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羊湖回来已经7点,天色还亮着。巴云野坐在柜台后面扒拉着一盒外卖,下午撩她的桃花眼走过来,笑眯眯地问——
“小姐姐,酒吧位置订好了吗?”
巴云野职业微笑,“订好了,您洗个澡跟我走。”
桃花眼别提多高兴,真的洗好澡就屁颠屁颠跟着巴云野走了。
酒吧云云,暂不详记,几小时后,两个大汉吭哧吭哧扛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桃花眼跟在巴云野身后走回德吉客栈,“巴爷,放哪儿?”
巴云野微醺,下巴一扬,“送他房里,二楼那间‘罗布林卡’。”
挺晚了,多数房间都已熄灯。巴云野脸蛋泛红,坐在中院泡蜂蜜柠檬水喝,几盏小夜灯像萤火虫一般环绕四周,二三楼栏杆上新添的几面骑行俱乐部和户外俱乐部的队旗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啪啪作响。
两个大汉从楼上下来,跟她告别,她关好门,回去坐下时头碰到一盏夜灯,灯光晃了又晃,正好将她住的那间“南迦巴瓦”门牌照得忽明忽暗,她目光一黯——去年,也是这样一个微醺的夜晚,她在那里把刁琢拿下。
然后她又想起读书时一首没完全背下来的诗,叫什么……人面不知去哪里,桃花依旧笑嘻嘻。
进而她发现,人确实应该多读书。
她看了看表,要不……借着酒劲给他打个电话?如果谈得不愉快,或者说出什么她羞于面对的话,第二天只当醉后失忆。她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找到他的号码,竖起手指刚要戳下去,就听上头有人口齿不清地叫她。
她抬头一看,差点没跳起来——醉醺醺的桃花眼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整个人都快探出来,嬉皮笑脸地大声叫她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跳楼。
醉汉就算从二楼头冲下地坠落,也难保不死啊。
“你!你给老子回去!!”她一边叫,一边往二楼狂奔。
她前脚刚走,手机就响起来,来电者——刁琢。响了好几声,一直无人接听,屏幕又暗了下去。
她没接。
刁琢将手机随手一扔,推开窗户,干燥至极的冷风伴随细细的沙子一齐向他扑来,他又烦躁地关上。
项目组重新开工后,他不得不回到作业区。冉晋贤告诉他,那天警察上门后何政韧坚持一切只是误会,第二天他不放心又托片警去回访,何政韧一个人在家看电视,保姆阿虹说何政韧除了血压有点高加上腿疼的老毛病又犯,没别的不适感。冉晋贤还了解到,北斗救援总队已经批复了何政韧的辞职报告,他说自己想出国探望儿子,正在办理签证,在此之前,他似乎有外出旅游的计划。
刁琢想,何政韧想潜逃出国?
“我们查了,马河这个人没有犯罪记录,即便现在为何政韧开车,也不能认定他是何政韧派到巴云野身边的‘卧底’。”冉晋贤提醒他,“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联系我们去找仁龙多吉,我们也尝试再次定位,但每次都失败了。他是个曾多次徒步无人区的强驴,也许他又去了什么无人区里,你们自己关注一下,如果见到他,好好劝一劝,不要私自干扰我们警方的调查。”
“他给巴云野发过消息,说心情不好,外出散心。”
“那就好。”停顿几秒,冉晋贤又说:“关于你跟我说的那个‘钩子’的猜想……我当时是事故调查组的,仅针对车祸进行调查,没人往这方面想。我已经把你的猜想报给负责这种案子的部门了。对了,这种犯罪集团很危险,如果涉及境外,有的手里很可能还持有武器。如果这群人十几年前就开始从事这种犯罪行为,这么多年没被抓,要不就是运气好,要不就是我们队伍内部……也有他们的人。不过,你们还是先确保自身的安全,千万不要跟他们正面对抗。”
刁琢之所以对巴云野隐瞒“钩子”的猜想,就是怕她仗着自己有“武力值”,非要出头。
对巴云野,刁琢远没以前那么潇洒。
这几天他不知道弄错多少数据,买东西扫码一直出不来,原来用快递识别去扫支付宝的码,更别提多少次夜里一觉醒来,脑子糊涂,不知道身在何处,伸手去旁边想把她捞进怀里,以为她还会像以前一样不高兴地哼哼几声,再在他怀里睡着。
他经常回忆两个人在羌塘的初识,她的桀骜和爷们气让他倍感不适,却莫名其妙地吸引,回去再看别的女人只觉得淡然无味,像在重庆吃了一年的麻辣火锅就再也接受不了清汤锅一样,更别提两人在床上的契合。他还一直记得在西安的几天,她在博物馆里猫着腰看文物,醉醺醺地在城墙根下吃馄饨,他洗澡时忽然冲进来抱住他狂吻……
她是那样真实不做作,一点一滴,魂牵梦萦。他再不想要别人,就要巴云野,对,就要她。
好聚好散是因为有迫不得已必须分开的理由,你说他和巴云野有什么必须分开的不可抗拒力?一没动过手,二没给对方戴绿帽子,三还没谈婚论嫁因为异地或者其他理由谈崩,因为报不报警产生分歧,互不相让,为什么好聚好散?
