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恩扭头看看金处长铁青的脸,故意装糊涂问他:“金处,回哪里?家还是首都?”
国安部门在市内有很多秘密据点,也就是被他们成为“家”的地方,回家就意味着任务继续,回首都则意味着任务就此终结。
“先回家。”金处长说,他不愿意在吴子恩面前表露出沮丧的神情来,查处刘子光以及红星公司这个祸根是金处长在领导面前坚持的结果,虽然部里一些老前辈称红星有军方背景,但是金处长坚决认为,自己已经和总参二部三部方面联系过,进一步确认刘子光绝没有从军经历,而红星公司的二号人物李建国也是被军方清退的违纪士兵,所以红星应该是没有军方背景的民间武装团体。
老前辈们都被金处长的那一套说辞嗤之以鼻,军方的秘密岂是国安一个处长就能随便打听来的,虽说双方偶尔也会进行合作,但也不会如此开诚布公,但是鄙夷归鄙夷,谁也犯不上得罪金处长和他背后的靠山,大家乐得看他撞了南墙之后丢人现眼的样子。
让吴子恩惊讶的是,推荐红星公司和刘子光的老特工李天雄竟然也没有反对金处长清洗刘子光的提议,要知道,刘子光可是和老李的女儿走得很近,搞不好会成为东床快婿的,但是随即吴子恩就释然了,老李不是不爱才,更不是不爱女儿,正是因为不想让女儿再次成为寡妇,才顺水推舟借刀杀人,利用金处长这把刀把刘子光这个危险人物从女儿身边清理掉。
老特工啊,那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点点的仁慈都会断送自己的性命以及家人的幸福,这一点,吴子恩很清楚,也很理解。
现在忽然出了这档子事,刘子光和东南军区主管特种作战的副司令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就使得金处长不敢擅自下手了,罗克功是中将,副大区级,据说即将进总参接任某位即将退休的副总长的位子呢,这样强硬的人物又岂是区区一个国安处长可以撼动的,熟悉罗克功的人都知道,这老家伙很护犊子,动他的人,必须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重。
市郊公路上,三辆酷肖悍马的猛士越野车正在不紧不慢的行驶着,越临近南泰县境内,道路越难走,水泥路面被长期超载运行的大货车压的破损不堪,每隔几公里就有大块的塌陷,护路工人把塌陷路段围起来,搅拌车里的沥青发出难闻的味道,更添几分酷热。
军车的驾驶员技术不错,但是被堵得久了也不免心焦气燥,瞅着一个空子就往前钻,恰好对面有车过来,宽大的猛士车前保险杠刮蹭到了对面来车的翼子板,顿时出现一条触目惊心的划痕。
那是一辆半新不旧的国产轿车,车里坐着一家人,老老少少有男友女,都是南泰本地人,看车的见对方是军车便不依不饶的嚷起来,要赔两千块钱才让走。
军车驾驶员也是骄横惯了的,哪肯被讹,双方争执不下,正要打电话报警处理,忽然一阵喇叭响,后面又来了一串气势汹汹的越野车,黑色涂装,车门上印着红五星和晨光民兵团的字样,看见前面堵车,一个身穿迷彩服佩戴少校军衔领章的人跳下车来,带着几个战士走过来查看究竟。
看到自己人来了,军车司机赶紧立正敬礼,对方是什么来头不清楚,但是气派确实很足的,帽檐低低的压在眉梢,迷彩服的袖子高高卷起,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肌肉,几个战士也都高大威猛,武装带杀的紧紧地,一看就是精兵悍将。
为首的少校正是刘子光,他气派十足的问道:“怎么回事?”
