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水明白了:怪不得当时冉冉看着他让魏纠扔被子时欲言又止, 原来那被子竟然是她亲手缝给他的。
若是他丧失记忆,哪里会让魏纠那个腌臜货睡那床被子?
到这时,苏易水看了冉冉。
冉冉则若无其事在给娘亲夹菜, 很自然打岔过去了。
早饭过后, 便是西山弟子炼『药』打坐的时间。魏纠和温纯慧因为这段时间损耗严重,需要静养, 可以下西山找梵天教算账。
冉冉在冰莲池调息后, 便准备回丹房炼丹。
她这一世,在丹『药』的修为似乎远超前世。可能因为她从木生, 本身就旺丹火,所以炼制的仙『药』甚至比苏易水的还要效力高超。
可是炼丹时, 除了『药』材的配比和炉火加持以外,更多的是炼丹人精力的影响。
炼丹期间不可走, 等到炉火升旺不改变温度时,便可休息一下了。
冉冉起身来到窗边,伸了伸懒腰,却一眼瞟见了和丹房隔着一道月门的洗衣房里似乎人在翻腾水桶。
冉冉到魏纠在山, 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便悄悄走过去。
到却是苏易水正脱了鞋袜, 在一只木桶里踩着打湿的被子。
那被面子……不正是苏易水让魏纠扔掉的那一床吗?
她记得魏纠图省事,直接抱起扔到了山涧里了。这……苏易水是亲自下了山涧将被子重新打捞来,又拿到洗衣房来洗吗?
苏易水原本以为她在炼丹, 应该空来洗衣房, 到他洗被子的狼狈却被她堵了个正着。
一时间, 他的脸僵硬的不自在,挽着裤管站在桶里一时找不到搪塞的借口。
可是冉冉却噗嗤笑开了,走过去推了他一把道:“哪这么洗被子?我一会把它端到溪边用流水来洗……”
苏易水僵硬着帅脸穿鞋子, 闷声道:“那厮将被子扔到了山涧的树杈,被面被刮开了两个口子……”
冉冉蹲下看了看,抬头道:“你要是还要这被面,我缝补好了绣竹子可好?”
这次苏易水“嗯”了一声,就在冉冉抱着被子要走的时候,他拉住了冉冉,沉默了一会,然后认真说道:“我会办法解开洗魂符的……”
这是苏易水失忆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表示,自己要找寻那段缺失的记忆。
冉冉的心里顿时泛起了说不出的酸楚和微甜,他如此表示,就是说那段记忆非只她一人惦念着珍视着,他也同样渴望起与她这辈子的过往。
他会如此表示,似乎跟无意中扔掉了她亲手缝制的被子关,冉冉忍不住附身过去,在他的脸颊吻了一口。
苏易水原本料这妮子会嘲讽自己,到她竟然是这般高兴。
这一早出去满山谷捡被子的自厌情绪顿时缓和了许多,他甚至觉得做出这么缺心眼的举动倒也那么傻气了。
不过那嘴却依旧千年不化的强硬:“你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吗?怎的如此轻薄于我?”
冉冉见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忍不住“切”了一声,装出副为难的样子道:“我娘说,我在山学艺这么多年,如今也快十九了,若是不嫁人,只怕要成老姑娘了。若是其他中意的年轻郎君,我凑合着嫁给你也成……”
苏易水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当我真愿意娶你!你就做老姑娘一辈子吧!”
冉冉到他竟然这般咒自己,忍不住弯腰将那盆水往苏易水的身撩,两个人一时嬉笑打闹成一团,结果脚下的积水这么一滑,双双叠坐在。
魏纠刚刚练气回来,准备换件干净的衫,到一进洗衣房的门,就看见坐在了苏易水身嬉笑的……薛冉冉。
妈的,西山的花样子还真多!原来这师徒二人平日里就是这般修仙成道的。
当然魏纠认为自己其实更情趣一,若是当初薛冉冉猪油蒙心,是跟了他的,他能玩出更多的花样子来。
不过现在魏纠只抱着手臂凛然义冷冷讽道:“各门派的掌事人都被换了人,修真一道的存续岌岌可危。二位倒是雅兴在此嬉闹?依着我看,不救也罢,家一起玩完嗝屁算了!”
冉冉懒得搭理魏纠酸臭的,只是站起身来问魏纠:“喂,你说你法子带我们回赤焰山,是真还是假?”
