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出了金帐。他看不见东边雄伟的彤云大山,也看不见周围的栅栏和其他的帐篷,总是围绕帐篷的火盆也没有。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平如水面的草原和满天的星月。他喘着粗气奔跑了几步,可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
他猛地一回头,帐篷也没有了。只有一面明亮的镜子,躺在草地上,反映着漫天的星光。
那个人从镜子中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对着天空张开双臂。风吹起他白色的长袍,他胸前配着青阳神圣的熊刀,对着天空祈祷。他才是青阳的大合萨厉长川·沙翰·巢德拉及,他在行一个古老的礼仪,对着星空发出了呼喊。
星光明亮起来,它们的光变得火热炽烈,颜色转为耀眼的蓝白。周围热得像是被沸水围裹着,大合萨全身的毛孔都紧紧地收缩起来。他颤巍巍地看着天空,耀眼的光仿佛瞬间就把他的眼睛完全烧毁了,可是他偏偏能清楚地看见那些世间所没有的光芒,顶天立地的巨大武士满身是光明的火业,他们在天空背后挥舞着,每一击都足以击碎天穹,天空因为他们的搏斗而开裂焚烧。
漫天的光明流了下来,像是惩罚之火的大雨。每一滴雨落在大合萨的身上,都燃烧着他的身体,把他化为一团火。天压得越来越低,大地都在溶化了。那个镜子中站起来的人,如今大合萨也相信他是真正的沙翰·巢德拉及,他向着东南西北各走了十步,光芒的脚印步成了神圣的烙印,在熔岩般的大地上发出最炽烈的白光。
他忽然成为青色的影子成千上万倍地膨胀起来,猛地转身,大合萨才发现他的脸已经变成了山碧空。
“四方上下,天地穹隆,我是世界之主!”山碧空把手按在大合萨的头顶,“你可要我救你于毁灭么?”
大合萨就要跪了下去,他的膝盖已经软了,完全被那种威严压服了。那不是帝王的威严,那是神的威严!
他咬牙,也许他的牙已经不在了,被火焰烧毁了,他不知道。
牙上传来了感觉,他还有牙,还有嘴。
“无方……无方之境……”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咆哮起来,“这是幻境!”
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汗一次排了出去,他整个人像是崩溃一般背摔倒下。
有人扶住了他。
他还是坐在夜空下的草原上,面对着一堆篝火,手里持着那面镜子。大君就坐在他身边,两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在他清醒之前,大君分明在拼命地摇晃着他,可是他却全然没有感觉。“无方……”大合萨喘息着,“那是无方之境!”
“不愧是草原上最聪明的人,”山碧空点了点头,“是的,这是密罗心幻之术,无明流的‘无方之境’。大合萨看穿了,我的幻术也就失败了。”
“沙翰!沙翰!你……你到底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大合萨喘息着看着大君的眼睛,沉默了很久,疲惫地摇了摇头。
山碧空在火堆里加了一根木枝,“大君不必问了。大合萨看见的,和大君上次看见的,必然不是同样的情境。无方之境本身虽然是个幻术,但是它映出的,却是每个人的本心,你心中最恐惧的事情会在镜中映出来。”
“大合萨恐惧的是什么呢?”
大合萨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可以操纵麻痹人五官六感、完全陷人于虚无的密罗幻术。这是可怕的力量,你确实可以用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可是,你到底想从我们青阳要到什么?你用幻术欺骗了我们,想要我们臣服在你们东陆人的脚下么?”
山碧空摇头:“我们是世界的主人。我们掌握的力量是凡俗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我们可以使死人活过来,更可以使活人死去;我们可以使大地开裂,也可以使雪山融化;我们可以唤来太阳一样的光明,也可以让世界永远沦入黑夜。我们顺应星辰的指引来到这里,把蛮族伟大的未来指点给大君,绝没有任何的诡计。大合萨,虽然你刚才看穿了密罗幻术的本相,但是如果我不终止施术,你能够自己从幻术中解脱出来么?”
大合萨沉思了一刻,摇头:“我虽然看穿了,可是解脱不出来,你那时候可以在幻境中杀了我。我还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即使看穿了,也还是被你的力量控制,我可以感觉到,是你自己解开了幻术。” “世上无论什么幻术,只要被看穿了,或是被迷惑的人心智超过施术的人,立刻会自己崩溃,这是不变的术理,但是大合萨看穿了,却解不开我的幻术,这是因为我当时加在大合萨身上的,是两个重叠起来的幻境,大合萨只看穿了一个。”山碧空起身,退后几步,静静地凝视着大君和大合萨。
他忽然举起了手臂,对着天空低低地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