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之内有几个大家族,百姓们都说,世道风雨飘摇,这几个大家族地位也很难风雨飘摇。
当然这些事也非一成不变,想想宇文家,还不是一场富贵大梦,醒了就没了。
宇文家的地位,又有几人能比。
在冀州城内有名的世家,和大楚都城之内那些可呼风唤雨的世家相比,着实还差了些。
世代在权力中心活着的人,也着实看不起北方的那些人。
说起来,连来家这样的大家族,当初在宇文家眼中都不入流。
莫说安阳这个来一护,来永儿在宇文家眼中,也是山野匹夫。
来永儿已经五十岁,他可能是当今大楚朝廷里唯一一个,能靠一己之力硬生生挤进一流家族的人。
来永儿年少时候,是富户家中的放牛娃,机缘巧合之下,给那时候还是皇子的先帝带了一回路。
先帝看他伶俐,就问他身世,才知道是个富户家里的小包身工。
于是先帝就把他带在身边,留做了身边随从,他本来的名字很土气,叫来命硬。
那时候他不知道先帝的皇子身份,只觉得这人富贵,自己跟了他一定不吃亏。
那是他第一次给自己的人生做选择,目标是为了顿顿吃饱饭,偶尔有肉吃。
于是就跪下来说,主人你带我走,我永远像是你的儿子一样那么孝敬你。
这是一个放牛娃,能想出来的最谦卑也最诚恳的词。
先帝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玩的农家孩子,笑着说那你以后就叫永儿好了。
来永儿跟着先帝做事,没读过书却机灵,他是真真正正靠着这股机灵劲儿就一飞冲天的人。
先帝曾经说过,没有几个人比来永儿更聪明。
先帝只需一个眼神,他就能领会到先帝在想什么。
他跪下来说我以后永远都会像是儿子一样孝敬你的时候,他才八岁,先帝才十五岁。
也是巧了,换做一个正常些的皇子,早就把人打一顿,这话可是亵渎皇族。
偏偏先帝那个性子,就觉得好玩。
来永儿十六岁的时候,先帝继承皇位。
这个野路子的人,因为先帝貌似不经意的一句我二弟好像很不服气。
就敢在夜里潜入二皇子家中,在二皇子食物中下毒,一下子毒死二十几口人,包括二皇子才刚满一岁的孩子。
先帝得知之后哈哈大笑,说不愧是我的永儿。
为了避免这事被人查出来,先帝把他放出去,在军中做了一名校尉。
他二十四岁,就成了苏州府治,天下十三州,苏州最富。
在苏州做府治六年,三十岁被先帝调回都城,任职兵部侍郎。
在兵部侍郎位子上坐了五年后,回到苏州,只不过这次回去,他就是苏州节度使了。
先帝过世,新帝登基,来永儿猜着自己可能会倒霉,要是别人也就躲了。
可他不,他聪明,小时候就那么聪明了,到了这个年纪,他就已经不是聪明,而是足够狡诈。
他带着全家老小回到都城,在皇宫外叩头请罪,辞去所有官职,愿意就老死在都城。
杨竞正好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做众臣表率。
于是非但没有准许他回家养老的请求,还将他封为禁军大将军,领兵部尚书,赐爵褒国公。
以前这个位子,是宇文崇贺的。
来永儿在这一刻达到了他生平权利的巅峰,五十岁的年纪,风光无比。
他又向皇帝进言,说安阳乃重中之重,当有忠诚守节之人盯着
才行。
于是,他的侄子来一护就被派往安阳。
作为安阳军中地位最高的三个人之一,丁胜甲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倒在这个来一护的脚下。
当初那件事,是孟将军让他做的,现在来一护却盯住了他,想一口咬死他。
丁胜甲知道,所谓三个月的特假,可能就是自己的死期。
孟可狄需要一个人替罪,来一护则要把他踩死。
说是在家休养,可被罢免了兵权,就变成了人人可以踩一脚的可怜人。
来一护绝对不会再给他机会站起来,这三个月内,来一护会想尽办法除掉他。
坐在书房里,丁胜甲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房梁,有那么一阵阵的冲动,干脆就吊死在这算了。
就在这时候,下人们来报,说是来将军听闻他生病了,所以派人送来了一些礼物。
可是来送礼物的人也不进门,把礼盒放下就走了。
丁胜甲皱眉,吩咐了一声:“东西扔了吧。”
可是吩咐完了,他又想看看那来一护到底想怎么样,于是又让人把礼盒拿回来。
仆人把礼盒打开,然后脸色就变了。
那盒子里是一条女人的亵-裤。
在盒子里还有一张纸,上边只有一句话……套于头上可治百病人在裆下能屈就屈。
“混账!”
丁胜甲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桌子被他一掌拍断。
“取我兵器来!”
