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在那儿!那里!”
透过楼梯的围栏,他仿佛看见了,不对,确实看见了那些——黑色的靴子。
“快跑!”
“把门打开!打开它们!”
“你已经神经错乱了吗?你没穿防护服。。。”
“我没事!快点!就因为你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快点!”
“他在哪儿?他们去哪儿了?”
“抓住我的手!别松开!”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不想待在这里。”
“去你的。。。你上到地面可以去哪儿?地面上有什么?”
他们撞翻了桌子,跳过长凳,把其他婆罗门撞得东倒西歪,冲向了车站的另一头。游骑兵的士兵像猎枪的铅弹一样从人行通道里涌了出来。
他们以最快速度到达了气密门,用枪吓走了门卫,开始转动机关,把几吨重的铁门打开。门慢慢地被打开了,他们从一条小缝中挤了过去,飞快地往上跑。
阿尔乔姆哪儿来的力气?
游骑兵还是紧追不舍。靴子踩在花岗岩地面上啪啪作响。只有一边的气密门被打开了,而且只开了一条小缝。穿黑衣的士兵一个个挤了过去,但那些婆罗门都被吓得连连后退,远离气密门,生怕沾上某人身上的辐射。
阿尔乔姆,安娜,提莫尔还有伊利亚,一行四人冲上了大厅。他们抓紧最后一秒打开了通往外面的门,毫无遮掩地进入了莫斯科冰冷的夜晚。
“这里有啥?”
“就在这里。。。他们把它丢在这里。。。等下。。。就在那儿!抓紧,往那儿跑!”
他们猫着腰沿着安静的图书馆跑,就在这儿,阿尔乔姆曾经抛下一切恐惧。在他们身后,黑衣人已经从博罗维特站的大厅冲了出来。他们开始犹豫,在想要不要不穿防护就去追阿尔乔姆。
“我们会死在这里的!你知道这里地表辐射有多高吗。。。”
“就在那儿。这里。是吗?没错!”
眼前就是萨维利亚的日本车。勒太迦把它从干扰器那儿拖回来后,就被扔在了这里。什么时候的事?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了。萨维利亚已经没了——在共青团站他被人潮带走踩死了:他成为游骑兵的第一天就阵亡了,严格说是执行任务中失踪了。但他的车就在这里,等着他的主人。
阿尔乔姆拉开门把手,爬上了驾驶座。在副驾驶的地毯下面有一把备用钥匙,这是萨维利亚在共青团站告诉他的,仿佛就是他的遗嘱。阿尔乔姆转动了钥匙,启动了发动机。
那些黑色身影最终下定了决心,追了过来。
“快上车!”
“你要去哪儿?”
“去展览馆站!回我的家,去告诉大家!”
“我不去。我要待在这里。我去哪儿干什么?我会和他们谈的。”
“快上车,你这个傻瓜!”
“他们是我们的人!我去跟他们谈,等下。。。我忘了件事。这里,这是你的吗?他们把它给了我。”
提莫尔掏出了一把黑灰色的纳甘手枪。
“是我的。”
通过开着的车窗,提莫尔把手枪递给了阿尔乔姆。
“真是太感谢了。”
“就这样吧,快走!”
提莫儿举起双手,朝那些黑色魔鬼的方向跑过去。阿尔乔姆在心中为他祈祷了一下,然后踩下了油门。
从猎人商行站的方向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
阿尔乔姆开动了汽车,在原地掉了个头,轮胎划出一阵青烟。安娜坐在他左边的副驾驶座上。伊利亚就像一个甩不掉的尾巴,坐在后排。他们关紧了所有车窗。
从后视镜里阿尔乔姆看到提莫尔无声地倒在了地上,像一卷地毯一样倒了下去。一秒钟后,一辆浑身漆黑的装甲越野车冲进了后视镜里。
越野车刹住了,探照灯四处乱晃,随后又消失了。
他们沿着沃兹德维任卡大街飞速前进,驶过那些阿尔乔姆走过一百遍的地方。但现在这是最后一次了。有些的尸骨从房子里露了出来,干枯的树木无神地注视着飞驰而过的日本车。
空荡的天空上透着微弱的月光。以前天上是有许许多多星星的,就像阿尔乔姆小时候和尤金一起打开气密门,走进植物园那一晚。
“还记得那晚吗,尤金?”
“快停下,阿尔乔姆,求你了。”
“抱歉。我不会再停下了,说真的。”
国防部的白色石灰岩外墙闪现了一下,又消失了。阿尔巴特站的大厅也一闪而过。在他们的右边,二十多层高的大厦竖立在那里,像是被遗忘的站岗士兵。在他们的左边是卡列宁斯基大街上的巨大房子,上面挂着欧洲制造的巨大广告屏幕,当然现在已经被烧焦发黑了。阿尔乔姆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这里的空气如何?”
“和地铁里不一样。”
阿尔乔姆还记得两年前他来到这里,那时一切都不太一样。当时这里还有一种奇怪扭曲的生物,它们会集体捕猎。然而现在。。。
阿尔乔姆看了看后视镜。他感觉好像看到了一个黑影在远处追他,这只是他的想象吗?
阿尔乔姆拐了个弯,开足马力驶上了花园环线,他们路过了美国大使馆,路过了红普列斯妮娅河岸,路过了巨大的用花岗岩建造的斯大林式建筑,路过了“弹坑广场”。
阿尔乔姆边看边想:都是死人为死人造的房子。
“回家吗?”
