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那间公寓怎么样?”迪特玛在门外晃荡,他肯定是急着要走了。
“非常棒!”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在旁边还有一间一样的公寓,还空着。”
阿尔乔姆看着他。
“福利分房。他们马上就把房子装修好了。他们给我们的士兵分房子住。你想要一间吗?”
“做梦都想。”
“好,我们可以奖励给军团的英雄一间公寓,以表彰他的英勇事迹。给其他人做个榜样。”
“什么是英勇事迹?”
迪特玛吐出一口烟,笑了笑。
“还在为老头的事生气吗?别这样。那只是个小测验,看看你的反应。你应对得很好。”
“什么是英勇事迹?”
“一间带独立厕所的公寓,嗯?听上去很不错,还有军队的退休金。你可以不用再上地面。那个医生和你说过了,但。。。”
“我得干什么才算英勇?”
中士弹弹烟灰。他有一次盯着阿尔乔姆看,用一种冷漠的目光。他的脸上没有笑容,黑色的眼睛就像是脸上的子弹孔一样。
“红线想要攻占剧院站。那里一直是一个中立站,现在变成了他们的眼中钉。红线掌控了猎人商行站和革命广场站,但两站之间不能直接连通。他们只能通过剧院站往返。我们的情报说他们想要把三个站连起来。我们不容许这种事发生。剧院站离这里只有一站路的距离。下一次他们就会进攻帝国。你在听吗?”
“我在听。”
“我们有一个拯救剧院站的行动。我们必须要切断猎人商行站和剧院站之间的通道,他们就不能通过那里调动部队了。那里有三条人行通道。你通过车站前庭去最上面那条。你得上到地面,沿着特维尔大街走,进入车站的前庭,在那里放置一颗反坦克地雷。你设置好无线电,随时汇报,等我们的信号。”
阿尔乔姆深吸一口气。
“你们为什么不派自己人呢?你们没有潜行者了吗?”
“我们已经用光了所有潜行者。两天前我们有四个士兵上去执行同样的任务,但都失踪了。没时间再训练新手了。我们必须马上行动。红线可以已经发现那四个人了。红线随时都可能进攻。”
“剧院站的前庭。。。是开放的吗?不是埋起来的?”
“你不知道?你以前在那儿活动,不是吗?”
“我是在那一带活动。”
“你接受这个任务吗?”
“要让老头跟我一起去,我需要他。”
“不行!”中士微笑着,“他更重要。我需要他,因为如果你不联系我们,或者你没有准时炸掉那条该死的通道,或者你没有及时回来,我就得。。。把某人的身体检查做完。”
阿尔乔姆朝中士走近一步。
迪特玛吹了声口哨,一扇门立刻打开了。里面站着三个穿制服,手持自动步枪的士兵。他们已近知道要带阿尔乔姆去哪儿了。
“就这么决定了。”中士说,“你将完成一项伟大的成就。一项必要而且崇高的任务。”
阿尔乔姆在防毒面具上吐了点口水,擦了擦,以防水气在上面结雾。然后他打开了无线电,调到了联络的频率。
“请回话。”
“一小时后联络。到时必须装好地雷。”
“我去的可是地面,我没法保证一小时能到达。”
“如果你一小时后不联络我们的话,那说明你不是跑了就是挂了。不管哪种情况那个老头都将是死人一个。”
“你三天都联络不上你们自己的潜行者。而你就给我一个——”
“祝你好运。”
对方挂断了。
阿尔乔姆又等了一分钟,还是把听筒挂了回去。他合上背包,小心地扎上带子,站起来慢慢地背上肩,像是带了一个受伤的小孩。那里面可是装了十公斤的炸药。
他推开损毁严重的透明塑料门,走进一条人行通道。走道旁边是一排看不到头的小商铺,橱窗都已经被毁坏了,残骸到处都是。他没有打开手电,手电光会暴露自己。他在想那四个潜行者死在哪儿了。他们整整有四个人,全副武装,还带着无线电。但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在无线电上说一句话。
他沿着墙往前走,越过那些小商铺。鬼知道以前这些店里是卖什么的。也许是卖书和智能手机的。地铁里的智能手机实在是太多了。。。所有的跳蚤市场里都有一大堆。他们按斤卖手机,基本所有手机都不能用。有人会买那些手机来给他们的亲人“打电话”。把那个小盒子贴到耳朵上。。。好像里面就会传来你母亲的声音。阿尔乔姆小的时候,让苏霍伊在和平大道站给他买过一个。他玩那只手机玩了六个月,晚上躲在毯子下面给他母亲打电话,直到手机电池彻底报废了。
然后他用那只坏了的手机又打了三年的电话。
现在如果阿尔乔姆想通话的话,他可以带着那个无线电四处找信号。如果他可以找到另一个世界的信号。。。还是说他只能不停地呼叫?
