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将军罗耿有独子名为罗境,十九岁时候,便有北境第一军中高手之称,这称呼不是自封的也不是他爹给的,而是打出来的。
那一年,罗耿向整个冀州发英雄帖,为筹建新军,招募勇士,排名第一者,可破格提拔为新军虎豹骑的将军。
当时宣布的是冀州之内的大好男儿凡自认有本领者,皆可到幽州参加比试。
可是当时来的不只是冀州的人,连旁边兖州都来了很多青年才俊,其中不乏已经在军中有盛名之辈。
可是那一场比试,从第一天开始罗境就站上擂台,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成为虎豹骑的将军,因为我想要。
那场大比,一共开了三十个擂台,打了十天之后只剩下三十二个人还留在擂台上。
这三十二个人要按照抽签来决定下一场的对手是谁,可是罗境却当场拒绝。
他指着自己脚下的擂台说:“你们轮流上。”
剩下的三十一人,哪一个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是三十一场车轮战,居然没有人能打赢罗境。
自此之后,北境军中第一高手的名称就传遍了天下。
距离那一场大战已经过去三年,比试之后,罗境不受将军衔,他对父亲罗耿说,三年后,我训练出来的虎豹骑如果能击败父亲训练的轻骑,那时候再受将军印。
可是没用三年,两年后,罗耿帐下的轻骑与虎豹骑对决,三阵全败。
羽亲王杨迹形对这个少年将军觊觎已久,他一直都很想把罗境招致麾下,但他也知道罗耿那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他的独子前来辅佐,所以从半年多前开始,羽亲王就授意冀州节度使曾凌,逐步压缩减少给幽州那边的粮草补给。
这也是为什么曾凌到了幽州之后,罗境说可以来辅佐羽亲王,但必须补齐粮草的缘故。
曾凌曾言,得罗境,便可战无不胜。
其实三年前那场比试,羽亲王也曾授意曾凌,从冀州军以及冀州各地,精选高手前去比试,一旦能拿下幽州一支骑兵,对以后举事也大有裨益。
然而冀州军精选出来的那些军中高手,虽然最终有七人位列最终留守本擂的三十二人之中,可是这七个人也一样难逃被罗境击败的命运,而且这七个人没有一个说不服气的。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如果差距在毫厘之间,自然会有不服气,但是差距大到犹如鸿沟,再不服气,便是自欺欺人。
如今罗境到了冀州,还带来了数千人的虎豹骑,因为这件事,羽亲王心里都好受了一些。
节度使曾凌从外边缓步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粳米粥,他看了看羽亲王脸色,然后声音很轻的说道:“王爷,身体要紧,还是好歹吃一些东西吧。”
羽亲王指了指旁边桌子:“先放下吧,吃不下。”
曾凌把碗放在桌子上,整理了一下措辞,他俯身道:“王爷得一天下无双之战将,冀州军如虎添翼。”
羽亲王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你替我款待罗境,就说我身子着实不适,让他不要见怪。”
“臣下明白。”
曾凌道:“臣下是来请示王爷,如今罗境身份是幽州
军虎豹骑将军,军职品级上有些低了,王爷若想得此人忠心辅佐,应该许以厚利,嘉以重赏。”
羽亲王问:“你觉得该如何封赏?”
曾凌回答道:“先晋为从三品将军,他父亲是正三品,给他晋到从三品,不算太过,他父亲罗耿脸面上也好看,等起兵之日,再封罗境为先锋将军……”
羽亲王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再赏金千两,美女十人,锦缎三百,在冀州给他一座大宅子。”
“是。”
曾凌又问道:“不过,王妃的后事还没有料理完,臣下以为,仓促出兵反而不妥,不如再等月余时间,这一个月之内,可让罗境率军去北边走一圈,一来是给虞朝宗些压力,二来是清剿一下那些残存的流寇,以稳固后方。”
羽亲王想了想,此时出兵必会被人诟病,于是点了点头:“你酌情安排就是……另外,你派人去见见琢儿,他回来了,我不能去见,你代我去见他。”
曾凌俯身:“晚些时候,我代表王爷宴请罗境,也去请夏侯来,如此可行?”