“回家,”阿尔乔姆回答。
靠右驾驶的日本车冲进了和平广场,不顾交通指示牌,驶向了东边。他们从三环高架下穿了过去,开上了一座横跨铁路的天桥。在稍远的地方,一个火箭竖立在树丛里,那就是愚蠢的航空博物馆,这说明国经成就展览馆已经很近了。
阿尔乔姆有一次想象着后面的追兵。他甚至往后看了一秒,差点就撞上一辆废弃的卡车。他在各种废弃的车辆中穿行,找到一条熟悉的路开到了展览馆入口处——回到了他的家。他把车停在一个货币兑换亭的后面,把车藏了起来。
“我们动作很快。也许没有多少辐射,”阿尔乔姆对安娜说。
“好吧。”安娜回答。
他们下车仔细听,远方某处隐约有发动机的咆哮声。
“快走。”
他们进入了售票厅——阿尔乔姆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还跟着吗?他们追上了吗?
他觉得游骑兵没有追上。就算他们在追,也已经落后太多了。
上面的气密门开着。他们得走下五十米深的扶梯。下面一团漆黑,但经过一年的摸索,阿尔乔姆对那些阶梯已经了如指掌。伊利亚一路跌跌撞撞,差点摔在地上。安娜和伊利亚几乎跟不上阿尔乔姆的速度。
最终他们到达了底部。在一个站台的另一边是一道气密门。阿尔乔姆熟练地走向左边,摸索到了墙上的一个话筒。
“打开门!是我,阿尔乔姆!”
没有人回话,好像电话线被切断了一样。阿尔乔姆好像是在向那些外面的空房子里打电话,而不是向他自己的车站。
“能听到我吗?我是阿尔乔姆!黑暗!”
阿尔乔姆的声音拨动着话筒里的金属片,但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
阿尔乔姆摸到了安娜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它们。
“没事的,门卫只是睡着了。”
“没错。”
“你离开的时候,一切都。。。”
“一切都正常,阿尔乔姆。”
伊利亚正急促地大口呼吸。
“别这么大口呼吸,”阿尔乔姆建议道,“这里有背景辐射,你懂得。”
阿尔乔姆挂上电话,又拿起来。把嘴唇贴在冰冷的塑料话筒上。
“喂!我是阿尔乔姆!开门!”
没有开门的迹象,好像没有人守在门边。
阿尔乔姆走到门边,用拳头敲打着铁门。这并没有什么用,声音太小了。然后他想起了那把纳甘手枪。他抓住枪管,想要用握把敲门。然后阿尔乔姆又仔细想了想,要是枪里还有子弹呢?他打开弹仓,不知为什么里面装了两发子弹。他取出子弹装进了口袋里。
然后他开始用手枪砸门,就像按门铃一样。梆!梆!梆!(译注:不取子弹就砸门容易走火。)
快醒醒!快起床!
他把一只耳朵贴到门上,对面有人吗?
梆!梆!梆!
“阿尔乔姆。。。”
“那儿一定有人!”
他又抓起电话,挂了一下,再拿起来。
“喂!喂!我是阿尔乔姆!苏霍伊!快开门!”
电话里传来不情愿的哈欠声。
“能听到我吗?”
听筒里一声咳嗽。
“把门打开!”
那头终于说话了。
“这TMD怎么回事?现在是半夜。”
“尼基斯卡?开门,尼基斯卡!我是阿尔乔姆!快开门!”
“让尼基斯卡开门,然后被辐射,是吗?你TMD在外面又想干嘛?”
“开门!我们都没穿防护服!”
“那就让你长长记性!”
“好吧,我会告诉我的继父。。。*****。。。”
听筒里传来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好吧。。。”
铁门慢慢地朝上打开了。看上去很轻巧。他们走进了气闸室。墙上有一个水龙头,旁边是一根管子,还有另一个电话。
“打开门!”
“先把你自己洗干净!你带进了这么多脏东西。。。”
“怎么洗?我们没有穿防护服!”
阿尔乔姆不得不用那冰冷,带着消毒液的水冲洗自己,伊利亚还有安娜。他们全身湿透冰冷地走进了车站,立刻就闻到了猪屎的味道。
“所有人都睡了。苏霍伊也睡了。给你衣服。”
“我们去哪儿?”
“你的帐篷没人。”尼基斯卡看着这三个落水狗,不再那么凶了,“我们在等你回来。等下,我去拿点毛巾给你们擦身子。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阿尔乔姆想要争辩,但安娜拉着他的手,把他拖开了。
他心想,没错。我半夜从路上不穿防护服就跑进来。我也不想把整个车站都吵醒。他们一定会觉得我已经变成弱智了。没关系,也不急。在大都会的流言传到这里之前。。。
“告诉守卫不要让任何陌生人进入车站,从地面上来的也是。。。”他还记得那个黑影,“别让任何人从地面上进来,好吗?”
“相信我,”尼基斯卡笑了笑,“我再也不会醒过来给人开门了!”