阿尔乔姆眯着眼睛走上楼梯。门口有光线倾泻下来。
你好,莫斯科。
出了站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中间是一个大广场,旁边有烧焦了的十层高楼。特维尔大街上堆满了生锈的汽车,门都是开着的,好像是一只只张开翅膀的蜻蜓,想要逃离大塞车。所有东西都是开着的:座椅被撕开了,后备箱被撬开了。大道旁的枯木光秃秃的站在那里,像是要把那些汽车残骸都挤开。
大楼的顶上有一些巨大的广告牌。没有老人指点的话,没人知道它们在宣传什么商品。手表?汽水?衣服?广告牌上有一些歪歪扭扭的拉丁字母,每个都有一人高,没有任何意义。在前辈告诉阿尔乔姆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那些是广告牌。真是荒唐,现在那些枯枝烂根,变种狗,骷髅什么的可以去买那些破烂了。
他走进看了一下那枯死的树丛,有人在那里吗?最好不要靠近。这个城市一片死寂,但有人在这里弄死了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这里离剧院站不远,走十五分钟就到了。之前那四个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们没在这里遇到麻烦,那一定是在前方某个地方。
阿尔乔姆应该沿着建筑边缘走,还是在马路中间走呢?在汽车残骸间穿行太显眼了。但要是在人行道上沿着房子走,阿尔乔姆就得保持高度警惕。那些房子看上去是空的,但在里面。。。
阿尔乔姆调整了一下挂在肩上的自动步枪,用手抓住了枪托,走上了人行道,走过了一个两层高的大橱窗玻璃。前面的路上到处都是一些建筑废料,碎玻璃和服装店的假人——有一些看上去像是人类,有一些像是黑族人。黑族人的皮肤就像是闪亮的黑色塑料,而且他们没有鼻子和嘴。所有假人都躺在那里,没“人”能够跑掉。
一个被劫掠过的珠宝店,一个被劫掠过的时装店,一个被烧毁的不知什么店。大街的另一边也是这样的。特维尔大街上有这么多好东西,住在附近车站里的人一定很幸运。可以这里没有任何食品店。
楼房都紧挨着,变成了一堵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像是给楼房披上了一层罩子,整个特维尔大街看上去就好似一个巨大的隧道,街上的汽车残骸就好像是轨道。
特维尔大道在尽头分成了两条,一边是革命博物馆,另一边是克林姆林宫。克林姆林宫上的星星都已经暗淡了,它所代表的权力早就消失了,只剩下在乌云前的一道模糊的剪影。它们看上去让人非常抑郁,毕竟一具尸体能动一动也是更好的。
还有一件事:周围非常安静。
是一种绝对的安静,地铁里从来没有这种事。
“你觉得呢,尤金?以前这里也许很嘈杂,肯定是的,所有车都在不停地按喇叭!所有人都扯大了嗓门说话。噪音还在这悬崖一样的高楼间回荡。。。但现在他们都闭嘴了。结果是所有一切都无关紧要。可惜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道别,除了道别其它的话都没必要说。”
阿尔乔姆看到前面有个东西。
在人行道上。
那不是一个假人。假人不是这个样子的,假人的姿势都很僵硬,手臂不会弯曲,腿也是直的,背挺得像木棍一样。但这具尸体像一个小孩一样蜷缩了起来。
阿尔乔姆环顾四周,那儿没有人。
尸体穿着一件黑色的防护服。抱着一把自动步枪。他的头盔被打落在一旁。他后脑勺上有一个枪眼,仔细看他的肚子也流了不少血 —— 一条血带拖在地上。所以说有人把他打伤,然后走过来把他了结了。这个受害者一定是太想爬走了,都没能回头看一下朝他开枪的人,当然凶手也不在乎。
这是四个士兵中的第一个。
还没有怪物把尸体吃掉。
凶手没有拿走他的自动步枪,这很奇怪。
阿尔乔姆蹲下,想要拿走步枪,但死人的手紧紧地握着枪,估计得折断他的手指才能拿出来。好吧,拿着你的烧火棍吧。
阿尔乔姆只是取下了弹匣,还找到了备用弹匣。这让他感觉高兴了一点,好像是迪特玛给他预付了工资一样。潜行者不在意从死人身上搜刮。他们的信条是:拿走死人的装备就好像是铭记了他。把装备留在死人旁边没有任何意义。要是知道他的装备可以帮助一个好人,他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阿尔乔姆觉得要走快点了。
这个烈士是在哪儿被枪击的?为什么他的同伴没有停下来帮他找掩护?
