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托着小鞋只顾细赏,冷不防三叶嫂子对她使眼色,她回身去看,她相公跟壁虎似挂门框上,怪好玩。三叶嫂子有心吓壁虎,走过去福了一福,说恭喜姑爷。姑爷就咣当一声从门框上摔下来了。
英华笑嘻嘻去扶他,李知远自己飞爬起来,一边哆嗦一边问:“我要当爹了?真?怎么这样?”
“真。”英华甜甜蜜蜜回答:“请过几个郎中来看,都说是喜。不过没满三个月,三叶嫂子教我不要和人说,连爹娘和舅母那里都不曾说。”
李知远紧紧握住英华手,呆笑半日,才道:“沈姐有孕时,极是思困。你到床上歇息去,想吃甜果子还是酸果子?我去府城给你买!”扶着英华到床上歪着,他就要去张罗买酸甜小零食,又问英华脚肿了没有,要脱英华鞋子瞧她脚。三叶嫂子站一边笑眯眯看着姑爷似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也不提醒,捂着嘴只是笑。
英华拿脚轻轻踢他,他也不躲,站定受踢,嘴里还说:“轻些,当心脚疼。”
自这日起,李知远睡西屋,每日抢英华前头起,睡英华后头,英华去舅舅家看帐,他也寸步不离守边上,不是帮倒茶,就是给捏脚,赶都赶不走,鞍前马后服侍极是心。
起先舅舅舅母只说小两口婚又小别,格外恩爱,还打赌看李知远要做几天老婆奴。舅舅赌十天,舅母赌十五天,不曾想日日如此。一转眼英华腰身略粗,舅母看出来不对劲,叫舅舅把李知远哄出去,再三哄问,才晓得英华有孕已经三个月出头。
舅母大惊,道:“头胎呢,原该小心才是。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日日坐着看帐,万一哪里不好怎么办?”
英华笑道:“我也只有第一个月贪困了些,如今只腰有些沉,也不爱困,也不觉累。没什么。”
舅母哪里肯放心,叫郎中来再给英华瞧。郎中说:“小小姐身体健壮,这胎极稳,不妨事。如今月份略大,坐久了起来走一走就好,也不消特别保养。”
舅母把李知远招回来,当着舅舅面骂了一顿,就商量让英华回家休养。
舅舅听说英华有喜了,愣了一会,瞪李知远,道:“臭小子,怎么不早说。”
李知远低着头不接话只笑。英华嗔舅舅道:“三叶嫂子说过了三个月才叫说,我连爹娘那边都不曾说呢。我不要回家休养,天天家不出门,闷人难受。”
“不成,你回家呆着去!”舅母瞪欲言又止舅舅,“闷了让你男人陪你出门闲走散闷。玉薇就是怀时候坐太久,生时候吃亏,好容易才生下来。没事你们小两口沿着清凉山慢慢转圈散步也比呆坐帐房看帐好。头胎生养难似过鬼门关,岂是玩笑。”
舅舅愁眉苦脸点头,说:“说我想一想都害怕,钱帐都是小事,养孩子是大事,马虎不得。如今咱们手里有现钱,不怕资金链断掉,流水帐不消看那么紧,横竖那一套底下人也熟了,材料成本都是定额,也不消紧盯。小英华,听话啊,回家安胎去。”
英华不坚定摇头。舅母笑劝道:“你们家芳歌身子就弱了些,她婆婆都不敢让她现有孩子呢。要晓得你们抢了先,八郎一定急死。”不管英华依不依,舅母拘着不许英华来看帐,又使专人送信去杭州。
没几日柳三娘老两口回来,亲家不家,柳三娘直接就把女儿女婿接回三省草堂住。王翰林到家先细细把女儿看了有一盏茶功夫,问得女儿能吃能睡也不思吐,他老人家放心,就招呼女婿去西边草堂。
