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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所属书籍: 一炉香

    前后两宗地,  一个在h市,一个在本市,居然呈现出同样的风水格局,且都有叶忠青从中参与。

    任谁听来,  都不可能觉得是巧合。

    秦禾沉默须臾“你是说,  这事发生在三年前吗”

    唐起颔首,  他的电脑里还存着那宗地块的可行性研究报告。

    三年前,叶忠青那么激进的想拿h市的那块地,  却被唐起半路搅黄。

    随后不久,叶忠青又以施工单位进驻了与h市相同地理风水的房产项目,  怕是早有预谋

    他在预谋什么

    似乎已有头绪,  却又不甚清晰。

    龚倩月来过这栋烂尾楼,很可能与叶忠青有过交集。

    根据现场目击者跟监控录像为证,龚倩月当晚在金悦大厦坠楼,是自己跳下去的,  但不排除先前是否被叶忠青教唆或者恐吓。

    唐起从头开始捋,捋到发现龚倩月的尸身上出现贞观舆图,  整个事件就偏离了正常轨迹,还有叶忠青的所作所为,  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分析,  那也是唐起并不涉猎且异常陌生的领域,遂指望秦禾能够解疑答惑。

    秦禾却说“别问我,我只会讲鬼故事。”

    唐起怕了她了“是不是叶忠青,必须要利用这样的地理风水,才能达到目的”

    “我第一次听说杀人埋尸还要选个风水宝地的,一般情况下,害人的都该选个穷山恶水的地”话没说完,  就听远处传来警笛声,秦禾戴上口罩,对唐起说,“打个商量吧”

    唐起愣了一下“什么”

    秦禾拉了拉卫衣帽檐“你当没见过我,我也没来过这里。”

    “为什么”

    “怕麻烦。”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唐起驳了句“如果我不呢”

    秦禾露在帽檐下的眼睛弯了弯“那边有个现成的坑”

    “又要把我活埋了,”唐起接她的话,一点没含糊,“跟尸体埋在一起”

    秦禾一句“开玩笑”差点脱口而出,又蓦地刹住,这话耳熟,似乎在哪听过

    秦禾看向唐起,眼睛从大睁到微微眯起,射出两道精光,仿佛把唐起的骨像扫了个遍,然后透过现象看到其本质,秦禾那双眼睛再度弯起来,含了笑“是你啊。”

    她说怎么几次都觉得眼熟,差点就没认出来“长大了,小朋友。”

    “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这话说得,她怎么听出了一丝丝怨怼。

    “怎么会呢,”警笛声越来越近,秦禾没时间耽搁,理所应当的交代,“记住了,今晚你没见过我。”

    唐起还欲说什么,被秦禾一句“有空再叙旧”给打发了。

    她朝另一个方向溜走,溜得相当放心,毕竟今晚救了唐起,这人看起来挺靠得住,不太像恩将仇报的主儿,更何况还是老熟人,很多年以前,要不是自己把他从水里捞上来,救其小命,唐起早就烂成一堆白骨了。

    所以这恩上加恩,不能把她供出去。

    秦禾回到家已经后半夜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换下的衣服塞进洗衣机,倒入洗衣液和消毒液。

    自己洗完澡出来,湿着头发翻冰箱,剩最后一片吐司叼进嘴里,秦禾转身找水壶,接了半壶自来水,插上电源烧开。

    杯子里是昨天泡的菊花茶,再蓄半杯开水,吃完吐司将就喝。

    洗衣机的滚筒还在转,秦禾吹干头发,换了身衣服,掐着时间出门赶公交,转地铁,到医院打包了份鸡丝粥,给夏小满送过去。

    刚把粥搁在床头,夏小满就醒了,她左半边脸还没消肿,印着三根指痕,额角也磕了个大包,想坐起来,但有点费劲“你怎么这么早是不是又加夜班了”

    秦禾搭了把手,扶起她,往腰后垫了个枕头“嗯,给你买了粥。”

    夏小满看她拆袋子,小声问“你打他了”

    秦禾在床边架起餐桌板,粥搁上去,揭开盖儿,炖得黏稠软烂“打了。”

    夏小满捏着勺子,吃一小口,才说“差点害你被拘留。”

