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高土坡棚户区前,几个出来倒垃圾的居民疑惑的看到几辆黑色的小号奥迪车停在路上,细雨霏霏,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倒背着手,对着棚户区指点江山,他们都穿着如出一辙的笔挺黑色西裤,白衬衣,黑色夹克外套,身后也都站着个一脸谦恭,手持雨伞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摊开一张平面图,规划局的局长向李书记讲解着:“这块地方俗名高土坡,是解放前为了加固江堤形成的一个地区,以前生活的是一些逃难者,后来晨光机械厂和红旗钢铁厂两个大型国企的职工也安排在这里居住,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大型的棚户区,属于咱们江北市的历史遗留问题。这一次咱们下了大决心,准备拆迁这里到这里的一块地域。”
李书记一手倒背,另一只手煞有介事的在平面图上指指戳戳:“你们啊,气魄太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为什么不拆?要做就要做大嘛,要不然怎么实现江北市的大跨越大发展呢?”
局长赶紧点头称是,说:“李书记高瞻远瞩,说的对,不过这里有一处是晨光子弟中学,恐怕……”
“咳咳,李书记已经调研过了,完全可以拆。”李书记的秘书插言道,如今赵秘书已经升级成为江北第一秘,说话很有分量,他伸出手臂来在平面图上划着,手腕上一万四千块的浪琴表闪着银光,“晨光子弟中学校舍年久失修,生源流失严重,可以转移到附近学校就读,如果不拆掉这里,将来的cbd就会面临一个大伤疤,很不美观,经济效益也上不来。”
赵秘书的话如同醍醐灌顶,领导们一起点头称是,李书记当场拍板,全拆,调研结束,领导们上了各自的轿车,警车闪着警灯在前面开路,从容离开,只留下一堆围观群众。
高土坡要拆迁了!这可是一个爆炸性的好消息,从八十年代中期就说要拆迁,一直说了快三十年还没拆,现在终于要动工了。
棚户区的居民们早就盼望着拆迁了,现在的房价是越来越贵,倾其所有也不过付个首付,但是拆迁就不一样了,不管是原拆原建还是异地安置,老百姓都不吃亏,要知道现在城市发展的厉害,居民小区都建到外环路去了,高土坡可是地地道道的市中心地带,地势高耸,紧临淮江,如果建设住宅小区的话,起码也是和滨江锦官城那种级别的。
老百姓们早就算计了不知道多少编了,按照政策应该分自家多少平米的房子,或者分多少现金,按照高土坡的地价来算,起码每平方六千,少点的话也得五千往上,那些自家建了小楼的,岂不是都发达了。
刘子光回家吃饭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老爸老妈眉飞色舞,本来还担心养老没有房子的问题,现在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不但儿子单位分了房子,老屋也要拆迁,不管是给钱还是给房子,都行啊,大家欢欣鼓舞,刘子光却暗皱眉头,拆迁这种事情最麻烦,天知道最后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们听说是哪家开发商买下的这块地么?”刘子光问。
“我们还想问你呢,能不能让李总把咱们高土坡买下啊,拆迁的时候照顾照顾咱们家。”老妈一脸向往的说。
刘子光苦笑,心说您老人家想问题真是简单,这么大面积的旧城改造项目,缺了政府的支持,就是一个吞不下的苦果,只有在有关部门的强力支持下,才能变成香饽饽。
可是,至诚集团有这么好的关系么?
