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凤九再迟钝也明白他想干嘛,急道:“你怎么可以比我还乱来!?叶青缇……”凤九还没训完,这次她也尝到了被人施定身诀的滋味,叶青缇将凤九交给燕池悟,“照顾好她。”
小燕壮士稀里糊涂的接住凤九,再稀里糊涂的点了点头,他们这是要做哪样?!
叶青缇转身对着折颜和墨渊道:“不知晚辈的提议可行否?”
折颜看了看怒目圆睁的凤九,自觉闭嘴,墨渊道:“东华进去净化三毒已有三个时辰,照他现在的仙力,想要彻底将三毒净化干净,至少还得需一个时辰,而这个结界顶多再撑半个时辰,”看向叶青缇,眼中流露出赞许,“你若如此做可谓是一举两得,即可解救苍生又可度己成就无量大道,只是你若散了仙元封印聂初寅,不知何时才能修得圆满功德,短则三五载,多则几百上千年也未可知,你可要想好了。”
叶青缇笑了笑,道:“嗯,想好了,我本是个满手杀孽的人,我身不净,心如何净,心不净,如何出得了烦恼海,如此不仅会带给自己困扰,更会累及他人,作孽这种事我不想再做。”转身看向凤九,道:“这次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更与你无关,我只是想好好修一次道,洗去我满身罪孽,总要当得起你为我盗频婆果,助我成仙的初衷。”
“青缇,我……”凤九不知该说什么,现在她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的。
叶青缇对着凤九颔首一笑,周身腾起盈盈碧光,胸口一颗拳头大小的碧色珠子渐渐成形,这是他的仙元,凤九眼波泠泠,哽咽道:“待你飞升那日,我定会去南天门接你。”
“好,咱们一言为定,东华会没事的,你乖乖等着他。”叶青缇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话音刚落已完全化成一颗碧光熠熠的珠子,直奔半空中的聂初寅而去,聂初寅到最后也想不到,他已经成功拖住了墨渊和折颜两尊大神,居然还是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聂初寅被吸进了叶青缇的仙元中,原本碧色的珠子霎时变了黑色,不时有撼动天地的低吼自珠子里发出,夹带着愤懑和不甘,响彻整个昆仑虚。
“此处有我顶着,你快施法将此珠封印,打入西方梵净海!”这番话墨渊是对着折颜说的。
折颜嗯了声,立时合掌结印,以红莲业火为祭,结出无量真印,将叶青缇的仙元封印住,再以大悲咒引打开梵净海的入口,珠子入海,激起惊涛巨浪,幸而有佛陀设下的佛光为屏,才免了昆仑虚的一场水患,海浪拍在屏障上,瞬时幻作佛前睡莲次第绽放,倏忽间佛音阵阵涤荡山谷间,梵音入耳,清净浊气,修筑善心,天地间回归一片青冥,随着入口渐渐合上,昆仑虚归于平静。
凤九身上的定身决随着叶青缇的仙元沉入梵境海的那一刻便已解除了,可她仍一动不动的倚在小燕壮士怀里,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淌了满颊,她又欠下了一笔债,且还是一笔她永远都还不了的债。
“丫头。”
空中传来一声熟稔的呼唤,凤九眼泪婆娑的抬头看去,云霭渐散处,入眼的阵仗惊得她抖了抖,立马从燕池悟怀里立了起来,这简直就是整个青丘的亲戚倾巢出动啊!
只见白止领着四个儿子儿媳以及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脚踏祥云一路分云踏雾,转眼便落在了昆仑虚中,凤九扑进白止怀里,哑着嗓子喊了声爷爷。
“乖。”白止轻轻抚着凤九的头,眼中透着无限的宠爱,柔声问道:“你不恨爷爷么?”
百感交集,凤九泣不成声,只能使劲摇头。
白止抚着她抽得厉害的身子,眼中满是疼惜,嘴角挂着和蔼的笑意,见爷孙俩如此亲近,她的叔叔婶婶们都跟着开怀而笑,白浅看了眼凤九见她很生猛,一颗心便放了下来,转眼看了看结界,见结界的具像越来越明显,白浅脸上浮出些许忧色。
皱眉思索片刻,白浅便做出了决定,她大步流星的朝着墨渊走去,却被他老爹拦了下来,“你做什么?”