操他妈的!狗屁好聚好散!
刁琢回项目组后就又开始抽烟,他没那么大烟瘾,之前察觉到巴云野并不喜欢烟味,没当她面说戒,但自己慢慢戒了。回来这些日子,一包一包地抽。
说真的,他很烦躁,浑身一股无名之火,无处发泄。无奈,又无措,郁闷程度直逼你高考超常发挥考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之后说试卷他妈发错了叫你重考一遍,所有题目都是你不会的。
要说这巴云野,确实是龙哥一手带出来的,从半夜敲开混混的门逼供就知道她为人、思路、做事方法,就是龙哥的翻版。那时他就提醒过她,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用这样的方法,然而仍然改变不了她早已形成的一套价值观和处事方法,无父无母的她在青春期遇上龙哥这么一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什么都跟他学是人之常情。
说不定里头还包含着什么特殊的情愫。
刁琢这股无名火,一半因为她冥顽不灵、烂泥糊不上墙,再一半因为担心和一点点的醋劲。
她跟那些动不动作着要分手的矫情女人不一样,有脾气,但心大,又宽,他俩互怼常有,吵架却少,果然一吵就吵出事来。
她原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这个处处不讨他喜的女人一旦喜欢上就是要命。她不知道有什么预感,有天跟他说,“很多年之后,你拖家带口的,一手一个娃,不知会不会想到在曾经的一小段时光里有巴爷这么一个人搅得你天翻地覆。”
他家没有皇位要继承,不需要生那么多孩子,但他回答她的话是真的,即便有孩子,也是他俩的孩子。而且刁琢见她那样,不一定肯被孩子牵绊,他的工作也不着家,他想过,一切随缘,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丁克也行,甚至二人不结婚也行。
就是因为想得长远,所以不能接受现在两人岌岌可危的关系,同时也担心巴云野被龙哥蛊惑,一时头脑发热,也加入“复仇者联盟”。
刚才,刁琢认为可以借询问龙哥的下落,联系巴云野。
她没接。
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手机没在身边。
其实他只是单纯想联系她。
巴云野把桃花眼扛进房间,他也不知真醉假醉,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说爱她。她快笑死了,他俩见面不过几个小时,居然就提“爱”?
折腾好久,桃花眼呼呼大睡,一副用刀戳他都不醒的样子,终于消停下来。巴云野翻个白眼关门,回到楼下就看见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微微一愣——半小时前打来的。现在……他睡了吗?
管他呢。回拨!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接起。
“睡了没?”她不等对方开口。
“巴云野。”刁琢的声音传来,在一片静谧中显得很有磁性,唤一声她的名字后,他却沉默了。
巴云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抠了一会儿指甲,问:“我看到你给我打电话……想问问你……有什么事?”
“没事。”
她轻哼一声,“没事我挂了。”
“巴云野。”
“嗯?”
“巴云野。”
“干嘛?用复读机回我话是吧?!”她发火。
“能不挂电话吗?”
“呃……不挂也行,总得说点什么,不然……多浪费话费啊。”一个实诚人,一句大实话。
“不准挂。”语气硬了。
巴云野起身往房间走,骗他道,“我刚从外头回来,满身大汗,要去洗澡。”
“哪个‘han’?”
“啥?”
“你所谓的‘满身大han’是汉子的汉还是流汗的汗?”
“操!”她又怒了,“你才满身大‘汉’!”手机往床上一扔,她洗个澡出来,发现电话真的没挂。“刁琢?你……你还在吗?”
“……在。”
钢铁直男的执着,她真的搞不懂啊。她将手机放在枕头边上充电,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抓过手机一看,通话继续。
“喂,还在?”
那边应了一声,沉沉哑哑的男性低音。
“挂了吧。”巴云野说,“你这样,我睡不着。”
“我们没睡过吗?”调戏。
“睡是睡过……但不挂电话除了能听到对方打呼噜的声音,还能干什么?”
确实不能干什么。但到底有什么作用,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感知对方的存在罢了。
巴云野真困了,揉揉眼睛,“哎我说,你是不是……故意不挂电话,以此为情趣做什么事情?”
刁琢终于把电话挂了。
“哼!做贼心虚。”巴云野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