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怨气鬼细声细气地道。他很年轻,是个小孩子模样,被坑杀的时候应该不过十五岁。
蓐收低头一望,并未答话。他是高高在上的上神,是不会轻易和怨气鬼这种低到尘埃的灵物说话的。
怨气鬼也知道他不会轻易搭理自己,自说自话地道:“我很快就要去牵报恩线了,正好看到殿下站在这里,想来道个谢。”
“你谢错人了。”蓐收冷不丁地道。
怨气鬼道:“是云涡仙子告诉我们,你费了一池子的玄水来救我们。我们对您都感激不尽。”
她?
蓐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那个傻瓜,像是她说出来的话。
“我可以问殿下一件事吗?”怨气鬼见他脸色不错,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蓐收点头。
“你问吧。”
怨气鬼斟酌了很久,犹豫了片刻,才结结巴巴地问:“云涡仙子……色诱殿下了吗?”
咔!
蓐收仿佛听到自己一根神经崩断的声音。
色诱……
什么鬼!
蓐收差点一个没撑住,几乎就要抬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怨气鬼给踢到山谷里去。做鬼就要有做鬼的本分,没事干惹这等闲事做什么?
他极力控制踢鬼的冲动,脸颊热热地烧起来,瓮声瓮气地问:“没有!怎么了!”
“是这样的,”怨气鬼小心地措辞,“当时云涡仙子离开的时候,我们都担心你会不答应用玄水满足我们的愿望。所以,我们给云涡出了个点子,要她色诱殿下。”
“然后呢?”
怨气鬼挠了挠头:“然后云涡仙子把我们骂了一顿,把您夸了一顿。她说您是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不会色胆迷心,不会欺负妇女……总之,在她心里,您是谦谦君子,独一无二。”
蓐收顿时觉出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坦。
随即,他又对这份舒坦有些迷茫。她明明知道自己风流成性,还那样说他,不是要夸自己,而是要推辞啊……
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弯起唇角。
“还有呢?”他继续问。
怨气鬼从怀里掏出一只拳头大小的铃铛,递给蓐收:“这个是我们当时猪油蒙了心,围攻仙子的时候,仙子留下的遗言。我想蓐收殿下必定是云涡仙子心里顶重要的人,所以想把这个交给殿下。”
蓐收开开心心地接过来:“算你机灵。”
怨气鬼得到一句赞赏,咧开嘴笑了,扭头向山谷爬去。蓐收晃了晃那个铃铛,认出是天罡铃。
这种仙铃是极好的灵物,可以当仙药疗伤,也可以当传音筒。当里面塞满了主人要说的话时,铃铛就会从指甲盖大小变成拳头大。
蓐收晃了晃铃铛,里面传出了云涡的声音:“师兄,我是云涡,我可以叫你景宸吗?”
“说什么废话。”蓐收皱起眉头。
云涡的声音继续传来:“……我可能要死在这怨气坑了。临死前,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不会忘记景宸师兄,愿来世的时候,你我不再是师兄妹,而能做一对鹣鲽情深的仙侣。”
蓐收怔住,拿着天罡铃的手慢慢垂下。铃铛里穿来她最后一段声音:“……从小到大,我都只能拥有一年的记忆,我不懂上天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残忍,不让我记住关于你的一点一滴。景宸,我把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记在日知录上了。你处理我的尸体时,应该就能找到。送给你做个纪念,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不要……”
最后是少女的一声抽泣,声音结束了。
日落西山,最后一缕金乌光芒格外美丽,泼金泄玉,将天边的棉花云染成了金灿灿的缎面。
蓐收盯着手里的天罡铃,没来由的一股烦躁,积攒起来的好心情在这一刻消散无疑。
山谷里,云涡和景宸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数根月老蚕丝在他们手腕、腰间、腿上来回翻飞,似在欢快地跳舞。
蓐收冷冷看着,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这样好骗,被人骗走了心。”
他深呼吸一口气,手中的天罡铃渐渐变形。咯吱一声,眼看就要捏碎这铃铛,他却忽然改了主意,将铃铛收起。
云涡并未察觉蓐收的出现,仍在为怨气鬼们牵姻缘线。因为和景宸配合得不错,大部分怨气鬼都已经离开,山谷里只剩下几百个怨气鬼了。
“天黑了,不如我们休息一下再继续。”景宸望了望天色,出声提议。云涡点头,回头招呼娄宿:“娄宿殿下,你也该累了吧,来这边坐。”
娄宿姿态高冷,瞥了她一眼:“我不去。”
从景宸出现开始,娄宿就黑着一张脸。云涡也见怪不怪,只当他累乏了,自己挑了块大石头坐下。她将腿垂下来,脚跟敲着石头玩,飘逸的衣裙流泻下来,如流水滑过。
景宸则蹲在灵草丛里,仔细查看那些灵草:“这些都是生长了上百年的,是炼丹的好材料。云涡,你也可以采一些回去。”
云涡想起自己上次拔灵草的惊魂事件,忙摆手:“师兄,你自己拔吧,我就不用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一想到灵草根须里的古怪人脸,就觉得头皮发麻,瘆得慌。
景宸瞥她一眼:“你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什么时候能修成仙身?”
“求你了,我若是采了这灵草,恐怕要做两天噩梦。”云涡苦着一张脸哀求。景宸一脸不悦,正要再劝说,忽然听到一声咕噜声。
云涡满脸通红,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肚皮。
忙活了一整天,她饿得够呛。虽说修仙人可以辟谷,但是她道行还是不够深厚,偶尔也是需要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