“父君,我要去帮师傅,这结界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也去!”凤九眼泪婆娑的道。
“胡闹!浅儿,你身为上神怎可如此莽撞,被心中忧惧牵引了心神?”看着白浅一脸迷茫,白止望着结界道:“结界的具象如此明显,说明结界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此刻是最为脆弱的,任何其他仙力的注入都会致使结界立马崩毁,唯有结界的施术者才能以相同的仙力拖住结界,尽量延迟它的损耗速度。”
白浅恍然,自己竟然差点帮了倒忙害了师傅,心中不免惊惧,凤九看着结界,眼中的担忧愈加强烈,”东华在里面生死未卜,孙儿必须进去。”
白止拈着胡须,目光停驻在忽明忽暗的结界上,不徐不疾的道:”放眼四海八荒,倘东华都不能压制住三毒浊息的话,你觉得你进去了会有什么转机?”
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思索过,此刻她认真的在心里默了默,得出个结论,她进去了唯一的转机就是帮助东华成功分心?
念及此,凤九很消沉,原来自己于他来说竟然没有半分帮得上手的用处,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净化三毒而沉睡几十万年那么久么?
凤九追忆了一下离开东华的那两百年间自己到底是怎么过的,回忆不论如何纷繁,最终凤九将那段年少轻狂,不作不死的峥嵘岁月归纳为三个字:活受罪!
凤九自诩是个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人,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他不是说过想和自己一起沉睡么,凤九觉得甚好!
凤九正想趁其他人不注意来个措手不及冲进结界去,却听得周围一沉轰隆隆的响声震得儿耳膜痒痒的,紧接着一阵悠扬低转的箫声穿透厚重的水声涤荡在四维,凤九回神环顾四周见齐天高的水墙已将此地围得严严实实。
“连宋君这海子移得甚及时啊!”折颜飞身落在白止身旁颔首笑道,顺便偷看了一眼边上的白真。
连宋一袭月白袍裾,脚踏水浪立于海子之上,手握玉箫,两片薄唇倾覆其上,曼妙佳音汩汩而出,衣袂临风翻飞,气质如画,凤九看得有些出神,她第一次见天上第一风流不羁的连三殿下如此正派如此有上神的样子,教她第一次生出,成玉其实该对连宋好一点。
“诸位久等,近日疏于术法修习,召唤这四海的水颇费了点周折,当真惭愧,各位请移步上来,本君要重新设结界。”连宋收了玉箫,朝着众人道。
“各位仙僚先上去,我随后就到。”墨渊也发话了。
白止领着众人,白浅架着蠢蠢欲动的凤九,一齐飞身而上,墨渊见众人都安然后,撤掉仙力也跟了上去,见下面没有其他人,连宋再次抬手吹响了玉箫,箫音绵长浑函,四维的水幕陡然拔高,仿佛没有尽头般的延绵,惊涛起伏激烈,拍打着天幕,引得几声惊雷炸响开来,倏忽间整个昆仑虚都被这接天的水墙圈围了起来,悠扬的箫音戛然而止,不待众人反应,如玉手指顿挫起伏,看似信手拈来,却蕴着力透万钧的气势,铿锵激昂的旋律在他手指的起伏间迸发而出,随着曲调不断拔高,一个略小的水罩自巨大的水幕中缓缓透出,虽不及齐天水幕的壮阔宏伟,却携着千军万马滚滚欲出之势向着墨渊所设的结界围拢而去。
凤九趁白浅专注于看连宋表演的空当,猛地挣开她的手,一个跃身,直冲结界而去,白浅的惊呼仍回荡在身后,四周的水幕越聚越小,眼看就要将结界裹住,遥见结界里浑浊雾气中似有个熟悉的身影影影绰绰,一股喜悦涌上心头,凤九看准最后的一个罅隙奋力再跃了一下,几乎半个身子都过了罅隙了,却没来得及高兴,只觉身体一轻,凤九眼见着那个罅隙越来越小,自己却离它越来越远,一个透明罩子将她完全罩住,凤九奋力扑腾了一阵无果,这是白止帝君为她设的护身结界,凤九心中涌出阵阵绝望。
“爷爷……爷爷……求你放我出去,东华在里面,我必须进去!”凤九看着越来越小的水罩子,奋力敲打着结界,对着白止白止哀求道。
04
白止沉声道:“方才的话已说得很明,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你这样做对得起献出仙元的叶青缇吗?对得起青丘全族吗?”见凤九已然哭成了个泪人,不禁皱眉叹了口气,眼中浮上一层柔色,道:“你若有个好歹,叫爷爷怎么办?”
