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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所属书籍: 驻站

这种撞击对于改装过的车辆几乎是致命的,常胜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在胸前、背后狠狠地用铁锤敲击着一样,因为没系安全带,他的头在撞破挡风玻璃后弹了回来,又撞到了方向盘上,他感觉自己的大腿有些发麻,胳膊也有点不听使唤。他使劲咬了一下舌头,有痛感但不明显,证明自己还没有昏迷。他伸出手漫无目的地在车里摸索着,摸到的是扩音器上的话筒,他把话筒凑到嘴边先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费力地喊道:“赵广田,你还在吗,在就答应我一声。”

赵广田早就被刚才的一幕吓呆了。他摔倒在地的时候,常胜驾驶着的汽车直奔他呼啸而来,他恐惧地伸手挡住照向自己的车灯,他几乎能感觉到汽车轮子扑向自己时喷出的热浪,他心里想这回完蛋了。可谁知道常胜硬生生地踩住了刹车,为了不撞上自己,而选择在狭窄的公路上撞向山体。他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说:“我在呀…”

常胜拿起话筒对着赵广田说:“赵广田,我命令你,向警察投降..投降。”赵广田哭丧着脸说:“常警长,您都这样了,您就放我一马吧。”

常胜看着赵广田说:“我放了你你又能跑到哪去?你就不为你那白发苍苍的老娘想想吗?她本来是想让你给她养老送终的,你这一跑她的愿望就落空了。”

“我不跑?让警察抓去也得关起来啊。”

“关起来是接受法律的制裁,改造好了还可以重新再来呀。可你今天要是跑了,就算你能侥幸的暂时逃避抓捕,你还能回得来狼窝铺吗?你心里…心里很清楚,在你侥幸逃跑的日子里是不可能再回来了,遥遥无期的逃亡、等待抓捕的恐惧、思念亲人的感受,这些你都想过吗?”

“常警长,你别说了,我害怕啊!”赵广田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广田啊,跑不是办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跑到这么偏远的山村里,我们都能找到你,难道你还能跑到火星上去吗。按咱狼窝铺的辈分,你得喊我叔,按工作上的关系,你是我的保安员。我不对你宣讲政策,就劝你一句,自首吧。如果你不听,我现在是没有能力抓住你,但我要告诉你,有朝一天你在接受法律制裁时,想想现在你会后悔的..”

看着倚靠在驾驶室里面色苍白的常胜,赵广田百感交集,昔日里和常胜一起巡逻一起走乡串户,一起吃饭一起聊着狼窝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还有常胜对他亲如家人般的关心和对老母亲的照顾,还有那天晚上自己挣脱开捆绑的绳索,跑去叫人来支援常胜时的情景如开闸放水一样,瞬间填满了他记忆里的每一条渠道。他愣在那里挪不动步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为什么让派出所来的人在驻站点等着吗?”常胜盯着眼前如在悬崖边缘上徘徊的赵广田,“我其实可以叫他们在前面的路上,堵着你。因为我想,应该是我把你带回去,这样你还能有自首的机会…”

“常警长,你别说了!我向你自首!我向你自首!”

赵广田跑到汽车边使劲拉动变形的车门,因为撞击的力量太大,车门变形被卡住了。赵广田跑到后面车厢里拿出撬棍,拼命地撬动车门直到把门撬开,才搀扶着常胜一点点地挪出车外。两人筋疲力尽地靠在路边的山坡上,赵广田顺手抹了一把汗,却发现自己满手是血,他不禁惊叫起来:“血,血啊!”靠在坡边上的常胜轻声地哼了一下说:“是我腿上的血,可能是被车里折断的铁管划破的,你帮我看看伤得重吗?”

