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相这几日没了半点对权势的动力,连上朝也是时去时不去,通常都是闲赋在家,照顾深受打击的华夫人,偶尔来寻我。言语之间全是属于父亲的温情,他似乎真的放下了宰相的架子,真正开始去承担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首饰盒里的罪证数次被我翻找出来,本欲放到烛火上焚烧,可是最后我还是放了回去。
我开始了闭门看书,两耳不问窗外事,只等牧遥来确定我心里的猜想。
这倒是让我有时间分些注意力给身边之人,倒是发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
稳重的银杏,欢脱的翠竹,渐渐成熟的千芷,还有……我愈发看不透的华戎舟。初见时只觉得是个腼腆害羞的小孩子,现在行事却与之前大相径庭,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小姐……”银杏见我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终于凑到我身边开口,看着欲言又止。
身边没有旁人,一向稳重的银杏露出这个神色,我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绣品,静静等她开口。
最终她还是开了口:“小姐,有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我抚了抚绣的四不像的绣品,开口:“什么事?”
银杏看着有些为难,还是踌躇着开口:“奴婢这几日私下见千芷和……南风侍卫在一起。”
南风……仲夜阑身边侍卫?
这我倒是还真的不知晓,看着银杏略显担忧的面孔,我笑了笑开口:“银杏,千芷有她的生活,我不应该干涉的。”
“可是南风侍卫可是……晋王爷身边的……”银杏仍是眉头紧皱。
“银杏。”我郑重的抬起头看着她开口:“我知道你的忧心,可是千芷的为人我清楚,你们终归是到了待嫁的年纪,只要你们自己看准了,无论是谁我都会支持,更不会因为身份而去阻拦,你们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银杏愣了许久,最终还是不再多言。
我倒是心里多了几分趣味,枯燥生活里多了一抹颜色,这也算是件喜事吧。
千芷和南风真的是我不曾留意过的,小说里从来都不写小人物的感情线,不知道千芷和南风本就两情相悦,还是因我改变了剧情才走到一起的。
于是我便开始了探究和蹲墙角之路,毕竟只听银杏一面之词,我贸然去问,只怕千芷也不会说实话的,所以我需要自己去了解下,才能适当的帮她一把。
这一留意才发现,南风的确时常来寻千芷,可是千芷却一直能躲就躲避而不见,估计那个傻丫头也是忌讳着彼此的身份,毕竟仲夜阑也算是我名义上的前夫。
回华府之后一直见千芷似是时常忧愁,本以为是担心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站起来锤了锤蹲麻的双脚,我对身边同样蹲着的华戎舟小声开口:“我们走吧。”
他乖乖的跟着我蹑手蹑脚的离开——毕竟听墙角是个技术活,还涉及千芷的隐私,所以我就只能带着华戎舟来一起听。
舒展了一下手脚我就对华戎舟开口:“走,我们上街一趟去置办嫁妆。”
从城头到城尾,我认真的研究了一下所有铺子的位置及经营状况,因为怕有疏忽遗漏,便一直拿着纸和一支眉笔记记画画。一路看我心情极好的调侃着千芷的事,华式舟突然插嘴:“小姐,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
“我娘小时候告诉我,若是亲了一个人就该负责。”华式舟看着我,很认真的问,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我不当自主的笑出了声:“没错,你娘亲说的对。”
看着华戎舟垂头不言,我好奇的问:“你是偷亲了哪个……”
话没说完,突然被华戎舟猛地一扯我,直直撞到了他身上,于此同时,我原先站立的位置有一个瘦小身影跌倒在地。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只顾说话没看路,差点被这地上的孩子撞到,是华戎舟及时拉开了我,不过那个孩子却是跌倒了。
仔细一看地上的孩子,身上破破烂烂,应该只是个小乞丐。
我过去正想伸手扶他,却又被华戎舟拉住,这次他不等我说话就开口:“脏。”
我眉头一皱,挣开了他的手:“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偏见?”