羽亲王哼了一声道:“他能来才怪,你还是陪罗境吃过饭后亲自去一趟吧。”
“是。”
曾凌道:“那臣下先告退了。”
羽亲王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早些忙完早些歇着。”
曾凌从羽亲王的书房里退出来,出门口就松了口气,王妃的死让很多事都变得不再重要,而也是因为王妃的死,羽亲王把所有事都交给他来处理,这让曾凌踏实了不少。
离开羽亲王府,曾凌对手下人吩咐道:“明日从军中分派两万人交给罗境,先派人去准备。”
手下人一怔,连忙说道:“调派两万兵力给他,王爷怕是会有些不满。”
“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曾凌笑了笑:“罗境在这,我得让他知道谁是可信之人,我劝说王爷此时不见任何人,也不见罗境,那罗境表面上不说,心里必然有所怨念,我就是让他有怨念,如果让他绕开了我,直接变成王爷的亲信,那以后最尴尬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他闭上眼睛休息,语气很平缓的说道:“一会儿见了他,要说王爷想让他去暂时戍边,去虞朝宗帐下听令,罗境只要听了这句话必然大怒,说不定要直接回幽州去。”
他嘴角微微一样,笑着说道:“此时我再说,我力劝王爷不能如此安排,但王爷决心已定,我无奈之下,决定私自调派冀州军两万人给他,让他先带兵去剿灭那些小股的叛军,他心里多多少少总是会对我有些感谢。”
曾凌笑道:“同一件事,你就看怎么说了……我跟王爷说,让罗境带兵去剿匪,我跟罗境说,王爷让他给虞朝宗暂时做手下,都是往北走,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再说是我不顾王爷之命,私自分派他兵力,让他去剿匪而不是去给虞朝宗做手下,他对我也就会感恩戴德。”
手下人笑道:“罗境也必不会怀疑,他只会觉得,这是王爷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曾凌嗯了一声:“以后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王爷以为得宇文家相助,对我都变得冷冷淡淡,可他起兵,根基何来?还不是我的冀州军,现在好了,宇文家若知道王妃被杀的事,怎么可能还会立刻支持他。”
手下人道:“王爷不是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了吗?”
曾凌笑道:“是我及时劝他,下令封锁消息,然后杀了井颜戾那些人……但,不妨碍我派人去通知宇文家。”
他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幽州一趟来回奔走,又是昼夜兼程,他确实很疲劳。
“我得让王爷最后明白过来,离了我,他什么都不是。”
曾凌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后又笑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还真是因果报应,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岳华年,居然能掀起来这么大的风浪,现在王爷都会后悔吧。”
手下人跟着感慨了一句:“就是……一个区区小县县令,居然能让王府管事都造了反,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曾凌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说道:“说起这件事,我倒是想到了些什么……你回头派人去平昌县,把井颜戾等人的尸体运过去,对平昌县的百姓们说,陷害岳大人的是这些西域人,已经全部伏诛,安抚一下平昌县的百姓。”
他再次笑起来:“民心这种东西,看不见莫不着,但是左右民心其实不难,那些愚民还不是被我随意牵着走。”
手下人垂首道:“明日我就安排人去办。”
曾凌道:“王府的人若问起来,就说是把尸体拉出城掩埋。”
他睁开眼睛,那眼睛深处,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寒意。
不久之后,节度使府邸。
听说羽亲王让他去给一个叛贼头目暂时做一阵手下,罗境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桌子上的饭菜都被震的飞了起来。
“息怒,少将军息怒。”
曾凌劝说道:“王爷这样安排也是有所考虑,毕竟对叛军的了解,无人可及虞朝宗,王爷想让少将军去虞朝宗那边,也是为了更快平叛,解决冀州的后顾之忧。”
他不等罗境说话,笑了笑说道:“王爷有王爷的考虑,可我怎么能让你受了委屈?你是我从幽州带回来的,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
他看向罗境说道:“这样,你不用去找虞朝宗,我从冀州军分派两万人给你,这件事如果王爷问下来,我自会一力承担,你只管带兵出去剿匪,等候王爷传令你回来就是了。”
罗境脸色一变,他抱拳道:“大人如此照顾,我不知如何感谢。”
“还是那句话。”
曾凌拉着罗境的手说道:“你父亲把你交给我了,我就要把你照顾好,王爷要骂,骂我就是了,你不能受了委屈。”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和你父亲相交多年,我与他情同手足,你便是我的子侄晚辈,如今你在冀州,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罗境后撤一步,俯身一拜:“以后罗境只要还在冀州军中,都听大人调遣。”
曾凌道:“不用如此客气,我都说了,待你如子侄,你若不嫌,以后私下里可以对我以伯父相称。”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王爷那边,我替你扛着,以后战场上的事,我却要仰仗你了。”
罗境傲然道:“其他事我不敢说,战场上的事,没有人能从我手中取走一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