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神术乃昊天道门最神圣最至高的道法,甚至被称作道法之源。
和巡视世间的裁决司执事们所用的神术不同,这种神术并不是具体的功法,而是昊天赐予修行者的神辉武器。
桃山之上能够修练神术的道门弟子,并不见得是悟性资质最高的,但必须是道心最干净,对昊天信仰最坚定的弟子。
道痴叶红鱼能修行神术,便是因为她做到这两点,而隆庆皇子对昊天的信仰足够坚定,却因为燕国的那些皇室俗务,无法让道心保持清明,所以即便是他也无法修行真正的神术。
程立雪因为某种原因,也不能修行神术。
所以他无法理解,宁缺为什么能。
直到他想起先前静静站在大青树下的那个小姑娘。
他认得那个小姑娘,因为那个小姑娘便是天谕神座亲自率领西陵使团来到长安城的理由和目的,所以他以为自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书院湿地深处的有一座院落。
宁缺和陈皮皮站在院外湿地岸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小棠被余帘师姐喊去练功的缘故,陈皮皮有些沉默,低头看着湿地里的水草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宁缺说道:“那道神辉是从刀里出来的。”
宁缺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特殊道法?”
陈皮皮摇了摇头,说道:“西陵神术不是这样的。”
宁缺微微皱眉,说道:“我提前用神符,把昊天神辉注入了刀内,所以挥刀之时,神辉才会从刀里出来,这种解释怎么样?”
“不怎么样。”
陈皮皮认真提醒道:“你那一刀最开始的时候裹胁的是天地元气。”
“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
宁缺很诚恳地说道:“以后不会这种漏洞。”
陈皮皮嘲讽说道:“你以为真能骗世人一辈子?”
宁缺问道:“就算被感知到问题,但这种事情谁能找到证据?”
陈皮皮想了想,摇头说道:“还确实没有。”
宁缺放松下来,说道:“那就行了。”
便在这时,院落里忽然响起一声凄厉地惨嚎,然后惨嚎声戛然而止,一片寂静,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向院内走去。
院落僻静的一间厢房内。
那位穿着蓝布大褂的老妇人,看着痛的在床上打滚的柳亦青,摇了摇头,把手中针匙之类的医用物事收入囊中,说道:“不行了。”
二师兄微微点头,说道:“辛苦。”
厢房门被推开,宁缺和陈皮皮走了进来。
柳亦青咬着牙,忍住眼中传来的痛楚,左手紧紧握着床畔的木条,大声喊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他受伤的双眼上缠着白色的布带。
宁缺看着他说道:“你应该很清楚。”
听出宁缺的声音,柳亦青露在白色布带之外的脸上流露出怨毒的神情,声音微嘶幽幽说道:“你今日盲我双眼,日后必有所报。”
宁缺向来是个不肯吃亏的角色,无论是在刀剑战斗中还是在口头战斗中,听着此人威胁自己,说道:“如果你真要报仇,何必日后,现在你便可以杀我,因为你清楚我真的很想杀死你。”
柳亦青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裸地用言语表达杀心,微微一僵后寒声说道:“我大兄是剑圣柳白,你凭什么敢杀我?”
修行者讲究的是心境意志,但凡开始搬背景靠山,除了宁缺这等不怎么讲究风度的人之外,大多都是绝望甚至崩溃的前兆。
不过柳亦青确实还有几分希望和底气。
剑圣柳白的名头确实太过强大,虽说书院想来不会畏惧此人,但要招惹世间第一强者,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
这时候,一直安静站着的二师兄忽然开口说道:“既然是柳白的亲弟弟,书院自然不会苛待于你,且请放心。”
柳亦青知道这道声音的主人在书院里一定很有地位,甚至有可能便是传闻中书院后山的大先生或者是二先生,诚恳说道:“多谢先生照拂。”
“不用谢。”
这句话不是客气,而是因为二师兄乃堂堂正正的君子,不愿意撒谎骗人,而且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有值得对方道谢的地方。
他说道:“因为我打算让你留在书院养伤。”
柳亦青怔了怔,带着最后的希冀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才肯放我离开?”
