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由于郁燃的漠视，一二部之间的合作关系越来越紧张，辐射面波及公司七成员工，不可谓不严重。
按道理，到了这地步，应该由王越出面，找郁燃谈判，可这位爷也不知怎么想的，他把任务压给了周李。
一部的强势名副其实，除了把其他事业部当小弟，对待职能线同事也颐指气使，周李这个专业HRBP，一直被当人事助理使唤，有的总监连补考勤都让他帮着填。
周李上有高堂，下有幼女，向来能忍则忍，年前没好意思骚扰洛冰养伤，这不等她上班，赶紧来商量对策。
洛冰不想趟浑水，这摆明了大佬斗法，还是明晃晃地拼刺刀，他们做职能的后勤兵瞎掺和什么？
她劝道：“这和HRBP关系不大啊，业务层面咱们说不上话，你要不让王总去找郁总聊聊？”
“还是有关系的。”周李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王总说，一部掌握着二部员工的部分考核权，这属于人事范畴。他不想在季度考核中，给二部所有员工打零分。”
洛冰一愣，这是□□裸的威胁了。
二部作为专业服务部门，不直接帮客户卖房，没法按销售额定KPI，基本都采用360度考核法，绩效得分由上级、下级、部门同事、合作同事的评价共同构成，其中“合作同事”一项，就是指联手做项目时的一部员工。
一部之所以有地位，就源于手里这些考核权。如果他们当真打零分，二部大部分人都要扣绩效工资。
当然，这种恶意评价肯定也会遭遇报复性反弹，二部全部罢工，一部的代理销售势必大受影响，完成指标想都别想，扣的钱只多不少。
说白了，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郁燃非暴力不合作，王越亮软刀子示威，他俩王不见王，隔空喊话，倒是威风潇洒，空留周李这老实人一个头两个大。
洛冰跟郁燃好久不见，摸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思前想后，决定先去探探口风。
进了办公室，她笑靥如花地问好，眨着眼睛疯狂暗示，“郁总，新年快乐！”
然而，郁燃对这暗语解码失败，反倒觉得这身装扮挺有趣，与以往的黑白灰三色组合截然不同，像是西方油画里走出来的，庄重肃穆又不失活泼……
不对，这么端详女同事，有失体统，他迅速收回注意力，“伤还没好？”
“快了，不影响上班，谢谢老板关心。”真是毫无默契的上下级啊，洛冰沮丧地放弃暗示，言归正传，“您方便吗？我想跟您聊聊一二部合作的事，大概需要半小时。”
郁燃边批文件边听她说，等话音落定，他抬起视线，“你觉得二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洛冰脑子里千万种乱象闪过，最终凝成一句话，“定位偏差。二部以专业咨询为主要职能，应该是公司的核心竞争力，而非一部的附庸。”
“这不得了？二部埋头拉车这么久，是时候抬头看路了！”
这手段太过激进，僵持下去难免两败俱伤……
洛冰眨眼间想了好几个办法，可都不敢保证绝对有效，得从长计议，“郁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短期内强行扭转的话，两个事业部的业务都会严重受阻，要不，我拟个方案，给您看看？”
“好。”难得主动揽活，郁燃很给面子，他只要结果，至于过程怎么搞，不重要。
洛冰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又说：“还有一件事，培训小组和例会，我觉得我没必要继续参加。我准备自学，量身订制的课程效率更高，效果更好！”
郁燃眯起眼睛，半晌不语，洛冰坦然对上他的目光，“我大概明白您对人力资源线的诉求，也会尽快成长，配合您实现目标，今后，如果有做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她推诚相见，罕见的认真，让郁燃挺意外，他怔了怔，“好。也许，我以前让你融入业务的手段，的确出现了偏差，你以后可以采用适合自己的方式。”
两人看着对方，想起之前那段啼笑皆非的合作时光，一时间都有些好笑，又有些异样的微妙感，目光短暂的交汇后，又不约而同地划开眼神。
洛冰抿嘴一笑，告辞转身，手杖落地时敲出一串串清脆的声响，刚才的严肃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她停住脚步，回眸笑道：“老板，虽然公司给每个人都有开工红包，但大部分人还会以拜年的名义向上司讨，都是学南方逗利是的风气，你可以准备一些。”
“我到公司几个小时了，没人敢问我要红包。”
大家这么怕你，你还不检讨？洛冰笑而不语，继续用眼神疯狂暗示，这回郁燃成功解了码，但红包是真没准备，便从钱包掏出一百块直接递给她。
洛冰乐了，“有二十吗？不用这么大，谁指望逗利是发财啊？就图个彩头。”
“那就把后四年的也预支了吧。”
资本家心够黑，一百块就想把她再绑四年，洛冰灵机一动，“行政部有剩余的红封，我把找你的八十包成四个红包吧，你正好可以发给其他人……”
“别。”郁燃当机立断，“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他去找费云平时有幸见识过了，呼啦一群员工涌进来，脑袋凑在一起黑漆漆的，七嘴八舌叽叽喳喳，那场面，想想就头疼。
洛冰莫名拿了特殊福利，感觉被周李打碎的美梦又圆了回去，啧，小白领没出息，一百块就把她收买了。