赵广田借着车灯光看过去,发现常胜的大腿外侧,撕裂开了足有两寸多长的口子,鲜血还在缓缓地往外流淌着。“常警长,叔,您这腿上的口子太大了,得赶紧去医院啊。”说罢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可就是拨不出去,他又掏出常胜的手机拨打,结果还是一样无法拨出。

常胜见此情景苦笑一下说:“黄鼠狼专咬病鸭子,非赶上这个时候手机没有信号。广田,我教你怎么给我包扎。你去车里门边上找找,那有一盒曲别针,是我平时去学校别宣传画用的。找到之后再把车座套拆了,撕成一条一条布拿过来,包伤口用得着。

赵广田手忙脚乱地找到曲别针,又按照常胜说的办法把布撕成条后拿过来。常胜让赵广田先撕开自己的警裤,然后指着伤口说:“你用手捏住伤口,捏住一块别一个曲别针,以此类推,然后再用布包上,来吧。”

“不,不,不,我干不了。”赵广田恐惧地摇晃着双手。

“这是简单的现场救护,你别害怕。我要不是肋骨折了自己就能动手,现在只能依靠你了。”常胜倚在那里说,“来吧,这比挑根手里的刺容易得多。”

“叔,我下不去手啊!”

常胜使劲想移动一下身子,但即使稍微地晃动,伤口里就会往外冒出血浆:“你看见了吧,我不能使劲也不能让血总流着,时间长了失血过多会更麻烦。你别犹豫了。快点!”

赵广田在常胜的鼓励下哆哆嗦嗦地拿起曲别针,捏住一块伤口别上一个曲别针。每一次曲别针与伤口接触时,都会发出吱吱的声响,常胜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任凭汗水顺着自己的脸流淌到身上。直到赵广田帮他全部包扎好伤口,他才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叔,您可真是山神爷啊!我长这么大就听跃进大爷说过,他以前用手给别人抠过子弹。像您这样没有麻药真杀实砍地往肉里缝针,我是第一次见。我打心眼里服您了!”赵广田佩服地感慨着。

常胜喘了口粗气说:“别捧臭脚,不爱听。给我弄根烟抽。”

赵广田急忙在口袋里掏出香烟递过去,又打火给常胜点着。常胜狠狠地吸了几口,吐出长长的一串烟雾说:“广田,你小子够精的一直跟我打马虎眼。现在想起来我才明白,你为嘛不愿意跟我去平海北站了…你是看见韩婶,心里搁不下呀,我说得对吗?”

赵广田愧疚地点点头:“叔,我都后悔死了。当初要不是那俩钱闹的谁愿意给他们帮忙呀,谁愿意干这个伤天害理的事啊。都是这个罗娘们儿把我拉下水的,我干了几次实在害怕,就躲开他们回老家,可她还是阴魂不散。这回她想来山里长住我没答应,她威胁我说不给她钱跑路就把我也点了,我只好给她钱让她走,谁想到她偏偏去坐火车。当时我在远处看着呢,您跟她一对眼神儿,我就知道完蛋了,唉…”

常胜艰难地摇摇头说:“她不坐火车也跑不了,落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就像人们常说的那句俗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是时候到了。”

赵广田羞愧地低下了头。

远处黑漆漆的山路上突然传来几声狗叫,这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像是在呼唤着自己的主人。常胜听出来了,这是警犬赛驴的叫声。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示意赵广田赶快去按响汽车喇叭。随着赵广田不停地按响着喇叭,赛驴果然从黑夜中钻了出来,它汪汪地叫着径直扑进常胜的怀里,不住地嗅着主人身上的味道,然后转过头去朝着漆黑的山路使劲地叫着。“赛驴,我知道,是你搬救兵来了。”常胜爱怜地抚摸着赛驴的头部,眼里忽然有些湿润。

两辆汽车闪着强烈的灯光,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山路上,前面的是王冬雨的车,后面紧跟着的是派出所的警车,他们在赛驴的引导下终于找到了常胜。

常胜瘫坐在地上,他想朝跑过来的王冬雨和小于招手却抬不起胳膊,他想朝他们说两句话喉咙里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用眼神表示一下亲热,却发现所有人的影像是这么模糊,直到在他眼前漆黑一H.

