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突然睁大,华戎舟状似没有察觉,继续说着:“一开始他对我很好,后来他却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反抗他就露出本面目,开始打骂我不知好歹。然而我没有怕他,被打的遍体鳞伤也没有服软,那老头见此就对我下药,因为我心怀警惕,就换了我们的汤碗。他昏睡了去,我知道若是他醒来,我还会过着之前的生活,所以我就拿着烛台,一下一下砸向他的脑袋……然后放了一把火,我并未敛财,只是自己逃走。那一年,我十岁。”
华戎舟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言语,实则是说不出话来。
“之后我逃到外地做了乞丐,毕竟那里已经容不下我。后来有个魏贤的匠人在街头捡走了我,我本以为他只是想找个人传授手艺,才从那么多乞丐里挑了我,可是后来他如同那个老头心思龌龊。不过他没有打我,我就再次自己逃跑了,继续做乞丐,然后每天用泥巴涂满脸,直到无意撞了小姐的马车,我过去十几年脏污的人生都显得没那么苦了。”
我一直都知道华戎舟长的漂亮,却不曾想他因为相貌竟然受了这么多苦,在这里貌美而无权无势之人,无论男女都是立世不易。我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话。
“平生我最恨别人说我生的好看,可是小姐说我生的好看时,我却觉得很开心。因为小姐,我想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厉害,变得能保护你。在晋王府比试时,别人说我武艺进步迅速,那是因为对他们来说是比试,而我是在……拿命相搏。”华戎舟冲我笑着,语气狠厉,他笑的却像一个孩子。
“那我的手镯……还有那个匠人……”我半天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华戎舟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我见小姐在祭祖典礼上手无寸铁险些受伤,想起他的手艺,便又回去找他寻女子用的暗器。然而他却不知死活的以暗器为要挟,企图对我……我才一时失力,杀了他。”
眼眶一阵模糊,听到华戎舟惊慌的声音:“小姐,你不要哭,我没事……”
我哭了吗?
伸手摸了摸脸庞,果然一手湿润。
华戎舟小心翼翼的伸着手指给我抹去眼角的眼泪,然后说:“我知道我做错了,小姐不用管我,我犯得错……”
“你没有做错。”我握住了他的手指,伸手抱住了他,“放心,我不会放你一个人的。”
华戎舟久久没有开口,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手背就站起来,一瞬间似乎看到他的嘴角微勾,不过再看他时仍是满脸感动。
我又安慰他几句才离开,走到牢狱门口时,我停下来对狱卒说:“我不管你们这边是谁管事,但是我的侍卫还没有定罪,日后若是你们再动他半根手指,我会让你们双倍奉还。”
那个狱卒为难的开口:“这……华小姐,是里面那位……不合作,再说我们也做不了主啊,这都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
我脚步一停,又开口:“那就把我的话告诉给你上面的人,他自会权衡。”
那狱卒面有难色,我不再言说直接走了出去。
出去后翠竹一脸紧张的看着我,我没有理会径直往前走。
“小姐……”
身后传来翠竹的声音,我脚步未停,径直走到马车旁才开口:“华戎舟之事不用你说,我自有主意,等会儿回了府,你就去管家那里领了银钱和卖身契自行离开吧,我可以不追究你所行之事,但是也容不下你。”
翠竹快步走到我身前跪下,我才停了脚步。
只见她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直起身子时额头已经破了皮。我不语看着她,只见她眼含泪水开口:“奴婢犯了错,认打认罚绝无怨言,银钱和卖身契奴婢都不要了,只求小姐能让奴婢留下来看到……华侍卫平安无恙,然后就算是小姐把我发卖了也行。”
如花般颜色的面容哭的涕泗横流,果然感情之事最是扰人心智。
“好。”我丢下一个字就上了马车,不再言语。
翠竹擦了擦眼泪赶紧起身跟在马车左右。
回了华府,我便着人去寻那日当街闹事的商人李氏夫妇,然而竟无半点音讯。京城没有人影,也不见他们回边城,不知是这华府侍卫无用,还是他们有本事……藏了起来。
华相也数次来我院子里问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说被人构陷便遮掩过去了,总归在华相看来不过是一个侍卫,我无半点影响。
而我此时才发现权势、人脉有多重要,否则在这里万事都是寸步难行。
于是我便进了宫,这次是直奔仲溪午而去。
仲溪午见到我,眼里满是喜悦,径直丢下了手里的奏折。
我却开门见山的说:“你能帮我再找一下那日的李氏商人吗?”
仲溪午垂头,片刻后才抬头,看着我眼里带上了些让人心酸的滋味:“你难得来寻我一次,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而来。”
侧脸避开他的目光我才开口:“皇上,华戎舟之事另有隐情,那李氏夫妇此时无半点踪迹,摆明了就是心虚才不敢露面,可见他们若说并不是全为实,华戎舟不该这样一直被关着。”
“我告诉了你,他叫齐戎舟,你却仍唤他华戎舟,你这是再给我表明立场吗?”仲溪午声音愈发冷了。
我只得放软口气:“他是我的侍卫,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又怎能见他被人如此构陷受冤屈。”
“侍卫?”仲溪午语调上扬,“他看你的眼神可无半点侍卫该有的模样。”
手不由自主的在衣袖里握紧,差点忘了,他是皇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说是心悦于我,那自然容不下我身边有别人。
自己心里想的有点多,一时没来得及回他的话,直到被他狠狠扯了起来,我才反应过来。
他一双眼睛如同燃起了火,一直灼到我的心里,他说:“原来你知道,却还容他在你身边,你把我置于何地?”
他还是……帝王啊。
我垂眸回道:“我是在和皇上回禀有关……齐戎舟的事情真相,此事并不全同林江侍卫所查,皇上就不想听一下这其中缘故吗?”
仲溪午松开了扯着我手臂的手,转身说道:“所谓各执一词,你相信你那侍卫之言,我又为何不能相信我侍卫所言?”
伸手扶住座椅把手,我深吸了口气才开口:“皇上不想听没有关系,那我来把证据摆到你面前好了。”
仲溪午这一条路行不通了,他心里对华戎舟有芥蒂,自然听不进去我的话,所以我只能自己去寻证据了。
“只是未定罪之前……还是望皇上莫要再下令乱动私刑了。”仲溪午还是背对着我,我便行了一礼,垂首退下。
走到门口时,却听他的声音传来:“浅浅,能不能有一次你主动来寻我,是真的因为……只是想见我?”
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那皇上日后行事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你有很多方式可以告诉我,可是为什么要选择……那种方式呢?”
说完,我抬步迈出了门,抬头望了许久的天空,脖子酸疼了才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