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玉净瓶又摇动起来。观音接起来一听,眉头霎时挑起,李长庚忙问怎么了,观音语气有点艰难:“悟能和悟净……被打败了。”
“哈?”
李长庚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展开。
原来玄奘留在宝象国,派了两个徒弟前去跟黄袍怪谈判。结果黄袍怪态度蛮横,非但拒绝交人,还大骂他们多管闲事。沙悟净没耐住脾气,要强行带走百花羞,两边大打出手。黄袍怪神通不低,再加上当地的各路山精树怪也纷纷跳出来阻挠,结果悟能和悟净寡不敌众,一个逃了回去,一个死战不退被抓了。
“这也太嚣张了吧?苦主找上门,黄袍怪认怂放走也就算了,怎么还敢阻挠解救?” 李长庚也有些恼怒。
“岂止是阻挠。” 观音冷笑,“黄袍怪说他们夫妻恩爱十三年,光天化日之下,莫名遭强人掳掠,说要来宝象国讨还个公道呢。””嘿,一个拐卖良家妇女的杂碎,他还委屈上了!” 李长庚一甩袖子,“走,咱们去波月洞!”
他说完看了一眼观音。观音立刻表示:“老李你放心,卷帘这是见义勇为,这时候我不会落井下石呢?”
沙悟净失陷波月洞,这其实是个离队的绝好机会。李长庚担心提出去捞人,观音会误会自己不愿履行承诺,这才有此一问。没想到观音心思虽多,这方面还是很敞亮的,两人眼神一交换,即达成了共识。
两位神仙驾起云头,不一时来到波月洞前。他们还没打招呼,远远就听沙悟净破口大骂:“百花羞被你锁在这波月洞里不见天日,备受凌辱,你是一副甚么心肝!” 黄袍怪站在对面,双臂左右各搂着一个小孩子,看起来比沙僧还气愤:“掳人妻子,害人母亲,毁人家庭,你这夯货才是甚么心肝!”周围一群妖怪也吱吱叫嚷起来,齐声叱责沙悟净。
只有百花羞不见身影,想来是又被关进洞里去了。
沙悟净嘴巴气得快要裂开,双腮鼓鼓起伏:“这几样,哪一样是她自己情愿的?人家好好在宝象国做公主,被你这狗怂卵子强行抓来这里,你说破大天也没道理!” 黄袍怪嫌他聒噪,往嘴里塞进麻核,沙僧就抬腿去踢,黄袍怪又只得拿绳子捆住双腿,正要往洞里抬,不料沙僧不知从哪儿又伸出一条腿,“啪叽”一下把黄袍怪绊倒在地。
周围小妖吼着冲上去,拳打脚踢,只是压不住沙僧怒骂。
李长庚和观音对视一眼,正欲上前,前方忽然出现一个仙影,飘至面前,挡在面前。这仙人头簪金冠,袍挂七星,腰围八极宝环,一只鼻子如玉钩,俊俏中透着一丝犀利。
“昴日星官?”
李长庚一眼就认出他来。昴日星官先拍拍双袖,挺直了脖颈道:“喔喔喔,启明殿主,别来无恙哇。”
他们俩虽说一个在星宿府一个在启明殿,但都挂着司晨之职,是以关系颇为密切。李长庚与昴日星官寒暄片刻,一头雾水道:“你跑来这做什么?”
“嗨,别提了,我是来找人的。” 昴日星官说。
“找人?”
昴日星官叹了口气:“我们西方七宿的老大,奎宿奎木狼,春药蒙了心,十几天前为了个女人偷偷下凡,迟迟不归。这些天,都是宿里的其他几个兄弟轮流帮他点卯签到。眼下披香殿的轮值快到了,所以我赶紧叫他回去。”
“奎宿是本尊下凡,还是转世变化?” 李长庚开始觉得不妙。
“转世变化了,呶,就在不远的波月洞里做个洞主。”
李长庚脑袋“轰”了一下,这黄袍怪变化过了,所以他第一眼没认出来。没想到这厮居然也有根脚,还是西方七宿之首,这下子可麻烦了。
如果是个普通妖怪,李长庚和观音任一个上门,也就摆平了。但对方居然是奎宿下凡,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仙界大道三千,其实无外乎只看两件事:一是根脚,二是缘法。二十八星宿和启明殿级别相当,奎宿和昴宿都属西方白虎监兵神君统管,再往上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不是轻易能触碰的。
昴日星官见李长庚沉默不语,好奇道:“李仙师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李长庚只好直说:“玄奘取经你知道吧?他有个弟子因为要救一位女子,被困在这个波月洞府里,我们来捞人。” 昴日星官喔喔一笑:“果然还是奎木狼的脾性。老大对兄弟大气,对女人霸气,一碰就急。不过仙师莫担心,说开了就没事。老大还是识大体的,之前不是也把玄奘放走了嘛,没事儿。”
李长庚先“嗯”了一声,拱手诚谢,然后又“咦”了一声,看向昴日星官的眼神不对了。
他刚才就有疑心。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们一到波月洞口,昴日星官正好也到了?从昴日的话里可知,他已经知道了奎木狼捉放玄奘的事,说明之前这两宿早有沟通。
二十八星宿向来很会抱团,护短得紧,昴宿又是以精通天条著称,出了事都是他出面来解决。毫无疑问,这是奎宿紧急叫来的援兵。
李长庚脑袋里还在飞速转动,不防旁边观音忽然冷冷问了一句:“星官有礼,你打算如何处置奎木狼?”
