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屿阳和戚濛这边是每天都在感慨回家真好,可长居渤州的徐楠可没感受到家乡的善意。
徐楠从来没吃过这么糟心的饭局。
左边坐着一脸尬色的父母,右边坐着哭哭啼啼的女友,对面坐着白眼上天的准岳父母。
但这顿饭之后,可能准岳父母,永远摘掉后面那三个“岳父母”的字了。
“婷婷,你不是跟妈说徐楠是自己开公司的吗?”
名叫婷婷的女孩子咬了咬嘴唇,心虚的说,“他之前是开婚庆公司的。”
“就是个婚庆店,帮着布置布置会场,贴贴车花,这也叫公司?那夜市摆摊卖袜子的是不是也能自称总裁?”婷婷妈不乐意的说。
她本来就不乐意自己女儿找一个做生意的,在渤州这样的地方做小买卖是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自己的女儿争气考上了机关单位,她就想让她嫁个八大局的人,到时候小两口衣食无忧。但婷婷偏不听话找了徐楠,起初她看在徐楠大小也有个公司,勉强同意,今天一见,不仅此公司非彼公司,而且还连这都没了。
刘秀竹心里不高兴,也不好说什么,谁让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被数落也得忍着。
婷婷爸的烟吸了一根又一根,在吞云吐雾间严肃的问他,“现在就在家待着?以后什么打算?”
徐楠怎么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些年亲朋好友在酒桌上对他的轮番轰炸,他早已习惯,但今天被准岳父这么说,他还是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一冲动,就口不择言的吹起牛来,“之后准备进军电商行业,开创个平台,争取三年之内跟两马并驾齐驱,五年之内跟淘宝京东比肩,七年的时候上市……”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刘秀竹的脑袋就快要塞进桌子底下去了,脚也没闲着,狠狠的踩了徐楠一脚。
他这么说话没谱,对方父母是哭笑不得,听过吹牛的,但真没听过能把牛吹得这么虚幻的。
徐楠正在状态,继续发挥,“我研究过,他们电商好做,就是找个团队做个平台,拉拉融资,去什么义乌啦温州啦宣传宣传,让小商贩小工厂都来开店。走薄利多销路线,等规模扩大了就也像天猫似的,邀请品牌店入驻网站。找个明星代言,顺便开拓海外市场。我哥回来了,我哥那可是北京有头有脸的人,有了我哥帮我……”
刘秀竹实在听不过去,夹了一大筷子红烧狮子头就塞进徐楠嘴里,狠呆呆的说,“吃吧啊,别说那些个没边的话了。”
到了这会,女方家长已经觉得徐楠不仅仅是能力问题了,而是精神问题,他们实在不信正常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同时也怀疑起自己女儿的脑子是不是也坏了,一年的时间找了这么个对象,还敢跟家里说感情稳定,想谈婚论嫁?
他们宁可让她嫁个二婚头,都不能找个这么满嘴跑火车的人。
更惨的是,服务员上菜时认出徐楠,亲切的寒暄,“哎呀小徐!你不认识我了?你上个月不还在洛阳路上那家水果店当搬运工来着吗,我是西瓜那摊的收银员,也不干了,刚来饭店三天。”
等服务员出去,徐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马云开淘宝之前也就是个英语老师,我这算实地考察,微服私访。大家都能懂哈?”
一直没吱声的徐伟庆不能再让儿子说下去了,自己接过接力棒诚恳表态,“我和他妈准备让他后面再自己开个店做点小生意,具体选项还没想好,餐饮、服装什么的,还得再考察考察。你们放心,我们呢在中央大街上还有个门市房,现在一年租金差不多十五万,等他们结了婚,房租就都给他们。我和他妈就这一个儿子,我们闭眼的时候,门市房都给他们。不会苦了婷婷的。”
刘秀竹怕对方瞧不起徐楠,这时候必须得冲锋陷阵把胭脂擦在脸上,“你们好些年没在渤州可能不了解,现在中央大街是最好的地段,我们的门市房三百多平,现在也值三四百万,要是能拆迁,就更多了。回头我把房本给你们看看,那都没问题。”
徐伟庆和刘秀竹在渤州能有个门市房,那也算是不错的条件,一年十几万的租金让他们挤进工薪阶层的行列,如果没有徐楠他们可以说会生活的有滋有味。但现在却不得不低人一等的说小话。
本来来之前刘秀梅叮嘱刘秀竹千万先别提门市房的事,担心女方家图这点家产。但眼下,不提可能马上到手的儿媳妇就得跑了。
可她还是乐观了,婷婷爸妈根本不吃这一套,家里有多少都只能证明爸妈的能力,但她女儿要嫁的是徐楠这个人。可徐楠,可以说没有任何的造血能力,坐吃山空,他们怎么能放心把女儿的后半生托付给他。
婷婷爸直言不讳地问自己的女儿,“婷婷,你怀孕了吗?”
婷婷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听得“怀孕”这样的说法,红的脸就像煮熟的螃蟹一样。就连婷婷妈都不好意思,小声说,“当着这么多人,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但婷婷爸执意问她,“说,你想跟徐楠结婚,是不是有了?”
“爸,我怎么可能……”婷婷生气的说,“没有,没有!”
婷婷爸松了一口气,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既然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一切就好说了,只听他干净利落的说,“那好,既然你们不是奉子成婚。这婚事,我们家不同意。也没得商量,婷婷你必须跟徐楠分手,这女婿我们不认。”
徐楠的婚事吹了。
虽然他也流水似的这些年没少交女朋友,但到谈婚论嫁这一步,婷婷还是第一个。
他认识婷婷的时候,还在经营那家婚庆店。一次他去外国语大学招学生兼职当婚礼司仪,一眼就看中婷婷了。
婷婷很漂亮,个子也苗条,是那种扁扁的名模身材,站在人群里很出挑。
特别是在一堆方言里,婷婷说着地道的渤州本地话,这在徐楠听来就是再标准不过的普通话了。
当场就选中她,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
后来就真的成了对象,二人在婚礼场上出双入对。在那样的气氛烘托下,感情飞速升温。自我代入的经常聊起,以后他们结婚时要做什么样的主题,选什么颜色做主色,酒杯摆在哪,蛋糕订几层。
徐楠是当真了。
所以在这场恋情鸡飞蛋打的时候,他前所未有的难过。
他可以不在乎婷婷家里嫌弃他没本事,就像刘秀竹总挂在嘴边说的,“有几个能有正式工作的。”这是渤州的现状,他觉得反正周围多数人都是和自己一样,不是什么编制人员,好赖自己家境尚可,做个小买卖还是能度日的。
他以为婷婷会像电视剧里的那些贞烈女子,为了爱不顾家人反对,披荆斩棘也要和自己在一起。
但现实却是残酷的,婷婷走得果断,接受了长痛不如短痛的建议。
徐楠以酒洗面,过了三天昏天暗地的生活。
直到第四天,申屿阳给他打电话,“大楠,快来帮哥搬家。”
他就又屁颠屁颠跑过去,像是十八年后的一条好汉。
徐伟庆和刘秀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自己的儿子抗挫折能力这么强,换句话而言,就是没心没肺,没脸没皮。
但徐楠能光速度过失恋之苦,他们为人父母却不能。
这些天婷婷爸妈的话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徐伟庆和刘秀竹1996年就开始做生意,摸爬滚打不怕辛苦不怕累,大钱虽说没有,也算不丢面子。但被人这样数落看不起,真是让五十岁的老脸臊得慌。
刘秀竹的心事又多了一件,也是多年不得解决的世纪难题——必须给徐楠找个正经营生。
男人果然还是要先立业在成家,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