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曹操在政治上步步为营一路逼进时,他最亲密的战友荀彧却唱起了反调,并且神秘地去世。这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谣言四起,正史的记载又含糊其辞,讳莫如深。那么,在这一事件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呢?荀彧为什么会和曹操决裂?与此相关的曹操封公建国,又意味着什么呢?
上一集我们讲到,董昭等人在朝廷中大造舆论,主张曹操进爵国公时,曾经私下里征求荀彧的意见,结果碰了钉子。其实,董昭他们这样做,意思很明显,就是不但希望荀彧支持,而且从建安元年曹操迎奉天子到许县以后,荀彧就一直担任尚书令一职(先代理,后实任),而且“常居中持重”。尚书令,就是宫廷秘书长。东汉政归尚书,尚书令就成为总揽朝政的首脑人物,相当于不是丞相的丞相。当然,汉献帝那个朝廷,是被曹操架空了的。曹操本人,也在建安十三年恢复丞相职位后亲任其职,所以不能说荀彧就是“不是丞相的丞相”。不过,曹操是经常要外出行军打仗的。即使回师,也住在邺城,不在许县。朝廷里的rì常事务,就交给荀彧了,由荀彧帮他看住朝廷,看住皇帝。所谓“居中持重”,就是这个意思(居中,就是在朝廷做官;持重,就是承担重任)。
荀彧不但帮曹操看家护院,而且帮曹操出谋划策。曹操在外面打仗,有了问题,总要写信回去问荀彧,荀彧也总能给予协助和支持,想出办法,做出决定。起到的作用,和随军的郭嘉、贾诩一样。也就是说,荀彧对于曹操,是萧何兼张良。由这样一个人领衔提出封公建国的议案,较之董昭,分量显然要重得多,身份也合适得多。
但是荀彧反对。尽管从“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的语气上看,荀彧这话是对董昭等人说的。但以他之聪明睿智,不会不知道封公建国这事,表面上是董昭的建议,实际上是曹操的心意。董昭等人的“密以咨彧”,也实际上是代表曹操来打探,所以他这话其实是说给曹操听的。但为了留有余地,他装作不知道这是曹操的意思,希望曹操早就铁了心,哪里肯听?结果不但深感失望,而且大为光火,《荀彧传》的说法是“太祖由是心不能平”。
曹操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正好这时要南征孙权,曹操就上表朝廷,要荀彧到谯县(今安徽省毫州市)劳军,乘机把荀彧扣在军中,以待兼光禄大夫的身份“参丞相军事”,实际上是免掉了他尚书令的职务。荀彧随军来到寿chūn(今安徽省寿县)就病倒了。不久,神秘地去世,享年五十。
荀彧的死,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忧郁而死,一种是被迫自杀。前一种见于《三国志》荀彧本传,说法是“以犹薨”(薨音hōng).后一种见于《三国志》荀彧裴松之注引《魏氏chūn秋》,说是曹操送给荀彧一个食盒,荀彧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于是服毒自杀。这事当时就闹得沸沸扬扬,谣言四起。荀彧本传松之注引《献帝chūn秋》说,荀彧死后,有人从寿chūn逃出去报告孙权,说曹操要荀彧谋杀伏皇后, 荀彧不肯,就自杀了。
这当然是谣言。但我们也很想知道,荀彧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和曹操为什么最后会闹到这个地步?在史家讳莫如深的故事背后,又究竟隐藏着什么?