凤九泣不成声,她努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哽咽道:“我知道我进去了非但帮不上忙,也许还会给他添乱,可净化三毒的人只能是他,而代价却是要沉睡几十万年,几十万年我要怎么熬?就像现在这般的分离我都已经心力憔悴了,何况我一向知道他其实没那么强,他很怕孤独,我是他的妻,怎么可以让他被孤独包围……”凤九闭目沉凝了一阵,再次睁眼时,眼底多了一份坚韧,“如果这是他的劫,我愿意陪他一起渡,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只是静静的躺着我也是幸福的,倘若此刻不能陪在东华身边,我会痛苦一辈子的,爷爷听过凡间有句话叫作哀莫过于心死罢,爷爷忍心看着孙儿今后以一具驱壳活着么,反正我对不起的人已经很多了,荒唐事也干了不少,只是为自己心爱之人荒唐再多次也无怨无悔,孙儿不孝,等此事过了,孙儿甘愿受罚。”
从凤九的口吻中,白止隐约感到事有不妙,不及阻止,凤九已然祭出陶铸剑横于脖颈之上,“爷爷,放我出去。”
四下一时极静,小燕壮士目瞪口呆的望着凤九,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原来凤九是豪杰!连宋顾不上凤九这头,现在咒水印到了收官的重要时刻,他一丝不敢耽误,只专心于手中玉箫的吹奏。
其余众人均看着对持不下的爷孙两,神情严肃不发一语。
“住手!”终于在看见凤九雪白颈项上浸出一丝猩红后,白止开了口。
白止神情忽然一松,眼中透着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现在的三毒经过上次星光结界一战已经弱了许多,再加上被封在半个昆仑虚中亦消耗了它不少精元,东华净化它的代价不会那么高,沉睡个几千年罢了,这样你还是要进去么?”
闻言凤九心中一松吁出一口气,仍旧坚定点头,“我要守着他。”
“咒水印已经施展完毕,凤九你进不去的。”连宋落足在凤九身旁道。
凤九低头看了眼原本该是结界的地方,现在赫然立了个巨大的水球,咬牙道:“进不去也要进!”说着再将脖子上的陶铸剑抬了抬,瞬间一滴鲜血顺着剑身低落了下来,白止叹口气,一抬袖便撤掉了结界,“我替你打开一个入口,你趁机进去罢。”
白止说这话教凤九有些讶然,爷爷居然同意了,而且还要帮助自己进去,凤九心中顿时万分愧疚,眼泪在眼中打着转儿,她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启齿。
“万事小心,爷爷在这里等着你。”
眼泪如玉珠般簌簌而下,凤九点了点头。
白止施法将咒水印打开了一个缺口,“快去。”
凤九含泪看了眼白止和众为亲朋一眼,便纵身往缺口而去,眼看就要到缺口了,眼前却倏忽腾起一道紫金色的强光,光线太强,凤九下意识闭眼,一时乱了气息,未能稳住身形,斜斜向着昆仑虚的绝壁悬崖堕去。
光线太耀眼,就连水幕上的众人也不得不抬袖挡一挡,所以凤九此番意外,没人见到,也就无人施以援手,凤九正慌神间,只觉腰肢一紧,便撞进了一个温暖的且有点硬硬的地方,紧接着一个悠悠的声音和着冷风贯入耳中,“如此鲁莽,看来是欠管教。”
凤九睁大眼睛,虽然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紫光一片,但她还是从熟悉的白檀香中辨别出此人正是东华,“你、你、你……”凤九想说你怎么出来了?可是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别说话。”东华将她在怀里紧了紧,可能觉得风有点大,便用宽大的袖袍将她整个人盖住。
紫金光芒渐冉,水幕上的众人这才看清楚,一袭紫衣银发的神君正信步朝他们走来,直到东华都到了他们面前,都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以及他怀里的凤九,白止最先回神,脸上隐有疑窦,“事情都平息了?”
