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巴爷’?”警察们陆续走进,一个看上去是领导的人诧异道,“我们以为巴爷是个男的。”
她不以为意,“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你们的车队个个插着雄鹰俱乐部的旗帜,想忽视都难。而且,我们刚好要找你们了解情况。”
巴云野不卑不亢地应对:“既然如此,我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雄鹰俱乐部的几个司机和警察们一起听巴云野讲述何政韧、龙哥、刁琢和她之间的恩怨,个个听得呆若木鸡外加津津有味,她隐去了大姐留下的那行数字和考察队的勘察方向,将事情始末几乎全盘托出,包括上次刁琢用报警来阻止龙哥向何政韧复仇的事。
“……龙哥确实有杀了何政韧为老婆报仇的念头,他说过,一旦成功就会去自首。但最后他显然因为什么原因放弃这一冲动行为,有关报警记录你们一定能查到。至于为什么出警后龙哥和何政韧看着相安无事,我就不知道了。可以肯定的是,何政韧自己不干净,而龙哥并非那种十恶不赦的杀人狂,他只不过想求一句真话。”
“这么说,仁龙多吉杀害何政韧的动机由来已久而且特别充分,在发觉他要偷渡缅甸之后决定动手……”警察们满意地点点头,“你提供的这些信息非常重要。”
“我跟你们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他有动机!”巴云野赶紧说,“这几天我们沿路也打听到一些情况,就我个人对龙哥的了解和他平时的做事风格,我觉得凶手不是他。”
警察对外行人的猜测不是很在意,“这些不是你觉得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们是要看证据的。至于你提到的张晨光、宋凡、马河、厉豪彰等人,我们会一一核实,尤其是马河和厉豪彰。”
巴云野低着头,“听说何政韧身中好几刀而死的,你们还从尸体上找到了属于龙哥的什么样本……到底是什么?”
这句话似乎把警察问住了,他支支吾吾道:“具体证据不便告诉你们……”
巴云野忽然抬头说:“龙哥有点强迫症,在一些小动作上常年坚持一致,比如车子的启动动作、物品排列方式、清洗顺序,很多都是部队里养成的习惯。别看他胖,我跟他打过几次,他可不笨,一些动作还挺标准。如果他手里有刀,又真心想杀人,一刀毙命,何政韧不可能有反抗的机会,更别说碰到龙哥的身体,简简单单干干净净,何必捅好几刀?又不是街上小混混斗殴。就算没有武器,要快速杀掉一个人,也不是难事。”
警察们已了解过龙哥的背景和早年经历,思考一番她的话,觉得她的说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并非毫无道理。他们手里有详细的法医报告,何政韧身上的伤口没有什么是能一下子致命的,非常不“专业”,这样的伤口如果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完全不致死。
他们互相使个眼色,好像对巴云野等人有所隐瞒,很多细节不便多说。
不过,因为何政韧指甲缝里提取到龙哥的皮屑组织是不争的事实,警察犹疑地问,“你说的‘一刀毙命’是什么样的?现实不像武侠电视剧,这种事没那么容易。”
“对我和龙哥来说挺简单的。”巴云野云淡风轻,其他司机冷汗都流下来,悄悄掐她,低声说:“你这样搞得我们更像黑社会团伙了……”
那个年轻小警察还偏跟她较劲上了,递一只笔给她,“你来一个试试。”
巴云野把玩着黑色水笔,给他们打预防针:“不行,你们会说我袭警。”
年轻小警察摆摆手,嘴里道:“不会的,我们只是……”他话都没说完,巴云野已经跨步上前,他反应也不慢,马上伸手抵挡,不过因为顾及对方是个女的,所以有点迟疑。然而这种近身搏杀巴云野已经熟练到成为本能,做梦都能动作准确,更何况对面的小警察手无寸铁,几个对招,不过十秒,巴云野反握手中的笔准确地在他颈动脉处一划。笔身圆润,塑料飞快磨过皮肤,火辣辣一下,却不会有任何伤口。
搏杀不是比谁能打倒谁,也不是比谁的动作更美观,而是比命。你迟一秒或者分神一下,都有可能被对方反杀,所以一旦出手,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致人死地。
那人愕然,下意识捂着脖子。
巴云野随手把笔一扔,掸掸袖子,淡淡道,“这样的话,根本没有扭打在一起的机会,难道何政韧那老头比你还敏捷?”
警察们肃然,问:“仁龙多吉跟你比,如何?”
她非常实在地回答:“现在他敏捷度不如我,但是面对普通人,不会比我刚才慢。”
警察们点点头,心想,如果仁龙多吉真下杀手,何政韧是不可能有机会挣扎并同他扭打在一起的。
巴云野忽然冒出一个灵感,问:“你们查没查龙哥走之前,买了些什么东西?”