二师兄思考了片刻后很诚实地说道:“什么时候柳白把朝小树放了,我就放你离开,如果朝小树死了,那么你就再也不用离开。”
柳亦青听出了对方言语间的认真,双眼传来的痛楚和被幽**院终生的恐惧交杂,让他变得更加慌乱,焦急说道:“朝小树真的不在剑阁,他也没有死,大兄闭关不能出,所以只能夺了他的剑伤了他的人,便让他跑了。”
宁缺终于知道,原来朝小树果然是遇到了剑圣柳白,自然不敌,难怪佩剑被夺,只是他究竟伤的有多重?
二师兄忽然问道:“你怎么证明?”
…………房间里一片安静。
柳亦青说道:“朝小树不在剑阁,难道不是证明?”
二师兄说道:“你怎么证明朝小树不在剑阁,怎么证明他还活着?”
柳亦青心想,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朝小树在哪里,自己怎么证明给你看,越想越是焦虑,说道:“书院怎么能不讲理?”
二师兄平静说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囚人留人,天地至理,什么时候柳白能够证明朝小树不在他那儿,而且还活着,你再离开。”
穿蓝大褂的老妇人在旁淡淡说道:“我给柳白写封信问问。”
二师兄微微一怔,说道:“多谢。”
…………走出院落,来到湿地畔,宁缺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问二师兄,书院这位喜欢打扫卫生的名誉老教授究竟和柳白有何过往,却不料二师兄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
二师兄一向是严肃守礼之人,讲究顺孝友悌,对待老师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大师兄像夏天般势情,对待师弟师妹们像秋天一般肃杀,对待敌人像冬天一般冷酷,面对宁缺这些人他的脸上很少有笑容,更少称赞。
所以看着师兄脸上的笑容,耳中听着不错二字,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力道,宁缺双脚一软,险些跌落在地,觉得浑身舒泰到了极点。
陈皮皮在旁羡慕地瘪了瘪嘴。
二师兄转身看着陈皮皮,脸上的笑容早已敛去,肃然说道:“虽说你比小师弟入门要早,修为境界更高,但有些方面却是不如他,所谓闻道有先后,得道无定时,你要忘记自己师兄的身份,向他多多学习。”
陈皮皮心想你何时忘记过自己师兄的身份来向我学习?而且本天才还需要向宁缺学习什么东西?
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是露出恭谨神色,连连应下。
宁缺有些不自信地问道:“师兄,我究竟哪里不错。”
二师兄很满意地看着他,说道:“最后你与那人说,我终有一日会把柳白揍成一堆狗屎,这等眼光和气魄很是不错。”
片刻后。
陈皮皮看着二师兄离去的背影,幽幽说道:“我还以为要我学什么,原来说来说去不过是喜欢被你拍马屁的本事。”
宁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皆学问,皆学问。”
…………长安城内。
皇城前的南门观如往常一般安静。
只不过和往日比较起来,今天南门观的安静里更透着几分紧张和肃杀气息,美丽的道观建筑群内,看不到走动的人影,但在道观外的数条街巷中,不知隐藏着多少大唐军方和天枢处的强者。
南门观最近的防御,甚至要比皇宫更加森严,这不能怪大唐朝廷紧张,实在是因为南门观里住着的那位大人物地位太过尊崇,如果让那位大人物在大唐境内出现什么意外,整个天下大概都会陷入战火之中。
西陵神殿天谕大神官,如今便居住于此。
南门观深处的道殿中,乌黑暗光的木地板深处,有位穿着华美神袍的老人静坐其间,闭阖的双眼四周,尽是干涸土地一般的皱纹。
天谕司司座程立雪恭恭敬敬跪在老人身前。
“当初隆庆师弟毁于他手,神殿里都认为那是仗着书院给他提供的恐怖神物,即便是观海僧和道石连续败在他手下,依然没有人觉得他有多强。”
程立雪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词语,停顿稍许后,继续恭敬说道:“今日弟子亲眼观看了他与柳亦青一战,确认他应该已经晋了洞玄上境。和荒原相遇时相比,此子境界修为的提升速度可称恐怖,”
能够让程立雪如此恭敬的人,自然便是天谕神座。
天谕神座缓缓睁开双眼,眼角那些深刻的皱褶,随着睁眼的动作渐渐舒展开来,如同久旱的大地被春雨滋润了一夜。
“夫子回到了书院,能够亲自指点他,如果他修为境界的提升速度,还如庸人一般,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天谕神座看着身前的弟子,问道:“只是他为什么能够修行神术?”
程立雪说道:“我在想是不是与桑桑师妹有关。”
天谕神座静静看着他,说道:“你如何证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