是他的同伴不忍心了结他吗?那为什么他们把自动步枪也扔下了呢?他们为什么那么急着走?阿尔乔姆想问一下那些人。
第二个人仰面躺在三百米外的地方。他死前一定是想再看看天空吧,但估计是啥也看不见。他面具的一侧被子弹打穿了,里面都是一些棕色的糊糊。他的背下面也有一滩血。同样的手法:凶手先把他打伤,然后走过来给头上一枪。
旁边也没有队友的踪迹。
阿尔乔姆仿佛听到了远方有一些声音。
一阵风吹过,带过一些嗡嗡的声音。像是发动机的嗡嗡声。阿尔乔姆无法分辨:空气在过滤器里的声音太响了,而且面具的橡胶带堵住了他的耳朵。
阿尔乔姆迅速地拿上这个死人的弹匣,走回墙边,四下观察。离猎人商行站只有五百米了。现在他要当心,别把小命送在这里。
他差点没注意到第三个死者,这个人还比较机灵,他想离开大街躲进一家餐馆,但那餐馆的墙是玻璃做的,怎么躲?凶手会找到他的。凶手或许是把他从桌子底下找了出来,然后来了一枪。那个人像个沙袋一样倒在地上。
有一阵声音传来。这下肯定没错。
是发动机的轰鸣声。
阿尔乔姆屏住呼吸,但不能听得更清楚,所以他干脆把防毒面具摘下来了:谁在乎一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他把一只耳朵对向风吹来的方向,可以听得更清楚一点。他又听到了一声轰鸣,有人在大楼后面很远的地方踩油门。
哪是一辆车。可以开动的车。是谁呢?
阿尔乔姆像一只蝙蝠一样立即动起身来。
原来他们是这样被杀的。
这就说明了为什么他们要跑开,但还是跑不掉。
他们被一个一个解决,每个人之间都差了两三百米。但为什么他们不开火反击呢?为什么他们不依托橱窗的矮墙战斗呢?
还是说他们幻想可以跑到剧院站?
一开始阿尔乔姆不想把背包晃来晃去,但身后马达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了。阿尔乔姆开始奔跑,一刻也不停。。。赶紧跑,赶紧!就算背包里的炸药爆炸了,也比被敌人包抄了打死要好。地雷要炸就炸吧。
然后发动机的声音分成了两拨:有两辆机车,不是一辆。一辆跟在后面,另一辆开到了侧面。就这样两辆车分别在街两边开。他们是在分工合作吗?
这些人是谁?是谁?
阿尔乔姆应该躲起来吗?藏到一个房子或公寓里?不行。。。在他的这边没有任何公寓的入口,有的只是商店橱窗,商店都烧毁了,而且没有后门。
离拐角不远了。
过了拐角就是猎人商行站。。。绕过国家杜马大楼。。。就到剧院站了。
第四个纳粹潜行者不在特维尔大街上,那他一定是过了那个拐角,这说明阿尔乔姆也能做到,他必须得做到。
阿尔乔姆看到面前有一条长长的,自己的影子。一道光从身后打了过来。
他们把车头灯打开了,或许那是一盏探照灯。
好像是有人用铁丝勒住了阿尔乔姆的脖子,还拽来拽去,想要清理一下他的气管。
阿尔乔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
哪是一辆越野车,一辆彪悍的全地形越野车。在沿着人行道开。路中间堆满了汽车骨架,根本没法开。突然一声刹车响,越野车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停了下来。
阿尔乔姆深吸一口气,拐过了那个路口。
他立刻听到了另一个发动机的声音:像蚊子飞行一样低沉的嗡嗡声。
那是一辆摩托车。
国家杜马看上去严肃且无趣,像一块大墓碑。地上铺了大理石,墙面是灰色的。有哪些人被埋在下面了呢?
摩托车冲了上来,就跟在阿尔乔姆旁边。车手用左手掏出一把枪,向阿尔乔姆打了一梭子弹,但都打在石灰墙上。阿尔乔姆逃过一劫。
阿尔乔姆没有停下脚步,他端起自动步枪向摩托车大概的方向打了几发子弹。都没打中,但车手踩下油门开远了,他不想被子弹打到。
轰鸣声又在身后响起,那辆越野车追上来了。
现在阿尔乔姆离剧院站已经很近了。只剩一百米的路。剧院站的入口是开着的吗?天哪?入口开着吗?
如果剧院站还存在,一定能进去!剧院站还在吗?
最后一个纳粹士兵倒在剧院站入口的门前,背靠木质大门坐在地上,他的眼睛盯着被子弹打穿的肚子,死前一定是看着自己生命在流逝。
阿尔乔姆冲到入口前,用力拉一扇门,打不开,再拉另一扇,再拉下一扇。
摩托车又靠近了,声音越来越响。那辆越野车一个漂移过了拐角,阿尔乔姆看到车身上都包了装甲,不是吗?阿尔乔姆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护甲。地铁里没人有那玩意儿。地下那些破烂的国家没有一个有这样的装备。
他背靠着门,举起了自动步枪,想要把跳动的准星对准越野车的挡风玻璃。打那些装甲毫无意义。一个人影出现在越野车车顶,像是那种游乐射击场的靶子。那是一个狙击手。阿尔乔姆开出一枪,正中挡风玻璃,打出了一个小洞。搞定了,那个驾驶员死了。阿尔乔姆又打出一梭子弹。
越野车顶的探照灯朝他照过来,弄得他睁不开眼。现在他更难瞄准了,除非朝天上开枪。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马上一切都会结束。
在狙击手把阿尔乔姆锁定在瞄准镜中的那一刻,阿尔乔姆直接一个连射打穿了他的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过去了。
摩托车冲到了更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阿尔乔姆用手挡住灯光,想看一下情况,越野车和摩托车都没有被打坏,只是停在那里。阿尔乔姆就站在两束灯光的中间。
“嗨!别开枪!”阿尔乔姆拉高了嗓子叫喊着。
阿尔乔姆举起了双手,“把我抓起来,求你们了!”
