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伫立飞剑之上,望着远方炊烟袅袅升起的姑苏县城,还有城外不远的药王帮山庄驻地,怔了许久。
离姑苏县城近了,他心中反而有些许近乡情怯,驻足不前。
在那里,有他无比熟悉的一切。
这里的每一寸故土都无比的熟悉,有他苦苦修炼的痕迹。药王帮那些熟悉的旧人,同门子弟都在这里生活着。
这片土地,还有他少年时的无数回忆。
那些他最酸楚,最欢乐,最痛心的经历。
他在这里,熬过了他最艰难的一段岁月。自从离开姑苏之后,哪怕再多的苦难经历,也未曾让他心中再起多少波澜。
既然回来了,终究还是要走进去。
苏尘也不急,此行估计要在凡间待上一二年之久。
除了冲击化神境界之外,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做,时间较为充裕,各个地方都可以去看看。不像上次回来一样,身上有蓬莱仙宗的任务,行程太过于匆忙。
苏尘不想太惊世骇俗,在姑苏县外数十里的郊野外停下,和阿奴、桃夭、庄绿旖从飞剑上落下来。
蟹霸、虾忍两妖祖,苏尘也将它们俩从招妖葫芦里面放了出来,不过它们的化形还不完全,甲壳未完全褪去,只能浑身穿着一袭黑色大袍遮住。
蟹霸拼命压缩自己妖躯,身材依然高达一丈,极其魁梧壮硕,犹如小铁塔,一双眼珠子如红灯笼。
虾忍半丈高,显得精瘦彪悍,目光凌厉,一副生人勿近之色。
它们充当两个家丁护卫,倒也蛮合适的。
让它们俩在城外取木做了一个木舟。
苏尘一行六人,乘坐一叶扁舟,顺水来到姑苏县城,在县城码头停泊下来。
西门码头,一如往昔的热闹,人潮接踵。
码头附近停泊了诸多的运米运布的商船,那些肌肤晒的黝黑的挑夫们,在忙碌着装卸货物。
码头上,南来北往的客商富户、土豪、江湖豪客们众多,可是一见苏尘这一行六人,青年男子一袭青衫青逸出尘,三位女子貌美绝伦,飘飘如仙。两名黑衣护卫彪悍的几乎非人一般。
江南才俊无数,可是他们也未曾见过如此出众之人。
这些客商豪侠们都是惊惧不定,纷纷主动退避远离。
“公子、小姐,可要乘轿?小的这轿子最是稳当,踏实!”
一名黑脸轿夫头子见他们一行公子小姐们泛舟抵达码头,也不敢抬头,只是连忙点头哈腰,卑微的询问。
苏尘看了他一眼,有些面熟,奇道:“这位小哥有些面熟,可是见过?”
黑脸轿夫头子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哈腰,摇头道:“不敢不敢,公子叫小的老黑头就行了。小的祖祖辈辈混码头,曾爷爷一辈就是码头的一个挑夫头子,曾经遇到过贵人,发达过一阵子。咱家祖上就脸黑,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码头上见过的人都知道。”
“哦,原来如此。之前那黑脸挑夫,是你曾祖父,难怪面熟。”
苏尘淡淡点头。
黑脸轿夫呆了呆,小心翼翼,“您……见过小人曾祖父?”
“不说这些。”
苏尘随手丢了一小块碎灵石给那轿夫道:“去,给后面三位小姐,各备一抬小轿。”
桃夭、庄绿旖她们几个估计没坐过轿子,让她们试一试鲜。
至于他自己,还是走一走路吧。
那黑脸轿夫头子从未从客人手中收到过“石头”,瞪着粗糙手掌中晶莹剔透的石头呆了一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
这应该就是富贵人家才有的“玉石”吧,那可是比金子还值钱!
“好嘞!起轿!”
黑脸轿夫头子狂喜,连忙吆喝了十多名年青轿夫,大轿子抬着三位小姐跟在这位公子身后。
街道两旁,各种小贩货摊,在招揽着生意,叫卖着新鲜的瓜果蔬菜,各色水酒,大碗大碗管够的豆腐花,五颜六色的冰糖葫芦,热气腾腾的糯米糕,香润舒滑的桂花糕,让人一闻就流口水的油酥饼儿……
还有些摊子上,卖一些折纸伞、莲花灯笼、杂耍的皮影小纸人、泥陶狮子……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这些新鲜的小玩意,在修仙界可是看不着。
“阿奴姐,这是什么?可以吃么?!”
“咦,好漂亮的小玩意啊,这个花布人偶卖多少块灵石?”
桃夭从未来过人间凡土,对此间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叽叽喳喳不停,见着什么都想要吃,什么都想买。
“这个不用灵石,只用铜板!也就是凡间用的钱财。”
阿奴笑道。
“铜板是什么东西,哪里可以灵石换铜板?”
“这……我也不知道。一块灵石,估计可以换……很多很多铜板吧!”