“那就这样吧,对了,还有这位同志,得给他找个地方,”阿尔乔姆想起了伊利亚-斯特帕诺维奇,“到了早上我会给我继父解释的。”
伊利亚躺在尼基斯卡旁边,看上去像一条流浪狗。但这不怪阿尔乔姆。他已经一路把他带到了这里。
阿尔乔姆和安娜的帐篷确实没有人。有人打过这地方的注意吗?肯定有人想把它占为己有,但苏霍伊阻止了他们。当站长的养子也是有不少好处的。
他们不想吵醒邻居,于是打开手电照亮了地板。在帐篷里他们换上了干的衣服,他们没有看对方的裸体,感觉很尴尬。然后他们盘腿坐在了床垫上。
“还有酒吗?”阿尔乔姆小声问,“我记得你有一些。”
“对,我买了一点。”安娜小声回答。
“可以让我喝一口吗?”
他们轮流从瓶子里喝酒。那酒很粗糙,有刺鼻的气味,底下还有沉淀,但毕竟还是酒。酒精放松了阿尔乔姆紧张的头脑,后背,手臂,还有灵魂。
“我发现没有你我过不下去。”
“过来。”
“真的,我尝试过了。”
阿尔乔姆又喝了一大口——没有咽下去,酒精在他的喉咙里打转,他开始咳嗽。
“我们在大都会聊过以后。你爸爸派我去了共青团站,去给红线送子弹。这样那场骚乱。。。那些饥饿的人。。。他们造反了。然后。。。我也进了车站。。。和红线的平民一起。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然后他们朝平民开枪。有一个女人。。。给我。。。她让我抱住他的儿子。那个男孩大概五六岁吧。我抱着他,他妈妈被打死了。然后我就想你和我得收养这个孩子了,就过了一分钟,那个孩子也被打死了。”
安娜接过酒瓶,眼里闪着泪光。
“你的手好冷。”
“你的嘴唇好冷。”
他们继续轮流喝酒。
“我们以后要住在这里吗?”
“我必须要告诉所有人。苏霍伊,所有人。我们的人。明天一早就说,慢慢讲,在其他人用他们的方式告诉他们之前。”
“你觉得他们会信你吗?他们哪儿都不会去的,阿尔乔姆。”
“再看吧。”
“我很抱歉。”
“不,不用抱歉,是我。。。我该。”
“你说话也这么冷。”
“但我的心是热的。话说你穿这衣服像个大鹅一样。”
“把你的心靠近一点,我想暖暖身子。”
他们很晚才醒过来。
阿尔乔姆终于穿上了他常穿的衣服:一件毛衣和一条旧牛仔裤——而不是那件难受的服务员外套。他套上橡胶靴,等安娜穿好衣服。
两人微笑着爬出帐篷,女邻居们羡慕地看着他们。有人给阿尔乔姆递烟,他拿了一根。
“苏霍伊在哪儿?”阿尔乔姆问就在附近的达莎卡。
“他在给你准备一个惊喜。你头发都掉了,不是吗?我们以前就提醒过你。”
“苏霍伊在哪儿?”
“在养猪场。”
两人一起走向苏霍伊那儿。
猪圈在一处被封死的隧道里。他们走到车站的另一端,一路上跟所有人打了招呼。大家像看鬼一样看着阿尔乔姆,像看英雄一样看着安娜。
“他就在那儿,你的父亲!他在赶一头猪!”艾古尔朝猪圈远端指着。
阿尔乔姆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们走过一头头猪的屁股,小猪在不停地拱围栏,成年猪在咆哮着。身材高大的妇女们在忙碌着,每个人都要照料十头尖叫着的小猪仔。
苏霍伊穿着橡胶雨靴,正走在成年猪群当中。养猪场的负责人,彼得-伊利奇站在他一旁解释。
“别选这头,亚力山多诺维奇。这头病了,肉会比较苦。选那头,生龙活虎的那头,过来,普罗实卡。你该早点通知我的,亚力山多诺维奇。最好提前一天不给他们喂食。”(译注:普罗实卡是猪的名字。)
“好吧。。。这对我来说也是个惊喜。。。”,苏霍伊说,他没看见阿尔乔姆,“我儿子还是回来了。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很担心他。但他还活着,而且和他妻子在一起。看上去他们好像复合了。真是大喜事。好了,把普罗实卡交给我吧。”
“普罗实。。。普罗实卡。到这儿来。我该怎么把它引出来?这个小**,得饿他一会儿,这样他自己就会出来找东西吃。但现在。。。不行,不要拉他。猪不喜欢别人逼他走路,让我来,我有办法。”
阿尔乔姆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苏霍伊,眼角有些湿润,是被臭味刺激的吗?
苏霍伊后退了一下,让专家来处理。彼得拿出一个空的木桶套在了普罗实卡的头上。那头猪先是僵在了原地,然后开始后退。彼得就抓住他的尾巴,引导他倒着走出围栏。
“别让其他猪跑出来了。”
“他们都没过来。”
头上被套了个木桶后,普罗实卡变得温顺了许多,很快就被带着走出了猪圈。彼得把木桶拿走,用手挠那头猪耳朵后面的地方,趁普罗实卡舒服地咧嘴的时候,彼得熟练地把一根绳圈扔进猪的嘴里,尽量远离獠牙,然后把绳圈在猪鼻子上方扎紧。阿尔乔姆没有在看这些:他已经观摩过上百次了,而且自己也干过。他在看着苏霍伊。
苏霍伊终于转过了头。
“哦!你醒了!”
苏霍伊走了过来,两人拥抱了一下。
“安娜,欢迎回来。”
“你最近如何,叔叔?”
