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巴云野一个人扛着两箱矿泉水和一箱酸奶外加一大袋水果零食走出联华超市,路过之人无不侧目——哪个女金刚这么威猛?
她一样一样放好,掏出手机一看,刁琢那边没有消息过来,怕是还没在地方志书里找到有用的信息。怕扫兴,她没多问,肩上背着付迎涛的背包,拎着酸奶和水果去了市医院。找到病房,他果然无人陪床,只有一个护工,像是刚刚送饭过来,见有人来看他,就径自走了。
付迎涛用筷子扒拉着护工买来的饭菜,脸上是巴云野非常熟悉的嫌弃表情。才两天不见,他瘦下去许多,一双眼睛深深凹陷,胡子拉碴,看着更加苍老。
巴云野刚把东西放下,一个戴眼镜的医生推门而入,侧身检查一下药水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阵,没多交代,转身出去。
“你怎么来了。”付迎涛闷闷不乐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似乎不太欢迎她。
“您背包在我车上,给您送过来,虽然里头不见得有什么贵重物品,但也省得您误会我顺手牵羊。”巴云野坐在床边,学他冷着一张脸,“明天我就走了,可能以后不会再见。听说付总您恢复得还行,不枉我们把你一路扛下山,比生孩子都累。”
“你不用跟我强调这个,好像是我的救命恩人。”付迎涛丝毫不领情,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听说是你男人报的警,我就想问一句,你们既然早就发现有人要害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路纵容他们?如果我因此有什么大问题,我连你俩一起告上法院。”
“老付,知道我为什么跟你打架吗?”巴云野扬扬拳头,称呼也变了,“就想让你留在大本营,别去登顶。我们又不是警察,听两句闲言碎语就断定你要出事,在你面前搬弄是非,你信不信——你回去照样告我们诽谤。我曾经告诉过付星月,一个人要走邪路,老天拼命给拉回来,实在拉不回来,往绝路上走,也是命。可惜,她的脾气跟你一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付迎涛皮笑肉不笑的,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你心里怎么笑话我的,我知道。我辛辛苦苦培养她,为她的学习、工作操不少心,生怕她不够优秀。你不知道吧,她不是我亲生的!要不是我,她还在农村里吃苦受罪,连大学都考不上!她不但不感激我,居然还要害我!我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却养这么一只白眼狼,活该被你这种人笑话。”
“我哪种人?”
付迎涛目光呆滞,话却恶毒——“没教养、没礼貌。”
“不知道你所谓的教养和礼貌是什么,我不是你养的,你也不用管我有没有教养和礼貌。”巴云野觉得自己仁至义尽,话不投机没必要多留,站起来说:“人与人之间没什么谁应该为了谁两肋插刀、一辈子感恩戴德,她当初也没求着你收养她,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应该被感恩?说难听点,你现在也欠我们所有人一条命,既然没死,就好好想想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你的命!”
“你算老几?教育我?!”付迎涛勃然大怒,“我还轮不着你这个没文化、没正经工作的……”
“嘭!!”巴云野已经走出病房,并狠狠甩上门,隔绝他的后半句话,“要不是你背包还在我车上,我何苦来受这气……”还没抱怨完,刁琢的电话进来,她的怒气一下子平息。
“嘿,帅哥!”
“1974年。”他直入主题,数据来得令人措不及防。
巴云野一懵,“你……你确定?”
刁琢将地方志中记载的相关页码复印下来,同时解释给她听——“1975年6月24日,级地震,因为震区位置比较偏僻,人口密度低,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影响了许多河流与湖泊,青藏铁路东侧的楚玛尔河支流阶地和河漫滩左旋错动,还形成一个小湖泊,这条支流就是我们在照片中看到的那条河流。此后,虽然青海还发生过一些地震,但都没有影响到楚玛尔河和它的支流。由此可以判断,玉珠峰拍摄年份在1975年之前。”
巴云野已经完全忘记付迎涛的谩骂,内心一阵雀跃,一边下楼一边问:“你怎么知道就是1974年?”
“1973年10月,中科院在玉珠峰设立第一座冰川监测站,直到1982年8月,才设立第二座,位于北坡,从南坡大本营到C1的路上,拍摄不到位于北坡的监测站,所以所以照片中的监测站正是73年10月设立的第一座。”
“监测站1973年10月设立,使河流位移的地震发生在1975年6月,所以拍摄相片时间‘某某年7月’就是1974年7月!”巴云野眼睛一亮,“这么说,三张照片表达的意思是……7440417?这是什么?难道是电话号码?”
