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深夜子时,天色漆黑一片,夜阑星稀,四野暗濛濛一片。
正是人困马乏之际,太湖水匪们戒备松弛,是最佳的进攻时机。
三千精锐水军官兵和吴郡各大小帮派上万名江湖弟子,被各帮派高层叫醒,无声无息的开始行动,在胥口镇的渡口上船,进入太湖剿匪。
这年头,大部分的平民百姓食物匮乏,都有夜盲症,光线昏暗便完全看不清楚。众帮派弟子吃的食物好一些,有鸡蛋和肝脏,仅仅之有一小半人有夜盲症,被那些看得清的人,用长长的绳索牵引着走。
现在,只是联军朝太湖出发的时间。
真正的开战时时间,定在黎明前夕,天亮的那一刻。
人数太多,运兵的船只不够用。
好在,姑苏县衙已经派人连夜紧急征调太湖周边的五六百条渔船,从姑苏城码头商人们征调了五十艘大型货船,还有七八艘朝廷派来的大型水军战船。
渔船每条可装十余人,货船可以装一百人,大型战船一条可装载多达四五百之众。
这样一支庞大的运兵船队,总算勉强可以一次运输三千名水军精兵和上万名各帮派江湖弟子,进兵太湖。
走在最前面的七八艘大型战船,组成护卫阵型。
这些战船高大坚固,水军甲士都携带了弓箭,居高临下可以用箭矢压制巨鲸帮水匪的快船,最适合开路。
其后则是五十艘货船和数百条小渔船,这些货船、渔船较为笨重缓慢,不适合水上战斗,只能用来运输人员,让上万名江湖帮派弟子登陆西洞庭山,攻打巨鲸帮总舵。
巨鲸帮的总舵,在千里太湖中心的一座“西洞庭山”岛屿上。
从胥口镇的渡口乘船出发,至少要在大湖上行走四十余里,大约一二个时辰左右,才能到湖中岛屿。
这太湖湖面并非一望无际的水面,而是有许多湖荡,芦苇丛生,宛如一片无边无际的水上青纱帐。
芦苇丛间,航道纵横,仿佛一座巨大的水上迷宫。
如果太平无事,渔民们在湖荡中捕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也是无比的惬意。
可是一旦太湖聚集水匪,那这青纱芦苇就成了恶梦。
自古以来,太湖水匪之患,从未断绝。
这也是历年以来,朝廷官府派兵前来太湖剿匪,最为头疼的地方。
水匪们乘小型快船往来芦苇丛中,进退裕如,往来倏忽,行踪莫测。
朝廷官兵们如果以大型战船入内芦苇丛中剿匪,动辄迷路,甚至搁浅在芦苇丛内,对那些快速逃走的水匪们望而兴叹。水匪只是逃,根本不与他们交战。
如果官兵以小船入内,则首尾不能相顾,人又少,很容易被熟悉地形的水匪们聚众围攻,死伤惨重。
不管兵力多寡,在太湖剿匪都是一个大难题。
以至于吴郡的官兵们一听到太湖剿匪,都往往摇头,畏缩不前。
而太湖沿岸各地百姓、渔民们提起太湖水匪,更是无不色变。
这些水匪不仅在太湖和各条运河航道上截船掠物,而且还深入到各县、乡打家劫舍,危害极大。
太湖周边的府志、县志、世家传书,都有水匪祸乱的记载,各县府都将水匪列为大害。
太湖水匪几乎从未绝迹过,只是规模有大有小而已。
太平时期顶多数十人一伙的小股水匪到处流窜,不成大患。
但是最近这数十年,巨鲸帮扩张的非常厉害壮,几乎打垮收拢了吴郡内所有的大小水匪,更收拢各县数以千计的流民,纠集了高达上万名水匪,盘踞于太湖内的西洞庭山。
如此规模的水匪,那就不得了。
巨鲸帮盘踞在太湖,沿着运河和各大小水道,劫掠往来的商人和货物,甚至强悍到敢向朝廷调往北方的官粮下手,已经成为吴郡内最大的祸乱之源。
朝廷倒也不是不想调集重兵,前来围剿这巨鲸帮。
只是,西北的突厥、吐蕃屡屡进犯西域边疆,战事吃重,朝廷集结百郡数十万主力大军屯兵边境,跟突厥和吐蕃大军打了几十年也未分胜负,僵持不下,严重的消耗了大唐国力。
西北之战,决定国运,民族之生死存亡。
相比之下,南方水匪的闹事只是皮毛之患,内部之忧。
朝廷一向名将重兵屯于西北大漠。而在江南广袤之地,历来很少驻兵,以至于兵微将寡,只有各郡太守领兵镇守地方,连名将都没有。
每年都从各郡抽调兵力和物资北上,地方难以留下更多的兵力,来围剿南方水乡的水匪蟊贼。
吴郡的匪患严重,但周边的其它郡,也并不都是太平。
前任的吴郡太守把本郡仅有的数千精兵调来太湖围剿巨鲸帮,结果都是损兵折将惨败而归,各县官员几乎都丧失了剿匪的信心。
这次,若非是新任吴郡太守赵居贞大人亲自坐镇指挥,从外郡勉强调了四千精兵过来,以及吴郡江湖中威望极高的领袖寒山真人亲自出面。
两位大人物,合力集结了地方官府和吴郡江湖各大小帮派的最强大的一股力量,恐怕根本没谁敢单独去太湖,攻打巨鲸帮。
……
药王帮除了留守药王山庄人员之外,这次出动了足足一千名精锐弟子,都是从四大分堂的三流境界以上的弟子抽调过来的。