“我们渡过了难关,一切都没事了。”苏霍伊笑了,“我很想念你们。”
“哈罗,探险者!”彼得伸出左手打招呼:他右手已经拿着一把锥形杀猪刀了,“好的,亚力山多诺维奇,把猪扶好。”
“我想让你们尝尝新鲜的猪肉,”苏霍伊笑着说,“你把我的惊喜给剧透了。”
普罗实卡努力地想挣脱开绳子,但绳圈扎得太紧了。他努力地伸开腿,但鼻子怎么也挣脱不开。普罗实卡没有尖叫,他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然后苏霍伊打了他一下,这头猪安静了下来。
彼得在普罗实卡身旁蹲了下来,挠着他的身体,用手指寻找脉搏。透过皮肤和肋骨,彼得找到了猪心脏的位置,他用左手把刀抵在了正确的位置,都没有割破皮。其它猪围了过来,好奇地拱着鼻子,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再见了。”
彼得用右手快速敲了一下刀把,像钉钉子一样把刀插了进去,一瞬间整把刀都刺了进去,只剩刀把在外面了。普罗实卡抽搐了一下,但还站在那里。他根本没时间思考发生了什么。彼得把刀拔了出来,用一块小破布堵住了伤口。
“弄好了,你们后退一点。”
普罗实卡还站在那里,然后脚下开始不稳。他摔倒在地,又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又摔倒了。他意识到自己被背叛了,开始呻吟。他尝试着想站起来,但再也做不到了。
一些猪看着普罗实卡,小眼神没有任何变化。还有一些猪继续拱着围栏。没有一头猪接收倒了普罗实卡的警告。普罗实卡侧躺在地上,挥舞着腿,尖叫了一会儿,拉出了几坨棕色的屎球,然后就不动了。其它猪完全没有反应,好像不曾意识到死亡是如此之近。
“搞定了!”彼得-伊利奇说,“我会把他切好送去厨房。你们想怎么吃?烤猪肉?炖猪蹄?”
“是烤了还是炖上,阿囧?”苏霍伊问,“反正也没有惊喜了。”
“还是烤比较好。”
苏霍伊点点头,“你怎么样?”
“我怎么样?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咱们走吧。不用站在这儿。你去了哪儿?”
“去了哪儿?”阿尔乔姆回头看了看安娜,“我去过大都会,有大都会的人来过吗?米勒派人来过吗?或者是其他陌生人?有人打听我的消息吗?”
“没有,都没有什么消息。为什么?他们应该派人来吗?”
“我们的人从市场回来了吗?从汉莎回来了吗?他们有什么小道消息吗?”
苏霍伊严肃地看着阿尔乔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吗?”
他们走出猪圈,回到了车站。站里的红色警示灯让人感觉好像是贝索洛夫割开了这头猪的喉咙,或者是阿尔乔姆下的手。
“咱们去抽根烟吧。”
阿尔乔姆的继父并不喜欢抽烟,但这个时候他也不再勉强。他掏出一根自制卷烟递给了阿尔乔姆,安娜也掏出一根。他们远离了生活区,点上了烟。
“我找到了幸存者,”阿尔乔姆简洁明了地说,“其他幸存者。”
“你?在哪儿?”苏霍伊朝安娜挤了挤眼。
阿尔乔姆想要说下去,但突然开始想:展览馆站是一个独立车站,苏霍伊是站长。但地铁里真的有独立的车站吗?
“他说的是事实,”安娜说。
“你不了解这些情况吗?”
“我?不知道。”苏霍伊谨慎地回答了,不想冒犯阿尔乔姆。阿尔乔姆已经变得更瘦了,还剃了个光头。
“中层人士,”阿尔乔姆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吧。”
“什么?”
“叔叔。整个故事很长。我就告诉你精华部分,我们不是唯一的幸存者。整个世界都有人存活了下来。俄罗斯好几个城市都有幸存者,西方国家也是。”
“这也是真的,”安娜说。
“西方国家?那战争呢?”苏霍伊皱了皱眉,“战争还在继续吗?那为什么没有任何无线电信号?为什么地铁里没人见过其他幸存者?”
“他们干扰了无线电。就像苏联时期一样。”阿尔乔姆想要解释,“因为战争疑似还在继续。”
苏霍伊明白了。
“听上去很耳熟。”
阿尔乔姆疑惑地眯上了眼睛,“耳熟?”
“我们有过这样的经历。是谁装的干扰器?红线?”
“你认识贝索洛夫吗?”阿尔乔姆问。
“贝索洛夫?”苏霍伊开始回忆,“那个汉莎的贝索洛夫?”
“根本就没有什么汉莎,叔叔。也没有红线,马上他们都将消失。马上他们会整合所有派系一起对抗敌人。这样他们永远都不用走出地铁。这就是现在的情况。”
苏霍伊将信将疑,还是不停地在向安娜确认阿尔乔姆说的话。
“还有其他人知道吗?有关其它城市幸存者的事?”
“昨天他们在大都会发布了公开声明,”安娜回答,“这都是真的。”
“整个世界都存活下来了?那他们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比我们好?”
“我不清楚,他们没说,”阿尔乔姆解释道,“但要是日子比我们还惨,他们一定会在无线电里提到的。”
苏霍伊又点上了一支烟。
“**——”
他盯着红色的灯看了一会儿。
“你欠贝索洛夫什么吗?”阿尔乔姆问。
“没有,我怎么会欠他的?我只在汉莎见过他一面。”
“那就好,叔叔。。。你必须得关闭车站。这样外人就不会进来。让大家准备好,你得告诉他们真相。他们会相信你的。”
“准备好干嘛?”