那些人才不在乎阿尔乔姆在干什么。他们就这样无声地交流着,显然拒绝了俘虏阿尔乔姆。
“你们是谁?是谁?”
六十七秒,六十八秒,六十九秒过去了。
突然摩托车喷出一阵蓝烟,一股脑开走了。越野车也跟着离开了,车顶的探照灯胡乱地转动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阿尔乔姆用靴子踢了踢那最后一个倒霉蛋:你没我这么幸运,是吗?这个纳粹士兵旁边有一个袋子,露出了导线,那里面装着一个地雷。仿佛他在说,“别惹我,阿尔乔姆,我马上就可以引爆地雷炸死你。”
阿尔乔姆在心里道了个歉,但并不后悔。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他把这个死人身上的子弹都搜出来了。
然后他绕着剧院站的前庭走,快点,快点,在那些开装甲车的家伙改变主意前。他又把所有门拉了一遍:至少得有一扇能开吧!他找了一扇能开的门,冲了进去,沿着湿滑的阶梯往下跑。直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死了。至少现在不会死。
阶梯通向一个闸门和售票站。
有两条路可以走:从摇摇欲坠的自动扶梯走去猎人商行站,或是沿着一个展览厅去剧院站。阿尔乔姆担心红线会派人在这里巡逻,结束越野车里那些人没完成的工作。但这条连接通道里没有守卫:显然他们只是把车站的气密门关上了,没人想到地面上来。就像展览馆站那些人一样。
阿尔乔姆拿出地雷查看,怎么引爆它呢?
那个地雷看上去又蠢又丑。但它的威力可不小,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炸死。这一切都掌握在阿尔乔姆手里。
他该拿这个地雷怎么办?
阿尔乔姆沿着走廊走向剧院站的入口。所有入口都关上了,或是被封死了。但还是有一扇门可以开,以便让潜行者上去。阿尔乔姆用尽全力敲那扇门。等了五分钟才有人从下面爬上来。他们并没有开门,而是在门后面审问阿尔乔姆。他们不相信阿尔乔姆是一个人。最后他们把门开了一条小缝,让阿尔乔姆把证件传进来——阿尔乔姆把从纳粹潜行者身上搜来的护照传了进去。
“快点开门!快开,不然我会向大使投诉的。开门,听到了吗?我在上面差点把命送了。我是帝国一名在役军官。再不开门我会追究到底的!你这个混蛋!”
他们把门打开了,他们甚至没敢让阿尔乔姆摘下面具核对一下护照。做一个野蛮人帝国的公民还是蛮不错的。每当你和钢铁军团一起整齐地前进的时候,总会感觉很有自信。
阿尔乔姆不想等守卫缓过神来,他不让守卫检查背包,一把夺过护照,冲下了楼梯。他只是说他有重要的任务在身,这些小角色不必知道那么多。
阿尔乔姆一到楼梯底,就躲进了一个拐角里,像蛇蜕皮一样脱下了防护服,他把防护服藏在了一个地方,但还是背着无线电。
四十分钟之后他必须联络迪特玛。这意味着他有四十分钟时间找到那个彼得-斯金维奇,那个从无线电里听到有其它幸存者的人。然后把这个人带出剧院站,在红线或纳粹发动进攻以前。
阿尔乔姆回头看有没有人跟着他,没有。他们好像已经忘了阿尔乔姆,又各自回到岗位上去了。也许他们还有比逮捕破坏者更重要的任务。会是什么呢?
此时阿尔乔姆回忆起了剧院站的情况。
车站的大厅小而且矮,天花板上是平行四边形拼成的装饰。整个大厅被改造成了一个剧场的大厅,基本堆满了椅子和桌子。舞台被天鹅绒帘子挡住了,其它拱门上也都挂了帘子。长方形的站名挂牌悬在天花板上,上面的字被改成了:欢迎来到莫斯科大剧院!