魏纠撩着眼皮子冷哼道:“当然是真的,不过……这还得看苏易水的本事。”
原来那赤焰山势险峻,赤门经营了几百年来的总坛,『穴』密道甚多。
魏纠这年来在外不断树敌,心里对于自己的老巢安全更加重视。所以除了经年的密道外,又格外新修了几条。
他行事来狠辣,修筑道的工匠一个也不留,所以几条道,只他自己知道。
他前回到赤焰山时查看了一番,以前老的密道果然都被堵了。可是他自己加修的一条密道还在。
只是他当时几日睡,整个人都支撑不住,所以不敢贸然入内。现在叫齐了人手,自然可以闯一闯赤焰山了。
魏纠其实不怎么关心另外几个门派的活,他就是要快夺回赤焰山,夺回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
所以西山虽然景『色』宜人,饭菜香甜可口,他也呆不住,只快撺掇苏易水他们为自己冲锋陷阵。
可是苏易水却一副老狐狸的『奸』猾样子,就是按兵不动,也不知在等什么。
魏纠闲极无聊,就来炼丹房撩拨冉冉:“他已经将你彻底忘得干净,足见对你用情不专,你难道真的不考虑下我,给自己留一留后路?”
冉冉用力朝着丹炉扇扇子,迸出的火星子差点溅到魏纠伸过来的脸,她故意学着魏纠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歪着嘴道:“考虑你什么?考虑你危急关头抛下女人独自逃跑?”
她可忘不了在阴界的时候,魏纠压根不管屠九鸢活的样子,那屠九鸢一看就跟魏纠关系不单纯,只可惜好像爱了个不可靠的男人。
提起这一节,魏纠的脸也沉了下来,那次阴界行后,屠九鸢因为重伤修养了很久,后来又几次在他面前提着自己伤势愈合得不好,要去南方的分坛管事,顺带修养身子。
她倒是不傻,直接说要离开赤门,不然绝对要以背叛门规处置。可是这拿伤势做幌子的架势也叫厌烦。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跟自己矫情?难道当初入赤门时,发出的为尊献出生命的誓言是假的?
不过被冉冉这么一打岔,魏纠次起那个变成自己样子的假货勾着屠九鸢下巴的样子。
这一刻,魏纠点理解苏易水让自己扔被子的心思了。被弄脏了的女人……他也不要了!
冉冉本是无心嘲讽,到魏纠的脸像掉入了酸菜缸一般,又酸又臭,然后腾起身甩着黑袍子愤愤去。
冉冉默默记住了,下回魏纠来聊『骚』,她就提屠九鸢,免得他在自己面前晃『荡』……
跟魏纠一样心急的还空山派的温道长。她也同样不知空山派现在的情形,所以也来试探问苏易水,什么时候能出发成行。
苏易水对温纯慧的态度还算温和。
当年苏易水还是九华派的弟子时,曾经到空山派试炼,就是那时认识了温红扇。当时温红扇在空山派也算后起新秀,处处压制着这位温道长。
苏易水在与她们练功时,能明显感觉到温纯慧的修为其实比温红扇更加扎实,却懂得藏拙,从无在师尊面前争抢的心思。
这也是温红扇和温师太后,空山派实在无可堪用人了,温纯慧勉为其难,出头挑起了梁。
所以对着这位『性』情温存的师太,苏易水也不打马虎眼,直接说道:“待冉冉将最后一批丹『药』炼制出来,我们就出发。”
温纯慧还是不放心:“我们得先去赤焰山,去空山派。一去一回,路途遥远,若是不出发,我怕……”
苏易水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淡淡道:“谁说我们要先去赤焰山?待下西山后,我们会立刻前往空山派!”
魏纠拿他做冲锋陷阵的长缨枪,他又何尝不拿魏纠当个猎犬来用?
“可是,如今各处山门都被封闭,空山派也不像赤门那样留密道,我们要如何进去?”
