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睡了一夜,她抱着银票醒了。
她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她内心麻木平静,什么都不想。
在经历过彻底的宣泄后,那些痛苦和愤怒倾泻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对为来的绝望和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未来将要如何走下去。
再如何聪慧机敏,她始终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哪怕十五岁已经及笄,可对于这漫长的人生来说,十五年,远不够一个人内心的成长。
你可以通过十五年熟读四书五经,可却无法通过十五年得到一颗面对世事都能冷静坦然的内心。
她不想再抗争了,就彻底放弃,躺在床上,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吃东西,什么都不想。
而顾思也没敢招惹他,在下人把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就立刻跑了出去。
他想了一晚上,他想好了,他不能就这么认命,他要反抗顾朗华!要让柳玉茹熄了对他的心思!
他要用行动表达他的叛逆!
于是他夜里从新房里掏出了自己藏着的私房钱,换好了衣服,在下人开门的瞬间一路狂奔出了顾府。顾府的下人被自家少爷逃跑的速度给惊到了,面面相觑片刻后赶紧报告了顾朗华,顾朗华和江柔刚起身,顾朗华听见顾思跑了,摆了摆手道:“跑了就跑了,儿媳妇儿呢?儿媳妇儿还好吧?她没跑吧?”
来禀报的管家愣了愣,有些茫然道:“没跑。”
不关心儿子,这么关心儿媳妇儿的吗?
听到柳玉茹没跑,江柔和顾朗华都松了口气,江柔道:“儿媳妇儿还在就好,思跑了就跑了吧。”
管家:“……”
这儿子大概不是亲生的。
江柔和顾朗华的宽容顾思是不知道的,他拼了命跑出了顾府,根本没敢停,一路狂奔到了自己常去的酒楼,在酒楼里上了包间,派人给杨昌和陈寻送了信,接着喝了口小酒,总算觉得有了几分安全感。
然后他就在酒楼里等着杨昌和陈寻,等了半个时辰,两个公子哥儿衣衫不整的跑着来了,关上门后,三兄弟面面相觑,短暂沉默后,杨昌拱手道:“恭喜恭喜……”
“别恭喜了,”顾思痛苦捂着额头,“我感觉我的头都炸了。”
“炸什么啊?”陈寻走到桌边,倒了杯酒,劝慰道,“就娶个女人,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柳玉茹不就是贪图顾夫人的身份吗?给了她就是了,以后咱们该怎么玩怎么玩,你也别担心。”
“不,”顾思痛苦出声,“她要是只是贪图钱就好了,问题就是,我昨晚才知道,她不是冲着钱来的。”
“那她是冲着什么来的?”杨昌有些懵,他们三个早就一致想明白了,柳玉茹就是冲着钱来的,没有其他可能。
顾思抬起头,叹了口气,有几分怜悯道:“她,是冲着我来的。”
“她想报复你?”杨昌第一个反应,惊讶道,“这个代价有点大吧?”
“不,”顾思认真道,“她喜欢我。”
话刚出口,陈寻一口酒就喷了出来,喷了对面杨昌一脸。
陈寻赶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太震惊了。”
杨昌面无表情让陈寻擦着脸,转头看向顾思:“我也太震惊了。”
“谁不是呢?”顾思喝了口酒,“人这辈子,就是感情债最难还,她要钱还好,要我这颗心,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你想让她死心?”杨昌明白过来顾思的意思,顾思点了点头:“早点死心,早点放弃,免得越陷越深,我也难办。”
“这好办,”陈寻刚忙道,“让一个女人死心太简单了。”
“怎么办?”
顾思看过来,陈寻意味深长笑了笑:“春风楼上睡上三天,保证她就死心了。”
顾思沉默了。
扬州最有名的风月之地春风楼,也是顾思以前常去的地方。只是以前去,都是陪着杨昌和陈寻,他不太爱这种地方,比起春风楼,他更喜欢赌坊和酒楼。
吃喝嫖赌,除了嫖,他都喜欢。
但他有钱,去过的地方,都是那里的贵宾,当年春风楼花魁初夜拍价,他为了给杨昌庆生,也曾一掷千金,在风月场上颇有名声。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什么比丈夫成婚后第二天就去青楼的打击更大?
而对于顾朗华来说,什么比成婚第二天就上青楼更气他?
顾思只是稍微一想,便点了头,同陈寻道:“好,咱们去春风楼!”
说完,顾思便带着陈寻和杨昌,高高兴兴上了春风楼。
去了春风楼后,楼里的管事把姑娘带过来,一排一排站好,然后走到顾思面前来,恭恭敬敬询问他:“不知大公子可有什么偏好?我们这里的姑娘各有所长,唱曲、跳舞、弹琴、吟诗、投壶……您若有什么喜欢,奴才可给您推荐几位。”
顾思听了,认真想了想,随后抬头:“有会打叶子牌的吗?”
管事愣了愣,下意识发出一声:“啊?”
顾思接着道:“有会赌钱吗?”
管事:“……”
这是上来叫姑娘的还是来赌钱的?
然而毕竟是贵客,管事很快叫了平日里喜欢打牌喝酒摇骰子的姑娘上来,顾思兴高采烈立刻让人架起了赌桌,在一片吹拉弹唱之,高兴赌起钱来。
顾思找到了玩乐之处时,柳玉茹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知道顾思离开了,她不想问顾思去了哪儿,她也不想问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反正日子已经这样,她也没有了任何经营的心思。
至于什么规矩不规矩,她也没法想了。
她像一只躲在了龟壳里的乌龟,不愿意再去看这世界任何一点变化。
印红见她久久不起身,便进去看了一眼,看她面色麻木看着床边一动不动,印红不由得有些害怕,小心翼翼推了推她道:“小姐?”