“你是想问凶器的来源吗?”警察摆摆手,“这个暂时不能公布。”
“不是凶器,是一些压缩饼干、水、辣椒酱之类的,尤其辣椒酱。”
警察面面相觑,可见龙哥并没买这些东西。
虽然并没说服警察,但巴云野心中更加松口气,解释说:“我们这趟从丽江过来,一路都有小超市和饭店,以防饿肚子还是带了几箱泡面。干掉何政韧对龙哥来说易如反掌,他一个以前喜欢玩徒步穿越的,如果抱着潜逃的心理去找何政韧,是不是要买点吃的路上吃?这几年他说自己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了饿,尤其辣椒酱……”
几个司机可能是觉得她说得十分有道理,终于敢插嘴道:“龙哥没有辣椒酱会死。”“对对,他太能吃辣了,就算没别的菜,咬根朝天椒都能干三大碗饭。”
警察们想起他们在旅店里找到龙哥的行李时,确实找到一瓶辣酱,和何政韧一起失踪之前,他什么干粮和其他途中所需的物品都没买,不符合一个怀揣利器、计划犯罪后潜逃之人的行为逻辑。警察们不禁想——如果仁龙多吉不是畏罪潜逃,那么他为何消失?
巴云野期待警察们再多问些东西,但那几个警察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尤其对何政韧的事守口如瓶,连尸体现在有没有检查完都不肯多说,而且看他们的表情和语气,像是在问一件盗窃案似的轻松,完全没有“凶案必破”的压力,难道已经笃定龙哥就是凶手?
想到这里,巴云野暗自生气。
这时,警察中领导模样的那个人走出去接个电话,回来后悄声对其他警察说几句话,大家脸色皆是一变。
巴云野起身,“发生什么事,能告诉我们吗?”
警察沉吟一会儿,似乎在等待什么,几秒之后,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他径自打开一看,想一想,将屏幕转向巴云野他们,“你们辨认一下这两样东西。”
大家纷纷凑上去看,警察对他们仍有防备心,不让他们靠得太近。只见他一共收到两张照片,一张是刀具,刀柄是不伦不类的民族风,另一张像是什么首饰的吊坠,巴云野一眼认出那是龙哥手串上的檀木雕。
司机们显然也认出吊坠,但没人敢先开口,纷纷看向巴云野。她沉默几秒,冷静地说:“龙哥有个手串,盘了许多年,从来不轻易离身,也不让别人碰,这是那手串上的坠子,是个檀木雕,雕的是龙。”
警察们互相看一看,纷纷点头,只听巴云野提高音量补充道:“这东西是用一种特殊的编织和打结方式固定在手串上的,没办法随随便便就拿下来,要不,整个手串扯断,把它捋下来,要不就单独把它剪下来。”
“刀呢?”警察问。
巴云野发笑道,“随便哪个景区的纪念品店里都有卖,号称藏刀,估计都是温州产的。”
“是仁龙多吉的物品吗?”
“不是。”她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
巴云野挺酷地抱着双手,“直觉。”
警察们一副很棘手的样子,窃窃私语时一直有“这怎么可能”的疑问句冒出来。
“那东西在哪儿找的?”巴云野显然不关心刀具的来源,指着檀木雕照片。
这个问题警察当然不会正面回答,只说了句“你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
巴云野不悦地撇嘴,刚才被她“一刀毙命”的小警察在那之后就挺留意她,见到她这种小动作心里居然有点儿乐。她似乎发觉他的目光,挑眼看过来,他赶忙低头,尴尬地清清嗓子。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刁琢……”警察之中的领导问,“他的电话是?”
巴云野报了一串号码,“……对了,你们别告诉他我们在这里。”
几个警察离开后,石头问:“他们好像也有点怀疑龙哥到底是不是真凶,应该不会草草结案。现在怎么办?”
“我们得搞清楚檀木雕被龙哥扔哪儿了。”虽然巴云野能理解案件侦破过程中的保密要求,可她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即便知道细节也不会到处乱说,因此有点不满警察的隐瞒,“他的手串连我都不让碰一下,现在却把上头的一个物件拆下来扔掉。他一定看到或者知道什么,迫于无奈一定要躲起来,留这个下来让大家去找他。如果他畏罪潜逃,当然是躲得越隐秘越好,怎么可能留随身物品?”
“也许那几声枪响是真的!”提供这个消息的老马一拍大腿,“能让他躲起来,还能是什么!只是打架的话,有什么可怕的!”
“是啊,龙哥单挑三五个普通人没问题,但对方如果有枪,一个都打不过。”巴云野捂脸,摇摇头。
“单挑三五个普通人指的是他年轻的时候吧?”
巴云野点头,“现在……勉强一两个?”
辉哥说:“别乱猜,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尸体发现那边附近瞧瞧。”
巴云野不置可否,心里暗道,如果涉及这件事的人之中真有持枪者,可就严重了,俱乐部这些平日里就是开车、导游的兄弟们有必要跟着她涉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