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罗生门的故事。
佛经记载,战乱之年,尸横遍野。一个农夫流离失所,一无所有,被逼的要去打劫。但这农夫一没孔武的体格,二没胆色,而且多少还有点良心,总是下不去手。
一日,在罗生门这个地方,刚发生一场大战,废墟之上,到处是死尸。农夫壮着胆子,想去发一点死人财。
到了之后,发现死的也都是些赤贫的可怜人,一无所获。直到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婆,正从一个年轻的女尸头上拔头发。
农夫被震撼到了,大骂老妇丧失人性。老太婆振振有辞,“我也是为了生存,拿她的头发做个头套卖钱。而且,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善类,她生前一直昧着良心,把蛇晒干当成鳝鱼来卖。”言下之意,应有此报。
农夫心想,那你也不是什么善类,也应有所报应。于是心安理得的抢了老妇的衣衫,扬长而去。
再讲前一个故事。
《左传》一书记载,虞国的国君虞公,好歹也是与周天子同宗的皇室,不知为何眼皮子那么浅,总盯着别人的好东西。
自己的弟弟,人称虞叔,家底不过一方宝玉,一柄利剑而已,天天惦记。
讨宝玉的时候,虞叔想到当时流行的谚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是这平头百姓如何会有宝玉在身,必是不法途径所得。后引申开来,说是人怀有大财,或大才,抑或其他别人想要的东西,都可能招致祸患。于是虞叔决定,不如献了这祸患,换得平安。
不想其兄虞公,很快又腆着脸来要利剑。这回踩了虞叔的底线。虞叔心想,这等贪得无厌,何日是尽头?为了自保,出兵攻伐,将虞公撵下王位。
翌日清晨,墨渊早早将少绾从床上捞起来,让她给自己束发。
少绾彻夜未眠,天将亮才睡了一会儿,此刻困得东倒西歪,梳子几次掉在地上。
墨渊无奈于少绾的不解风情,不停逗她说话,想把她唤醒。
于是墨渊匆匆讲了怀璧其罪的故事,让少绾领会。然后少绾回敬他一个罗生门的故事。告诉墨渊,那小哥不见得可怜。
墨渊讶然,自己没想到这一层。不过,他不后悔给了那小哥一锭金子。
墨渊问少绾,自己的娘与药师佛有如此渊源,想必知道《法华经》里,药师佛所发的十二大愿。
少绾晓得。与其他的佛陀相比,药师佛对众生几乎是盲目的溺爱。
无论贫穷苦难、病痛残疾、种种烦恼,只要得闻其名,不问前因,皆得解脱、遂心满愿。无论犯了何罪、违背哪项戒律、受了何种刑罚,只要其名过耳、专心受持,悉令免除。
总之,药师佛的路线是,我先让你幸福安乐,然后再慢慢教化菩提。何等慈悲。
墨渊也这般想。
那小哥或许有错。若没有这一锭金子的补偿,经历这一番大喜大悲,屈辱惊吓,或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堕落成恶魔,不知要造出怎样的罪业。
他铤而走险,想必也是需要钱。也许得了这一锭金子的救赎,从此能过上安乐的日子。
少绾心服,但嘴巴里气不过。埋怨墨渊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平白教训她一顿,又指责他诋毁她们魔族。
“魔族里也有好的,像我父君,就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和乐。你们天族,各个满口仁义道德,殊不知其中藏着多少伪君子,唯恐天下不乱。”
墨渊不与她争辩,世间确是如此。
墨渊握着她的手,在镜子中与少绾四目相对,郑重的嘱咐。
“他心通也好,别的也罢,不可轻易示人。象以齿焚身,麝以香丧命。你这般的神通绝学,就是怀璧其罪。我不能一直在你身旁,你要学会自保周全。”
少绾不语。墨渊继续,“底层的百姓,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被命运践踏,动弹不得。但你我举手之劳,就能改善他们的处境。所以大权之下,必有大任。”
墨渊真的严肃起来,起身直视少绾。“飞鸟尽,良弓藏,本是天道。只待我扫平天下,功成身退,就娶你过门,一同归隐。在这之前,你要好好的等我,不能有半点闪失。”
作为一个女子,终于听到归宿的承诺,少绾不由泪光闪闪。但她不晓得,墨渊要如何扫平这天下,是否意味着,要覆灭魔族,诛杀她的父君。
墨渊慨叹,少绾的想法太过简单,对这世间也太不了解。
所以,他要带少绾出去看看,让她明白他的坚守与苦衷。相信自己,安心等待。
墨渊终于亮出底牌,但少绾没办法说出实话。
不过,她也不会轻易就屈服。魔君一向教育她,想要什么,就自己争取,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现成的。
于是墨渊看到镜中自己认定的女子,款款深情的为他束发。但是波澜起伏的成果,还是吓到了他。
“你不是叫做少绾,怎能将青丝绾成这样?”
少绾也难为情,但拉不下面子服软。“我娘给我取做绾,是有别的用意,不是给男人梳头发。”
墨渊喃喃自语,“别的用意?想必不是温婉吧。”
少绾摔了梳子走开了。
墨渊自己束好头发,朝还噘着嘴的少绾,语重心长的感叹,“如你这般笨手笨脚,一无是处,将来可该怎么办?”
少绾翻着白眼,“我也没靠你活到今天。”
墨渊仔细看了看少绾的头发,就是编起来一些随便绕几圈,确实颇简单。
“你连青丝都绾不了,何谈控制千丝万缕的法力?自明日起还是你来,为人妇者,总不能连这个都做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