民车司机看他一副首长模样,便向他投诉军车的蛮横态度,军车驾驶员也据理力争,此时猛士车里的人也下来了,正是昨天在军分区司令部门口见过的关野。
刘子光和他点头致意,然后把轿车司机拉到一边说:“南泰县政府的车吧?他们擦了你的车是他们的不对,可是公车私用闹大了你也理亏啊,我和你们县长助理小周是同学,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如这样,让他们出个三百块钱,我帮你介绍个汽修厂,钣金喷漆全部搞定,省的走保险惊动上面了,你说是这个理不?”
轿车司机想了想,心服口服道:“大哥,谢谢你了,抽烟。”
刘子光接了他的烟,又过来调解了两句,军车这边也不想闹大,和地方车辆发生纠纷闹到军分区军务处去可没点好处,见对方不再坚持狮子大开口也就算了,给了三百块钱,双方握手言和。
然后刘子光派人疏导交通,十几个高大威猛头顶钢盔脚蹬战靴的士兵往路上一站,不怒自威,司机们哪敢不从,拥堵的状态慢慢缓解,关野很钦佩的说:“刘经理,多亏你了,对了,你这是?”
关野狐疑的目光落到自己的军衔领章上,刘子光爽朗的一笑:“我这个少校和你这个少校可不是一回事,我是预备役的,正带兄弟们去乡下拉练呢,没想到遇到你了,真是缘分啊。”
关野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在军分区遇到你,你们民兵也拉练啊,不如咱们一起吧,也方便些。”
刘子光眼中狡黠的着拿出烟来给关野抽。
关野谢绝:“谢谢,我不抽烟的。”
“当兵的哪有不抽烟的,拿着。”刘子光说。
“真的不抽,这是纪律。”关野连连摆手,不似作伪。
道路畅通之后,车队继续前行,不久窗外出现了一副奇景,光秃秃的荒山野岭,只有一片黄土颜色,这是南泰县境内一个人造的“名胜”,因为树木过量砍伐导致水土流失严重,山上寸草不生,山下又是淮江改道形成的干涸沟底,大片大片的黄土河滩,酷似荒漠景象。
关野让司机靠边停车,后面民兵的车队也停了下来,刘子光走过来说道:“这里好景色啊,穷山恶水的,都可以模拟阿富汗的环境了。”
关野一笑,让手下从车里把装备拖了出来,说:“我们打算在这里扎营,你们干脆也在这里算了。”
刘子光说:“好啊,晚上还能开个篝火晚会啥的。”
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河谷,植被贫瘠的可怜,连附近的农民放羊都不来这里,不过这样更好,适宜部队训练,关野他们只有十个人,看建制只是一个班而已,但是携带的装备武器却令人咋舌,军用帐篷压缩干粮罐头饮水野战速热口粮九五式自动步枪什么的就不说了,还有那一具具神秘的军绿色帆布口袋,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再看刘子光他们这伙民兵,连枪都没有,只有几把工兵锹和几口黑漆漆的铁锅,以及成口袋的米面蔬菜,合着他们所谓的野外拉练就是野炊啊。
关野手下的兵胳膊上都带着利剑臂章,一个个黝黑精瘦,目光锐利,尤其神色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这是只有精锐士兵才有的骄傲,尤其是在民兵预备役同行面前,这股骄傲更是愈加的强烈起来。
关野他们扎下帐篷之后,在干涸的河床上竖起了一个个人形钢靶,距离从数百米到一千多米不等,然后打开器材袋子,取出一支支造型刚硬线条粗犷简单的大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来,又从车里抬出涂着绿漆的弹药箱来,毫米大口径子弹,拆开包装之后,一发发的压进枪里,同时不屑的看了看那帮没见过世面的民兵们,满以为他们会目瞪口呆流口水,哪知道人家民兵同志们却不屑一顾的品头论足起来:“50的子弹就是不行啊,的个头差大发了,真要打起来,过瘾,比20毫米都爽。”
特种部队的战士们哪里知道,对方可是高炮团的民兵,什么弹药没见过,即便是那种怪模怪样的反器材狙击枪,也都在电视电脑上见过,谁稀罕啊。