扶起了那个小乞丐,见他膝盖已经磕破了,应该是只有六七岁,一张瘦弱的脸色上圆圆的眼睛带着惊恐看着我。
“你没事吧?膝盖疼吗?要不要和我去医馆看一下?”我轻声开口,怕吓到了他。
那个孩子摇了摇头,挣开了我的手,拔腿就跑。才跑了几步就被华戎舟一双大掌拎了起来,看着不住挣扎的小乞丐,我还未开口,就看到华戎舟从小乞丐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包。我一摸腰际,果然已经空了。
接过荷包,看到垂头丧气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乞丐,我从荷包里掏出来几两碎银给他,那个小乞丐眼前一亮抓住转身就跑。
我心里微酸,方才看那个孩子膝盖还挂着血丝。
“小姐,是那个孩子偷盗不成又装可怜,你不应该给他银两的,这种街头的小乞儿惯用的计俩,旁人都不会上当。”华戎舟见孩子跑远了才开口,已经褪去了稚气的脸上,一双棕色的瞳孔衬的人愈发冷漠,半点没有方才的敦厚纯良。
“什么叫做装可怜?他膝盖可是都磕出血了。”我皱着眉头回道。
“你还真是好骗。”华戎舟说完这句话抬腿就继续走。
把我留在原地气的半死,这孩子是真的叛逆期到了吗?
最终我还是跟了上去,开口转移话题:“说起来是我的错,对你们的事情从来都不曾留意过,对千芷也是,这段时间的她肯定不好受我却不知……”
“小姐确实是记性不好又粗心。”华戎舟还不留情的回答。
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特意找话题缓和气氛他还不领情:“你还蹬鼻子上脸……”
“小姐现在还觉得第一次见我是在祭祖典礼上吗?”
难道不是吗?看到华戎舟一脸认真的模样,我也不好开口了,认真思索着,难不成是之前的华浅遇到过他吗?
华戎舟突然脚步一停,不再走了,我下意识的看着他,只听他开口:“就是在这里。”
大街上?我下意识的看向周围,没有一点印象,那估计应该之前遇见他的不是我了,我尬笑的开口:“哦,原来是这里啊……”
“不记得就不要说了。”华戎舟再次不给我留一点儿面子。
在我有点下不来台时,华戎舟又说道:“不过小姐不记得没关系,我可以说给你听。”
我看着这个已经比我高大半头的孩子,他看着我眼里满是赤诚。
“第一次见你,是我差点撞到你的马车,可是你不但没有责怪我,还夸我年纪小小极能忍,日后可以去你府上。可我太过自卑后来就没有去,只是也不再乞讨,开始靠自己努力去挣钱。”
撞车的孩子?脑海里有一点儿印象,是我归宁的那天?
“第二次见到你,是在酒楼里,你面对污蔑和嘲讽面不改色丝毫不落下风,可是我却先忍不住动了手,然后你告诉我想保护别人,要先学会护住自己,我记住了,就辞去酒楼工作去参军。”
酒楼?是华深闹事的那个被打的杂役?
“第三次见你,是在祭祖典礼,这次我终于靠自己保护了你,你拍我肩膀夸我有前途。”
这个我倒是知道是他。
“第四次见你,是我顺利的成了你院子的侍卫,我在晋王府呆了半年,终于能够走到了你眼前。”
听到这里,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过去的几个场景慢慢串到一起,乞丐,杂役,府兵,竟然全是他?
华戎舟并未停下,又说道:“你问了我四次名字,终于在第四次才记住,所以小姐,你还不承认是你记性不好吗?”
说着自己叫“周”的乞丐,被打的口齿不清的那个杂役“周勇”,原来都是他。
周勇,勇周,戎……舟。
迎着华戎舟满怀期待的眼眸,我心跳慢了几拍,呐呐的开口:“你平时不是不喜欢说话吗?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华戎舟义正言辞的回答:“是小姐说让我日后有什么都要告诉你的。”
真是长大了,都会拿我的话来堵我了。
“哦……哦,那……是我的错,我日后不会了。”我略微尴尬的开口。
华戎舟冲我灿烂一笑,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我却不会再被他这副小白兔的模样给骗了,分明就是一个披着兔子皮的大尾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