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苏耶丁手下的那个百夫长阿尔沙文瞪着夏浔仔细打量计晌,狐疑地道:“这是……”
哈里怒不可遏地道:“你是什么混帐东西,我的朋友需要向你逐一介绍吗?”
他转向夏浔,抱歉地道:“对不起,夏浔兄弟,这个……”哈里又扭头对通译咕哝了一句,那通译便对夏浔道:“对不起,哈里先生现在需要处理一件很要紧的事情,一会儿再与阁下交谈。”
“好的,那么,哈里先生,我先出去了!”
夏浔目光斜视,努力保持着镇静,向哈里颔首一笑,缓缓走了出去。等他走到外面柱廊下时,才感觉到脊背上已出了一层冷汗,不知道是不是疑心生暗鬼的缘故,那个黄须大汉疑『惑』的眼神,叫他忽然也产生了一种熟悉感:“莫非……我在哪儿真的见过他?”
夏浔匆匆一想,仍未想起此人身份,当初这人不过是为盖苏耶丁打旗开道、驾车护卫、院门站岗的一个侍卫,夏浔一个国公,一旦出行前呼后拥多少大员,如众星捧月一般,哪有可能去注意到被挤在外围的他?
不过夏浔心中已经生起了不祥的预感,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出塔尔布古尔城,可是这大队人马哪能如此快捷?哈里已经说过要亲自相送,如果这时匆匆跑掉,简直就是直接告诉他,自己有问题。哈里若快马追赶的话,这车队绝对逃不了。
领着自己的人单独逃向沙漠?夏浔想都没想。
眼下别无他计,人力已尽,他只能听天命了!
夏浔心中紧张如同打鼓,连别人的寒喧都有些无心应答了。
客厅里,夏浔一走,阿尔沙文就抢前一步,对哈里苏丹道:“殿下,这个人是谁?”
哈里冷冷地看着他,反诘道:“你说他是谁?”
阿尔沙文略带疑『惑』地道:“这个人……虽然生了一部大胡子,可是看他眉眼五官,我却记得非常清楚,怎么与明国的辅国公杨旭一模一样!”
哈里一听吓了一跳,竟也顾不得生气了,失声叫道:“你说甚么?”
哈里道:“殿下,末将反复想过了,此人相貌确与那大明国公杨旭一模一样啊,若说这世上一模一样的人倒也是有的,只是他的声音,还有谈笑时的神情,竟也与杨旭一模一样,这真是奇怪了!”
哈里神『色』数变,突然怒声道:“放屁!大明辅国公杨旭,怎么可能在这里?此人名叫夏浔,与我相识已久,索牙儿哈派人袭击杨旭队伍之前,他就身在此城了,你的神志莫非已不清楚了么?”
阿尔沙文听了“啊”了一声,道歉道:“人有相似,相似到这种地步,却着实少见。对不起,殿下,是我误会了您的朋友。”
哈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对他的卫队长吩咐道:“出去告诉各位东方来的朋友,一会儿我要亲自为他们送行!”说着向他的卫队长轻轻使了一个眼『色』。
能做哈里卫队长的人,又岂是一条筋的粗鲁汉子,那卫队长心领神会,立即出去向沙洲商团的各位首脑人物说明情况,同时暗暗调兵遣将,对他们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只待一声令下,即可下手拿人。
客厅里面,哈里对阿尔沙文道:“你说,你是奉了可汗之命而来?”
阿尔沙文向他鞠了一躬,说道:“是的,末将奉了大汗之命而来,军情紧要,不敢耽搁,所以擅闯之罪,还请殿下宽恕!”
哈里冷哼一声道:“把大汗的手谕给我!”
陈尔沙文忙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交到哈里手上,哈里先验看了火漆、花押,确认无误,这才撕开信封,取出信来,信的确是他的皇祖父写的,不用看底下的署名和印鉴,只看那字体他就认得出来。
哈里仔细阅读着这封信,只看了两三行,他的脸『色』就微微一变,霍地转过身去,再往下看,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脸『色』已胀红如鸡血,看到后来,他的双手急剧地颤抖着,本来胀红如血的脸庞突然又苍白如纸。
他连吸三口大气,平抑了自己的呼吸,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当他回转身来时,神态已全然恢复了平静,他背着手,对阿尔沙文平静地道:“你来的时候,大汗还有什么吩咐?”
阿尔沙文笑笑道:“殿下说笑了,阿尔沙文只是一个百夫长,哪有荣幸得到大汗亲自训示,末将只是奉命传送消息而已。”
哈里点点头,说道:“嗯,那么你先在这儿歇息一下吧,等我写了回信,你再带回去!”
