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宁军大营之后,唐匹敌召集手下众将议事,商讨一下关于尽快收服越州全境之事。
“我们最大的敌人不在越州,而在蜀州。”
唐匹敌道:“蜀州与雍州相连,雍州兵马可从蜀州西北进入,蜀州会成为最顽固的地方。”
他指了指地图:“而我们对蜀州和雍州,可以说一无所知。”
蜀州多山脉,纵横交错,山路难行,就算是楚国朝廷官制的地图上,蜀州也有许多空白处。
至于雍州,空白处就更多了,因为雍州多高原,雍州全境有一半以上的地方不能住人。
而越州不一样,越州原本就是江南重地,是朝廷在行业收入上占据很大比例的到地方。
越州的地图很详尽,细化到每个村子的位置,相对来说,蜀州和越州对于宁军来说就是一片漆黑的地方。
比如蜀州,地图上表明了这个位置是一座山,却连山的名字都没有。
“越州也已经没有多少敌人还能顽抗。”
唐匹敌道:“所以我决定挑选一人,分兵十万,一是为将越州全境收入主公版图,二是看着关亭候离开。”
他的眼神扫过众将,所有人也都在看着他。
说起来,收服越州虽然没有太大难度,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像样的敌人。
可那是一州之地啊,地域庞大,而且富庶,只要顺利拿下来那就是大功一件。
整个大楚的天下也才十三个州,相对来说,越州相当于四个幽州那么大。
如果不是幽州属于战略要地,也不能成为一个特殊的大州。
在大楚立国之后的二百年间,幽州都是隶属于冀州,哪怕是升为大州之后,幽州也没有委派节度使,依然受冀州节度使节制。
可是从这些将军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们大概都不太想去越州。
相对来说,他们更想去蜀州碰一碰那最后的敌人,也可能是最强的敌人。
打天下打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些宁军将领们都有了一种敌人不强就不想打的自信。
“没人主动一些吗?”
唐匹敌的视线再次扫视了一圈,众将都笑起来,可还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太容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互相谦让,因为这功劳又大又好拿,谁要是主动说我去打,就会显得很跌份。
都是领兵的将军,谁还不是个骄傲的人了。
“既然你们都不主动,那我就要指派了。”
唐匹敌看向大将军沈珊瑚,还没有开口说话,沈珊瑚就先摇了摇头:“我让给其他兄弟。”
唐匹敌笑了笑道:“我是想说,越州不让你去。”
他用一种颇为强势的语气说道:“你还有更要紧的事。”
沈珊瑚问:“大将军请示下,是什么要紧的事?”
唐匹敌语气平静但毋庸置疑的所道:“陪我。”
“嗷!”
程无节一嗓子就喊了出来,这一嗓子叫唤的声音大到连军帐的顶子都要掀翻似的。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着。
沈珊瑚先是微微红了一下脸,然后
就迈步走到唐匹敌面前,看着唐匹敌的眼睛说道:“想娶我?”
唐匹敌道:“不只是想,还是想尽快。”
沈珊瑚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要娶我,需主公来主持大婚,需三军将士为见证……”
话还没有说完,唐匹敌道:“没问题。”
沈珊瑚笑起来,回头看向那些起哄的将军们说道:“你们可都听到了。”
“听到了!”
一群人又喊了起来,一个个激动的好像是他们要娶媳妇似的,不不不,比他们自己娶媳妇还要激动的多。
唐匹敌笑道:“先说军务事。”
沈珊瑚道:“别,说完一件再说一件。”
唐匹敌笑道:“从这里去蜀州,咱们绕路到京州去,我请主公来主持婚事。”
沈珊瑚:“那笔来,你写个保证。”
唐匹敌哈哈大笑:“写就写,还怕了不成。”
最终,唐匹敌选了小将军柳戈率军南下,柳戈为人老成持重,拿下越州并不是什么问题。
其他人,随大军返回京州,然后筹备进军蜀州的事。
大兴城,新园。
廷尉府的人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卷宗,这是于文礼全部供词,已经签字画押。
廷尉把供词交给张汤,张汤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那个好像苍老了几十岁的可怜人,微微摇头。
“不要难为他,给他换个地方住,这样的人应该体面些。”
说完后张汤带着供词去见高希宁。
廷尉们把于文礼从刑房中带出来,虽然没有给他用过任何手段,可于文礼却好像从地狱里走了一圈回来似的。
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机,脸色白的如同血液都留在了地狱中,他只带回来一具僵硬的驱壳。
“于先生,请。”
廷尉客气的说了一声。
于文礼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太阳让他的眼睛不能适应。
虽然他之前也没有长时间在黑暗之中,可此时,他仿佛已经不适应这个人间了。
两名廷尉跟着于文礼往前走,要把他送回他自己家里,在宁王的决定下来之前,于文礼将被禁足在家中。
“我夫人不会被牵连吧?”