女婿如何肯走,就差抱着柱子跟媳妇摇尾巴卖萌求留下了,冷不防泰水冷冷盯了他一眼,李知远立刻老老实实低着头跟泰山出门,连头都不敢回。
英华偎着亲娘一个劲笑,柳三娘弹她额头,啐她:“仗着大人疼你啊,你就娇吧。好好养胎,玉薇生产时吃了大亏,到现还坐双月子呢。”
auzw.com “她可养得好?”英华和玉薇虽有书信来往,但是玉薇生产之后,那边主事人少了一个,这边帐房压力就大了许多,英华忙够呛,听说她生了个儿子,备了份礼送她,却是不晓得详情。柳三娘和柳五姨怕英华晓得吓着,写信也不和她说详情。英华问,柳三娘只含糊说:“养得好,只是她怀着时候动少了。你多动动罢,到时候生起来就容易了。”
王翰林回来不久,梅大人一家也从老家回来。 梅大人家原来曲池府有五顷地,卖掉得银常州府某县买了九顷地。瑶华借着全族卖地买地东风,还有娘家妈书信指点,将出她压箱底黄金四百两,置办了嫁妆田八顷上等水田。梅家收拾毕庄园,瑶华两口子奉着公婆,带着族里精挑细选十个堂兄弟回来五柳镇。头一日王翰林替亲家全家接风,三省草堂设接风酒,席上发现英华有孕,瑶华极是活,倒是梅四郎有些闷闷。散了席梅四郎陪着父弟回家。瑶华留下来陪母妹说体己话,不等娘问她,就说:“十五娘上个月早产生了个女孩儿。我婆婆去看过,回来气几日都吃不下饭。说泉州那边看重儿子,十五娘婆婆嫌她头胎生是女,说话好不客气呢,要她今年再怀一个,明年必要抱孙子。”
柳三娘冷笑道:“生儿生女天注定,哪是她想要就能要得到。”
“我婆婆想公爹出头说说女婿,不过公爹没理她,这一向她老人家看谁都不顺眼,连着四郎和十九郎都闷闷。娘和妹妹别理他。不过是婆婆嫌她头胎没生儿,多大点事。生孩子这种事,只要会生,慢慢生,总是能生出儿子来,又不是穷人家养不起孩儿,怕什么。”瑶华弯腰,亲切摸妹子微凸肚子,笑道:“只要平平安安,生儿生女都一样,对不对?”
英华扶着肚子微笑,她如今月份渐大,能感应到胎动,喜欢人和她肚皮说话,可惜王翰林不好意思对着女儿肚子说话,柳三娘对英华都是惯心里,当面都不怎么有好脸,只有李知远喜欢隔着娘子肚皮和他孩儿闲话。然自从搬回三省草堂住,李知远白天跟着老师三省草堂忙,晚上回来和媳妇说不上几句话又被打发回三省草堂去睡——他媳妇还住做闺女时那个院子,那院子柳三娘内院后头开门,做女婿出入不方便,索性柳三娘就把他丢西边去了。 总说起来,英华搬到娘家,日子过极是轻松悠闲,但是李知远真陪她闲逛功夫还真没有多少。难得姐姐回来,英华极是活。对于生男生女,她还真不大担心,就似姐姐所说,又不是生不出来,儿女她都喜欢,都要生,先生儿还是先生女不是问题。
如今天气不冷不热正好办学。王翰林和梅大人带着子侄女婿凑一块商量了几天,先把小学办起来,没几天两个班六十个名额就占满。横竖李知远和梅四郎都是考得起,平常家也没少指点弟弟们读书,就是他两个带孩子,李知远带外舍,梅四郎带内舍下。王翰林又把他平常看中学生喊了几来个搭把手。一转眼换了夹衣,三省草堂里头重又热闹起来,小先生们教完书还要跟着老先生用功,小学生们有样学样,都能专心读书。
不曾被先生喊来学生们看着眼热,天天都有人跑来问几时聚会讲学。王翰林郑重使人打听,曲池府补税事已经尘埃落定,他就发话十月初一三省草堂讲学聚会。王翰林是九月二十五说这个话,二十六就有八十来个学生跑来,二十七剩下几十人也跑来了。这些学生还有带了亲戚朋友来。三省草堂还没来得及安排住宿,好五柳镇上旅舍也还有几家,去住旅舍吧。先来都住旅舍,后来也不好意思去住草堂。到了九月二十七八,五柳镇上几个旅舍都住满了。