先说《献帝chūn秋》的故事。这故事说,建安五年(公元200年),车骑将军董承因“衣带诏”一案被杀,伏皇后便给她的父亲屯骑校尉伏完写信,说曹操杀了董承,皇上十分怨恨。伏完收到这封信,就拿给荀彧看。荀彧看了很反感,却又一直不说。后来这封信落到了曹操手里——据说是伏完的小舅子樊普封密了交给曹操的,荀彧就紧张了,从许县跑到邺城,向曹操提出嫁女儿给皇帝的建议。曹操说,宫中有皇后呀!小女怎么能够配皇上?再说了,曹某位居丞相,靠的是成功,难道还要靠裙带关系吗?荀彧说,伏皇后没有儿子,又本性凶残,内心邪恶。她在给伏完的信中恶毒攻击丞相,话说得很难听,可以因此废了她!曹操说,有这事吗?足下怎么不早说?荀彧假装大吃一惊的样子说,早就说过了呀!曹操说,这么大的事,我还会忘记?荀彧又假装大吃一惊的样子说,真的没说过吗?啊,啊,想起来了!当时明公不是在官渡和袁绍作战吗?荀彧担心增加明公的后顾之忧,就没有讲。曹操又问,官渡之战和怎么不讲?荀彧没有话说,只好连连认错谢罪。结果“太祖以此恨彧”。
这故事一看就是假的。裴松之就说“虽在庸人,犹不至此”,何况是荀彧?再说了,董承“衣带诏”一案事在建安五年正月,伏皇后被杀则在建安十九年十一月。两件事间隔将近十五年,一封信怎么可能瞒那么久?荀彧去世于建安十七年底,他什么时候去和曹操说这件事?至少也在该年十月曹操南征孙权之前。那么,曹操又为什么要过两年才杀伏皇后?其实,不但荀彧这故事是假,就连董承“衣带诏”案和伏皇后书信案,都很可疑。“衣带诏”一案的可疑,我在《青梅煮酒》一集已经讲过;伏皇后一案的可疑,吕思勉先生的《三国史话》也有分析。为了说清楚道理,我们还得把这故事讲一遍。据《三国志?武帝纪》,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十一月,伏皇后被废并被处死,她的兄弟也被诛杀。事情的结果,裴松之引注《曹瞒传》有比较详细的描述。《曹瞒传》说,当时曹操派接替荀彧担任尚书令的华歆(歆音xīn)带兵去抓皇后,皇后关了门,躲在壁橱里。华歆劈开门,砸破墙壁,一把将皇后拖了出来。这时,皇帝正和御史大夫郗虑坐在一起。皇后劈头散发光着脚走过,拉着皇帝的手说,就不能救救我么?皇帝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命什么时候结束。又对郗虑说,郗公,天底下有这样的事么?郗虑怎么说书上没写,大约是形同木偶吧!
这故事后来被载入《后汉书?伏皇后纪》,而且常常被用来证明曹操之犯上作乱,华歆之为虎作伥,郗虑之没心没肺。然而吕思勉先生却指出,“一望而知其是附会之谈”。吕先生还特别告诉我们,不要以为这事回来载入了《后汉书》,就信以为真。这话是对的,《后汉书》靠不住的地方多了!何况《后汉书》之所本,又是原本就很靠不住的《曹瞒传》!