剧院站的居民都住在两边轨道上的地铁里,核弹落下那一刻正好有一辆列车停在剧院站上,另一边的列车刚刚启动前往新库兹涅茨克站,但永远的停了下来。列车住的还是挺舒服的,比住在水上的脚手架好多了,也比与地狱一墙之隔的“福利房”要好。
尽管这些列车哪儿也去不了,而且从每个窗户看出去都是一成不变的风景——不是隧道墙就是站台。但这里的居民过着开心的日子:他们讲笑话,哈哈大笑,还从背后“偷袭”别人。好像是在等着一个列车司机出来拿着大喇叭说,“抱歉,我们的列车晚点了二十年,现在马上出发。”也许列车会把他们带到下一站,带他们回到以前的那个世界。在此之前,他们只能先在这儿生活着。
脏小孩在跑来跑去,嬉戏打闹。他们站在纸板搭成的小舞台前面,把塑料管当成宝剑,说着一些从某些剧本里学来的台词,边笑边打。
这里的居民几乎都是在剧院工作的。有些人表演,有些人画布景,有些人卖吃的给观众,有些人把喝醉了的观众抬出去。一些戴着眼镜的妇女在站台上晃荡,手里拿着票,大喊,“今天的表演!今天的表演!最后的座位!”他们走到站台边上,看着通往新库兹涅茨克站的隧道:会有多少傻瓜来看演出呢?
但阿尔乔姆有一种冲动,想要去另一个方向,看看那边的隧道。
在另一边有两条隧道通往特维尔站,通往帝国。在黑暗中的某处,身着黑色制服的士兵已经集结完毕,准备朝这里进发。从特维尔站走过来要十五分钟,如果他们做汽油轨道车的话,只要两分钟。一旦阿尔乔姆在无限电里向迪特玛汇报一切就绪,两分钟后,先锋进攻队就会到达这里。
在站台的中央有两个楼梯伸向相反的方向,它们都是通往红线的人行通道。一个通向猎人商行站,现在红线已经重新启用了它的旧名“马克思大道站”。另外一个楼梯通往革命广场站,那是阿尔伯特-波克罗夫线上的一站。在红线与汉莎的第一次战争之后,红线用列宁图书馆站换了这个站。”
两条楼梯口都有可移动的金属路障。每个路障后面都站了几个穿褪色绿色军服的红线士兵,还有一个戴着大檐帽的军官,帽子上有褪色了的五角星。他们面对面站着,相距就十米,还互相开着玩笑。但中间这十米的地方是属于中立站的领土,他们无权执法。在楼梯上有不少其他红线军官,他们也是莫斯科大剧院的观众。
剧院站的处境就是这样,被挤在红线的两个车站之间,还相邻着帝国,在锤头和钢铁之间。但这里的居民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他们游走在两大势力之间,保持着自己的中立,避免了战争。他们已经维持和平很久了:直到这一天。
好像只有阿尔乔姆感受到了迫近的疾风暴雨,其他人还没意识到。他们没有预料到一场血战即将来临。有观众带着女伴在列车旁边闲逛,帝国的外交人员还友好地和红线的守卫打招呼,许多带着大檐帽的红线军官从楼梯上下来,他们都走向剧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票。所有人都是来看演出的。
不是所有人都是看演出的。有些人还另有打算:一收到信号,就切断与猎人商行站的通道,割开敌人的喉咙。除了中间的楼梯外,还有两条路通向猎人商行站,一条通道在站台的尽头,另一条就在地面上前庭那里。要同时切断三条路并不容易,迪特玛的策略很冒险。
但阿尔乔姆的目标还要难完成。
迪特玛没有给阿尔乔姆和荷马私下交谈的机会。老头没有告诉阿尔乔姆那个无线电操作员长什么样子,干什么工作,或是住在哪里。阿尔乔姆无论如何都要在半小时内找到这个人。
“不好意思。”他把头伸进一节车厢,“彼得-斯金维奇住在这儿吗?”
“谁?我从没听过。。。”
“没关系。”
他又探进了下一节车厢。
“谁知道彼得-斯金维奇?我是他的侄子。。。”
“我要叫守卫了。你擅闯民宅!谭雅,那些勺子呢?”
“你自己把那些勺子收起来的,蠢货!”
阿尔乔姆又问过两家人。
“彼得-斯金维奇,你们知道我去哪儿找他吗?”
“嗯。。。什么?”
“彼得-斯金维奇,那个技师,我叔叔。”
“技师?叔叔?”
“他是一个无线电操作员,他住在这一带吗?”
“我不认识什么无线电操作员。想起来了!有一个叫彼得-斯金维奇的在剧场里当工程师,负责那个舞台。。。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可以告诉我去哪儿找他吗?”
“去剧场找他。去那儿打听打听。问一下导演,你这么这么榆木脑袋?”
“祝你好运。”
“滚吧!这些年轻人,什么都干不了。”
剧场大厅里,乐队已经开始调音热身。阿尔乔姆冲向入口,那个检票员差点一拳打上去。
“没有票不能进!这里是莫斯科大剧院,放尊重点!”