其中有不少是二流好手、一流高手,各堂口的中级、高级执事,甚至还有藏书阁苦修十年如一日的守阁人,由各堂堂主和副堂主带队。
李娇、张铁牛、杨才志、秦慧慧等四名年青弟子,在同一条渔船上。他们身上除了各自携带的兵刃之外,还搬运了几口上百斤沉重装着石头的大布袋,放在渔船上。
李娇是炼药堂的内门弟子,已经在修炼中丹田,是二流中期修为。
张铁牛和秦慧慧进了护刀堂,杨才志进了内务堂,他们三人目前都还在修炼下丹田,三流中后期修为。
四人在药王帮内的地位悬殊,差距明显。
不过,他们拜的是同一个师父李魁,师兄弟姐妹之间彼此熟悉,所以这次夜袭行动,被安排在同一条小船上,彼此好相互照应。
李娇神情淡然,颇有英姿,白衫劲衣猎猎,伫立在渔船头。
早在数年前,她和爹娘就在运河上遭遇水匪丁十三的突袭,经历过一次生死之战,跟水匪们奋力厮杀过,差一点就全家丧命在大河上。
这几年她常常半夜做噩梦,梦到一道道血光厮杀和那股水匪们的疯狂叫嚣,不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为了日后能有机会报这仇,她也无心于儿女之情,日夜苦修武艺。
可以说,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临战经验,已经超过了药王帮内同龄的大部分弟子。
如今她面对这即将爆发的血战,反而看得淡。
张铁牛颇为魁梧壮实,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掌使劲的握着一条水桨,卖力的划着渔船。
“菩萨,仙尊保佑……千万别死!”
他撑着船桨,神色异常紧张,脸色呆板苍白,手腕上系着一道他爹张屠夫花了一两银子从寒山道观给他求来的护身符,口中不停的念念叨叨,似在祈求仙佛保佑。
张铁牛才加入药王帮五年,加入护刀堂也才三四年,平日都在药王山庄内看守山门,干一些寻常的押运任务,极少有机会参与江湖械斗。
没想到这头一次参与江湖争斗,就遇上了吴郡江湖近百年来,最大规模,上万江湖弟子参与的一场大战。
这战打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杨才志也在划船,伸长了脖子,朝远方湖面东张西望。
四周寂静的湖面,一片黑洞洞,十分吓人。如吞噬人的猛虎张开了血盆巨口,又像有巨鲸帮水匪在窥视着,等着他们自投入瓮。
杨才志心头越想害怕,不敢去看。
可是,又不敢不看,万一水匪从黑暗中冲出来呢?早点发现,也好早做反应。
他张望的时间久了,脖子发酸,可惜也没看到远处的湖面有任何异常动静。
杨才志松了一口气,估摸着到了太湖深处才会遇到水匪,低声朝张铁牛、秦慧慧等人说道:“你们多长点眼力劲,一会和巨鲸帮打起来,千万别冲在最前面,冲最前的肯定成别人的挡箭牌!咱们见便宜就上,看风头不对就赶紧退后。咱们小命可就这么一条,可别傻乎乎送死!”
李娇听到杨才志这话,不由回头瞥了杨才志一眼,说道:“杨才志,等下打起来,你可别临阵脱逃。上船的时候,执剑堂堂主可说了帮规,临阵逃脱者死!万一你被执剑堂的师兄逮住,回去那可是要被砍脑袋的。没死在水匪手里,畏逃而死,那可就丢脸了。”
杨才志被李娇一说,脸上不由火烧,嘟囔着道:“李师姐,你别这么小瞧我好吗,我好歹也是混了几年江湖的英雄好汉,至于临阵脱逃吗!我的意思是,咱们都小心使得万年船,要观望战况好坏,知进退……这叫迂回转移,这不是逃!不是逃!”
杨才志反复的强调着,却有些不自信,丧气的坐在船头。
话虽如此,但在战场上,转移也不是容易。万一被水匪们包了饺子,上天入地无门,还是死路一条。
究竟能不能在这场大战中活下来,根本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说得准。
这些年他费尽心思讨好李魁师父,这才得以成为内务堂的弟子。结果才入内务堂几年不到,就遇上这么一场大战。
杨才志此时丧气无比,突然羡慕起苏尘和孔心巧来。
苏尘和孔心巧最先被李魁师父淘汰,都加入了杂役堂。
杂役堂绝大部分的弟子修为和武技都太低,按药王帮的惯例,从不叫杂役堂的弟子来参与江湖争斗,他们只负责粮草供应。
早知有今天这大战,杨才志也想不费这个大劲,去争着当内务堂弟子,还不如去杂役堂安稳度日。
还有,王富贵师兄是执剑堂弟子,但也没有来参战。
据说是另有一项重大的护卫任务,被堂主给派人给叫去了,说是王县令需要一名懂药术的一流青年高手,为贴身护卫,以免被水匪偷袭。
这才是真正让杨才志羡慕的要死的极品好任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