当然,伏皇后被废被杀,总是真的。不过事情的起因,却很可疑。吕先生的意思,是这事一定另有原因。吕先生说,但凡做大事的人,总会有人说好,有人说坏,根本就不可能人人都说好。所以,做大事的人,都是把毁誉之度外的。何况曹操又岂是在乎别人说三道四的人。如果因为别人写了一封辱骂他的信,就要杀人,那真不知道要杀多少才够。因此,此案一定另有政治上的yīn谋,只不过真相已不传于世了。
吕先生这番话,我认为十分在理。我的看法,是这件事的背后不但另有原因,而且很可能是一个天大的yīn谋,否则不会动到皇后头上。谁都知道,皇后位居中宫,母仪天下,哪里是可以随便废的?更不用说随便杀了。就算被废被杀,那也是皇帝的权力,岂能由丞相来代行其事?何况皇后并没有罪,她只不过转述了皇帝的话。皇帝说丞相的坏话,却由丞相替皇帝来处理皇后,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有人说,这正好证明了献帝是傀儡,曹操太猖狂。这话也似是而非。献帝窝囊不假,曹操猖狂是实,但窗户纸没有捅破,面子还是维护着的。建安十九年的曹操,和皇帝的关系已经非常微妙,但绝没有到公开翻脸的程度。这年三月,皇帝还刚刚给了他“位在诸侯王上”的待遇;以后,也好有用得着这个傀儡皇帝的地方,曹操怎么会连假仁假义的样子都不装了?不管怎么说,越俎代庖替皇帝废皇后,总归是不给皇帝面子,在别人看来也是欺人太甚。这个利害,曹操不可能不知道。
因此,这件事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背后有一个天大的yīn谋。这个yīn谋是冲着曹操来的,皇后卷入了其中,或者必须借皇后的一颗人头才能杀一儆百。正因为yīn谋太大,甚至皇帝本人也参与其中,他才忍气吞声,唯唯诺诺任曹操达施暴虐。也是因为yīn谋太大,谁都不能公开说出来,这才胡乱找了一个小岔子来做掩饰。我甚至怀疑皇后根本就没写什么信,这封信是曹操捏造的,用来陷害皇后的。反正伏完在建安十四年已经去世,死无对证。皇帝自己心虚,不敢公开证物,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伏皇后变成冤魂。可怜一个弱女子,就这样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某些臭男人的替罪羊。
当然,这里使用“yīn谋”一词,是站在曹操的立场上说的。如果换一个立场,就应该说是“反抗”。也就是说,这件事的背景,很可能是那位献皇帝一词徒劳的反抗。这才使得曹操用这种暴戾的手段来给他一个下马威,就像当年棒杀蹇硕的叔叔一样。杀“鸡”的结果,是“猴子”从此不敢乱说乱动,直到最后乖乖地交出皇位,换得一个“献”的谥号。顺便说一句,献,就是乖巧明白识时务的意思。
不过,《献帝chūn秋》的说法虽然荒唐,但说荀彧不肯谋杀皇后,倒是符合他的为人。荀彧为人之正派、正直,在当时是有口皆碑的。《三国志》裴松之注引《荀彧别传》说,荀彧“德行周备,非正道不用心,名重天下”,海内英才俊杰“莫不以为仪表”,司马懿、钟繇等人更是推崇备至。裴松之注引《典略》说,荀彧“折节下士,坐不累席。其在台阁,不以私yù挠意”。他有一个堂兄弟,努力比较差,当然就得不到任用。于是就有人对荀彧说,阁下官居尚书令,难道就不能让他当个议郎(调研员)么?荀彧笑着说,议郎这样的闲差,也不是不能安排。但是,尚书令的职责,是为朝廷选拔人才,应该选贤任能。如果像足下说的那样做,大家会把看成什么人呢?
由此可见,以荀彧的为人,是不可能掺和到谋杀皇后这类事情的,曹操也不会让他去做。做这种勾当,曹操那里有的是人,怎么会劳荀彧的大驾呢?何况他还不内行!当然,我们也不知道荀彧是否赞成曹操铲除异己,因为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大约是不置可否吧!只不过,他可能想不到(其实就连曹操也想不到),有一天他自己竟会变成“异己”,成为曹操要铲除的对象。那么,荀彧和曹操的关系又为什么会破裂,他究竟是怎么得罪了曹操呢?
