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竹篮打水’的把戏我懂,就是用青蛙卵加水搅拌成透明的糊状,涂抹在篮底缝隙处,然后就能打水了。可这‘半夜鬼敲门’是怎么回事?听着好玄。”
谢雨霏撇撇嘴道:“这是五花八门李字门装神弄鬼的法子,用黄鳝血涂在朱漆大门上,可以把方圆数里之内的蝙蝠都吸引来不停地撞门,人的动作比蝙蝠慢,你去开门时什么都看不到,自然疑心生暗鬼,以为恶鬼敲门了。真要说穿了一不值,比白莲教撒豆成兵、剪纸为鹤的幻术差得远了。”
南飞飞道:“白莲教也有这种本事?”
谢雨霏微笑道:“比李门幻术高明多多,那才是真正的幻术。白莲教有将师两门,将门习武,师门练的就是幻术。若有人精通将师两门的技艺,自然迷惑无数愚夫愚妇为其所有,陕西造反的那个田九成就是此道高手,否则你以为他无兵无饷,有什么本事召纳数万百姓供其驱策?只是那幻术只好拿来唬人,朝廷大军面前便成了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了。不提他们,那万松岭可问起我们的去处?”
南飞飞道:“问过了,我们自然是随我娘去了乡下,正好方便他行事,嘿嘿。”
谢雨霏眉尖一挑,略有几分妖魅之气:“好,让他继续玩下去,静观其变。”
正说着,彭梓祺和小荻笑吟吟地走来,满面春风,一团和气。
小荻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边是色香味俱佳的几道小菜,彭梓祺手则提着一坛子酒:“雨霏妹妹,今日天气晴好,你我同去后院柳下闲坐饮酒如何?”
谢雨霏向彭梓祺露出灿烂的笑容,很温驯地道:“好啊,姐姐既有雅兴,妹妹自当奉陪,请。”
“请。”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南飞飞手腕一翻,一枚药丸轻轻递到了谢雨霏的手。
这枚药丸叫“酒逢知己千杯少”,是五花八门皮字门制造的一种秘药,蜜制为丸有拇指大小,专门和酒性,号称服下之后,千杯不醉。不过却也无人真的喝过千杯,就算醉不了,肚子也盛不下。
两个大美人儿表面上一团和气,也确实不想伤了和气,不过暗较量一番,让对方出点小丑,她们还是乐此不疲的,何况还有两个小美人儿整天在旁边撺掇,今天的斗法又开始了,两位美人儿手挽着手儿,亲亲密密去后院柳下酒逢知己千杯少去了,也不知最后倒下的会是哪个……
那位大户人家果然驱邪成功,谢露蝉第二日籍口品鉴古董,再度赶到古玩店有意地消磨时间,竟然被他等到了。这一次,那大户人家的夫人也出面了,穿着素雅,步履轻盈,头上却带着竹笠帷幔,垂纱是白色的,隐隐露出形貌五官,看年纪只三旬上下,妩媚娇美,朦胧更是令人惊艳。
府管家称这妇人为惜竹夫人,府大官在闽南做官,夫人留守京师,不想邪物作祟,昨日老道作法,果真奏效,夫人感激不尽,因此今日抛头露面,表示感谢。
这竹夫人在江南还指一物,类似抱枕,民间又称青奴,是一种圆柱形的竹制品。江南炎炎夏季,人们喜欢竹席卧身,用竹编织的竹夫人长约一米左右,是用竹篾编成的圆柱形物,空,四周有竹编眼,是热天消暑的清凉之物,可拥抱,可搁脚。
古诗咏竹夫人,曾言:水沉为骨玉为肌,专宠凉台会有时。长得夫人容两足,客星不遣史官知。如今若真有这般美人儿作竹夫人一般叫人怀抱甜睡,想必是冬暧夏凉,活色生香的,不怪人家对这三旬美妇心生亵意,实在是她娇小玲珑的身段,朦胧妩媚的容颜实在太美了些。
人家女主人出面了,莫掌柜的师傅便也出面接待,双方一番言谈,竹夫人奉上礼物,这才千恩万谢地去了。老道不以为然,大袖一甩,就欲回屋,忽地看见谢露蝉,不禁笑道:“小友,你我又在此相遇了,果然有缘,呵呵。”
眼见这老人果有神通,谢露蝉可不敢再露出不屑神色,遂毕恭毕敬行了一礼,言道:“后生晚辈谢露蝉,未知前辈如何称呼。”
万松岭呵呵一笑,抚须道:“老夫姓乐,乐凌空,公子叫我乐道人就是了。”
谢露蝉忙又施一礼,恭谨地道:“昨日道长说晚辈有伤心之处,道长或可解之,不知道长……指的是甚么?”
万松岭目光微沉,落在他的残腿上,淡淡一笑道:“公子伤心之处,岂非这条残腿?”
谢露蝉身子一震,呼吸登时急促起来:“道长……道长可解……可解,指的是甚么?”
万松岭一抚长须,悠然笑道:“你这腿若是由老夫诊治,未必不可康复。”
一听这话,谢露蝉几乎惊得呆住,他前途尽废,历尽坎坷,全都因这一条残腿,今日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换了任何人听到,都要情难自禁,何况这条腿对他一生是如此重要,谢露蝉惊喜欲狂,疾扑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颤声道:“道长……道长真能解得?”