阿尔沙文忙道:“是,殿下!”
哈里道:“带他去后院歇下。”
阿尔沙文向他抚胸一礼,由一个侍卫领着离去。
哈里就一直那么站着,直到阿尔沙文已经离开很久,他背在身后的手才攸地攥紧,将那封贴木儿的亲笔信攥成了一团,他的脸也攸地变成了一片铁青『色』,哈里又直挺挺地站了片刻,突然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无比的愤懑,无比的悲凉,似乎还有隐隐的恐惧……
信是贴木儿可汗亲笔写的,信中严厉谴责了他按兵不动、坐失先机的愚蠢行为。尤其是贴木儿不知道怎么,这么快知道了大明辅国公遇袭、生死不明、下落不知的消息,为此更是大发雷霆。
在贴木儿看来,哈里已然赶到别失八里,却不立即对明军发动攻击,弱了帝国的气势,这已是一个愚蠢的错误,而他在明知大明西线主将、辅国公杨旭下落不明,而且极可能已经死亡的情况下,依旧按兵不动,不肯趁机发兵,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了。
贴木儿在信中痛骂了这个不争气的孙子一顿,表达了对他的强烈不满和失望,训斥他不该在塔尔布古尔花天酒地,只知道同女人饮酒作乐,同商人们厮混不休。最后做出决定,派盖苏耶丁来接掌他的兵权,勒令他立即整肃军队,做好备战准备,等盖苏耶丁一到,立即交出由他节制的兵马,由盖苏耶丁负责指挥,而他则随即返回撒马尔罕,等东方圣战结束再予处置。
“哈里,你怎么了?哈里?”[
女人打扮起来总是慢一些,因为哈里今天要送沙洲商团离开,奥米尔很是认真地打扮了一番,这时刚刚装扮停当来到客厅,就听到哈里悲愤绝望的笑声,奥米尔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抢进来问道。
哈里把已被他攥成一团的信递给了奥米,悲凉地摇着头,凄然道:“每个人都在争权夺势,没有人真的关心圣战!你看看,我亲爱的叔叔向可汗进谗言,而太子的人又趁机打压!我本以为我的大敌在前面,却不想刀却从身后刺过来!
索牙儿哈,就是太子的人害死我的天才堂兄之后,安『插』在这里的亲信,我在塔尔布古尔花天酒地?这里边一定有他进谗言!还有盖苏耶丁,他也是太子一派的人,他马上就要来接收我的兵权了!嘿!我那亲爱的叔父本想构陷我,吞并我的兵权,却不想反被太子的人利用,渔翁得利呀!”
奥米听明白了经过,气愤地道:“亲爱的哈里,如果是这样,这场战争交给他们去打好了,我们回撒马尔罕去,再也不理会这些事情。”
哈里苦笑道:“我的宝贝,你真是太天真了,哪儿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仅仅夺走我的兵权,他们就会罢休?不,他们会担心我再度受到重用。如果这场战争打嬴了,他们一定会趁机追究我贻误战机之罪,把伤亡和牺牲清算在我的头上;如果圣战失败,我会死得更快,因为他们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
奥米吃惊地道:“不会吧,哈里,大汗可是你的亲祖父啊!而且他一向很看重你,这一次在他众多的孙子里面,只委任了你一人担任一路大军的统帅!”
哈里黯然道:“正因为祖父看重我,所以我才成了别人必欲除去的眼中钉!而祖父……虽然英明,可是他身边却簇拥着太多的小人!我的那位天才堂兄,曾经比我更受青睐,结果如何呢?何况,这两年来,祖父虽然依旧看重我,但是心里已经对我积压了太多的不满……”
奥米当然清楚,这不满里面,就包括哈里对她这个黑人姑娘的宠爱,奥米不禁流下泪来,哽咽地道:“哈里,是我害了你,要不然,你抛弃我吧,再向可汗真心求恳,争取继续领兵,戴罪立功!”
哈里勃然大怒道:“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纵然得到万里江山又有何用?”
奥米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她有些『迷』惘,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我听到神的启示,明明说你将成为撒马尔罕的王,怎么转眼就……”
彷徨无措中,奥米突然异想天地,一把拉住哈里道:“哈里,如果回到撒马尔罕,等待你的只有死亡,我们不如逃了吧!”
哈里茫然道:“逃?往哪儿逃?”
奥米道:“跟夏先生他们一起走呀!即便可汗的军队打下大明,也不过是又一个臣服于他的国家,可汗早晚是要回到撒马尔罕去的,我们留在东方,再也不回去!”
“夏先生?”
奥米的话把震惊于即将来临的大难之中的哈里惊醒了:“夏浔?”
哈里的目芒再度锋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