他压低声音,“电话里不方便,见面再说。”
“辛苦你了。”她真诚地说。
他一哂,“想好怎么奖励我。”
听刁琢的语气,好像知道数字意味什么,巴云野乐呵呵地要去开车,发现自己手里空空,怕是刚才将车钥匙跟背包、水果什么的一起放在病房里。她折回去,老大不情愿地推开病房门,蹑手蹑脚走进去,做好被他大骂一顿赶出来的心理准备。
安安静静。
她定睛一看,付迎涛正闭目养神,刚才进来查看药液的戴眼镜医生背对着门口正调适药瓶的流速器。她闷头冲过去,见自己的车钥匙被压在装水果的塑料袋底下,也没打招呼,伸手抓过来就走。
不对劲。
她回头看一眼,付迎涛闭着眼睛半躺着,像是故意不理她,又像是睡熟。她下意识看一看刚才护工送来的饭菜,虽然被付迎涛翻得乱七八糟,但显然一口都没动。
凭她这几天对他的观察和了解,这个老头子不吃点东西是不会睡觉的。
“老付?”她叫他一声。
付迎涛一动不动,戴眼镜的医生忽然转身快步向门口走去。“付迎涛!”巴云野提高嗓门,睡得再熟也应该醒了。见他依旧不动,她心里“咯噔”一响,冲过去按一下呼叫器,再转身冲出门去,那个医生脚步十分匆忙,很快消失在走廊一侧。
付迎涛的主治医师和几个护士跑过来,巴云野心想,刚才那个戴眼镜的果然有问题!医生护士进去后,马上传来呼叫抢救的声音。
无疑,付迎涛又中招了。
巴云野站在抢救室外接受警察的盘问,走廊上的监控显示,付迎涛入院后,一个戴眼镜、口罩的医生多次在他病房外徘徊,似乎在等待时机。巴云野刚走,趁病房里没其他人,他马上进去,巴云野折回来时,他慌忙逃跑。
这一切都跟电视剧似的。
巴云野听警察们小声议论,他们查出一个叫做韩暮的人前几天来到格尔木,说监控中的医生极有可能是他。她虽不知道韩暮是何方神圣,但刚才见他摆弄药水瓶那熟练的样子,应该也是医务从业者。再一想,这个韩暮或许就是站在付星月或者蒋奥航背后的神秘人。
不知神秘人偷偷给老付下了什么药,他还在抢救。警察们布下天罗地网,巴云野离开医院时,听说他们已经定位到韩暮所在。
巴云野在医院楼下拍了一段警车呼啸而去的小视频发出去,配上“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几个字。很快,点赞评论不断,很多以前的客人问她在哪里,俱乐部另外几个司机幸灾乐祸地问她是不是犯什么事进了局子。
换做以前,河马肯定跟其他司机一样,对她各种调侃,每一条状态都不放过。然而,现在他的所有账号一片死寂。
“混蛋河马,你本事就给老子死出来!”她愤恨地发了条消息给他。
车窗发出清脆的两声敲击,巴云野回神之后解锁,刁琢拿着一个大信封坐进来。她把付迎涛又遭人陷害、到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的事添油加醋地一说,刁琢摇摇头,“……不是家破就是人亡,到最后两败俱伤,谁都捞不到好处。”
“听说该抓起来的都抓了,我们不必再操心。”巴云野指着他怀里的大信封,“这是你带回来的资料?7440417到底什么意思?”
刁琢不紧不慢抽出一支铅笔,在信封上写道——
CAS:7440-41-7
“CAS……”巴云野虽然是个学渣,但这几个字母的组合对她来说似乎并不陌生,印象中她大姐的笔记里记了不少,“这好像是……化学物质编号!”
他颔首,“每一种化学物质都有自己唯一的CAS码。‘YN、N、M’里的‘、’之前一直被我以为是顿号,直到找到所有数字之后,我想到外公瘫痪多年,临终时奋力写字,力道和准确度有限,除可以分辨的几个字母外,用来分隔的那几个像顿号一样的符号也许并不是简单的标点。我试着用其他跟顿号相似的字符代替,结合他的研究领域,发现他写的‘YN、N、M’其实是YN-N-M。”刁琢的笔尖轻轻在那行数字上点了几下——“CAS7440-41-7,就是稀有金属——”
他用力写下一个字: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