“我带他们出去。走出地铁。趁现在还有机会,我至少能带自己人出去。”
“去哪儿?”
“到地面上去。”
“具体去哪儿?车站里有两百多人。还有女人和孩子。你要带他们去哪儿?”
“我们先派一些侦察兵出去。找到一个背景辐射比较低的地方。我遇到了从穆罗姆过来的人,在那儿他们就生活在地表。”
苏霍伊已经开始抽第三根烟了。
“去干嘛?”
“什么叫去干嘛?”
“我们去穆罗姆干什么?为什么这里的人要离开地铁去其它地方?他们生活在这里,阿尔乔姆。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不会跟你走的。”
“因为这里的人都出生在地面上!在清新的空气中!在开阔的天空下!”
苏霍伊朝阿尔乔姆点了点头:并不是在嘲笑他,而是表示同情,就像儿科医生那样。
“他们已经忘了从前了,阿囧。他们已经习惯待在这里了。”
“在这儿他们就像莫洛克人。像鼹鼠一样。”
“嗯,但至少生活还在正轨上。所有一切都很清楚。他们不想改变任何事。”
“但一旦他们围着篝火坐下,就会开始回忆以前的事,回想从前的生活!”
“你不可能带他们回到以前的生活。他们也不想回去,记住这一点。你还年轻,到了某天你会懂的。”
“我不懂!”
“好吧。。。”
“我只想请求你关闭车站。要是你不想告诉大家——让我来。不然那些谎言就会流传进来。。。他们会把所有人洗脑。。。我已经见识到了。。。”
“我不能关闭车站,阿尔乔姆。我们得和汉莎做生意。汉莎给我们提供那些粉料——你知道,就是那些复合饲料——来喂猪。我们还得把猪屎卖到里加站。”
“什么粉料?不是有蘑菇吗?”
“蘑菇都没了。几乎所有的蘑菇都坏死了。”
“听到了不?”阿尔乔姆朝安娜诡异一笑,“你还在担心蘑菇的事,看来没了蘑菇也没事,但没有他们的复合饲料就完了!”
“别误解我,我是这里的站长,阿尔乔姆。”苏霍伊摇摇头,“我有两百多人要照顾。我得让他们吃上饭。”
“那至少让我来跟他们说!他们早晚会知道的!”
“你觉得这值得说吗?”苏霍伊叹了口气,“你觉得呢?”
“我认为一定要说。”
他们达成了协议:晚饭过后苏霍伊会把大家召集起来,在那之前,阿尔乔姆要保持安分。阿尔乔姆确实很安分,想要体验以前他在展览馆站的生活。骑自行车,在隧道口放哨,住在帐篷里。但他再也适应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晕头转向的伊利亚-斯特帕诺维奇一直跟在阿尔乔姆后面乱晃。苏霍伊已经同意伊利亚待在这个车站。所以阿尔乔姆顺便向他介绍一下车站里的情况。
尽管伊利亚蓬头垢面,神情沮丧,穿大衣的达实卡还是立刻喜欢上了他。他们给伊利亚跑了一杯淡茶,因为蘑菇储备快要耗尽了。人们询问伊利亚的生平,他回答地遮遮掩掩,阿尔乔姆没有戳穿他。
但伊利亚-斯特帕诺维奇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阿尔乔姆带他参观车站时,也会时不时地提到一点自己的事。他只是非常自然地说了出来。当他们在帐篷间穿梭的时候,阿尔乔姆就说:“以前尤金就住在这里,他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们一起打开了通往植物园站的大门。之后他死了。当黑族人向车站进发的时候,有一个守卫慌乱中打死了他。当时我第一次见到了猎人,彻底被他折服了。当时我们就在大厅里,他用他强有力的双手改变了我的命运。至于那些黑族人,到现在还保持秘密已经没有意义了。猎人的一生就是个悲剧。”伊利亚边听边不停点头,好像他很关心的样子。但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阿尔乔姆就这样熬到了傍晚。
这样一顿重要的晚饭当然不止邀请好朋友。车站里所有人都被邀请了。一条死胡同里的铁轨上有一个矮平台,上面摆满了桌子,这就是他们的“俱乐部”。
妇女们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大家都洗了澡,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汇聚了过来。
餐前开胃菜有一点寒碜,但普罗实卡的肉弥补了一切缺陷。厨师们把猪肉烤得十分美味。猪的头被切了下来,眼睛还眯着,耳朵已经变得透明。猪肉非常鲜嫩,带了一些脂肪:杀猪的时间刚刚好。猪肉在他们的口中融化,他们拿出了储备的蘑菇酒,祝酒词越来越温馨。
“欢迎回来!”
“祝你健康,阿尔乔姆!”
“这杯祝安娜!这杯祝你!”
“祝你们早得贵子!”
“别说我是拍马屁——为他们的父亲!为你,亚力山多诺维奇,喝一杯!”
彼得站了起来,他的红发和地中海特别的显眼。
“然后,让我们为我们的展览馆站,一个波涛汹涌的地铁世界中的平静小岛,喝一杯!我们要特别感谢一个人的努力,你们知道是谁!”
阿尔乔姆原本以为自己会胃口不好,但他实在太饿了,直接吞下了两大盘猪肉。这是头健壮的年轻猪。但还是不要去想他今天早上还在哼哼。这些猪都不时地会哼哼,难道我们就不吃他们了吗?