庄绿旖倒是没有这么好奇,她虽在蓬莱仙宗长大,也偶尔会去凡间,对凡间也算是颇为熟悉。
可惜,他们四人储物袋内的灵石不计其数,却都没有一两银子在身。总不能买个糖葫芦,都给一块灵石吧。
最后还是苏尘想了一个主意,让阿奴拿了一块灵石去码头的当铺,说是东海灵玉,要典当成金银。
那当铺铺主也算是有眼光,见阿奴气质出尘,定然是大富大贵家女子出身,不会拿假货来忽悠他。
而且她手里这块灵石质地纯粹,灵动无比,那股灵气几乎要溢出来,拿来做成一块贴身玉佩再好不过了。
当铺主大喜之下说,这玉石可以典当十两金子。其实,十两金子不过是一块普通宝玉的价钱,比眼前这块灵石差远了。
阿奴也没去计较,这些金子估摸着也够阿奴用好久。
码头街市上的那些小东西便宜,大多只需要一二十个铜钱就行了。一两金子可换一万枚铜钱。
他们一行人边走边买,逛完了西门码头,买了一大堆小玩意,也没能花掉一两金子。
苏尘穿过热闹的西门码头,途径“寒山寺”前,不由驻足片刻。
昔日被他愤怒之下一把火焚烧成一对废墟瓦砾的寒山古道,已经由太守赵居贞大人下令,改建为寒山寺。
寒山寺门外,一块石碑,刻着张继的《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苏尘望着石碑,怔怔失神。
少年时,他不识字,也不懂石碑上面刻着什么。
心中哀伤悲凉,也说不出来。
如今,他望着石碑,回想起自己十余岁那日寒冬的佛晓,打渔归来,在渔舟上意外听到爹娘的对话,忍痛拜别爹娘,前往姑苏城独自求生活,从此在外飘零,客居他乡。
却是,字字泣血!
苏尘抚着石碑,闭着双眼,心痛如刀绞!
阿奴,桃夭、庄绿旖等人都是安静乖巧的在他后面,不敢出声打搅。
她们从未见过,苏尘如此黯然伤神的模样。
阿奴曾经在阿丑的口中,听到过一些苏尘的过往,她心中也颇为伤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苏尘此生的伤心,恐怕都在这一方小小的碑文里了。
……
许久,苏尘轻抚此碑,睁开眼来,长叹一声。
如今,寒山寺早已经没了道士,只有一些和尚们进进出出,吃斋念佛。
想到昔日观主寒山真人,他心中也颇为感慨。
若是当初,他没有追踪水匪,闯入寒山观,意外发现寒山真人留下的一卷《逍遥游》修仙法典。
或许,他也就是平平庸庸的一名剑客,在这吴郡江湖上度过一生,一生仰望的也莫过于吴郡江湖上的一代宗师了。
他永远不会踏上飘渺的寻仙之路,踏遍千山万水去朝歌仙城,去蓬莱仙宗,去东海修仙界寻找仙缘。
才知道,这一方世界是如此之宏伟,凡人也能脱胎换骨成仙,遨游仙境。
苏尘在寒山寺前驻足良久,这才往姑苏县城而去。
去县城内的途中,苏尘随口问那黑脸轿夫,询问药王帮的近况。
那黑脸轿夫却是一脸的懵,称姑苏的江湖帮派不少,但他未听闻过姑苏县城一带有什么“药王帮”。
苏尘这才错愕的知道,药王帮自前任帮主孙白鸿仙逝之后,后继无人,竟然已经在吴郡江湖上彻底没落,跟马帮、巨鲸帮一起,完全销声匿迹了。
他又问起天鹰门。
黑脸轿夫对天鹰门倒是知道,马上满脸兴奋,说个不停。
天鹰门在姑苏县城经营了很久,至今还存在。
苏三妹成了一代宗师,接了上一任寒鸦的帮主之位,带领天鹰门兴旺了二三十年之久,几乎成为了吴郡第一大帮派,如日中天。
但是苏二弟中了状元,入朝为大官,苏氏一门不断有子嗣步入朝廷,苏氏一门有意在仕途发展,自然也就渐渐的不愿跟江湖有太多瓜葛。
苏三妹当了二三十多年天鹰门门主之后,为了苏氏一门的前途,也淡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之争。
天鹰门也渐渐沉寂了下来。
这一晃已经是四五十年过去。
虽然这个帮派还在吴郡江湖活动,但也不复当年之威。很多新的江湖帮派,在吴郡崛起,争夺这片江湖。
江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也是正常。
黑脸轿夫天天在码头迎来送往,也见惯了这些江湖上的事情。
让苏尘惊讶的是,天鹰客栈居然神奇的还存在。
他当即决定去天鹰客栈歇一歇脚。
天鹰客栈就在主街道路口,大厅内颇为热闹,正聚着几十名南来北往的江湖客,依然是各路江湖豪客们喜欢的聚集之地。
不管是老江湖,还是那些新人江湖弟子,都喜欢在这里大碗的喝酒吃肉,大谈着吴郡江湖上的趣事,好不痛快。
苏尘带着阿奴、桃夭、庄绿旖,还有蟹霸、虾忍等,步入这热闹的天鹰客栈。
客栈内一群江湖豪客们正吃肉喝酒,纷纷望向进来的苏尘等六人,一时间惊若天人,死寂无声。
他们都是久混江湖,眼光当然是犀利。是商户,是豪客,是厉害的狠角,还是一头肥羊,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但是眼前这青年公子和几名小姐,却是风华绝代盖世间,衣袂飘飘如仙子,从未见过。
他们身后那两个护卫,更是威猛神武,彪悍无比……恐怕江湖一代宗师,也不敢去招惹他们吧。
让他们这些老江湖都一眼便震惊、敬畏,甚至不敢多看。
过了良久,客栈内才渐渐有了一些轻微的声响,似乎在低声地议论着这公子哥和几名小姐,是哪一路大人物,居然驾临在这座小小的姑苏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