    这是周毅昨天告诉她的,老太婆也来哭闹了一场,先是指天骂地,后是哭天抢地,哭她儿子不仅被打,还被警察抓了,让夏小满识点趣,赶紧把她儿子弄出来。

    夏小满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医生护士过来把老太婆给请出去。

    她可能是习惯了这种忍气吞声的日子,也明白自己闹不过,只会激得对方更加尖酸恶咒,甚至变本加厉。

    而且这老太婆的战斗力不可小觑,无风无浪她都能掀得家无宁日,更何况儿子被抓。

    你永远无法跟一个是非不分的人讲道理,好比真相明明是夏小满遭受家暴,被老太太传唱成自己在家里被儿媳妇欺压打骂,她儿子才会一气之下,对夏小满动手。

    回头还理直气壮地在警局和医院颠倒是非,倒打一耙。

    夏小满根本没力气辩解,甚至对这些兜头泼来的脏水感到麻木,麻木到说“算了吧,秦禾。”

    秦禾正坐在一旁削苹果,刀刃很锋利,把果皮削断了,她眼皮也没抬,说“你想怎么着,我都管不着,但是夏小满,如果这都能算了,那你就是活该。”

    仅一句话,夏小满的眼泪涌出来,啪嗒啪嗒往外掉,掉进装满粥的塑料碗里。

    她能怎么办呢,她都快生了。

    谁知道会活成今天这副德行,怪自己遇人不淑吗

    她也想要硬气些,不去依附谁,但不是她想怎么活,就能怎么活的,她不是那种能独当一面的性子,要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太难了。

    两种难,择其一,或继续逆来顺受,忍辱含垢。

    秦禾削完果皮,搁在餐桌上,抽了张纸巾擦刀。

    每个人的人生,都该由他们自己去选择,去经历,去承担,旁的人无法负责,就像你杀了人,法律不会允许你的亲朋好友来替罪。

    “一人一活法,”秦禾不会安慰人,也不过多干涉,“你得自己想通透,别以为左右都是绝路了,有难处,言一声儿,能帮上的,不会不管你。”

    夏小满泣不成声。

    秦禾没辙了,说什么她都哭。

    索性坐在病床前,把刚削的苹果拿起来啃。

    啃到一半,电话响,打断了夏小满的低泣,秦禾瞥了眼来电显示,起身出去接。

    唐起连夜录完口供,在审讯室交代了一半的实话,没把秦禾供出来。

    他从警局回家,刚洗漱完,就给秦禾打电话“你在哪儿”

    “外面。”

    “有空吗”

    “什么事”

    “叙旧。”

    秦禾嘴角弯起来“就算你不需要休息,我也得回去补个觉啊。”

    唐起顿了顿“那晚点再联系。”

    挂完电话,唐起倒进沙发里,闭着眼揉了揉鼻根,脑子里回闪的,却是十二年前

    他栽进江里,被一只“水鬼”缠住了。

    唐起死命的挣扎,双腿乱蹬,踹了“水鬼”好几脚,想要挣脱,却把对方激怒了,一拳锤他肚子上,

    然后以牙还牙似的,在水里狠狠揍了他一顿。

    揍得唐起直呛水,几乎差点溺死前,一条胳膊勒住他脖子,将毫无还手之力的唐起拖上船。

    唐起死鱼般躺在甲板上,晕眩着,以为自己要做替死鬼了。

    接着呛出几大口水,他缓了好一阵,意识才逐渐归拢,只觉得身下摇摇晃晃,晃得他头眼昏发。

    模糊间,看见一只白灯笼,纸糊的,上头写了个“殓”字。

    唐起蓦地惊醒,转过头,迎面是一块隆起的白布,白布底下盖了个东西,露出一头黑发。

    唐起惊坐而起,才发现自己跟它并躺着,吓得赶紧往后缩,缩到船舷边,背脊抵住了什么,唐起回过头,就与那只“水鬼”来了个面面相觑。

    那张脸苍白,湿淋淋地滴着水。

    如此双重刺激下,唐起惊叫而出。

    “水鬼”拧起眉头,低斥他“闭嘴。”

    唐起语无伦次地叫“鬼鬼鬼鬼鬼啊”

    他几乎想也不想,就要弃船跳河,被捞了一把,扔回船上,呵斥他“别跟这儿作死。”

    唐起吓懵了,瞪大眼,一动不敢动。

    “水鬼”抬起腿,拔掉靴子,控干靴筒里的水,那双脚露出来,泡得惨白。

    “打哪儿来的”她问唐起,脚踩进控干水的靴筒里,湿透的鞋不好穿,费了点劲才蹬进去,“问你话。”

    唐起缩瑟了一下“北京。”

    “来这儿干什么”

    “旅行。”

    “就你一个人”

    “和同学,”唐起贴着船舷,回答,“走散了。”

    她点点头,没再多问,此时突然传来呜呜哀鸣声,在耳边此起彼伏,逐渐高昂,似成百上千只猿猴哀啼。

    唐起浑身一颤,四下张望,除了风吹草动,却一个活物都没看见。

    秦禾却蓦地站起身,细听猿啼之音的源头,指向一处高峰,冲唐起抬了抬下巴“去撑船,往那处山体划,快点。”