阿尔乔姆喝不下酒。但苏霍伊一口都没放过。他们都准备以各自的方式其他人讲述情况。
“我想跟你把这些事讨论一遍。我一直在等你出现,当然,你想对大家说什么就说吧。我不会收回我的话,但我想让你知道你不必弄那些——蘑菇和猪什么的。。。你可以干一些其它事,侦查之类的。。。”
“谢谢,苏霍伊叔叔。”
小科利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就是那个一直咳嗽的小孩。“boom!”他想吓唬一下阿尔乔姆,然后爬到了他的膝盖上。他从他妈妈那儿跑了出来,现在已经过了他睡觉的点了,他应该去睡觉。然后他妈妈娜塔莉亚过来了,她骂了小科利尔几句,但同意让他待一会儿——还剩一些猪肉。
“安娜!给我一块!”
“到我们这儿来。我多给你一点,你要长身体。”
小科利尔坐在安娜和阿尔乔姆中间,对着自己的盘子开始吃肉。
在阿尔乔姆吃第三份肉之前,一个叫佐治亚-乌比拉瓦的守卫走到苏霍伊身旁轻声说了几句话。苏霍伊抹了抹嘴,站了起来,并没有看阿尔乔姆。阿尔乔姆看到苏霍伊走向了南边的隧道,就是通往阿列克谢耶夫站的那条隧道,通往地铁中心的那条隧道。那儿发生了什么?阿尔乔姆看不见。苏霍伊绕到柱子后面,上了铁轨。
过了十分钟,他还没回来。
“你找到极地曙光城了吗?”小科利尔问。
“什么?”阿尔乔姆心不在焉地问。
“极地曙光城!你说你接收到了那里的信号!你找到它了吗?你是去找它的,是吗?”
“是的,我是去找它的,我找到极地曙光城了。”
“妈妈,你听见了吗?阿尔乔姆找到极地曙光城了!”
娜塔莉亚张开了嘴。
“那不是真的,科利尔。”
“阿尔乔姆!它是真的,对吗?”
“别再骗他了!”娜塔莉亚对阿尔乔姆说。
“那里是什么样的,阿囧?极地曙光城里有什么?那里有细菌吗?”
“稍等一下,”阿尔乔姆说,“等一下,孩子。”
苏霍伊和一些其他人站在站台南端,不时朝宴会这里看过来。阿尔乔姆想要到他那里去。他把小科利尔放了下来,想要站起来,但苏霍伊看见了,朝他挥挥手:坐下,我过来。
“怎么了?”安娜问。
“我去告诉她这些都是真的!”
“好!现在你回去睡觉!”
苏霍伊回到了宴会桌旁。他坐在了阿尔乔姆的旁边,紧闭双唇微笑着。
小科利尔无视了他妈妈,他用自己的叉子挑着普罗实卡扭曲的眼皮。达实卡给了伊利亚-斯特帕诺维奇一大块油腻的猪腿肉。
阿尔乔姆抓住了苏霍伊的手臂,“发生什么事了,叔叔?”
“他们来抓你了。当然,我们让他们回去。”
“是游骑兵的人?米勒派来的?”
安娜紧握着餐刀,好像要用它战斗一样。阿尔乔姆用手指摸了摸口袋,那把纳甘手枪还在。
“不是,是汉莎派来的。”
“他们有很多人吗?他们派特种部队来了吗?”
“就两个平民。”
“就两个人?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给我们时间思考,明天早上之前决定。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儿子,还有其它的事。”苏霍伊看着自己的盘子,“他说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
阿尔乔姆没有再反驳“儿子”的说法。
“到了早上会发生什么?”
“他们会对车站执行全面制裁。他们不会再从我们这里买东西,而且不会再卖东西给我们,包括喂猪的符合饲料和其它东西。还有旅行禁令。他们说他们已经和阿列克谢耶夫站谈好了。”
安德烈,一名年长的侦查兵,站了起来。他举起了杯子。
”我来说一段!你父亲和我已经讨论过了,阿尔乔姆,同志们,我有个不可抗拒的情况。我恋爱了,我的爱人住在红普列斯妮娅站。我觉得时候了,我已经三十八岁了。所以我决定离开我挚爱的家园,展览馆站,搬到汉莎去,和我的爱人住一起。那我要为什么喝一杯呢?我想要祝所有人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阿尔乔姆,随时欢迎你来红普列斯妮娅站做客!“
阿尔乔姆点点头,站起来,碰了下杯,又坐下了。他小声对苏霍伊说。
”我们的储备能坚持多久?“
“我不知道。那些蘑菇,你也知道。。。能喂那些猪一段时间。然后就没有什么饲料了。所有的饲料都来自汉莎。。。”
“汉莎什么时候开始做动物饲料的生意了?他们从哪里搞来这些的?难道瘟疫对他们没有影响?”
“这是复合饲料,我说过了。不是用蘑菇做的,是用其它原料制造的。但猪喜欢吃它。他们不再哼哼抱怨,而且体重长得很快。”
“养猪的人没问过这是饲料是什么吗?他们从哪儿搞来的?也许我们自己也可以生产一样的饲料。。。”
“我不清楚。我们不问问题。有流言说汉莎是从红线那里弄到这些的。我们试了试——猪喜欢吃,那还要问什么?我们——”
“红线能从哪儿搞来这些?红线已经——”
“彼得-伊利奇!他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些复合饲料的,你还记得吗?”
