到了大堂外边站着去了,曾凌在主位上坐下来,看了一眼,余怒未消,喊了一声:“滚远点!”
一群州府大人们连忙又往远处退,低着头夹着尾巴的样子有些好笑也有些可怜。
曾凌看向姜然,瞪着他,狠狠的瞪着他,姜然看了看节度使大人这表情,心说节度使大人这戏真好,要不是我知道内情,我都要信了,我都得吓坏了。
好在是我知道内情,知道节度使大人就是做做样子。
“姜然!”
曾凌一声暴喝。
“下官在。”
姜然心说这戏我也得陪着演啊,之前在茶楼的时候,那个青衣列阵的人都说了,节度使大人到时候会亲自过问此事,走走过场做做样子。
“你好大的胆子!”
曾凌怒道:“身为冀州府衙门的总捕,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人犯被劫走,就在你面前,眼睁睁的看着!”
姜然跪在那说道:“下官有罪,下官失职,请大人责罚,下官当时确实在场,但是下官也是尽了全力的,这件事归根结底其实都怨井颜戾那些人,他们驱赶狱卒官差,不准下官的人看守,下官的人只能在大牢外边设防,靠近了都不行,都会被打骂。”
姜然悲愤的说道:“在大牢里当值的几名狱卒,都被井颜戾羞辱,有一人被踹的受了伤,现在还不能动弹,只能卧床静养,下官是听到声音后立刻就率领手下人赶来与那些乱贼搏斗…..”
曾凌气的脸上变色,看了看外边那些官员距离已经足够远,他起身走到姜然身前,实在忍不住,一脚踹在姜然身上。
“现在井颜戾在王爷面前告你的状,你如何解释?你的人射杀了他多名手下,你又如何解释!”
姜然叩首道:“大人,卑职冤枉啊,听闻喊杀之声,卑职带着人冲进来,那些乱贼蒙着脸,井颜戾的人也蒙着脸,根本无法区分,下官只能下令放箭阻挡贼人逃走,难免会有误伤。”
曾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你呢?井颜戾在王爷面前说你装作受伤,实则是不愿阻拦那些匪徒,可有此事?!”
姜然跪在那说道:“大人,卑职从出事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家,没有换过
衣服,大人你看,下官身上的脚印,衣服上的破口都还在。”
他可是小心翼翼保存着着证据,就是为了给曾凌看的,那身上的脚印其实真不好保存下来,但凡睡觉多翻几个身都没了,要是不小心拍打两下,连个尘土印都找不到。
就这也不是看的很清楚了,最清楚的脚印是刚刚曾凌踹的那一脚。
“你!”
节度使曾凌看了看那些脚印,气的头皮都快炸了。
他指了指姜然道:““大小不一,各种脚印,闯进来的劫匪不过几个人,你倒是挨了这么多脚,是那些劫匪每个人有三只脚还是四只脚?一个人三只脚踹你,没有五个人以上都踹不出这么多来!”
姜然低头看了看,然后对曾凌讪讪的笑了笑道:“大意了。”
曾凌一怒:“你个王八蛋……”
姜然连忙道:“大人消消气……”
曾凌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到主位那边坐下来,缓了缓后说道:“我和你说过不要胡乱有动作,你就是不肯听,要么就不做,做了就做干净,你要是昨夜里连井颜戾也干掉了,我绝对不会如此骂你,可你做的不干净!”
姜然心说我凑还能这样?大人你提前也没说啊。
早知道就下手再狠一些了。
他是不敢直接问,大人这不是你安排的吗?
曾凌当然也不会说啊,因为这根本不是他安排的,他当然也不会直接问姜然,你安排这些是为什么。
他觉得是姜然干的,姜然觉得是他干的。
“唉……”
许久之后,曾凌又叹了口气后说道:“王爷让我来问你们,就是王爷以为这件事与我有关,就算是我解释,王爷怕也不会听我的解释……”
他看向姜然说道:“还是那句话,井颜戾和他的人如果昨夜里都被你除掉了,这件事死无对证,反而好说,现在他一口咬定是你把劫匪放进来的,你怎么对王爷解释?”