二十九这日上午,萧明去岳家探望,梅家子侄不理他,他自己蹭三省草堂门口求见岳父,守门放他进去了。到中午,树娘丈夫许才子带着树娘来探望三姨母,守门听说是表小姐树娘两口子,直接就把许才子指草堂那边去了,领着树娘朝东边住宅来。
瑶华娘家陪着妹子呢,姐妹两个对坐树下说说家务帐,扯一扯怎么养孩子,猛然看见杏仁带个人进来,瑶华以前只和树娘见过一面,都没把她认出来。如今树娘极是憔悴,脸上脂粉甚厚,瘦活像纸片人,庭中轻风一吹,她衣裳都好像要飘走似。英华被她衬得格外圆润娇妍,便是瑶华吧,已是三个孩子娘,薄施脂粉之后也明媚水嫩,看着都比树娘年轻有生气。
姐妹们对坐行礼,树娘讪讪,瑶华因为自己小姑子抢了人家未婚夫,待她十分客气。英华心里有气还没有消,待她淡淡。大家述完闲话,相对无话可说,瑶华怕冷场树娘脸上不好看,请树娘移步到后园去。瑶华来时把孩子们都带来了,孩子们后园玩耍,笑闹奔跑,大人没话说逗逗孩子混混,自然不会尴尬。英华看到外甥们,就去逗孩子,亲姨亲外甥亲亲抱抱极是亲热。瑶华要照应三个孩子,也不怎么能和树娘说话,树娘独坐花丛边发呆。瑶华偶尔和她说话,她要么不答,要么半晌才回一句半句,人都呆呆。
瑶华给英华使眼色,两个人借着喊孩子走到一棵大树背后,还没来得急说话,门上来报,说杜家九娘和嫂子清娘来了。英华忙叫请,少时杜九娘和萧清手拉着手进来,杜九娘还是老样子,看到英华腰身略粗,晓得她有孕,老远就笑。萧清勉强对英华打个招呼笑一笑,就凑树娘那边去了。
这边英华替瑶华和杜九娘介绍过后,她们三个回头一看,萧清和树娘抱着哭呢。萧清软软靠着树娘,哭诉:“他们……待我都不好,还说这一回要是大郎不能进三省草堂,就要休我。”
树娘泪落如雨,脸上脂粉被泪水冲开,现出焦黄脸,她只不停抽泣,双肩耸动,模样极是可怜。
东宅这边后园跟西边草堂其实是连一块,道路曲折相通。这边有妇人做嘤嘤泣声,那边就有人寻着声音过来查看。李知远打头,跑飞,跑来把英华上下看一看,他媳妇头尾俱全面带微笑,捎带把大姨子和三个外甥捎一眼都无事,他就安安静静伴着他媳妇,不管闲事。
后头许才子跑也不慢,远远看他媳妇和一个娇滴滴美人搂一块做悲声,他脚步就慢下来了。紧接着萧明按着帽子跑过来,看到萧清和树娘搂一块哭,他先愣了一下,走到二人身边和颜悦色问:“清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妹夫欺负你?”
萧清仰头看见堂兄,没敢出声。树娘一仰头看见旧情人关切脸,哭格外伤心。他两个从前搂抱惯了,树娘一时激动,情不能自己。就倒向萧明怀里。
萧明反应过来,也没客气,半推半就把树娘搂怀里安慰上了。
明明树娘丈夫就不远处,这两位是被狐精迷住了吗?
杜九娘受到惊吓,捂着嘴连连退后。李知远反应也不慢,扶着娘子退后几步,顺手还把瑶华第二那个三岁多孩儿捞起来护怀里。瑶华十分冷静地把小抱起来,提着大衣领,也给许才子腾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是要完结了:)书准备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