“怎么了,我记得是从共青团站弄来的,我记得他们说饲料来自于共青团站附近,之前还很新鲜,最近几次就没那么新鲜了。”
“从共青团站弄来的?”
阿尔乔姆嘴里感觉到一阵苦味,他的喉咙开始打结,感觉已经没法呼吸了。
“共青团站?从红线来的?”
“是汉莎卖给我们的。。。”
“都一样。”
“有什么不对吗?”
“你不问不必要的问题,对吗?他们要经济制裁车站,对吗?”
“我得让大家吃上饭,阿尔乔姆。两百多人。我们有了饲料就好。等到你成为站长的时候,你会懂得。。。”
阿尔乔姆站了起来。
“我能说两句吗?”
“哦,我们的大英雄!让我们听听你的祝酒词,阿尔乔姆!”
阿尔乔姆让自己成为了大家的焦点,好像真的要发表祝酒词一样。但他的手指紧捏着空气,而不是酒杯。
“刚才有汉莎的人来找我,他们想要抓住我,把我带走,所以我没时间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要是你们不把我交出去,他们会施行全面经济封锁。”
宴会桌上的人开始互相提醒保持安静。描述莫斯科夜晚的歌声刚开始就停下了,有的人还在嚼肉,但不发出声音了。
“莫斯科不是唯一有幸存者的城市。昨天,大都会发布了通告,还有其他的幸存城市。马上他们也会通知你们的。就让我先说吧,整个世界都存活着!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堡,海参崴,美国。但我们收不到无线电信号,因为他们把所有信号都干扰了。”
人们鸦雀无声,大家都听着,震惊地说不出话。
“我们不必再生活在地铁里。我们可以收拾东西,离开这里,随时都行。去任何我们喜欢的地方。比如说离莫斯科只有三百公里远的穆罗姆,那儿的地表已经没有辐射了。那儿人们都生活在地面上。只有莫斯科是一个充满辐射的死城,因为核弹在城市正上方被拦截。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我的建议是,我请求大家:我们离开吧。”
“为什么?”有人问阿尔乔姆。
“走路三百公里,那儿有什么?”
“你们还听他胡扯,在这个话题上他已经疯了。”
“为什么?因为人类不属于地下。因为你们住在隧道里——是他们把你们关在隧道里的,像虫子一样。你们还记得地面上的样子吗?我们在地铁里互相愚蠢地打来打去。。。在地铁里我们没有前途。这里就是个坟墓。我们在地铁里什么都不是,不是人类,也不会创造出什么,甚至没法健康成长。我们在地铁里变得越来越病态,开始退化。这里没有足够的空气和空间,一切都拥挤不堪。”
“我们生活的空间刚刚够,”有人说。
“杜尚别幸存下来了吗?”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
“你把我们比作虫子?”
“要是美国还在呢,战争还在继续吗?”有人问。
“穆罗姆城里有一座寺庙,外墙是白的,上面的穹顶是蓝色的,那是天空的颜色。旁边有一条河流,周围都是树林。我们为什么不去那儿呢?先派几个人去侦查,然后所有人都走。我们会找到一些交通工具并且把他们修好。妇女儿童都坐车。”
“到那儿我们吃什么?”
“那你们在这儿吃的是什么。。。该死的。明显在这里已经没有其它办法了!这就是问题所在,地铁的问题!这里不是避难所,而是一座坟墓!我们得离开这里!”
“那你离开吧,”有人用低沉的声音说,“为什么你不能自己走呢?为什么要拖着其他人一起跟你走?就像那摩西一样。”
“万一汉莎抓他是因为他犯事了呢?他杀了什么人吗?”一名妇女好奇地问。
阿尔乔姆转头看着苏霍伊,他正在四处观望,像是在找支持阿尔乔姆的人。但他没有干预。
阿尔乔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好吧。可以。那我现在组建一个探险队。暂时是纯粹的探险。我们会往东探索,我们会尝试找到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等我们找到了,我们在回来接上其他人。谁跟我走?”
没有人回答。他们有人嚼着肉,有人大张着嘴,还有人在喝酒。没有人回答。
安娜放下了餐刀,站了起来。
“我。我跟你走。”
两人站了一会儿,然后大家都开始切切私语。
得了慢性病的小科利尔爬上了板凳,让大家都能看到他,他坚定地叫着。
“我也去!我和你一起去!离开地铁!去极地曙光城!”
他就站在阿尔乔姆和安娜中间,三人互相看了看。
他的妈妈,娜塔莉亚,一下子站了起来,把杯子打碎在了地上。
“现在就过来!好了,我们去睡觉!”
“啊,妈妈!我们去极地曙光城!”
“我们哪儿也不去!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啊,那就让我去看看。。。”
“不行!”
“那里是地表,娜塔莉亚。。。”阿尔乔姆说,“那上面有新鲜空气,和地铁里不一样,没有肺结核。。。”
“就算那里没有肺结核,也有其它的病菌!大家都说上面有美国人!你想把我们出卖给美国人吗?”
“要是你不想去——让他去。在这里他。。。你亲口告诉我的。他还有多久的命?”
“你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娜塔莉亚开始咳嗽,“你想抢走我的儿子!啊,你这个臭老鼠。。。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我不允许!我的小科利尔!你们听到了吗?他想把我的儿子抢走!把他交给美国人!像玩具一样!他自己走了。。。把我们都出卖给美国人!”