柳玉茹没说话,印红关上门,忙走到床边来,同柳玉茹说着话道:“小姐,您怎么了?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小姐,您说句话,”印红拉着她的手,焦急道,“昨晚姑爷怎么您了?您怎么还穿着喜袍啊?你们……”
说着,印红就愣了,小声道:“你们,没圆房啊?”
柳玉茹垂下眼眸,印红见她有了回应,赶紧道:“小姐,你回我一声,我害怕。”
“印红……”柳玉茹干涩出声,“他要休了我……”
“什么?!”印红惊诧出声,她看见柳玉茹蜷缩在床上,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沙哑道,“他说了,他不喜欢我,他以后会有喜欢的人,他要对那人好,所以早晚会休了我。”
“他让我早做打算……”
“印红……”柳玉茹身子微微颤抖,“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若被休了,她这一生该怎么办?
她在顾家不得宠爱,她母亲又该怎么办?
这次她母亲亲自操办她的嫁妆,她带了那么多钱财过来,如果顾家不给她撑腰,等柳宣反应过来,等张月儿重新得势,她母亲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柳玉茹一想到这些、想到未来,她就感觉绝望。
印红也是慌了,她看着柳玉茹,好半天,才终于道:“小姐,姑爷……姑爷肯定是胡说的!您别难过,亲是他们家提的,顾夫人很好的,她对您很满意,而且她也不会不管顾公子,您别怕,您别难过,啊?顾公子现在是不知道您的好,等他知道了,爱您疼您还来不及,怎么会休了您?”
柳玉茹没说话,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印红说的是安慰还是真的,她心里比谁都有数。
她已经哭过了,也不想再哭了,可是未来她能做什么,该怎么办,她却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印红劝着她,想让她吃点东西,柳玉茹却还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没有半分变化,似是完全死了心。印红叹了口气,接着道:“您就算不吃东西,也该起来给顾夫人和顾老爷敬茶,您才刚来,总该有点规矩,不然咱们会被笑话的。”
柳玉茹不说话,她垂下眼眸。
“就说我病了吧。”
她叹了口气:“我现在,真的……已经很累了。”
印红不敢再逼柳玉茹,便出去给柳玉茹带了话,江柔和顾朗华得了消息,两人对视了一眼,印红在一遍站着,一动不动。顾朗华有些尴尬,片刻后,他轻咳了一声:“既然玉茹身体不适,那先休息好就来。我今天让思去办点事儿,所以他早上才走了,让玉茹别放在心上。”
话刚说完,一个小厮就急急忙忙跑进来,喘着气道:“老爷,不好了,大少爷去了春风楼!”
顾朗华、江柔:“……”
顾朗华脸色难看至极,江柔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印红则暗捏紧了拳头。
新婚第二日就上青楼……这个姑爷,纵然是纨绔子弟,也……也太荒唐了!
顾朗华在反应过来后,他也不多话,果断从旁边提了棍子,便怒气冲冲要出去打顾思,然而江柔却伸出手,拦住了顾朗华,温和道:“老爷,总不能打他一辈子。他如今也是成亲的人了,总不能一直像个孩子一样让您管教。”
“这个兔崽子!我不管他,他岂不是要飞?!”顾朗华气得大骂。江柔拉着他坐下,笑着道,“老爷,这次我来管吧,您也别气了。这两年,您打他的次数少吗?他做事虽然没个章法,但也不会乱来,这次会跑到青楼去,还不是同您赌气。以往他没成亲,您这样打着也罢了,若今日您还要将他抓回来打,他和玉茹的日子,以后怎么过?”
顾朗华听到这话,稍稍迟疑了一下。江柔劝着道:“他本就对这门亲事心里介意着,觉得是玉茹和咱们合伙算计着他,您今日再帮玉茹出这个头,思要怎么想玉茹?夫妻之间的事,外人要是插手,那就是一团乱麻,今天将他抓回来打一顿容易,可玉茹和思是要结仇的啊。”
话说到这里,顾朗华终于才松了口,扭过头道:“那你去管,看看你倒是有什么法子。”
“这事儿不在我们身上,”江柔笑着道,“在玉茹那边呢。”
得了这话,顾朗华才终于不再说话。
而江柔站起身来,她转头看向了印红,印红正等着江柔去找顾思的麻烦,却听江柔温和道:“你家小姐,现在方便见客吗?”
印红愣了愣,随后江柔便道:“她既然不来见我,我便去见见她吧。”
说着,江柔便点了人,让人叫了大夫,随后直接就踏出房门去。
印红反应过来时,江柔已经到了门口,她也不敢说太多,只能跟在江柔身后,一起来到柳玉茹房。
柳玉茹还躺在房睡着,江柔带着人轻声进了屋,怕吵着柳玉茹。她来到内室,看着柳玉茹背对着所有人,蜷缩着睡在床上,身上还是那件喜袍。
她当即便知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叹了口气,走到柳玉茹身前来。
柳玉茹感受到身后站了个人,她睁开眼,慢慢转过头来,便见到江柔温柔瞧着她。
“玉茹,”她关切道,“我听说你身子不适,我便来看看你,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