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中。
李叱在前院的门口来来回回的溜达,看到曹猎一遍擦汗一遍往外走,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有问题,你这里有问题。”
李叱拦住曹猎,指了指自己心口,一脸认真的说了一句。
曹猎道:“你才有问题。”
他也指了指自己心口:“你这里有问题。”
又指了指自己脑袋:“你这里也有问题。”
李叱笑道:“没你问题大,你这样一个风流不羁的混世魔王,居然被一个姑娘训斥的连大气都不敢出,这问题太大了。”
曹猎道:“那你说我为什么会挨训……”
李叱用肩膀撞了撞曹猎肩膀:“你们俩,是不是……”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挤了挤眉眼。
曹猎:“别瞎猜,你胡说,没有的事!”
李叱:“唔,多典型的否认三连,这要是没事才奇怪了……你不是说,岑家一直都是你们曹家的下属吗?你被下属家里的姑娘吓成这样,这种事一般就只有那一个可能……”
曹猎已经在瞪他了。
李叱哈哈大笑,也不好意思让曹猎太过窘迫,于是换了个话题:“不过看起来,这位岑姑娘,应该能把那两把刀修好吧。”
曹猎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暂时不要去见她,把那样两件神器给毁了,她不会管你是不是宁王,都会骂。”
李叱道:“我知道,所以我刚才走到门口就转身跑了,也不是立刻就跑了,还看了一会儿你怎么被骂。”
曹猎:“……”
屋子里,岑蒹葭看着这两把断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看着,也没有再拿起来看,好像化作了一尊雕塑。
良久良久之后,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因为她需要把这两件兵器熔了,而在她家里,她的熔炉显然达不到那样的强度。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把周天子刀经过了至少两次以上的重新打造,但那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将刀烧红之后改变形状,这并不是特别难的事,但是断开的就要重新融合,这样的两件神器,需要什么样的火焰温度才能将其融了?
“曹猎!”
岑蒹葭忽然喊了一声。
曹猎正在和李叱闲聊,他一脸认真的对李叱说道:“对于女人,我不是怕,作为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对女人有所礼让这是风度的表现,你也不想想我在豫州是什么名号,混世小魔王你知道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听到岑蒹葭那一声喊,曹猎立刻一回头:“来啦!”
然后转身就跑了回去,脚底在地面上跑出来啪嗒啪嗒的声音。
李叱笑的胸大肌都颤了。
屋子里,岑蒹葭指了指那两把断刀:“我需要借武工坊用,需要极高温的火炉,只有你的武工坊里有。”
曹猎叹道:“你整日闭门不出,不知道的是,武工坊已经不是咱家的了。”
岑蒹葭一怔,侧头看向曹猎:“家境败落了?”
曹猎点了点头,故意逗她道:“我现在都已经在给别人打工。”
他指了指这大院:“梅园也已经租出去了,日子过的有些艰苦。”
岑蒹葭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她与世无争,平日里基本不会离开她住的那个独院。
曹猎也早就有所吩咐,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准去打扰了岑姑娘的清净。
她只是岑蒹葭,曹猎倾尽全力的让她一直都只是岑蒹葭,不是山河印的人不是曹家的人,甚至不是他曹猎的人。
对于这些要求,曹猎极为严苛,谁若是随意打扰了岑蒹葭的话他都会大发雷霆。
而且她也不住在豫州城里,她住在城外二十里左右的渔晚别院,吃穿住行,从不用她去理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件神器被毁,曹猎也不会去打扰她。
此时曹猎对她说这些话,是因为已经把她请来了,就也必须让她知道一下现在豫州是什么情况。
哪个男人的心中,还没有一份不可侵犯的圣洁?
岑蒹葭沉默了许久,然后对曹猎认真的说道:“那我以后省着些,家里每日两餐即可。”
曹猎连忙道:“虽然家道有些衰落,但是没有那么衰落……”
岑蒹葭微微皱眉,她平日里才不会去想这些问题,她只沉迷于造器。
曹猎道:“武工坊现在被宁王征用,所以我得去和他说一声。”
岑蒹葭皱眉:“又是宁王?他毁掉这样两件神器,还霸占了你的家业?”
