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衍默默地取过,捻了捻,触手生凉,是一块没有染色的冰锦,上面有血迹晕开。他把巾子凑到鼻端,在血腥味之外闻到了极淡的花香。
女人一刀划开了左胸的衣衫,被射中的地方暴露出来,贴着肩胛骨下面透进两寸。
她调转刀锋,微微用力,刀锋划开了短矢旁的肌肉。血呼地一下涌了出来,温热地滑了下来。她再次用刀,在相反的方向上割出一刀,这样短矢的两侧各有一道刀痕,深入肌理。她咬了咬牙,攥住短矢,猛地用力!她一手把拔出来的短矢扔进木盆里,一手拿起绷带按了上去,剧烈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似乎都不在了。她剧烈地喘息着,扭头以牙撕开了一个锡包,锡包里是一层薄薄的膏子,半黑透明,像是黑玉一样。她把锡包放在身旁的蜡烛上灼烧,丝丝缕缕的青烟弥漫了起来,她努力地张开鼻翼,带着点贪婪吸入烟气。屋子里弥漫了一股温暖的味道,像是燃烧菸草的余味,却不呛人。
胳膊上的痛楚缓解了,全身都有一股懒洋洋的麻痹感,从四肢百骸一起涌向心口,让人忍不住要睡过去,即便从此不再醒来。女人靠在墙角,眼眸迷离起来。
一个脚步声远来,颇为沉重,停在了门口。
“谁!”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声音严厉。
“我!”一个阴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些嘶哑,是个正在变声的少年。
“幽隐?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你怎么来了?你在外面等等,我正在擦身,你等我换上衣服。”
她不能让那个孩子看见她这样的装束出现。她急急地去解身贴身的软甲的带子,可是材质特殊的软甲根本就像一层皮肤那样紧紧地贴着身子,沾了她的汗,更不好脱。她的额头满是冷汗,用力扯着软甲的袖子。
“我是来拿扳指的,”少年说,“你把扳指给我就可以了。”
女人愣了一下,“夜这么深了,你不要去了。”
“我要那个扳指!不想跟你废话!”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幽隐,不要固执。那柄剑最后会害死你了,它已经害死你的父亲。”
“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药性开始涌上来了,女人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在渐渐地失去力量,她需要扶着桌子才能站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父亲……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亡命了!你真的不体谅你父亲的心么?你口口声声说要变成你父亲那样的人,可是你现在做着什么?你就像一个盗匪,带着你那些朋友横行霸道、打架抢劫,在东宫这区区几百个人里称王称霸,让东宫周围的店铺听到你们的名字就骂,这是你父亲做的事情么?”
“我说了不要你管!我说我要我的扳指!现在就要!”少年一字一顿地说,“我的”两个字说得尤其的重。
女人呆了一下,扯出胸口的银链子,解下那枚扳指,从窗格里塞出去。
少年拾起扳指,转身就走。
“幽隐……”
少年头也不回,“闭嘴吧!我们幽家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的!你又不是我妈妈!你不过是我爹捡来的女人!”
幽隐的脚步声远去了,女人疲惫地靠在墙壁上,滑着坐下。药物带来的暖意久久地弥漫起来,像是把全身都浸在热水里,懒洋洋的,随意舒展。她感觉有人抱着她了,是许多年前在八松相遇的那个男人,他骑着高大的黑骊,有时候残酷,有时候轻佻,有时候默默地眺望远方。
“为什么要救我?”她在挣扎,不想这样认输。
“我听说有人怜悯一条路边冻僵的蛇,把它捂在怀里,蛇暖和了醒来,就咬死了他。我想试试。”
“这个……不是理由。”
“因为我不相信他们说的,女蛇?蛇是不流眼泪的,我怎么看着,不过是只猫儿呢?”男人轻轻摸着她的脸,泪水就被他摸掉了。
猫儿……
“猫儿,你是逃不了的,我赌赢了你,你是我的了。”
“猫儿,难道不想跟我一起走么?我知道很远的地方有座大山,山里有扇青铜的巨门,打开它,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猫儿,你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呢?难道要我娶你么?”
“猫儿,你知道么……我很累了啊……”
“猫儿!快走!不要回头!我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
清清的月光下,满壁的书,死寂。赤裸上身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颊边挂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