阿尔乔姆跑回去,用死人借给他的子弹买了张票。他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观众,在他们中间有两队破坏者。他们假装自己喜欢看表演,其实带了炸弹。也许他们是自爆兵,装成孩子父亲的样子,但腰带上绑满炸药。一旦收到信号,他们就会冲向通道引爆炸弹,为帝国牺牲。再过十五分钟后,钢铁军团就会从两条隧道里冲出来。
阿尔乔姆看了下表。
他意识到约定的时间正好是在演出演到一半的时候。这不是阿尔乔姆算的,是迪特玛的计划。阿尔乔姆没有死在地面上,一切都按迪特玛的计划进行。
如果阿尔乔姆什么都不做,荷马会被绞死。况且红线也会在明天攻进来。感觉阿尔乔姆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但只是一点点。整个世界就像地铁列车一样重,你没法把它移动太多。
阿尔乔姆跑回到检票员那里,把票给她,还给了几颗子弹的小费。还没到进场时间,但检票员放阿尔乔姆溜进去了。他悄悄地走过那两个红线哨所,故意不看士兵,这样不会被记住。然后他直奔舞台,把头探进天鹅绒帘子里。
帘子后面很黑:在不深的舞台上阿尔乔姆可以看到一个亭子一样的建筑,也可能是一个古代的寺庙。阿尔乔姆摸了一下,是夹层板做的。他听到夹层板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真可以走进去一样。
“相信我,我也想开发一些新的戏剧!我也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剧目!但你要明白我们的处境。。。”
“我不想明白什么,阿尔卡季。我已经厌烦这些糟糕的台词了。如果地铁其它地方还有另一个剧场的话,我今晚就会离开这里去那儿的!天知道,我今天绝对不在状态。”
“别这么说!我能怎么办?我想把欧仁-尤内斯库的《犀牛》搬上舞台。那是一个非常好的剧本。另一个重要原因,这个剧不需要准备衣服,只要准备一个犀牛头就可以了,可以用纸做。然后我意识到我们没法这么做!这个戏剧是关于正常人被极端统治逼成动物的故事。我们怎么能表演这样的戏剧?帝国会以为我们在影射他们,红线也会这么觉得的。这样的话就完了,他们至少会抵制我们,还可能会更糟。。。还有这些戴了犀牛头的演员。。。帝国会联想到变种人。他们会以为我们在嘲笑帝国对变种人的恐惧。”
“老天,阿尔卡季。你杞人忧天了。”
阿尔乔姆悄悄上前一步。他看到几个小房间:一个换衣间,一个舞台道具房间,还有一个房间锁上了。
“你以为我没有在搜集新剧本吗?我一直在找!就拿经典《哈姆雷特》举个例子,你是怎么理解的?”
“我?问题是你是怎么看《哈姆雷特》的?”
“问题是我们的红线观众如何看待这部剧!剧情很简单:哈姆雷特意识到他的爸爸被自己的亲兄弟杀了,被哈姆雷特的叔叔杀了,就这样。这让你想起什么来了吗?”(译注:红线总书记莫斯科温杀害了自己的哥哥安德烈,成为红线首脑。)
他们两个人还在那个关上门的小房间里争论,但在旁边的房间里有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在焊着什么东西,阿尔乔姆想当然地把他当成斯金维奇了。
“我不明白。”
“红线之前的总书记是怎么死的?他正值壮年突然就死了!他和莫斯科温是什么关系?他是莫斯科温的大表哥!只有眼瞎的傻瓜才看不出这个暗示!我们想要演这种戏吗?听着,奥兰卡,我们不能去惹怒他们!他们就等着找个借口,红线和帝国都是这样。”
阿尔乔姆站在道具间门口,那个老人感觉到他了,朝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你是彼得-斯金维奇吗?”
突然阿尔乔姆听见大厅里有几个人的脚步声传来,那是靴子上的金属头擦着地板发出来的声音。阿尔乔姆蹲下来,把一只耳朵朝向那里。
“你就是个懦夫,阿尔卡季。”
“我是懦夫?”
“对你来说任何剧本都太冒险了!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演《海鸥》?绝对无伤大雅的《海鸥》?至少我适合其中的一个角色!”
“因为《海鸥》是契诃夫写的!契诃夫!就像是《樱桃园》一样!”
“那又如何?”
“这是契诃夫!不是瓦格纳!我百分百确定我们瓦格纳站的邻居会觉得这是在羞辱他们!他们会认为我们故意选契诃夫的戏剧来鄙视他们!”
脚步声散开在大厅各处。
“你们两个待在大厅里,你们四个到舞台上去找!”外面有人轻声说,“那个带无线电的人一定在这里。”
阿尔乔姆用手捂住了嘴,趴到地上,四处摸索,运气还好,他找到了一个舞台下面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们在找那个带无线电的人,在找阿尔乔姆,那些守卫没有立刻抓住他,他们向安全警察报告了。但愿那个老人不要出卖他!
在小房间里争论的那两个人没有听到脚步声。
“那《欲望号街车》呢?我可以演史黛拉!”
“那部剧的整个剧情都是关于布兰奇的自责和对自我的逃避!”(译注:布兰奇是《欲望号街车》的女主角,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但他丈夫是同性恋,最后自杀。布兰奇被家族驱逐,只能去找妹妹史黛拉。她与史黛拉的丈夫屡屡冲突,还被新男友米奇抛弃。最后被送进了疯人院。)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你听说过元首的妻子吗?”