昴日星官喔喔两声,从容道:“处置谈不上,他又没触犯天条。不过我得赶紧把他叫回星宿府,披香殿轮值少他一个,我们几个同宿的兄弟可有大麻烦。”
观音面色冰冷:“只是如此?” 昴日星官不慌不忙解释道:“他与玄奘并不相熟,先前是误会,已然放归,不曾伤另外分毫,一会儿那个三弟子我也可以做主放走。以天条而论,并无什么实罪……”
观音截口道:“那么他强掠民女,这个罪过该如何判?”昴日星官没想到观音是问这个,长长出了一口气:“喔喔喔,我还当大士您是抢我鸡蛋呢。这是小事,我们星宿府从来没有仙凡偏见,把那个百花羞和两个孩儿一起接引上天,作为亲眷同住西方七宿,也是她们娘仨的福气,皆大欢喜。”
李长庚侧眼微觑,注意到观音的千手本相跃跃欲出,赶紧扯扯她袖子。观音却一甩手,怒道:”奎木狼黄强掳百花羞,一囚十三年不得归家,这是小事?你们还要把她接上天去继续受辱?”
昴日星官并不着恼,反而喔喔大笑起来:“大士有所不知。那个百花羞亦不是凡人,她前世是披香殿上一个侍香的玉女,本就和奎老大有私情。奎老大思凡下界,就是为了追她。老大这人,霸道归霸道,痴情也是真痴情,这两世情缘,同宿的兄弟们好生羡慕。”
“两世情缘个貔貅!这一世百花羞可没同意与他成亲。” 观音的态度很是坚决。昴日星官有些不乐意了:“大士,就算夫妻有了嫌隙,那也是我星宿府的家务事,不劳落珈山来关心。”
“百花羞是被拐来的,不是他黄袍怪的家生灵宠!这叫什么家务事!”
“奎老大若有触犯天条之处,自付有司处置;若没违反天条,谁也不能强加罪名。”昴日星官一口一个天条,“大士,你若觉得不妥,欢迎指出触犯了哪一条。”
观音把玉净瓶一横,“总之今天我要把百花羞一并接走,有本事你把天条叫出来拦我!”
李长庚大惊,观音这么一说,等于是直接撕破脸。此事对方虽然无理,但她反应怎么这么大?昴日星官也没料到观音如此激烈,一脸无奈:“大士您到底想怎么样?”
“一保百花羞,带她回归宝象国与父母团聚;二惩奎木狼,他掳掠民女,强囚良民,合该接受惩罚。”
昴日星官摇摇头:“大士精通佛法,岂不闻佛法有云,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她回宝象国,从此就是个凡人,生老病死,一样也逃不过,哪里比得过一家人在天上永享仙福?天条也要考虑人情,我们这也是为嫂子好呀。”
“为她好?那你们问过百花羞自己意见没有?”
“嫁鸡随鸡,嫁狼随狼,何况母子连心,她总要跟着孩子吧?”
“我是问她自己的意见。”
“凡间有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菩萨难道要舍出十座庙吗?”
观音见跟昴日星官说不通,绷着脸直往波月洞里闯。昴日星官双眼一凛,也运起法术,挡在观音面前。两尊神仙各显神通,移影变位,一时间竟斗起身法来。
昴日星官虽说品级不及观音,但神行的本事不低。无论观音怎么上下左右地腾挪,他总能如影随行,而且脖颈安忍不动,一张钩鼻脸始终面向观音,盯得观音心烦意乱。
对抗了半天,观音始终不得寸进。她情急之下,把玉净瓶当空震碎,露出森森缺茬儿,就要祭起来去砸那星官。幸亏李长庚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口里叫着:“大士,你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