常胜再也坚持不住了。他晕倒在王冬雨和小于的怀里,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常胜的身体素质真叫一个结实,外伤流血内伤骨折再加上猛烈撞击,虽然没伤及内脏可也够平常人喝一壶的。但常胜几天就缓过来了,还能和陪着他的周颖开玩笑,说医院里的饭菜像喂猪,让周颖给他做饭吃。和来探视他的王喜柱、杨德明偷偷地要烟抽,弄得病房里烟雾缭绕,招来大夫护士一通斥责。和来看望他的大刘、李教导员等人耍贫嘴。他见了大刘就要好吃的,埋怨当所长的光那个信封装点钱,也不说给自己买点包子、炸糕之类的饭食。见了李教导员就抱怨,我这回怎么着也得来个一级英模吧?你光拿束花来就把我打发了。弄得大刘和李教导员气不得笑不得,只得嘱咐他说注意自己的言行,有些话跟我们说说就算了,等上级领导来看望的时候你可千万别胡说。桥归桥路归路,大刘和李教导员从病房出来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常胜没有老生常谈,他不再提那个一年的期限,他也不再问自己何时能回平海了。

常胜从医院伤愈回来的时候,赵广田的案子已经审结进入检察阶段。他特意跑到看守所去看了一趟赵广田,因为都是熟人,看守所的民警对他没有严格的时间限制。两人隔着桌子聊了好久,常胜告诉赵广田让他好好改造自己,出来以后还回到狼窝铺,他跟王喜柱说好了,在中药种植基地给他留了一份差事。赵广田感动得泪流满面,连声地表示自己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回家安守本分伺候自己的老娘。

从接见室出来,常胜想起要去一趟刑警队。因为有个事情始终没有回音,让他心里感觉没着没落的。好在刑警队的预审大队离看守所不远,他溜达着不出五分钟就能走到。刑警队的预审大队副队长是常胜的同期,两人见面寒暄几句常胜就直奔主题,他问对方自己拜托的事情怎么样了?副队长挠挠头说你恐怕是搞错了,现在这个案子已经进入尾声,嫌疑人土里鳖还是没有供认呀。常胜说是不是你们给的力度不够呢?副队长说力度不小了,我们总不能去刑讯逼供吧。按说像盗窃、袭警、伤人那条罪都比毒死两只猪在处罚上要厉害吧?可他就是不认账,所以我才说有可能是你搞错了。常胜也被副队长说的有点犯晕,连忙问对方笔迹你们得鉴定吧?毕竟这也属于证据范围内的。副队长摇摇头说土里鳖认识的字,满打满算加一块没超过十个,我让他写自己的名字他还少写了一笔呢。再说也做过文字鉴定对不上牙口。

从预审队出来的时候常胜还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搞错了呢?可按照常理上来讲,每个案件的发生都是有因有果的,何况这个案子价值不算大,只是毒死了家禽家畜,如果是土里鳖作的案,他怎么会只认大不认小呢?

驻站点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常胜住院这些天派出所展开了个短期轮值活动,让没有来过狼窝铺的民警轮换着到驻站点来住几天。用大刘的话说,都去享受一下天然氧吧的滋润,也都去感受一下边远地区的辛苦。派出所还请示公安处给狼窝铺驻站点更换了一辆新警车,高标配的警用桑塔纳。他抚摸着屋子里自己熟悉的物件,心里油然升出股亲切感。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虽然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可想起来总觉得像分开好久一样。

也许是要欢迎常胜重归故里似的,狼窝铺这些天很平静,就连以往热闹的货场也少了往来穿梭的货物列车。夜晚的山里还是那么寂静,驻站点里仍然只有赛驴忠实地陪着他。常胜边抚摸着赛驴的毛发,边与周颖用手机微信聊着天。他们聊天的内容也在悄然地发生变化,变得更温馨,变得有更多的温情在来往的文字中荡漾着。

时间已经接近深夜了,常胜让赛驴回到外屋棉垫上卧下,自己则把脱下的警服、帽子、警棍、强光手

电等依次放好。这也是他的习惯,如果发生突然情况也能做到忙而不乱,不会丢盔卸甲的跑出去。收拾完毕他刚要躺下,桌上的座机电话猛然响了起来。“你好,狼窝铺车站驻站民警常胜!”他本能操起电话对着话筒自报家门。