“只是一些流言蜚语。”
“我亲爱的奥兰卡。听我说。人们是来看你的,不是吗?他们都已经来了。票都卖光了。。。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吗?”
“你这个懦夫!”
“我们只演中立的剧目。你明白吗?中立剧,不会伤害任何人感情的戏剧!艺术不应该冒犯任何人!艺术是用来安抚人心的!艺术是为了唤起人们的良知的!”
阿尔乔姆的手臂已近麻了,他的背都开始疼了。他小心地转过手腕对着光线。他看了下表盘:十分钟后他就得接通无线电,报告迪特玛地雷已安装完毕,等待下一步指示。
那个女演员的声音变得更高了。
“你觉得我唤起了他们的什么?”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毕竟,以前演《天鹅湖》的时候,她们都是光着大腿跳芭蕾舞的!可惜我们不能演《天鹅湖》了。。。我们被告知《天鹅湖》暗示了政变。现在的形势比以前更紧张了,我们不能激怒任何一边!看你有多漂亮的大腿。。。”(译注:1991年8月18日,八名苏联高官成立“紧急委员会”,软禁了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试图扭转席卷苏联的改革浪潮。8月19日早上,俄罗斯电视上只有《天鹅湖》的音乐,其它什么节目都没有。随后“紧急委员会”在电视上宣布掌控政府。由于缺乏军队和民众的支持,这次政变在72小时内就宣告破产。)
“你这个禽兽!你这只犀牛!”(译注:在契诃夫的荒诞戏剧《犀牛》中,人们在极端统治下人格丧失,都变成了犀牛,主角极力反抗。)
“答应我今天会上台。答应我你会表演的。芭蕾舞团的女孩们马上就到。”
“你睡了她们其中一个吗?你睡了金卡?”
“老天啊,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只是和她讨论一下艺术,但她。。。你是我的女神,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种小婊子身上?”
“你和我谈论艺术?你这个恶心的犀牛!快老实交代!”
“你知道我是有多么厌恶,厌恶这些中立的剧本,艺术的现状。。。呃。。。我想要讨好一边。。。你明白吗?讨好任意一边。”
“不要这样,没时间了。”
“红线也可以,帝国也可以,至少让一边高兴。”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要再摸我了。”
“还有时间。”
“没有时间了。”
阿尔乔姆听到上面有些动静,有一个人站在小房间外面在故意偷听里面的谈话。离约定的联络时间还有六分钟。
“还有时间。。。哪一边都可以。天哪,谁说艺术一定要是独立的?”
“你胡子刮得我耳朵好痒,阿卡季亚。”
“谁说艺术家一定要饿着肚子?这么说的人一定是蠢货。”
“我同意。你知道我也想要更多收入。这点毫无疑问。”
“你明白我的意思,是吗?让他们来资助我们,让他们做出严格的规定,指派一个审核员,但我们只拿一边的资助。这样我们就可以上演《欲望号街车》和《海鸥》。。。或者反过来,上演《哈姆雷特》。。。”
“哦,太棒了!好棒。。。”
“为了我们的艺术。。。你和我的。。。”
“小声一点。。。”
门外有人敲门。
“晚上好!阿卡季亚-帕夫洛夫维奇!”那个声音粗糙而低沉,阿尔乔姆感觉很耳熟。
“是谁?谁在外面?”
“天哪。。。”
“哦,原来奥兰卡-康斯坦丁诺夫娜也在这里。你们可以开下门吗?”
“啊。。。哦!少校同志!格列布-伊万诺维奇!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等一下。。。稍等。您有何贵干?我们在帮奥兰卡化妆,马上要开演了。我现在就开门。”
阿尔乔姆可以从一个缝里看,他看到了四双金属头的高筒靴和一双蕾丝低筒靴。门打开着。
“哦。。。发生什么了?当然你没有权力带着枪到这里来。。。格列布!这是一个中立站。但我们也很欢迎您来做客。。。发生什么事了?”
“特殊情况下我们可以带武器过来。现在就有一个非常特殊的情况。我们收到警告。有一个间谍躲在这个车站。我们有官方的文件,国家安全委员会签发的。我们知道那个间谍在和帝国进行非法无线电联络,计划破坏活动。”
阿尔乔姆完全屏住了呼吸。他突然回想起来地面上那些潜行者都没带无线电。他找到一个地雷,但没找到无线电。
“你这里有谁拥有无线电设备吗?”
“你去哪儿?站住!出示你的证件!”旁边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抓住他!”
“谁在那儿?”
“我的一个同事,一个技术员,彼得-斯金维奇。”
“你想去哪儿,彼得-斯金维奇?”
