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世界是这样的,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
是非曲直,在他们眼里,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坏人是要被惩治的,好人不应该被冤枉。
灰太狼再可爱,但主角永远都是喜羊羊。
女儿的眼神纯澈又明亮,问出了那句“为什么”,许梦安一时无言。
许梦安是母亲,可馨妈妈也是母亲。
同样是母亲,可馨妈妈要付出的却是许梦安的双倍,甚至超过双倍。
有一次,家委会成员们陪着薛老师去家访,去过朱可馨家。
是一间小超市,楼上有个隔层,那里就是她们母女的家。可馨妈妈自豪地告诉大家,她已经存够了首付的钱,马上就要在H城买房了,到时候,她们母女就真的能安定下来了。
尽管经济上捉襟见肘,但朱可馨的花费并不比李云阶他们少。该买的衣服、文具、书本,可馨妈妈毫不吝啬。即便是补习班,也是选的最好的。
可以说,朱可馨是她母亲的全部,全部的希望,全部的寄托。可馨妈妈起早摸黑,所有的动力也源于这个从未让她失望过的女儿。
要是朱可馨被记了大过,这位母亲所遭受的打击……简直难以想象。
许梦安心下有了打算,她准备跟其他家委会成员联系,联名提出要求,要求对朱可馨从轻处理。这个孩子不是无药可救,不能就这么毁了。
看着几个孩子,再看着那本册子,薛一曼的情绪也很是复杂。她有惭愧,惭愧自己的武断,没有弄清楚真相,就咬定作弊的是李云阶。她有痛心,为学习委员朱可馨痛心,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她的成绩明明已经足够优秀!当然,她也很生气,班长王哲居然都学会骗人了,骗的还是学校保卫室!
可是,不管怎么样,李云阶是被冤枉的,身为她的班主任,薛一曼需要承担主要责任,也必须向她道歉。
“云阶,老师向你道歉。”薛一曼拍拍李云阶的肩膀。
李云阶没有说话。
许梦安忙道:“薛老师都向你道歉了,你这孩子……”
“那你呢,你向我道歉了吗?”李云阶再次向许梦安抛出了问句。
女儿在挑战许梦安的权威,并且,是当众挑战。
今天,权威遭受挑战,对许梦安来说,有两次。
一次是在下午的公司会议上,凌美川带着讥讽的语气,告诉所有人,许梦安的方案并不可行。
再一次,就是现在,女儿要许梦安向她道歉。
许梦安自认为开明,也不是死要面子的人。比如,每次部门开选题会,大家的发言总是百无禁忌。可这百无禁忌的前提是“就事论事”,凌美川很显然不是在“论事”,而是憋着坏让许梦安下不来台。
此时,眼前的女儿,虽不是憋着坏,但她是故意的。她的小眼神里,甚至还带着些须挑衅的意味。
许梦安不能低头。一低头,她身为母亲的威信便会荡然无存。
“回家再说。”许梦安对女儿道。她的语气很沉稳,并不是在跟女儿商量。
李云阶没有得到老妈的道歉,发誓再也不吃这个家里一口饭的她,到底还是回了家。
“你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对做饭,李临显然没什么底气,“要不然,我给你叫个外卖?”
李云阶发现老爸跟进了房间,她一指门口:“你出去。”
“云阶,你听我说……”
“出去!”
李临来到了书房,许梦安正忙着联系家委员成员,希望大家能够写封联名信,以期学校对朱可馨宽大处理。
妻子是善良的,不但善良,她还热心。但她这种圣母的行为,严重伤害到了女儿。
“许梦安!”李临径直走过去,夺过妻子的手机。
“我正打电话呢,你干什么!把手机还给我!”
“别打了!该怎么惩罚朱可馨,薛老师和学校,他们自有定论。刚才在学校,我憋着一直没说。朱可馨自己作弊不说,还陷害给云阶,你非但不站在云阶这边,你还帮朱可馨求情……你让云阶怎么想?还有,孩子没要求别的,就希望你能真诚给她道个歉,你呢?你就一句‘回家再说’。好,现在已经回家了,你说了吗?你跟女儿沟通了吗?没有!不就是道个歉吗,有那么难?”
许梦安看起来很是冷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能不能的问题。你没看见刚才女儿的眼神吗?她这是在挑衅我。”
“为人父母,也不是什么都对的,有很多地方,我们确实做得不好,不到位。错了就是错了,我们冤枉她了。你知
道这样的事情会对孩子造成多大的伤害吗?刚才别说是我了,就连薛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她刚才还发微信给我,让我和你谈谈,说你的做法不妥当……”
李临话没说完,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钢琴声。
这个家里,会弹钢琴的只有李云阶。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弹琴了。
许梦安和李临缓缓走到客厅。
发誓不再碰钢琴的李云阶,此时,正坐在钢琴旁。
她看起来是那么专注、投入,一遍遍弹奏着《瓦妮莎的微笑》。
许梦安怀李云阶时,最常听的曲子就是《瓦妮莎的微笑》,可以说,它是李云阶决定学钢琴的初衷。
这首曲子李云阶以前也总弹,但从没弹得像今天这么好。
李云阶觉得自己的情绪传递到了指尖,每一根手指都像是在琴键上跳舞。她什么都看不见,甚至,什么都听不见。她只是想弹,想把心中所有的感觉都表达出来。
听女儿弹到第八遍时,李临想上去唤她,却见她合上了琴盖。
“云阶……”这曲子勾起了许梦安无数的回忆:李云阶刚出生时、会走路时、第一天上幼儿园时、第一天练琴时……
李云阶并没有回应,旁若无人地从许梦安和李临身边走过。
“李云阶,你站住,我有话跟你说。”许梦安拦住了女儿。
女儿轻轻推开了许梦安的手:“我,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