“常警官,是你啊。太好了,我是老贾呀。”贾站长的语气亲切很多。

“得,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肯定没好事,我就当是你办欢迎似式吧。说,怎么了?”常胜说话间已经抓起了警服。

“有一起路外。刚才客K136次司机报告,在狼窝铺正线144.3公里处碾压一人,据司机说是该人抢行通过线路,因为车速太快又是夜间,虽然鸣笛示警可还是撞上了。”

贾站长向常胜报告的是一起路外伤亡案件。以前铁路沿线没有架设护网时,来往的行人或者机动车横穿铁路时常会与通过的火车遭遇,其结果往往惨不忍睹。高速行进中的列车会把被撞物体像高空抛物一般扔向最高点,然后似点燃的烟花在空中四分五裂,散落得随处都是。侥幸能有个完整尸首的人,也是头开肉裂骨断筋折。出现场的铁路公安民警,基本上都会有这个经历,那就是沿着铁道线去寻找亡者尸体的碎片,找到后将他们一一拼凑起来,为亡者还一个整尸首,给那些死去或是自杀的人最后的尊严。

常胜麻利地穿好衣服戴上帽子,当他伸手去抓汽车钥匙的时候,赛驴已经用嘴把门打开,瞪着眼睛盯着自己的主人了。常胜挥手朝赛驴做出个出发的手势,一起冲出屋子。

警车刚开到车站门口,常胜就看见贾站长和一名职工在等着他。他停下车让两人钻进车里,使劲踩了脚油门打起警灯上的爆闪,奔着出事现场开去。一路上他又详细地询问了事发经过,贾站长只是按照火车司机的说法叙述,断断续续的也不完全。他边选择着去事发地点的线路,边在脑子里回忆事发区段的环境。“正线144.3公里在后封台村附近,两边道路平坦而且是高路基,好像已经加固护网了。人是怎么钻上来的呢?”

经过一段摸黑行驶,常胜把车停在路边,他估摸着已经到出事地点了。

钢轨在漆黑的夜晚里闪着丝丝亮光,那是因为天长日久与火车轮子反复磨蹭碾压造成的,如果有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钢轨折射出来的亮光从很远处就能望到。他让职工在道边看着汽车,贾站长举着手电,借着钢轨上发出的幽光爬上了线路。像常胜和贾站长这样经常在铁路沿线上行走的人,一般都对里程碑很敏感,每隔一段线路的路基上都会有或大或小写着数字的石牌,他们就通过这些石牌给自己要找的区段定位。贾站长走了几步叫过来常胜,用手电照射着石牌上的数字说:“就是这里了,144。”

常胜站在道心里用手电照明环顾着两侧的护网,他发现靠近坡道的护网被撕开一个洞,而对面的护网也像孪生兄弟似的豁开一个口子。“这是经常有人从豁开的地方钻过去,看来死鬼是熟悉这个地方呀。”他边想边和贾站长顺着线路朝两边走去,他们俩是在寻找被撞者的遗体。常胜走出去几十步看见在铁道边上趴着黑乎乎的一团东西,直觉告诉他这可能就是死者的遗体了。他叫过来贾站长给他打手电照明,自己端起相机走过去。勘查现场是铁路公安必备的一门手艺,每个沿线驻站的民警都会,而且都能根据现场的痕迹做出初步判断,基本确定死者的死因是否自杀,是否抢行线路,是否涉及其他的刑事案件。

这是常胜自到狼窝铺以来的第一起路外伤亡案件。他很认真地察看着死者的伤情,边看边用相机换着角度拍照,嘴里还默默地念叨着一些零碎的话。贾站长凑近了才听清楚,他是在叙述勘查的结果。“死者头南脚北呈俯卧状,头部有明显开放伤,判断是抢行通过铁道时被火车车头撞击,然后翻滚在路基上死亡。右臂..右臂疑似骨折。老贾你给我照着点,我把尸体翻过来看看…”

贾站长把手里的强光手电举得很高,常胜在灯光下慢慢地将尸体翻转过来,当他的目光看到尸体胸前的时候不由吸了一口凉气。贾站长也感觉到了常胜身体轻微的颤动连忙问道:“常警官,怎么了?”