彼得摔在地上,叫了一声。阿尔乔姆可以从缝隙里看到彼得跪在地上。阿尔乔姆祈祷着彼得不要朝舞台下面看。他担心彼得会告发他,然后拿着奖金度过余生。
“好了,伙计们,看一看这家伙在房间里堆了些什么玩意儿?”
“那些。。。那些都是专业装备。我是一个工程师。”
“我们知道你是谁。我们接到一个关于你的告密。你打算发动恐怖袭击?”
“天那!我只是一个工程师!一个技术员!我在剧院工作!”
“带上这个唠叨的蠢货。把他带去卢比扬卡站。”
“我抗议。”阿卡季亚用一种坚决的语气说。
“把他带过去。阿卡季亚,你过来,就一下。”那个声音逐渐离开舞台,但阿尔乔姆还是听得清,“听着,你这个废物。你以为你在包庇谁?你觉得我们没法把你也带走吗?你可以去红线最远端的地方,这里没人会怀念你的。还有你的奥兰卡。。。你要是再敢碰她一下,我把你的蛋蛋切下来。我亲自来。我知道怎么切。你这个精力过剩的渣滓,去和你那些芭蕾舞女演员睡。要是你还敢瞄一眼奥兰卡,我要你好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混蛋?”
“我。。。”
“说‘是,少校同志!’”
“是。格列布-伊万诺维奇。”
“很好。滚吧。一边去。”
“去哪儿?”
“随便,快滚!”
阿尔乔姆头顶的地板发出了响声,阿卡季亚在上面无奈地徘徊。随后他嘴里发着什么誓,跳下舞台,一溜烟地跑了。一切又安静了:他们把彼得带走了,那些金属头靴子已经全部离开了阿尔乔姆的视线。
还有更糟的,他错过了和迪特玛联络的时间。
房间门上又响起了敲门声:这次听着不太一样,非常自然和熟练,没有一点做作。
“奥兰卡。”
“啊。。。格列布。格列布,我很高兴。。。”
“我之前就站在门外面,都听到了,你很高兴?”
“哦,格列布。阿卡季亚在勒索我。他不给我演好的角色,他一会儿用这个理由,一会儿用那个。。。总是用空头支票来控制我。”
“闭嘴。过来。”
两人热烈地轻吻起来,发出很大的声音。
“好吧。我今天晚上过来。傍晚我要处决犯人。我们要处死几个叛徒。等解决完那些事。。。我总是幻想着那些美好,我已经快按耐不住了。一定要在这儿等我。好吗?记得穿一条芭蕾舞短裙。”
“我知道。我会在这儿的。”
“记得不能有其他人在。阿卡季亚或是什么其他人。。。”
“当然,格列布,当然。。。但。。。他们是一些什么样的叛徒?”
“我们抓住了一个牧师。他在传教。其他都是一些脱离分子。红线种的蘑菇都坏了,像是某种霉菌。所以有些懦夫开始逃跑了。他们还记得去年的大饥荒。无所谓了。他们跑不远的。我们会杀几个以儆效尤,其他人就会安静下来。好了,这不是你一个女人关心的事。你就好好洗个澡,不要多问问题。别忘了穿短裙。”
“是。”
少校在她背后拍了一下,然后穿过舞台,跳进大厅,走远了,走进了他出场的那片黑暗。
阿尔乔姆还躺在那里,等待着。为什么奥兰卡哭了?她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会把她的阿卡季亚叫回来吗?
奥兰卡开始唱歌。
“To-re-a-dor…en garde…allons, allons…” (译注:奥兰卡这里唱的是歌剧《卡门》中的著名歌曲《斗牛士进行曲》。她唱的这句正是最为著名的那段旋律,可谓是家喻户晓。)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容许我!为大家带来!莫斯科大大大。。。大剧院的超级明星。。。奥兰卡-艾森伯格!”
管乐开始演奏一段悲伤,动听的旋律,奥兰卡-艾森伯格走了出来,她美丽的长腿绝对不属于这个地底的世界。阿尔乔姆从后台看不见她的脸,但光是她的影子就已经无比动人。
阿尔乔姆在后台把电线铺开,对向他认为的特维尔站的方向。他戴上耳机,打开开关。他没时间,也没勇气背着无线电挤开一群观众上到地面去,更何况还要和守卫解释。他就希望信号可以沿着隧道传到特维尔-达尔文站。但愿可以。
“请回话。。。请回话。。。”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让他安心了不少。
“哦!潜行者?我们已经在给你的老头量身订做绳圈了。你太晚了。”
“取消行动!请回话!红线没有进攻剧院站的计划!请回话!他们那儿发生了饥荒。。。他们设置检查站。。。是为了抓逃跑的人。。。”
迪特玛发出了一些不清晰的声音,像是在清嗓子,或者是在叹气。
“你觉得你刚才启发了我吗?”
“什么?”
“地雷在哪儿?你这个蠢货。你把地雷装好了吗?”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没人会进攻剧院站!”
“你什么意思?”现在迪特玛反而笑了起来,“当然会有对剧院站的进攻。肯定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