东华将凤九刚抬起的脑袋按回到自己胸口上,漫不经心的道:“你指的是什么?”
“三毒浊息已经被彻底净化了?可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我没有净化它,怎么会有事?”
“什么?!”其余众人这次缓过劲来,异口同声惊呼道。
“方才三毒浊息被聂初寅搅得有些激亢,我进去调息了一下。”东华不以为意的说道。
“可、可你说过会彻底净化三毒,我还特意将四海的水移了来,你知道有多费神力么?!”连宋满眼透着失落,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整个四海的水移来助他完成这一壮举,还想借此在成玉面前扳回几分面子,他现在却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他只是调息了三毒,东华你个大骗子!
“是说过,慢慢净化也是净化。”忽略掉连宋额头暴跳的青筋,继续道:“凤九脖子上的伤我还没与你算账,你倒好意思说你移来四海的水?”
“管我何事?”连宋愤愤然。
“若不是你设下咒水印,我又何须另外费神打开它,我早一刻出来,凤九也不会伤了自己。”东华看着连宋,皱眉说道。
“……我、我是想帮你,”见东华眉间的川字愈加耸立,连宋改口,“好啦,好啦,是我欠考虑!你要我怎么做,你就直说,何须这般挤眉弄眼,有失风度。”
“折颜上神,本君于凤九婚宴上的宴酒须得要你十里桃林里的桃花醉,不知窖藏可够?”东华没有理会连宋,而是转身对着一旁的折颜问起桃花醉来。
“帝君大婚,我十里桃林啥都缺就是不缺酒,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折颜看了眼白止身旁的白真,白真回了他一个白眼,便不再看他,折颜有些悻悻,咳了两声继续道:“只是我向来喜清净,身边没有可使唤的人,这婚宴上用酒必定少不了,本可奏请天君调来一队天兵负责搬运酒水之事,可我最近惹了某人生气,我若是再不有所行动,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如此一来搬酒时我便不能在旁照看着,我倒是真怕那些拿惯大刀长戟的天兵们手上没个轻重,砸了我的酒那可太可惜了。”
东华沉吟一瞬,道:“有个人能替上神分忧此事。”
“哦,何人啊?”
“连三殿下,他很闲。”
“……我事情挺多的,咳,不过我一向义字当先,什么事都没有东华你大婚重要,我便承了这个差事又何妨。”连宋一脸耿介的道。
“有三殿下看着,我很放心,如此就说定了,届时我酒窖里的酒任君取。”说罢朝着白真笑了笑,白真又翻了个白眼回给他,只是眼中没有了方才的愠色,折颜不以为意,笑得更大声了。
一旁的燕池悟回想起和凤九一起在梵音谷共进退的日子,一转眼她便要嫁人了,自己却再情路上踽踽独行,不免悲喜交加,心里五味杂陈,小燕壮士眼圈红红,却仍不忘放出狠话,“冰块脸,你可要好好待凤九,她若是受了委屈,老子定不饶你!”
“她若委屈了,我第一个就不放过我自己,不劳你费心。”
“不费心,老子就是个劳碌命。”
他俩这对话,听得众人一阵抖。
凤九扯下身上覆盖的衣衫,大大出了口气,对着东华道:“滚滚他没事吧?”
“嗯,没事。”东华将凤九放了下来,对着白止道:“婚礼越快越好,我不想再拖。”
白止颔首,道:“我也正是此意,前几天我夜观星象,见红鸾、天喜将要入驻天姚同宫,按照本君推演,三日后便是黄道大吉之日,宜婚嫁,只是不知你那边是否安排得过来,若是来不及,就要等到一年后方才有如此的大好吉日了。”
凤九听说三日后就可以和东华大婚,一脸欣喜,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何能筹划出异常盛大的婚礼,想到这里她有些许失落,东华牵起凤九的手,捏了捏,凤九抬眼看向他,他也回看着凤九,眼中流光熠熠,良久才道:“这场婚礼我准备了两百年了,就定在三日后,我将在碧海苍灵风光将你迎进门。”
凤九眼中极热,心里感动的稀里哗啦,一头扎进了东华怀里眼泪鼻涕揩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