苏易水却不在意道:“不必担心,我自办法。”
温纯慧知道苏易水是个做事沉稳人,见他这么说便略略放心了。
她也不是嘴碎人,随后魏纠试探问她,苏易水决何时出发的时候,她也只推说不知。
只是温纯慧看到薛冉冉的丹炉倒是开启勤快,别人炼丹仿若怀胎十月,她炼丹就跟蒸煮肉包子一般,隔三差五开炉,十几个丹丸的往外捡。
可是那炼制好的金灿灿丹丸,最后都入了庚金白虎的嘴。
那老虎吃起丹『药』来,就像吃五香豆子,咔嚓咔嚓咀嚼着那用名贵『药』材炼制的丹丸。
当年庚金白虎曾经身受重伤,体型也随着元气发生了改变。可是兽类又不像人,如果修真筑气不成,可以走丹修一路,所以恢复起来甚是缓慢。
可是现在它个丹修功力一日千里的女主人,炼丹如同蒸肉包子,加王遂枝这个财爷不光会看财路生门,还会寻宝,这日子不断往山运送各名贵的『药』材,所以冉冉的肉包子丹炉开合得更加欢腾。
这十几日的功夫,那白虎的体型就随着真气的恢复不断壮,也难以缩回到白虎的状态了。
现在的它体型是普通老虎的二倍,站立起来,白『色』的虎『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若被虎眼盯住,真魂灵被锁感。
白虎这灵兽,原本是天生长物,就算灵『性』,也很难达到修真能的境界。
可是现在薛冉冉硬生生的让自己的灵兽走了丹修路,且比寻常的丹修修士成长快了数十倍,隐隐了飞升入的充沛灵气。
魏纠几次差点被突然蹦出的白虎吓得一激灵,也是够了。他忍不住问薛冉冉:“你们西山都是这么养虎的?这么喂下去,这老虎要成精了!”
冉冉搭理他。不过私下里她却问苏易水:“你看够不够了?我怕这么喂下去,白白要承受不住这么暴涨的灵力了。”
苏易水来到了晒太阳的白虎跟前,现在的白虎就算趴着,都像隆起的山。
他闭眼单手举起一掌,白虎却乖乖举起一只白脚爪跟苏易水的印在了一处。
当一人一虎两掌相对时,似乎无数缕金光在两掌间连接缠绕。
当苏易水慢慢睁开眼时,白虎和他的眼里同时闪过金光。
“可以了。”苏易水肯说道。
就在前日子,他其实已经带着白虎偷偷前往了距离西山最近的空山派。
虽然那灵盾可以隔绝人,但是就像他所猜的那般,这灵盾跟天脉山的灵盾一样,不会隔绝百兽。
只是他试着用符文『操』纵白虎进去,符文却在入灵盾时就被焚毁殆尽。
所以要进去一探虚实的唯一办法,就是他像入天脉山一般,将精力附身在白虎。
但这法子特别损耗精力。当时他回来后,他与白虎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消耗。
在四面环绕强敌的时刻,苏易水不容许这法子这么致命的缺陷,那么唯一的法子,就是将白虎的灵气幅度提升,让它与自己的精力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只这样,能让他附身归元,来去自如。
现在的白虎被丹丸喂得灵力暴涨,达到了完美的境界,可以出发一探虚实了。
一直到出发的时候,魏纠明白他们要去的原来是空山派,登时气得暴跳如雷,直嚷嚷苏易水不是个东西。
苏易水耷拉着眼皮,不冷不热道:“魏尊若要舍近求远,非要先去赤焰山,也不会人拦着你,你自可自行前往。”
魏纠清楚,自己现在的身子已经离不开苏易水了,他护法,自己甚至法睡一个囫囵整觉。
且他现在哪里去找比苏易水更强的助力?为今计,只忍气吞声跟着他们走,先办法混入空山派一探究竟。
空山派当年的立派师尊,据说是能盾天的师姐温易安。
当年她暗恋自己的师弟盾天。可惜落花意流水无情,盾天最后爱了容姚结成一对道侣。
温易安失意余,选择了与盾天修道的天脉山相对的空山,在此成立了空山派。
她终身未嫁,平生不收男弟子,门下的徒弟一律都是女孩,拜师际便改姓温。
这也是空山派的弟子不同于其他门派,一律都姓温的原因。
不过冉冉在路途听温纯慧说起,他们的师祖俗家名字压根不姓温。这个“温”其实是能盾天的俗家姓氏。
冉冉在一旁立刻听懂了。这位易安师祖爱不得,便自困在空山,做起了欺瞒自己的白日美梦。
她终身未嫁,却随了师兄的俗家姓氏,终身未生养孩儿,却养了一群姓温的女儿。
细细来,空山顶正对天脉山。易安仙长当年遥对着天脉山,明明知道她的师弟已经成家立业,繁衍子嗣。自己却沉浸在自己为他开枝散叶的美梦里,何尝不是一悲哀?