说到底,是政见分歧。
荀彧其实早就和曹操有分歧了。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操攻克邺城,代理了冀州牧,原来属于袁绍的冀州姓了曹。这时,就有人建议,说应该恢复古代的九州制度,这样冀州的地盘就大了。因为按照古代所谓“九州”的建制,并州和幽州两个州,司州的河东、河内、冯翊、扶风四个郡,就都得划归冀州。曹操一听就动了心,然而荀彧反对。当然,荀彧这次反对,主要是认为这样做对曹操不利。据《三国志》本传,荀彧对曹操说,此前明公破袁尚,擒审配,已经是“海内震骇”。如果再把别人的地盘也划到冀州来,势必弄得“人人自恐不得保其土地,守其并众”,一定认为明公是要一个个依次收拾他们(一次见夺),也就会拼死反抗,则“天下未易图也”。曹操认为荀彧讲得有道理,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过,荀彧的话里面也有话,那就是主张“修复旧京”。这个主张,曹操当时既没有反对,也没有采纳,事实上也做不到。但是,等到曹操有条件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不但没做,反而还在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正月实施了并州的计划,也就是把天下十四州并成了九州。司州(司隶)被一分为三,河东、河内、冯翊、扶风归冀州,弘农和河南归豫州,京兆归雍州。我们知道,司州原本是大汉王朝京都所在地,长安和洛阳都在那里,长安在京兆,洛阳在河南。曹操把司州一分为三,就等于把大汉王朝的首都地区给灭了。这和荀彧当初的理想,相距何可以道里计!
当然,曹操并州的时候,荀彧已经去世了。问题在于,曹操实施并州,是在荀彧去世之后;而酝酿此事,则当在荀彧去世之前。何况,曹操的并州,是和他的封公建国联系在一起的。实际上,曹操是要把司州四郡和幽州、并州都纳入冀州,然后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和大汉王朝分庭抗礼的dú lì王国(公国)。这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它意味着曹操和献帝之间的关系,也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在此之前,曹操与献帝之间的君臣关系,冀州与朝廷之间则是地方和中央的关系。但是,曹操封公建国以后,冀州就变成了魏公国,曹操就变成了魏国公。魏国与汉朝的关系,是国家与国家的关系;魏公与献帝的关系,则是国公与皇帝的关系。没错,此刻的魏公国,还不是完全dú lì的国家。它是在汉王朝册封的“邦国”,汉王朝则是它的“宗主国”。此刻的曹操,也还不是一个完全dú lì主权国家的元首。在名义,他还是东汉王朝的“臣子”,汉献帝也还是他的“君主”。不过,谁都知道,所谓汉朝,此刻是一片土地都没有的;所谓皇帝,此刻也是半点权威也没有的。能够有的,也就是一个面子,一个名分。现在如果连名分都发生了变化,这个所谓的“东汉王朝”,那就更加是“君不君,臣不臣”了。
这正是荀彧不愿意看到的。
荀彧常常被人称为曹操的“首席谋士”。从他起到的作用看,这话并无大错。但我们必须清楚,荀彧这个人,是不能简单地以“谋士”视之的。一般地说,所谓“谋士”,只不过为君主出谋划策,帮助君主实现理想或目标。至于君主的理想和目标是什么,他们是不管的。这就像律师,其任务就是帮当事人打赢官司。至于这官司该不该赢,当事人做得对不对,他们也是不管的。这是一般谋士和律师的职业道德和职业规则。也就是说,按照职业道德和游戏规则,谋士一般都以君主的理想为理想,以君主的目标为目标,就像律师,一般都以当事人的利益为利益,以当事人的是非为是非。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在谋士和律师当中也有一类人,他们是有自己的理想、主张和底线的。如果当事人的主张和他们的理想冲突,或者突破旧了他们的底线,他们就宁肯不接这个案子。其中,对自己要求特别高的人,还会对君主、对当事人进行选择,比如诸葛亮就是。诸葛亮选择刘备,除了我在《慧眼所见》一集所讲诸多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刘备的政治思想、政治主张和他一致。荀彧也是这样的人。在曹操集团中,其实只有荀彧才是真正可以和诸葛亮相提并论的人物。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都有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主张。诸葛亮的政治理想和政治主张,我们在《隆中对策》一集已经讲过,那就是成霸业而兴汉室,先三分而后一统;荀彧的政治主张,则集中体现在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准备迎奉天子时,他向曹操提出的三大纲领:尊奉天子以顺从民意(奉主上以从民望),大公无私以降服豪强(秉至公以服雄杰),弘扬正义以招揽英雄(扶弘义以致英俊)。这三大纲领,分别被荀彧称之为大顺、大略、大德。因此,它们不是策略,更不是谋略,而是理想,是纲领。这个纲领的核心,就是荀彧所谓“存本之思”。什么“本”?国本。国本在哪里?在皇帝那里。