曹猎心说坏了,自己不该贫嘴。
他连忙解释起来,而李叱远远的看着曹猎那手舞足蹈慌慌张张的样子,嘴角上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别人在看到他和高希宁的时候嘴角上会勾起的……妈妈笑。
曹猎解释了很久,才让岑蒹葭理解了他现在跟着宁王做事,算是步入正道。
这个解释的主要难度在于,岑蒹葭不信一个能糟蹋两件神器的人,会是多正经的人。
李叱听闻需要用武工坊的熔炉之后,立刻就点头答应,但是他委婉的表达了想跟曹猎要一点租金的想法,被曹猎连瞪三眼之后才放弃这个念头。
如果让岑蒹葭知道的话,大概会更加的以为宁王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霸占了曹猎的武工坊,现在曹猎想借用,还得要租金……
天黑之后。
书房里,高希宁正在查阅关于夫子的各种卷宗。
如果说这个世上自古至今只有一位圣人的话,那么在百姓们心中,千年来都不曾动摇过夫子就是那唯一。
如今所用的礼仪是夫子所创,现在学堂里教授的启蒙书册,是夫子所创,从文化礼仪到民治民生,方方面面,都离不开当初夫子的奠基。
可是夫子他老人家应该万万都没有想到,他的子孙后代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这又说不得错,因为在乱世之中,任何一个有实力有能力想要去争夺天下的人,都不能说他错了。
包括李叱,包括杨玄机,也包括李兄虎和其他各路叛军的首领。
换个角度看问题,李叱这边的人觉得其他叛军队伍都是配角,其他叛军队伍的人看李叱的队伍,何尝不是如此。
“大人。”
书房门外,张汤俯身叫了一声。
高希宁抬头看了看他:“进来说话。”
张汤进门之后就再次俯身行礼,垂着头说道:“那个女人已经招供,圣刀门就在安阳城外一座山上,如果宁王没有放走那个叫介衣的人就好了,我们可以先动手。”
高希宁摇了摇头:“宁王放走介衣,是因为在这里动手比去圣刀门动手要好许多。”
张汤想了想,理解了。
高希宁道:“那个女人现在如何了?”
张汤抬起头看向高希宁,没有回答,可是高希宁就知道了答案是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
张汤俯身道:“属下就是做这个的。”
他知道都廷尉大人叹息,不是在怪他对女人下手有多狠,而是在心疼他,这些事都交给他去做了。
也不知道以后,张汤的名声会有多凶残恶劣。
高希宁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后对张汤说道:“有件事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宁王不准告诉你。”
张汤抬起头:“大人,是什么事?”
高希宁道:“你知道宁王其实可算作道门弟子。”
张汤回答:“属下知道。”
高希宁继续说道:“但正因为宁王从小就和长眉道长一起行走江湖,所以他也知道,这世上没有神法之事,他并不信那些东西,从来都不信。”
张汤不知道都廷尉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暂时猜不到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高希宁道:“可是宁王在你南下之前去求了老张真人,为你开坛请符设长明灯。”
张汤脸色一变。
高希宁道:“宁王不信这些,但只要是能保护自己人的办法,不管信还是不信,宁王都会去做。”
张汤撩袍跪倒在地:“谢宁王殿下,谢都廷尉大人。”
高希宁道:“其实宁王还请老真人做了一件事……他也不准我说出去。”
高希宁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边的月色说道:“宁王请老真人开坛的时候,做了一个法阵,老张真人问宁王是何种法阵,宁王说,可与上天对话。”
张汤认真的听着,心中已经无比震撼。
高希宁道:“老张真人做法阵,宁王立于法阵之中,抬头对上天说……我的人,不管是谁,所造杀孽,皆由我来承担,上天若有惩罚,你只管落在我身上就是,我是人皇,我来和你刚。”
张汤一时之间,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的澎湃已经无法压制。
高希宁道:“我和你说这些宁王不让我说的话,是因为你心境越来越阴郁,你也会担心自己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也会担心会被天道惩罚……”
她回头看向张汤说道:“我和宁王一样,不信什么上天有道,但如果有的话,我也相信它刚不过宁王,我希望你也要记住这句话。”
张汤俯身:“属下记住了。”
高希宁道:“回去休息吧,不要去想那么多,人间天上,自有宁王。”
“是!”
张汤重重的应了一声。
其实有句话高希宁没有告诉张汤,那天,李叱抬头看苍穹,一字一句的说……
我本不信这些,但是我的人信,所以我才会有今日此举,人间生死是人间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不然的话,我刚完人间刚上天,我可奉道上天,也可踏灭人间香火。
当时这些话把老张真人都吓坏了,因为他是信的,他甚至有点后悔为名为做这个法阵。
而就在张汤向高希宁汇报案子的时候,李叱站在豫州城的城墙上看着远处,像是在发呆。
视线之内,有星空万万里,有银河挂九天,可那般璀璨常明,也不及人间。
他还是那样,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站在高处,看着空荡荡的地方。
余九龄也还是那样,在李叱思考问题的时候,就站在远处看着李叱。
他在想,每次宁王需要做什么决定的时候,都会在这样的高处想上好一会儿。
宁王啊……是在算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