当他们来到空山下时,还靠近那山,便远远看见了高耸入云的黑『色』高塔。
魏纠曾经见过赤焰山修筑的黑塔。虽然不知它的用途,但是一眼望去时,便让人心生敬畏意。
苏易水这次除了带了四个徒弟外,还带了羽臣和王遂枝。
带了财爷的好处就是除了沿途各处都可以落脚的店铺外,王遂枝这个天生自带罗盘的批命师一下子就能看出今日是否出门吉。
结果到了空山脚下的镇子,他们临时落脚后,王遂枝立在客栈门口看了半天,摇了摇头道:“怎么看都是四处凶门,毫无生还迹象……”
魏纠这一路走得郁闷,听了王遂枝的嗤以鼻:“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算命先生?要是依着你的意思,远远避开是策。”
可是王遂枝却一本正经道:“太迟了,现在连回去的生门也。我们只要一出镇,就到处都是凶兆。”
他这辨别生门的本事不常现,往往是到了生存亡的危急关头,会此感应。
入了这个镇子后,王遂枝额头的冷汗就撤下去过,整个人坐在椅子,仿佛生病一般不停打摆。
魏纠十分厌恶这临阵动摇军心的言论,一时赤门尊的脾气涌了来,冷笑一声,道:“你既然这么厉害,那是否算出今日可能是你的期……”
说着,抽出身佩剑一个转腕,就王遂枝直扎了去。
王遂枝心中惊,眼睁睁看着宝剑刺来,躲避却是来不及了。
薛冉冉在一旁随手拿出一个蜜饯,动用灵气弹了出去,正撞在宝剑,宝剑一歪从王遂枝的身旁划了过去。
王遂枝压下后怕,说道:“我看不出自己的生期期,但是却算出今日财运,来今日是不了的。不过阁下若是今日出这客栈,只怕要触霉头!”
魏纠到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还来劲儿了,装起棍来完了,还过去教训他。
冉冉却护住了王遂枝,冷冷道:“敢动我的徒弟试试?”
冉冉平日里虽然像个漂亮随和,顶和善的姑娘,可是一旦护起犊子来,顿时母狼的狠劲儿从两只眼眸里迸『射』出来。
二十年前谁人不知,西山的徒弟个个本事不济,可是却个偏帮徒弟厉害的母老虎师父。
惹了西山弟子,人家师父真的会骑着只老虎来找你算账。
被薛冉冉那么一瞪,魏纠一刻恍惚觉得是沐清歌满身杀气的立在了自己的眼前,不得习惯倒退了一步。
胡子拉碴的王遂枝,躲在冉冉身后一脸幸福,仿佛是母鸡翅膀底下的老鸡崽一般,感受着师父久违的关爱。
一旁的苏易水则冷冷瞪着他,仿佛他敢对冉冉不利,苏易水立刻要附身白虎活撕了他。
魏纠心知自己现在形单影孤,懒得理会西山的弟子们白痴,冷哼一声后,径直出了客栈门,去街转转去了。
薛冉冉知道王遂枝的本事,了说道:“既然王遂枝说了此凶险,我们姑且信,暂时在客栈里停留一日,待明日去思量要不要前往空山。”
温纯慧也点了点头,她的『性』情来随和,跟开元真人那爱出风头的人不相同,既然投靠了西山,自然得听多数人的意见。
于是一行人便留在了客栈休息。
不多时,魏纠也从客栈外回来,不过他不是一人回来的,是带了个女人回来。
冉冉睛一看,原来是本应该在赤焰山的屠九鸢。
就在这时,苏易水突然撩动了手指,一只趴卧在院子里的白虎站起,冲着那二人呜咽嘶吼着,震得两人耳鬓的碎发都在微微颤动。
冉冉这时也立在门口问道:“屠九鸢?你怎么到了这里?”
屠九鸢看了一眼身旁的魏纠,开口道:“我当初迎回了尊后,很快便察觉到那人不对,『露』出了诸多破绽。后来我无意中看到了真正的尊在山下徘徊,登时明白了。于是寻了机会从密道逃下山来,一路辗转来到了这里,终于跟尊碰到了。”
魏纠这时开口道:“她了解到了许多隐情,让她进来慢慢说吧……”
说着二人举步就要往屋子里走。
冉冉顺着苏易水的目光不动声『色』看院子里的日冕,冷笑着道:“魏尊,你方不是很威风,说不回来了吗?”
魏纠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你莫要来试探我了。”
说着,他举步就要往院子里走,这时日冕正好指到了正午的标志。白虎微微后退,让阳光倾洒到了院落里。
冉冉低头睛一看,那立在院门口的二人脚下半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