现在刘子光在至诚集团也算是个高层管理人员了,接触到了一些核心的事情,最近集团业务开展的并不顺利,除了在龙阳市拿的那个项目之外,本市几个地块的竞标都失败了,到底是谁在捣乱,刘子光心里清楚,就是李纨生日那天门口拿着大束玫瑰花的斯文败类。
下午,刘子光到总公司去跟进筹建保全公司的事情,李纨出去开会了,总裁办只有卫子芊在,刘子光顺便问了一下高土坡拆迁的事情。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卫子芊一脸公事公办的架势,说:“这次土地竞买,市里规定了几个主要条件,具备一级房地产开发资质,竞买保证金两亿元,公司开发过单个项目建筑达五十万平方米以上的各类房地产综合项目,在国内投资开发各类房地产项目累计建筑面积三百万平方米以上,在土地交付日起三年内完成建设并通过竣工验收。”
刘子光听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卫子芊冷笑一声说:“这种条件分明就是为某些企业专门设的条件,江北市的开发商全部符合这些要求的只有一家。”
刘子光顿时明白了,说:“是谁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至诚集团。”
卫子芊说:“对,是大开发集团。”
“这个大开发好像挺牛的啊,比至诚的业绩还要强。”
“也不能这么说,大开发是以前的江北市第一建安公司改制的,早年建设过一些大型项目,累计建筑面积当然比至诚要多,只是房屋质量和设计水平,哼哼,对了,前段时间本市有个新闻,大开发某位副总的儿子飙车死了,据说他们家光保时捷就两辆呢,你听说过没有。”
刘子光恍然大悟,原来嚣张的银龙就是大开发副总家的公子啊,疯狂飙车草菅人命,原来是有这么个大后台啊。
“这么说,大开发的关系网一定很强大了?”刘子光问。
“那当然,这个项目就是专门给他们准备的,高土坡地块大约三百亩,项目计容可建面积七十万平方,算得上咱们江北市的地王了,大开发这回可算起死回生了。”卫子芊依旧是一脸的冷笑,显然对大开发很有成见。
红星保全公司筹建的事情出了点小麻烦,工商局不批,说要让公安局审核,公安局又没有人管这个事情,一来二去互相推诿,就暂停下来,刘子光也没办法,只好督促他们快点办。退伍兵们已经返乡了,李建国和王志军他们都招了十几个人回来了,眼看就要开展冬训了,公司执照还没办下来算怎么回事。
“回头我找找熟人,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刘子光说。
江北市官场大变动,李书记担任市委书记之后,不再担任市长一职,原来的周副市长暂代市长,等来年开过人大会之后就能把那个代字去掉,刘子光的老同学周文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市长秘书,组织关系也调过去了,朝里有人好办事,找他出面应该好使。
下午还有事,刘子光先告辞出来,接着去了火车站,今天是袁伟出发的日子,这小子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个头窜的很高,还剃了个大光头,在新兵蛋子中鹤立鸡群一般,穿着草绿色的老式陆军作训服,胸前挂着大红花,脸上全是忐忑和迷茫。
看见刘子光来了,袁伟赶紧上去打招呼:“老师好。”
刘子光上下打量一下他,说:“不错,有点新兵的味道了。”又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到了新兵连,别给老师丢人,再苦再累也得撑下去,记得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抢,宁可当出头鸟,也不能怕事,该出手时就出手,老师的意思你明白的。”
袁伟用力的点点头,说:“蟑螂哥他们都给我讲过了,新兵连里需要注意的事项,我一定不给老师丢人。”
远处带兵军官开始吹哨子了,刘子光掏出一包中南海塞进袁伟的口袋,照头拍了一下说:“去吧,记住你是我刘子光的学生!”
汽笛长鸣,满载着新兵的列车向西驶去,站台上满是一脸泪痕的家长们,儿子远行万里,当父母的哪能不伤心,渐渐远去的车厢内,依然是一片舞动的手臂。
刘子光目送火车离去,默念道,希望军营这个大熔炉能将袁伟练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每年退伍时,都是老兵们伤心断肠的时候,离开了朝夕相处的战友,回到久别的故乡,多少人不适应地方生活,魂牵梦绕着军营的铁马金戈,等待就业的时间里,往往是他们闹事比较频繁的时候。
但红星保全公司招募的这些退伍老兵就没这些麻烦事,光是李建国和王志军就能把这些刺头给镇住,再呲毛的退伍兵见到王志军也得喊一声老班长,人家也不靠资历压人,别管是徒手搏击还是负重五公里越野,随便你挑,比赢了我听你的,比输了就老老实实服从命令。
这些兵员的素质都很高,是刘子光托了周文从民政局安置办拿到名单挑出来的,都是野战部队的战士,军事素质过硬的很,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体力和精神状态都被部队调养到了最饱满的状态,而且熟悉各种武器操作,组织严密,服从性高,这种人集合到一起来,就是单纯当个保安,真的是大材小用了。
这是刘子光由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