“你这个**,”阿尔乔姆说,“你这个**。”
“你自己去地面!你当我们是虫子!我不会让他走的!你敢!”
“别让他带走孩子!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会把那个小孩带去哪里?”
“我们不会把小科利尔给你。这太过分了!”
“我想跟你们走!”小科利尔开始哭了,“我想看看地面的样子!”
“把他交给汉莎吧,”有人说,“让他们去处理。”
“那你滚吧!要是你觉得我们这儿的生活如此悲惨!走吧,叛徒!”
大家开始离开座位,站了起来。
“好吧,继续待在这里吧!继续吃!继续互相吞噬!让他们把你们围起来!像养羊一样!既然你们想死在这里,那就去死吧。要是你们想天天铲屎,那就去铲吧。要是你们想沉浸在这该死的生活里——我不拦你们!但孩子们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想把孩子们活埋了?”
“你才是羊!你已经被收买了!没人会跟你出去!你想把我们带去哪儿?带到一个陷阱里去?他们付了你多少钱?把他交给汉莎吧!难道要我们因为这种事情跟汉莎断绝关系?”
“好了,够了!”苏霍伊大喊一身,站了起来。
“你得好好看住你那个儿子!现在他已经被人收买了!他已经不满足于毒害我们了!要不是这个**老是打开气密门,说不定我们不会生病的!你自己滚出去!别来干涉我们的事!我们会有办法的!这里——是——我们的——家!”
“阿囧,我和你走,我想走,求你了!”
“滚开!快走!趁我们还没把你交给汉莎!为什么我们要帮你背锅?”
小科利尔的小手紧紧抓住了阿尔乔姆的中指,但娜塔莉亚把他拖开了。
阿尔乔姆的眼中流出了泪水。
“爸爸。。。”阿尔乔姆看着苏霍伊,“爸爸,你呢——你走吗?”
“我没法走,阿尔乔姆,”苏霍伊挪动着嘴唇,“我不能跟你走。我怎么能抛弃大家?”
阿尔乔姆眨了眨眼。
他的头脑感觉天旋地转。他刚吃下的东西如鲠在喉。
“****地铁!我已经准备好为你们所有人牺牲了,但这里没有一个人值得我去死!”
阿尔乔姆把装着“猪人肉”的盘子扫到了地上,踢翻了凳子。
安娜大步走在他后面,不知为什么伊利亚-斯特帕诺维奇也跟着他。
“你决定要上到地面吗?”阿尔乔姆问他。
“不,我不去。我会待在这里。我要写有关你的故事。。。阿尔乔姆。。。关于所有这一切。。。允许我,行吗?你会允许我写一本书吗?我会把所有事都写进去,原原本本的。。。我发誓!”
“随你写吧,反正你一件事都写不下来,况且没人会看的。荷马那个老**说的对,每个人都想要童话故事!”
西边的日落是耀眼的红色,但东边的天空像玻璃瓶一样清澈。所有的大块云朵都被吹散了,深蓝色的天空上只留下一丝丝的白色。
他们把食物,子弹,枪还有过滤盒扔进了旅行车的后座。车后座还带着三桶柴油,足够绕地球半圈了。
宽阔的雅罗斯拉夫尔高速从国经展览馆出发,一直延伸到大陆的远方。高速路上挤满了从未到达目的地的轿车和卡车。但从拥挤的车辆中间阿尔乔姆可以看到一条道路——通往远方的某处。金色的夕阳洒在死气沉沉的房子上,阿尔乔姆感受到了莫斯科温暖而真实的告别。
阿尔乔姆已经厌烦了贴在他脸上的面具,厌烦了在旅行前要穿上的防护服。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扔掉那些东西了。他想要把窗户摇下来开车,用张开的手感受迎面而来的空气,同时尽情地呼吸。但没关系:再过三四个小时左右,他们就会永远地把面具脱下来扔出窗外,扔得越远越好。
他们还是拥抱了一下。
“你们要去哪儿?”苏霍伊问。
“哪儿都可以。我们去哪儿,安?”
“去符拉迪沃斯托克。我想去海边。”(译注:安娜的母亲来自符拉迪沃斯托克。)
“那就去符拉迪沃斯托克。”
阿尔乔姆把萨维利亚的白色毛皮坐垫放到了安娜的座位上:他们得小心一点,安娜还得生孩子。阿尔乔姆把纳甘手枪放进了副驾驶前的手套箱,启动了引擎,关上车门。
苏霍伊靠到车窗边,示意他摇下车窗,阿尔乔姆照做了。
“阿尔乔姆,别对大家有看法,这不能怪他们。”
阿尔乔姆给了苏霍伊一个飞吻。
“再见,苏霍伊叔叔,先告辞了。”
苏霍伊点点头,后退了几步。伊利亚-斯特帕诺维奇挥着手。没有其他人来送别他们。
阿尔乔姆把手放到了安娜的膝盖上。安娜用戴着手套的双手盖着他的手套。
日本车的排气管里喷出了青烟,奏响了行军的歌曲,立刻开向了高速路-通往那神奇而又魔幻的符拉迪沃斯托克。那个城市坐落在温暖活泼的海边,两人要跨过一个巨大,美丽,而又未知的国度,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真实且活生生的人。
一阵带着夕阳微光的清风目送着他们离开。
(译注:从俄罗斯通往远东的是M5公路,M8公路其实是通向东北的阿尔汉格尔斯克,靠近流言中的“极地曙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