**
洛冰找薛彦聊了聊，想真正实现郁燃的目标，需要组织架构层面的大改革，这个目前很难实现，唯一能做的，就是梳理两个事业部的职责，把那些明显不属于二部、由一部执行成本更低的工作，全部甩出去。
薛彦加班做了个职责划分表，把随车看房团等简单的套路性活动划给一部，洛冰准备第二天上班就处理，谁知时运不济，路上被个愣头青追尾，处理完事故赶到公司，赶紧抓着周李沟通。
跟他没什么需要遮掩的，她直接把那份职责划分表摊到台面上，“周哥，这是二部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周李连写带划地测算工作量。
这的确是个实实在在的折中方案，各让一步，很是公平，怕只怕一部的老爷们被惯坏了，连这都不肯接受，他叹口气，“再没有磋商余地了么？”
洛冰比他更无奈，“按郁总的意思，是半步都不肯妥协的，我和薛彦劝了又劝，才争取到这个结果。”
周李沉吟良久，拍拍洛冰的肩，“行，我去跟王总谈谈，辛苦你了，妹子。”
他不是一部的领导，无意于帮他们建立霸权，压榨同事，他只想解决矛盾，促成新的平衡。洛冰也不知道能否奏效，唯有寄希望于周李口才够好。
谁料这位老大哥没多久就铩羽而归，她颇为忐忑，“怎么说？”
“王总当面拒绝，并质疑我的工作能力。”周李表情高深莫测，“我跟他说，郁总不肯让步，只说让二部出一套活动策划手册，以便一部的同事们按此执行。”
洛冰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噗嗤一笑。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先提个苛刻的建议，让对方降低期望值，再假装经过艰苦谈判，争取到折中方案，借以提高成功率，实在是高明。
**
下班时，原订的网约车司机临时爽约，洛冰站在寒风里，再下单迟迟没人回应，她瑟瑟发抖，即将放弃之际，一辆雷克萨斯商务轿车在身边停下。
郁燃摇下车窗，指指副驾，洛冰神色一喜，急忙拉门坐上，“谢谢老板。”
车里没开空调，她风衣又单薄，上车许久还手脚冰凉，只好双手互搓来取暖，洛冰想起体贴的韩叙，都是男人，怎么差距这么大？
想让他开个暖气，话到嘴边好几次，又咽回肚子，捎你回家就不错了，别得寸进尺。
大概视线是有作用力的——哪怕只是很轻很快的偷觑，郁燃察觉了她畏畏缩缩的目光，“有话直说。”
洛冰本想含蓄一些，点到为止地说句“有点冷”，转念一想，万一郁燃也说“是啊有点冷”，或者干脆说“哦，我不冷”，那可怎么善后？
为绝后患，她拉下脸，直白地说：“能不能把温度调高点儿？”
郁燃打开暖气，很是无语，调个温度而已，需要这么难以启齿？搞得他还以为她想问他借钱。
不过，这次不期而遇倒提醒了他，洛冰车撞了，近期通勤成问题，一个计划迅速成形，“你这几天打算怎么上下班？”
“打车吧。”
“别了，我捎你，反正住得近。”
老板主动提供顺风车服务？那敢情好啊，天知道半残疾人在高峰期打车有多痛苦，洛冰感激地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以后有劳您。”
“好，每天早上七点，西山门口见。”
“七点？”沉浸在美好愿景里的洛冰，被一盆凉水兜头浇醒，“可我们九点才上班，半小时就能开到。”
“要蹭车就按我的时间表来。”
“这个，咳，”洛冰清清嗓子，满脸笑容，“每天麻烦您也不是事儿，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自力更生是成年人必备素质……”
“不行，在你同意那一秒，我大脑已经自动调整了未来一周的日程安排。你不是要自修业务吗？过程中必定会遇到不少问题，正好通勤时给你做一对一答疑，时间有效利用，一举两得。”
被强买强卖的洛冰生无可恋，郁燃难得安慰了一句，“别这种表情，通勤会议给你算加班费。”
行吧，到公司再睡个回笼觉也是极好的。洛冰没花多少工夫，就鬼使神差地接受了这项不平等条约，毕竟这样的确效率高啊。
**
早上六点半，孟诗琪还睡着，洛冰就已起床，打仗一样洗漱收拾，准时赶到西山门口，才取出早餐饼，狼吞虎咽填肚子。
郁燃看她这副形象，不觉皱了皱眉。
洛冰上车之前，快手快脚地把饼干袋装回包里，“见笑了老板，民以食为天。”
“标准健康餐里，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脂肪的比例应该是4.5：3.5：2。”郁燃满脸鄙夷，“这种几乎全是碳水的垃圾食品，也配说民以食为天？”
“哦。”洛冰撇撇嘴，要不是你让我这么早上班，我至于啃饼干？罪魁祸首还好意思批判我！
郁燃也没再纠结她吃什么，走议程才是关键，两人愣是把搭便车上班搞成上下级开会。
第二天，老时间老地方，继续同行，洛冰哈欠连连打开车门，却见副驾座上放着个牛皮纸袋，她怔了怔，“这是？”
“给你的早餐。”
酸奶紫薯，金枪鱼煎蟹腿肉，半枚切开的牛油果，还配有蓝莓和切好的奇异果，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洛冰手指僵了僵，郁燃突然变成这种画风，让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默然许久，她期期艾艾地说：“以后不用了吧？怎么好意思这么麻烦你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郁燃很是理所当然，“林姐做得多，吃不完也是扔垃圾桶。”
洛冰：“……”
行，我就充当个人形垃圾桶吧，呵呵。她顿时就心安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