常胜指着死者前胸上的一片血迹说:“从火车司机的速报和现场来看,死者致命伤应该是头部,被撞到时他先翻滚以后才落到路基上,而且在被火车撞到时他手臂有一个下意识的遮挡动作,综合这几点来看,如果死者手臂、头部有血很正常,可是他前胸上怎么会有血迹呢?”

“也许是人死后流到胸口上的呢。”

常胜摇摇头说:“不像是,你看这是路基上坡,他头朝下俯卧着,要是流血的话应该是流到路基上边。再说路基上也有血迹,还是仔细检查一下吧。”他打开携带的勘查包,从里面拿出来剪子和镊子准备剪开死者的衣服,贾站长似乎有点紧张持着的手电光晃动了一下。

常胜回头说道:“老贾,你照稳点,灯光别晃,我看不清楚。”

“常警官,我想跟你说..”贾站长语气里带着些踌躇说,“这人,这人是被火车撞死的,论起来是横死。在狼窝铺山里有这么个忌讳,横死的人最好别动,动了就怕有冤魂野鬼找上你..”

常胜点点头说:“我知道这个说法,可发现疑点不去勘查我心里别扭。老贾,不管死者是谁,我总觉得应该给他个交代。你要害怕就给我打着手电照亮,我这个职业就是辟邪的,就算是有孤魂野鬼见了我也得给点面子。到时候我跟他们说说,这事是我逼着你干的,让他们找我来。”

贾站长被常胜的话逗得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继续举着手电为常胜照明。常胜借着手电筒的光亮,轻轻地剪开死者的衣服。他首先看到的是胸前两沓厚厚的人民币,在成沓的钱上有个刀锋捅过的痕迹。他拿开这些钱,死者胸前赫然显示出一个血洞。“看来是这沓钱挡住了刀锋,但刀子还是刺破了他的前胸,他忍着伤痛跑到这里来。想穿越线路继续逃跑,不巧这个时候列车通过直接撞上了他。”常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路外伤亡事件了,这是谋杀未成,死者拼命逃逸才造成的被撞

现场。”他继续翻动着死者的口袋,想从里面找到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是除了掏出两个塑料袋包裹的结晶体外,再没有任何东西。常胜冲亮光举起手中的塑料袋,眯起眼睛辨认里面类似冰糖式的晶体。这是什么玩意儿呢?他看着看着脑中的神经忽然绷紧了,这种晶体太像冰毒了!

常胜想到这里朝远处打了一个呼哨,赛驴穿过幽黑的铁道线冲着他跑过来。他指了指死者和周围的地方,赛驴凑过去低头嗅了一下,然后转身朝护网那边跑去。在赛驴的带领下他们穿过护网在路基边停下,手电光照到了溅落在石渣上的点点血迹,他们顺着血迹来到公路上,看见赛驴正围绕着一块地方转悠。常胜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地察看着,地上残留的汽车轮胎印显示,这个地方曾经停过一辆小型汽车。他又举起手电向身后照去,在不远处的路基上护网清晰可见,钢轨还幽幽地闪着亮光。

“常警官,你找到什么了?”跟随过来的贾站长不解地问道。

常胜没有直接回答贾站长的话,而是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目测一下从这里到铁道上的距离才说道:“老贾,都说我嘴黑,其实你比我嘴还黑。这回还真让你说对了,他兴许就是孤魂野鬼。”

“哎哟,常警官,你可别吓唬我啊!”