姜然自以为很聪明的回了一句:“大人回去怎么说,我就配合大人怎么说。”
曾凌又沉默下来,不知道多久之后,曾凌才开口说道:“我已经和王爷做了保证,要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这段日子……你就先回家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自会派人问你,等到没什么事了,我再安排你回来。”
姜然心说这样也好啊,都是安排好的,都是一个过场,都是做做样子。
于是他俯身道:“都听大人的。”
曾凌本以为姜然会有些不满意,没想到姜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他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姜然是他的旧部,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原本是堂堂的武备将军府将军,现在沦落到被几个西域蛮子欺辱。
“你且安心回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你调回来。”
曾凌摆了摆手后说道:“你先退回去吧。”
姜然想着还有件事没对上呢,于是问了一句:“大人,那岳华年如今在什么地方,大人知道吗?”
如果曾凌不知道,那这件事到这可能就对不上了,关键是曾凌真的知道。
“昨夜里,青衣列阵的人来向我汇报,他们巡城的时候发现有一处地方见了火光,然后在那地方发现了一具尸体,被烧过了,但是从缺一只耳朵四肢俱断来看,应该就是岳华年的尸体。”
姜然想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这死无对证这一招,大人真的是老姜,他姜然是嫩姜。
他对节度使大人真是佩服的很,被免
职非但没有什么怨气,反而开开心心的回家去休息了,想着我为节度使大人做事,用不了多久大人还是会提拔我的。
那尸体不是岳华年的。
昨夜里岳华年死去之后,李叱想着总不能让这样一位英雄的尸体沦落到被那些奸佞小人羞辱的地步,于是和余九龄又离开车马行。
他们知道府衙那边一定会处理尸体,趁着都在搜查的时候,余九龄仗着轻功身法好,悄悄又回到府衙里偷出来一具西域人的尸体,按照岳华年的伤势处置了,再烧一把火,这样也就真假难辨。
而这,也离不开另外一个人的帮忙。
此时此刻,岳华年的尸体已经被运出了城外。
城外一条河边,李叱他们利用车马行的身份,把尸体藏大车中运出城,选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地方掩埋。
李叱扶着裘轻车跪在那叩首,上香,烧了纸钱,然后众人又返回城内。
车马行后院,李叱扶着裘轻车躺下来,坐在他身边说道:“你且在这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之后再做其他打算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裘轻车看向李叱说道:“但伤好之后我就去信州关,大人说,在信州关抵御外敌入侵,是大事,是一个大楚男儿应该做的事,我要遵从大人遗愿。”
李叱点了点头:“先把伤养好。”
他起身要走,裘轻车看向李叱说道:“多谢你安葬大人。”
李叱道:“我不想安葬他,我本想救活他。”
说完之后迈步出门,到了屋子外边,抬头看着那碧空如洗,李叱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然后回头看向裘轻车说道:“你别想太多,好好养伤,如果你自暴自弃的话,岳大人的仇怎么报?这个仇,终究不能忍了。”
裘轻车使劲儿点了点头道:“必须杀。”
一个时辰后,云斋茶楼。
雅间里,李叱朝着坐在那品茶的中年男人抱拳一拜:“多谢叶先生相助。”
叶杖竹喝了口茶,笑道:“这茶不错,刚刚我问过,这一壶茶就要二两银子,一会儿你把账结一下,说谢谢显得多没有诚意,请我喝茶,你我两清。”
李叱张了张嘴,最终挤出来一句:“这样,太便宜我了。”
“不便宜。”
叶杖竹道:“如果帮你要打的是咱们中原人,自然不是这个价,但打的是西域蛮子,二两……他们也就值这个钱,我不亏。”
李叱都被逗笑。
叶杖竹看向李叱说道:“你是夏侯的兄弟,巧了,我也是。”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怎么,这二两银子一壶的好茶,就不打算一起喝?若我一个人都喝了,你就亏的更多。”
李叱坐下来,有些局促的说道:“要不然,再要一些点心干果?”
叶杖竹道:“你是刚意识到自己的抠门?”
李叱脸微微一红。
叶杖竹叹道:“值了,夏侯说你从来都不会害臊,也不会脸红,我能看到你臊了真不容易,夏侯都没见过吧。”
李叱脸又一红,点了点头道:“确实没见过。”
叶杖竹沉默了片刻后看向李叱说道:“知道为什么我愿意和夏侯做兄弟吗?”
李叱没回答,不知道如何回答。
叶杖竹道:“因为夏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李叱……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