万松岭笑道:“来,且来内室小坐,老夫给你看上一看。”
万松岭引了谢露蝉到内室坐下,解开衣袍露出残腿,仔细检查了一番,就见他取个碗来,先往谢露蝉腿上一淋,然后拿桩站定,双手抱球,隔着一尺多远开始运气功,弹指虚抓。片刻功夫,谢露蝉腿上便泛起一颗颗血点,最终连成一片红晕。
看到这幕奇景,谢露蝉再如何不信也要信了,其实这又是江湖骗子的把戏,万松岭在他腿上淋的是碱水,指甲里藏了姜黄粉末,佯作功时弹到他的腿上,姜黄遇碱就会变红,看起来就好象是逼出了他腿内的淤血。
万松岭又给他推拿一番,说道:“你这腿若是方残时便遇到老夫,只需三五个月便治好了,如今沉疴已久,若要治愈却是旷日持久,总需三年左右辰光,才能痊愈。”
正常人被推拿一番,也会觉得腿脚比平时灵便些,何况谢露蝉刚刚看到了他隔空功展现的神迹,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这一站起,只觉那条残腿比平时不知灵便了多少,不禁惊喜若狂,“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泣不成声地道:“道长,你就是晚辈的再生父母啊,求道长千万施援手,帮晚辈治好这条残腿。”
万松岭呵呵一笑,搀起他道:“无需多礼,无需多礼,实不相瞒,你本天上曲星君下凡,历练人间百世,方可回转仙界。若非你我前世有一段渊源,这天气,我是不会泄露与你知道的。如今你我既然相逢,总要治好了你的腿疾,老夫才会离去的。”
一旁莫言凑趣笑道:“既有如此渊源,谢公子何不拜我恩师为师,你我成了同门兄弟,以后往来倒也方便。”
谢露蝉连忙道:“理该如此,理该如此,师父在师兄家里住得烦闷了,还可搬到弟子家歇住。”
说着再度翻身拜倒,叩头道:“弟子谢露蝉,请恩师受弟子三拜。”
万松岭与莫言对视一眼,眼飞快地闪过一丝奸计得售的笑意。
一拜了师父,彼此的关系无形间就亲近了许多,莫言置了酒菜,师徒三人把酒言欢,谢露蝉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不胜唏嘘,万松岭自然装神弄鬼,好生抚慰一番。
后来听他说及近年来喜欢绘画,便对莫言道:“如今收了曲星君为徒,老夫甚感宽慰,一时也没甚么趁手的礼物赠予。莫言啊,把那副画取来,送给你小师弟,权作为师赠送的礼物。”
谢露蝉惊道:“不可,万万不可,这画价值连城,弟子如何受得。能拜在恩师门下,又蒙恩师为弟子诊治伤腿,理该弟子奉献礼物,哪能再收恩师的东西。”
万松岭笑道:“为师虽未正式出家,其实也与出家人无异了。两袖清风,四大皆空,这些世俗之物,在你们眼再如何珍贵,也不放在为师眼里,只是此物乃是为师的恩师所赠,留在身边是个念想儿。为师年事已高,这件物事早晚是要传下去的,由你收藏最是恰当不过。”
莫言听了,已走出去将那当作镇店之宝的吴道子真迹摘下来,卷成画轴收进画筒,郑重地交到谢露蝉手。谢露蝉感激莫名,自然连连道谢,然后将那宝贝画儿珍而重之地藏在身上。
“成了,经我诊伤,又赠名画,谢露蝉对我再无半点疑虑了。只要他信了我,我的手段就可以从容实施了,你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看着谢露蝉离去的背影,万松岭向莫言问道。
莫言道:“我已放出风去,只是因为这家店开得太晚,信者寥寥,还没几个人肯上钩。”
万松岭道:“不要急,火候还不到。火候到了,收钱收到你手软,哼哼我这招拆墙术,自古以来屡试不爽,全因一个贪字,谁无贪念?只要有贪念,就算再过五百年,一千年,一样有数不清的人乖乖上当放出风去,陈郡谢氏后人是我的弟子、你的师弟,当可引得更多人上钩。
还有那位竹夫人,既然夫人前边加了名字,定然不是人家的正室夫人,这样的如夫人大多都有丰厚的私房钱,而且贪得无厌,巴不得以钱生利,越多越好,身边揣着钱这才安心。你可诱她投入,无需太多,只要有这样的官宦人家肯参予,必然有更多的富豪缙绅相信咱们。”
这时,彭峰、彭子期二人已经到了凤阳府的灵壁。两个人一路南下,现哨卡关隘盘查越来越严,到处都在搜查通缉白莲教徒,不禁心凛凛,虽然二人有正儿八经的官方路引,还是唯恐漏了马脚,干脆连坐骑也卖了,以免惹人注意,这一来行程虽然慢了,有些巡检关卡却可绕过去,经由田野、山峦而过,减少了暴露的危险。
“陕西白莲教起义了。”
叔侄二人终于知道了朝廷开始严厉打击白莲教的原因,二人放心不下彭家在淮右的根基,现在又来不及返回青州报讯,匆匆一商议,便由彭峰去淮右主持大局,彭子期继续赶赴金陵,抓他逃家私奔的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