    像被挟持了一样,唐起不敢不从,颤巍巍起身,船只则往一侧倾斜,他差点没站稳,及时踩住另一端,保持船只平衡。

    好不容易挪到船尾,坐在船板上,去摇浆,刚一拉竿,船头开始打偏。

    秦禾险些没被这一竿子甩出去,抬眼瞪住他,唐起被瞪得一阵心慌,连忙找补,结果手忙脚乱中,划着船只在水中央打转,唐起应接不暇。

    “另一只浆同时拉动,力度保持均衡。”

    道理他都懂,只是头一次操作,业务不熟,被活水浪打浪的推动,右斜的,难免出岔子。

    待适应之后,很快掌握住技巧,双浆伸入水中,驱使船头转向。

    要划去最高那座山峰,得有一段距离,唐起鼓足勇气,才终于敢问“去那边做什么”

    秦禾此时蹲下身,牵住白布的一角,掀开来,露出一张双目凹陷,面色青灰的死人脸。

    她却面不改色地说“下葬。”

    唐起猝不及防,吓得撂了双桨,身体后仰,死死抵着船舷。

    秦禾抬眼瞥过来,瞥得唐起打了个寒噤。

    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贴着皮肉,冻得他哆嗦。

    船只顺水而行,荡在河面上,她将白布全部掀开。

    逝者穿戴整洁,一身葱白色中式寿衣,盘扣系到下巴。

    这副死相其实非常吓人,脸上仿佛只剩一层皮,包着凹陷的头骨,眼皮像是萎缩了,半睁着,眼珠子则凸出来,有种死不瞑目的意味。

    秦禾抚上死者头顶,轻轻揭开了那顶假发,是像帽子一样扣在头上的,实际死者一根头发都没有,光秃秃的。

    秦禾又撩开寿衣下摆,死者的躯干骨瘦如柴,肋条根根分明,胸腔一条狰狞的疤痕,一看便知是生前做过手术,还未完全愈合,就被病魔带走了。

    以及死者胳膊上青青紫紫,扎了无数个针眼。

    这副样子,临终前一定受尽折磨,且痛不欲生。

    秦禾将寿衣整理好,戴假发时发现死者的双唇微启,牙齿并未咬合。

    她钳住死者两颊,将嘴捏开,从中抠出一道叠起来的三角符,封在一层薄薄的塑料膜里,咬在牙间,未被浸湿。

    捏起来有硬度,秦禾拆开看,漏出一枚古钱,叮叮当当滚至唐起脚边。

    唐起骨寒毛竖,猛地蜷起腿,整个人缩在角落里。

    “欸”原本想叫他捡一下,却见人鹌鹑似的抱成团,脑袋埋在双膝间,早已抖如筛糠。

    算了,自己捡吧。

    秦禾刚上前一步,唐起便如惊弓之鸟般低吼“你别过来别过来”

    秦禾便顿住脚“行,那你把古钱捡给我。”

    唐起亲眼看见她从死人嘴里抠出来的,她居然连死人的钱都拿,而且出现在这种地方,她绝对不是人。

    唐起牙齿打颤“不”

    秦禾懒得跟他费事,直接走上前,弯腰去捡。

    她一靠近,唐起吓坏了,嘶喊着“走开。”

    然后手脚并用地乱踢,秦禾没设防,更没料到这小鬼突然出乱招,先是一巴掌抽到她颈窝,角度之刁钻,将秦禾呼地一趔趄,她刚要反手制人,船身随之一斜,脚没站稳,再被蹬到小腿,噗通掉进水里。

    这还没完,她刚冒出头,一只船浆便照着脑门拍过来。

    秦禾来不及骂娘,险险避开,就见船只渐渐划远了。

    唐起一个劲儿摇浆,逃命似的,压根儿没注意刚刚一竿子差点拍在秦禾脑门上。

    “兔崽子。”秦禾气急了,在水里沉浮,游鱼一样追上去。

    你追我赶间,即将抵岸。

    一只手却猝然拽住船舷,船身猛地震荡,差点被压翻过去。

    唐起惊恐地看着那只水鬼爬上来,浑身淌水,彷如恶鬼索命般,朝他逼近。

    水浪将船只推上了浅滩,唐起早已吓破了胆,想逃,奈何腿肚子打颤,好不容易站起身,对方当胸就是一脚,将他踹飞出去,摔在浅滩区,脸朝地啃了满嘴淤泥。

    唐起胸口剧痛,好似五脏六腑摔移了位,然而一抬头,看见站在船头的“水鬼”,他再也顾不上疼,跌跌撞撞往林子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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