“你别怕,我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常胜摆摆手说,“你在这站着,看着我朝铁路线上跑,等我钻过护网爬上铁道时你用手电给我打一下强光。”

“你到底想干嘛呀?这黑灯瞎火的多瘆人啊。”

“你别担心,帮忙看着点,现在我开始了。”常胜说完话走到赛驴打转的地方。他先席地而坐,少顷抬腿空蹬了一下,然后作势手捂着胸口脚步有些踉跄地朝铁道上跑去,他是在设身处地地还原整个现场。其实在勘查完整个现场后,常胜已经把模模糊糊的几个场景串联了起来,他尝试自己就是这个死者,先是在车里被熟悉的人突袭,锋利的匕首刺中自己的前胸。但凶手没有想到,揣在他胸口袋里的钱挡住了一半的刀刃,刀虽利快,刀虽刺中了他,但没有致命。

他挣扎着推开凶手踢开车门,手捂着胸口拼命朝铁道线上奔跑,他了解这段线路,他知道这里护网的缺口,他从这里能钻过铁路跑到对面的草丛里。此时,凶手也跑下车在后面追赶,两人的距离不会太远。他踉踉跄跄地爬上路基,钻过护网跑到铁道上,由于奔跑的速度太快他身体前倾快要跌倒了。这个时候一列火车呼啸而至,车头上的大灯投射出来的光束已经能照到他的脸上,汽笛的爆鸣没有能阻止他的脚步,反而让他惊恐地举起手臂想挡住扑面而来的庞然大物。可是随着列车的飞驰而过,这一切都结束了..

贾站长在他身后用手电打来了强光,常胜靠灯光的提示在铁道线上停住脚步。“这个地方应该是事发位置。”他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又举起手电看了看远处趴在地上的死者,心里清晰了许多。

“常警官,常警官,你赶紧回来吧。”贾站长在路基下面朝着他喊着。

常胜没有理会贾站长的呼喊,他掏出手机拨通派出所的值班电话,开口就说:“狼窝铺驻站点常胜,有一起路外伤亡,请报刑警队出现场。”

刑警队赶到现场的时候,常胜已经用车里的装备拉好了警戒线。

大案队的张队长认识常胜,两个人在现场互相递烟点火聊了几句,看着刑警队员们熟练地进行着现场侦查,常胜禁不住感慨几句说,当初去刑警队就好了,一水的新设备怎么看都像国军,我们充其量也就是个土八路的装备。”张队长抽着烟笑着说:“装备好没有用关键是脑子好使才行,像这个现场你要不认真也许就滑过去了,所以说咱们这行还是那句老话,解决战斗得靠步兵。”常胜感慨地说:“您这话没错,我给您的塑料袋里的东西,还有死者身上的钱,这些证物但愿以后能起作用。”张队长拍拍常胜的肩膀说:“这事交给我你就别管了,需要你配合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另外嘴严点注意保密。”张队长说这话的时候用眼瞟了瞟贾站长他们俩人。常胜点点头说:“我懂得,我想多问您一句,那个袋子里装的到底是啥?”张队长瞥了一眼常胜说:“亏你还是个老铁警,车站执勤打现行这么多年,大小的案子也见过不少吧,冰毒看不出来吗?”

张队长的话让常胜陷入了沉思,也让他察觉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不是想象中的风平浪静,而是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漩涡暗流涌动。

常胜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144.3公里的这个案子过了几天没有结果,也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办。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兴许就坐等通知了,可他不这么想。狼窝铺这块地方纵横交错的铁路线都归公安管,连沿线铁路附近的村庄也在范围内,既然上级领导没有明确的指示,我走乡串户宣传爱路防伤总行了吧?于是他带着赛驴,装上水桶直奔后封台去了。

其实他有自己的小心思,既然这起案件发生的地点靠近后封台,那就说明死者与后封台村多少有点联系,他可以借助沿线宣传的机会,去后封台村搞一次暗中调查。

杨德明看见常胜到来立马兴高采烈地迎过来,拉着他的手就要往村委会里去。常胜急忙拦住说自己就是转转,例行地搞一次爱路宣传。杨德明则解释说让你去村委会歇会儿,别总是到村里来就走访宣传的没个完,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要是累坏了王喜柱准得往我身上推。常胜笑着说没这么夸张,我身体素质还行又不是纸糊的蜡扦。两人聊着常胜很自然地把话头引向前几天的事情,问杨德明村里有何反应?杨德明摇着头说这个死者不是咱村里的人,如果是我还能不认识吗?不瞒你说,我连村里的租咱地方的那个公司的人都问了,他们也说没有这个人。杨德明的这句话把常胜的心思勾起来了,对呀,后封台还有个平海市开发水资源的公司在这呢。