于文礼问。
廷尉回答说:“于先生的夫人一直都在家里居住,并没有收监,都廷尉大人也并未安排人看管,你家外边都没有我们的人,于先生回去之后就会看到了。”
“多谢多谢。”
于文礼连连道谢,这才恢复了一点点阳气。
等他回到家里之后,推开门进屋,一眼就看到吊死在横梁上的妻子,于文礼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夫人以为他会被楚皇杨竞牵连必死无疑,他们的女儿,楚国的皇后死于难产和惊吓,他们的儿子为楚皇尽忠,一头撞死在叛军大营里,再想到自己的丈夫也会被牵连而死,她再也撑不住了。
不久之后,于文礼在家中寻了一条麻绳,就在夫人身边把麻绳挂在了横梁上。
“杨竞!”
于文礼站在凳子上咆哮一声:“你为何要选我们这一
家人啊,为什么要害我们一家人!”
然后一脚踹开凳子。
廷尉府的人确实没有打算对于夫人有什么严厉的举措,因为高希宁吩咐过,于文礼也是个无辜之人,他夫人就更加无辜了,所以不要为难。
廷尉府的人甚至还把原本府里的下人都留下了,告诉他们不要害怕,不会被牵连。
可是廷尉府的人白天走的,这些下人当天夜里就全都跑了。
或许便是那一刻,于夫人万念俱灰。
两天后,廷尉府的人登门告知宁王决定的时候,才发现这夫妻二人的尸体。
李叱派人过去,想把于文礼送到长安城去,将来要在长安城创办一座书院,于文礼在学术上有大才,所以李叱想让他去那边帮忙,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家人竟然结局如此凄凉。
廷尉府的人把消息告知高希宁,高希宁都吃了一惊,连忙又去告知李叱。
李叱听闻后,坐在那久久都没有说话。
梁州边界,幕营的人带着杨竞出关的时候,杨竞回头看了一眼京州方向。
幕营旗官典沧问他:“陛下在看什么?”
杨竞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答:“大兴城的方向。”
典沧道:“陛下放心,到蜀州后,陛下得节度使大人辅佐,倾尽蜀州之力,早晚会重新夺回大兴城。”
另一名旗官周小心道:“陛下不用去想那么多了,所有已经过去的事,都不值得在意。”
杨竞楞了一下,他看向周小心:“那人呢?”
周小心笑道:“所有已经过去的事不值得在意,所有已经过去的人,当然也不值得在意,陛下可是陛下啊,不必在意那些,活着叛逃的那些人,陛下不用在乎,至于为陛下尽忠而死的那些人,也实属正常,他们都是陛下的臣子。”
杨竞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所有已经过去的人,也不必……在意。”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点头:“是,不必在意。”
队伍出关,一路疾行,杨竞腿断了,而且也不可能再恢复到如以前那样自由行走的地步。
他腿上的伤是被两名廷尉府的千办反关节踹断的,哪有那么容易恢复如初。
这一路上,幕营的人倒是很表现的很谦卑,没有趾高气昂,对他的话也是极为顺从。
杨竞想着,大概都会好起来的。
偶尔会念及于文礼,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自己牵连,毕竟这种事,宁王李叱应该不会宽容吧。
他又想起周小心的那些话……都是陛下的臣子,做了他们该做的事。
所以……若是于文礼真的被牵连,死于宁王的惩处,那也是……那也是成全了他的忠臣之名吧。
走山路又走水路,辗转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杨竞才到了蜀州的州治城……眉城。
蜀州节度使裴旗带着文武官员在城外迎接,见到杨竞从马车上被人搀扶下来,裴旗带着众人快步上前,然后按照大楚的礼仪,撩袍跪倒在地,朝着皇帝行三拜九叩大礼。
这一刻的杨竞,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些什么。
但他笑了,笑着看向那些跪拜他的人,他的眼神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