关野倒也厚道,主动介绍说:“这是建设厂送来测试的一批新枪,还没正式定型,部队组织了几个小分队分赴各地进行测试,南泰县地形地貌比较复杂,山林平原荒漠水网河滩都有,所以我们这一组就到这边来了。
关野让人在地上铺了草席,自己拿了一支反器材步枪,趴在地上支起脚架,根据温度风速调整着瞄准镜上的各种旋钮,瞄了老半天,忽然扣动扳机,八百米处一块钢靶应声落地。
“这枪精度还可以。”关野拍了拍枪身,拉动枪栓抽出弹壳,将下一发子弹放进枪膛,慢慢合上,他身边的助手半跪着,手里举着测距仪报着各种数据,另有人拿着计算机在旁边输入着,很有点高科技的感觉。
关野再次开枪,这次击落的是一千五百米处的靶子,众人一阵轻轻地喝彩,国内大口径反器材步枪受到工艺影响,做不到像国际闻名的巴雷特那样精准,毫米狙击专用子弹,所用的子弹都是挑出来的无瑕疵的普通高射机枪弹而已,所以关野能达到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
关野微笑了一下,继续向两千米位置发起挑战,第一发落空了,第二发也落空了,经过一番调整,第三发才击中目标,再向两千二百米处挑战的时候,能见度已经下降,连射几发没有命中,关野也就放弃了。
其余射手也开始了测试任务,乒乒乓乓打了几十枪,眼瞅着天色渐渐暗淡下去,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正要收摊子的时候,刘子光忽然说:“让我试一枪好么?”
关野眉头一展:“你打过狙击枪?”
“嗯,打过八五狙。”刘子光说,旋即又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什么超级军事机密,再说你也是自己人嘛。”关野豪爽的同意了,帮刘子光拉好枪栓,指导着如何据枪而不会被后坐力所伤害,要知道这种大口径反器材步枪的威力极其惊人,即便有了液压减震装置,也是会对射手造成一定损害的,用他们狙击手的话说,用这玩意开枪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身高两米的壮汉拿着棒球棍猛击你的肩膀一样的感觉。
刘子光动作稍微有些笨拙的按照关野的指导做好了射击准备,特种部队的战士和民兵们都围了上来看热闹,关野指着八百米处的靶子说:“打那个。”
刘子光却说:“要打就打最远的,要不然怎试出这枪的极限啊。”说着就瞄准了两千二百米距离处的钢靶。
特种部队的战士们的嘴角就都浮起了讥讽的微笑,关少校都打不到的距离,你一个民兵营长就能打中,当然他们不会把这种鄙夷表现的淋漓尽致,毕竟人家说民兵嘛,小地方预备役干部没见过世面又喜欢吹牛逼,也是可以理解的。
黄昏中的河滩格外苍凉,夕阳西下,地面蒸腾着雾霭,说黑不黑说亮不亮的时间段,能见度极差,刘子光眯缝着眼睛,瞄着两千二百米外的钢靶,他虽然没有摸过这种武器,但是骨子里的战士基因却使他和怀里的武器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久久的沉默,久久的瞄准,刘子光沉静无比的态度,居然像个受过训练的专业狙击手,旁观者们也不敢小觑他,都静静地站着,无声的等待他的雷霆一击。
汗水从额上滑落,顺着眼睫毛滴在干涸的沙土里,刘子光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塑像,忽然之间,枪声响了,远处的钢靶依然完好无损的伫立着,子弹在远隔十万八千里的地上打起一团烟尘来。
众人一阵嘘声,民兵干部不过如此嘛,摆了半天造型还不是丢人现眼。
刘子光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也没有惭愧之色,反而大模大样的拍着枪对关野说:“这把枪的精度确实很不赖。”
关野无奈的笑笑,给刘子光个台阶下:“你不该打那个距离的,这枪的设计射程都没那么远。”
刘子光笑笑,不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