丁胜甲大声喊道:“让家中兵士,穿甲执锐,随我去杀了这竖子小儿!”
“将军息怒啊。”
他家中管事老刘连忙把他拦住。
“将军,若此时将军带着人去找他算账,他必会借此机会杀了将军。”
丁胜甲怒道:“以他本事,安能杀我?!”
老刘道:“将军,他既然派人给你送来这个东西,必然早就有所准备。”
“将军带人去了,到了他家里,他埋伏弓箭手,将军一时冲动却送了性命,反而还成全了那些要害将军的人。”
“非但如此,他还会说是将军你带兵私闯他的家宅,将军还会背上骂名。”
丁胜甲听到这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道:“我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老刘道:“将军,不如想想如何脱身。”
丁胜甲摇头道:“脱身?我又能到哪里去……豫州之内,已无我安身之地。”
他颓然的坐下来,手都在发抖。
“其实……哪里是那来一护要杀我,是孟将军已经不容得我活着了。”
丁胜甲叹道:“他若要我死,我没有活路。”
说到这,丁胜甲往后一躺,就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字型躺在那。
人还活着,却已经了无生趣。
“早知道会是这样,我还不如也和同袍一起,被大定河的水淹死在冀州算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管事老刘却眼神一亮。
老刘跪坐在丁胜甲身边说道:“将军,冀州如何?”
“嗯?!”
丁胜甲猛的坐起来,看向老刘,眼神里都是疑惑。
老刘说道:“那位李公子在安阳的时候,可是与将军你最亲近。”
丁胜甲摇头道:“就是他害的我,我还能去求他?!”
老刘劝道:“这也不能说是李公子害的将军,他是冀州之主,当然要为冀州
谋事,将军是蒙将军的手下,当然是为安阳谋事,如今孟将军如此待你,你去找李公子说一声,李公子念及将军对他的恩义……”
“不行不行!”
丁胜甲连连摇头道:“那是多丢人的事,我才不去求他,我就算是屈死在安阳,也不去给他做门下。”
他坐在那转身,不再看老刘。
老刘却看得出来将军心思,于是笑了笑道:“是是是,将军怎么能去求他,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说完后老刘起身,朝着丁胜甲俯身一拜道:“跟将军告个假,老奴有个亲戚在冀州,眼看就要过年了,老奴是要去走动走动的。”
丁胜甲一摆手道:“你去你的,在账面上自己取了银子,一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就是了,一把年纪,还要去走什么亲戚。”
“是是是……”
老刘俯身道:“老奴会速去速回。”
说完转身就走了。
等他走了一会儿后,丁胜甲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再次往后一躺,大字型躺在冰冷的地上。
躺了片刻,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背着手往书房那边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来一护的府里。
等了半日,也没有等到暴怒的丁胜甲来,来一护就显得有些丧气。
他摆手吩咐道:“让人都散了吧,本来还想借此机会,试试那些江湖客的手段,谁想到这丁胜甲居然如此的孬种。”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伸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
手下人笑道:“丁胜甲应该是怕了,只想在家里做个缩头乌龟。”
来一护笑道:“如果真怕了,那也算是个识时务的,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翘起腿,微微抖着。
“大伯让我来安阳,替陛下盯着孟可狄,这孟可狄虽然是武亲王帐下旧将,在我看来,却和原来的豫州节度使刘里并无两样。”
他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孟可狄心里,也是想分据一方,以安阳为根基,北可攻冀州,南可攻豫州……这般咽喉要地,在这样的人手里,陛下不放心。”
手下人道:“将军,现在孟可狄已经快完了,死了薛纯豹,再死一个丁胜甲,他自己把人搞的离心离德,撑不了多久。”
来一护哈哈笑道:“你说的对……我就是要让他和他的人离心离德,唯有这样才可取而代之。”
他笑道:“先想办法除掉丁胜甲,再杀孟可狄,把安阳这么重要的地方攥在我手里,我替陛下看守,陛下心里也踏实。”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后说道:“这次聚集起来的江湖客,都有谁本事大?”
手下人回答道:“七宝山铁振门来了一百多人,练的都是硬功夫,说是人人刀枪不入,他们的门主叫万夫敌,他手下有几个确实厉害的。”
“还有如意门的人,来了三十几个,门主叫姚汤山,也有些本事。”
“但他们都是正经的江湖门派,所以不太会那些不太方便见光的手段。”
手下人压低声音道:“还有一批人,我给截留下来了,都没有带去孟可狄面前。”
来一护好奇道:“什么人?”
手下人道:“一群塞北来中原找活干的家伙,他们和那些门派的人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会杀人的人。”
来一护来了精神:“塞北来的?带过来看看。”
手下人随即喊道:“去把塞北的人叫进来。”
他回头对来一护说道:“那些人啊……大白天的看着,每一个都阴森森的好像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