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他边穿鞋边说:
“跟我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
“我们边走边聊。”
“姐夫刚才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不是那件事……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他望着她犹豫不决的表情。眼下只要能从这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的欲望和冲动中解脱出来,只要不待在这个危险的空间,去哪儿都无所谓。
“那就在这里说吧。”
“不,我想走走,你也在家待了一整天,不觉得闷吗?”
她最终被说服了,于是脚踩拖鞋跟着他走出了家门。他们默默地走出小巷,沿着大路继续往前走。直到看到一家冰激凌连锁店,他这才开口问道:
“你喜欢吃冰激凌吗?”
她跟做作的女朋友一样,朝他微微一笑。
他们坐在店里靠窗的位置,他默默地看着她用小木勺舀起冰激凌,然后用舌头舔舐。他觉得仿佛有电线把自己的身体跟她的舌头绑在了一起,每当她伸出舌头,自己就会像受到电击一样颤抖不已。
那时他觉得或许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让自己从地狱中解脱出来,那就是实现这个欲望。
“我想拜托你……”
舌尖上沾着白色冰激凌的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单眼皮下不大不小的眼睛隐隐地闪烁着光亮。
“我想请你做模特。”
她没有笑,也不显得慌张,仿佛看穿了他内心似的以安静的眼神凝视着他。
“你来看过我的展览吗?”
“嗯。”
“就是类似的影像创作,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不过……必须得赤裸身体。”
他察觉到自己变得有胆量了,而且不再流汗,手也不再抖了。仿佛头顶放了一个冰袋,脑袋也变得冷静了。
“脱光衣服,然后在身上进行彩绘。”
她依旧以安静的眼神凝视着他,然后淡淡地开口说:
“……然后呢?”
“只要这样一直到拍摄结束就可以了。”
“在身上……画画?”
“会画一些花朵。”
他看到她的目光动摇了一下,但也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不会太累的,只要一两个小时。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觉得自己把要讲的话都说完了,于是不抱任何希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那份冰激凌,上面撒着碾碎的花生和成片的杏仁。冰激凌在慢慢融化,静静地流淌着。
“……在哪里?”
就在他入神地盯着融化的冰激凌时,突然听到了她的提问。她正把最后一口冰激凌送进嘴里,没有血色的嘴角沾了一点奶油。
“我打算借用朋友的工作室。”
她的表情十分冷漠,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嗯……你姐那边……”
他觉得讲出这句话多余,但又不得不说,于是结结巴巴得像是丧失了信心地说:
“你姐那边……要保密。”
她没有给出任何肯定或是否定的反应。他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的沉默中找寻出答案。
阳光从宽敞的窗户照射进来,M的工作室因此变得很暖和。与其说这是工作室,还不如说更像是一百多平方米的画廊。M的画挂在醒目的地方,各种画具整理得井然有序。为了这次创作,他也做了全方位的准备,但还是忍不住想试试这些整理得井然有序的画具。
为了寻找有自然光的工作室,他只好去拜托关系并没有那么熟的大学同学M。三十二岁的M可以说是同届人里最早在首尔市内的大学里任教的人了,如今他的面相、服装和态度都散发着大学教授的派头。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找我帮忙。”
一个小时前,M在工作室给他沏了一杯茶,递过钥匙时说道:
“像这种事,随时跟我说,我白天都在学校。”
他盯着M比自己更显凸起的小腹,接过了那把钥匙。他心想,M肯定也有自己的欲望和欲望导致的烦恼,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罢了。看着M难以掩饰的烦恼——凸起的小腹,他得到了一种猥琐的心理安慰。对M而言,至少存在着对于啤酒肚的烦恼和些许的羞耻心,以及对于年轻体魄的怀念吧。
他把M那些看起来俗套且稍稍挡住了窗户的画清到了一边,然后在阳光直射的木地板上铺了一张白床垫。他躺在床垫上,事先确认了一下她躺下去时将会看到和感受到的东西。高高的天花板上的木纹、窗外的天空。虽然有些凉,但还是可以忍受的硬床垫,以及背部柔软的触感。他翻过身趴在上面,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是M的画、另一侧地板上的阴影和没有使用的壁炉的煤灰。
他准备好带来的画具,取出PD100摄像机确认了电量,然后将出于担心拍摄时间过长而准备的照明器材架在了一旁,最后翻看了一眼素描本,跟着又塞回了包里。他脱下夹克,挽起袖子,等待着她。临近下午三点,差不多是她抵达地铁站的时间了。他抓起夹克,穿上皮鞋,呼吸着郊外新鲜的空气,朝地铁站走去。
这时手机响了,他边走边接起电话。
“是我。”
是妻子打来的电话。
“我今天下班可能有点晚,打工的孩子又没来,可七点得去幼儿园接智宇。”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我也没空,九点前脱不开身。”
话筒里传来妻子的叹气声。
“知道了,那只能拜托709号的阿姨帮忙照看孩子到九点了。”
他们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近来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仅靠孩子连接的、不存在其他任何牵绊的同志关系。
几天前,从小姨子家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以无法控制的冲动在黑暗中抱住了妻子。那种新婚时都未曾有过的强烈欲望令他大吃一惊,妻子也被他的举动吓坏了。
“你怎么了?”
他不想听到妻子的鼻音,于是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面对黑暗中妻子若隐若现的鼻梁、嘴唇和纤细的颈线,他想象着小姨子的样子蠕动起了自己的身体。他咬住妻子硬起的乳头,扒下她的内裤。当脑海中那又小又绿的花瓣若隐若现时,他闭起双眼抹去了妻子的脸。
当一切结束时,他才察觉到妻子正在哭泣。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激情,还是某种自己不晓得的感情。
“好可怕。”妻子背对着他喃喃自语道。不,他听到的似乎是——“你好可怕”。但那时他已经昏昏入睡了,所以无从确认妻子是不是真的说过这句话,也不知道她抽泣了多久。
但隔天一早,妻子的态度跟往常一样,刚刚通话时的口吻也毫无异常。关于那件事,妻子非但只字未提,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感。偶尔妻子充满压抑的语气和一成不变的叹息声总是令他心情不悦。为了打消这种不悦的心情,他加快了脚步。
没想到小姨子提早到了地铁站出口,她歪斜着身体坐在台阶上,看样子已经从站里出来很久了。她穿着一条破旧的牛仔裤,搭配着一件厚厚的褐色毛衣,就跟独自从冬天走出来的人一样。他没有立刻走过去打招呼,而是像着了迷似的呆呆地望着她擦拭汗水的脸和长久暴露在阳光下的身体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