“大哥,带我去打几桶山泉水吧,好些天没喝到您后封台的水了。”常胜想到这里笑嘻嘻地对杨德明说。

“这还不好办吗?我也是最近准备修桥铺路忙乎得头昏脑涨,要不然早就该让人给你送去。”杨德明拉着常胜的手说,“你开车,咱现在就去打水。”

常胜这回选择的打水地点就在水资源公司的门口。他打完水带着赛驴溜达到这个公司的院子里,没走上几步就被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拦住了,杨德明赶忙向对方介绍常胜的身份。对方听说是驻站的铁路公安,神情中稍许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掏出烟来递给常胜和杨德明,简单地说了几句公司的业务和常驻在这里的人员,最后客气地对常胜说,还希望您能多关照。常胜大大咧咧地点点头,满口答应着和杨德明走了出来,但是对方神色上的微妙变化,赛驴竖起耳朵如找到嗅源般的样子,还有随着山风刮到他鼻子里的那股隐隐的味道,让他在心里暗地里打了一个结。

他刚回到驻站点就接到大刘的电话,电话里大刘语气严峻地告诉他,最近这些天铁路沿线宣传以狼窝铺村为主,不要跑得太远了。一个是刚回到岗位上要注意身体,另外不要影响别人的工作。常胜听完这话有点不高兴在电话说道,我能影响谁工作呀,我是去自己的管区巡视检查,碍着别人什么事啊。大刘说你别跟我顶嘴,让你盯着狼窝铺车站你就盯着,余下的事刑警队张队长以后会告诉你的。

大刘是所长,他说的话等于是下达了命令,常胜心里虽然不愿意可也得执行。不让去远处就在近处转悠吧,两天下来常胜把狼窝铺车站的每个地方,每间屋子的门槛都踩遍了,好在大家伙跟他都熟悉,到哪里都能沏上好茶摆好座位聊几句。常胜也把王喜柱给他的好烟叶捧在手里,到一间屋里就和几杆烟枪们抽一通,弄得到处烟雾缭绕,进了车站办公小楼就能闻到呛人的烟叶味。这天,常胜又带着赛驴从货场转悠到车站,刚走到办公小楼下面,就看见从二楼的窗户里扔出来个烟盒。

“咳!这谁呀,满处的乱扔垃圾,把脑袋露出来让我看看。”常胜仰着脖子朝楼上喊道。

随着喊声二楼窗户里探出个人脑袋来,是车站的吕调度。他看见常胜在底下急忙伸出手去说:“常警官,是我扔的,这不是没烟抽了吗,一生气把烟盒扔了。一会儿我下去捡起来。”

常胜朝着吕调度笑着说:“至于这么大脾气吗,没烟抽买去呀,找谁要一支谁还不给你啊。真是的。”边说边顺手把烟盒捡了起来。

吕调度看见常胜捡烟盒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说道:“我这是调度室,一个萝卜一个坑,今天他们都吃饭去了就我自己顶岗,我可不敢离开。”

常胜朝他扬扬手说:“得了,你等着吧,我给你送粮食去!”

车站无论大小都会有一个与行车相关的调度室。这个屋子属于闲人免进的地方,也是车站的要害部门。因为事关行车安全,所以必须是车站各个部门中的重中之重,调度员24小时轮班从不会缺岗断人。平时就连常胜也很少能来到这个部位,今天吕调度这个烟盒扔得真巧,正赶上他巡视货场回来还带着烟叶,他想起来也该去这个屋子里转转,于是带着赛驴上二楼,推开门走进了调度室。

吕调度正愁着没烟抽呢,常胜雪中送炭来了。两人也没客气摊开烟丝,用手撒在撕好的纸条上,顺势卷起一个喇叭筒,用舌尖上唾沫封好边口,点上火开始喷云吐雾。常胜很少进车站调度室,看到里面的线路图显示器都觉得很新鲜,尤其是那个车站平面的电子显示器,上面红红绿绿的灯光更引起了他的兴趣,就在他要凑到跟前去观看时,旁边墙上挂着的一块小黑板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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