显然,荀彧的理想,就是辅佐一位乱世英雄,平定天下,匡扶汉室。在他看来,曹操就是这样的英雄。因为曹操不但有这个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个心思。我们知道,在东汉末年董卓之乱时,是曹操首倡以兵;在关东联军踌躇不前时,是曹操奋勇杀敌;在袁绍、袁术、吕布、刘表这些人都不管皇帝死活时,是曹操千方百计寻找皇帝,迎奉皇帝。所以,荀彧对曹操说,这说明将军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王室(乃心无不在王室),您的夙愿是要匡复天下啊(是将军匡天下之素志也)!这不是吹牛拍马,而是实事求是,是荀彧对曹操的真诚赞美,也是他对曹操寄予的厚望。
然而曹操却让他失望。
这里面也有一个过程。在荀彧来到曹操身边的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三十七岁的东郡太守曹操确实是一个热血沸腾的爱国将领。在荀彧主张迎奉天子的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四十二岁的兖州牧曹操也还是心系王室的一方诸侯。以后是十二年的南征北战,征袁术,杀吕布,降张绣,灭袁绍,平定北方。这在荀彧看来,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因此鼎力玉成。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五十四岁的司空、冀州牧曹操罢三公,置丞相,自任其职,大权独揽,荀彧也还认为合情合理,仍为他南征刘表建言献策。甚至到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正月,五十八岁的丞相曹操,为自己弄了个“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的待遇,我估计荀彧也仍能接受,因为萧何毕竟是忠于刘邦的。但是,当曹操暗示或者暗许董昭等人策划酝酿封公建国一事时,荀彧就不能同意了。政治上极为敏感的荀彧,立即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很清楚,曹魏一旦建国,天下终将不再姓刘。这就突破了荀彧的底线,因此绝对以为不可,万万不能赞成。
天下只能姓刘,不能姓曹,这在今天看来未免可笑,在当时却是大是大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需要有一点“历史意见”,因此我认为,曹操最终没有代汉自立,很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曹操无法面对荀彧那双忧郁的眼睛。因为即便曹操对“篡汉”一事采取了不置可否的态度,荀彧也是不能同意的,更不要说当真代汉自立了。荀彧的理想,是要曹操恢复和振兴大汉王朝。这个理想,现在看来显然是没有希望了。荀彧他死不瞑目!
弄清楚了这些,我认为就不必再讨论荀彧究竟是犹豫而死,还是被迫自杀了,因为结果都一样。对于荀彧这样一个有理想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理想的破灭更为痛苦。再说,荀彧没有别的办法,他总不能去投奔刘备吧?退无可退,又不能跟着曹操进,进退失据的荀彧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不管是忧郁而死,还是被迫自杀,荀彧死前都会很痛苦。我甚至突发奇想,荀彧如果是今人,临终前也许会对曹操唱一首歌:“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是啊,荀彧今生注定要独行,他的热情也早已被曹操耗尽。尽管在梦里,曹操曾经是他的位移,现在,他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问:你到底在哪里?
当然,荀彧并不会问。就是问,曹操也不会答。事实上曹操和荀彧一样,也是进退两难。而且,曹操比荀彧更难。荀彧只是一个人,他可以选择退出。曹操却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就算他想推,别人也不答应。更何况,他已经走火入魔,鬼迷心窍,已经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这个魔鬼,就是不受监督、限制和制约的最高权力。为了攫取、掌握和永远保有这个权力,他只能在这条血染的道路上走下去。因此,荀彧选择了死,曹操选择了杀。他将毫不留情地继续杀人,包括杀他的亲朋好友,一直杀到血流成河。
那么,曹操他还要杀谁,又是怎么傻的呢?
请看下集: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