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途中, 两辆车行驶在泥泞不堪的半山道上,大雨瓢泼。
司博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瞄一眼后面的灵车,在雨幕中左摇右晃的颠簸。
其实天黑大雨, 他根本看不清, 但正是因为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 让他心头发毛。
他刚才把车停在路边等小唐总时,忽见正前方开过来一辆灵车, 又正当天黑,司博小心肝怵了一下, 也没做他想, 因为道窄,自己又占了一半,他挺起身看了眼还剩多宽,不够对方过路, 他便将车子又往边上挪了挪。
谁知他把路让出来了,那辆灵车却没开过去, 而是稳稳当当地刹在了他的车前方,虽然离了段距离, 但这么脸朝脸跟灵车相对, 司博还是有点瘆得慌。
而周毅只是把车开到前面的一段相较宽点的马路掉个头,然后回到这里等秦禾,谁料原先的位置上占了辆大g,主驾驶坐着个模样清瘦的男生,脸嫩,显小,看着也就二十出头。
开这么好的车, 周毅不禁多瞟了几眼,瞟车,也瞟里头的人,与司博对视了几回。
后者不自然的转过头,一直望小路尽头的几间瓦房。
他不敢催领导,等到天黢黑,灵车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这么跟他干耗着,耗得他心惊胆战,胡思乱想,想车里有没有死人
村子里外都没有路灯,只有灵车的驾驶室亮着光,时而白时而蓝,看起来幽幽暗暗的,从下自上打在灵车司机的脸上,跟看鬼片的效果一样。
虽然知道别人是在玩手机,司博还是倍感惊悚地缩了缩身体,把自己往皮椅里蜷,然后勒紧安全带。终于等到小唐总回来,打着手电,身边还有个女人,身形高挑纤细,与他同撑一把伞。
司博蓦地坐直,打亮车灯,却见二人撑着伞走向灵车,灵车副驾驶的门拉开,小唐总撑着伞微微前斜,挡在女人头顶,送她上副驾,自己的半边肩膀却被浇湿了。
司博纳闷儿,莫不是小唐总这位朋友家里有人过世
至唐起上车,他也没敢多问,而且在领导身边,也忌讳多嘴多舌。
司博闷头开车,发现道路前方出现许多碎石,他心下生疑,又往前辗了几轮子,发现石块大大小小横在马路中央。
近到跟前,远光灯打过去,司博惊了一下“山体滑坡了。”
唐起闻声望去,就见前方土石堆积成山,已将道路阻断。
原来刚才那一声巨响,是因为岩石崩塌滑坡,甚至山壁还有碎石不断下滑的趋势,有的零星落到车轮旁。
暴雨继续冲刷着已经被浸泡松动的岩壁土壤,唐起马上意识到,这里很危险,恐怕还有二次滑坡,要求司博立刻调头撤退。
后面的灵车刚跟上来,就看到大g的车头歪了,车轮子在稀泥中转了向,再瞧前头路况,立刻也往后撤。
果不其然,车子刚撤没几米,山上一块大石就砸了下来,司博后怕之余,赶紧踩住油门,跟在灵车屁股后面原路返回。
路太烂了,而且视野极差,灵车爬陡坡的时候差点因为泥路往后倒滑,紧跟其后的司博吓了一大跳,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像有人拴着车身往后拖拽一般,周毅猛踩住刹车,才将四车轱辘焊稳了,低声咒骂一句“鬼天气。”
接下来,司博就不敢跟前车靠的太近,保持着一定车距。
结果没晃出去多远,灵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陷进了泥坑,周毅简直日了狗了,情绪一暴躁,使劲轰油门。
司博一时没觉察,凑上前,直接被灵车轮子刨出的泥浆喷溅到挡风玻璃上,就像喷了自己一脸,他条件反应避了一下,继而反应迅猛地踩死刹车,好险没怼上灵车的屁股。
与此同时,前头那辆灵车也偃旗息鼓,确切的说,是陷泥坑里了。
暴雨和雨刮器很快将挡风玻璃冲刷干净,就见灵车的车门打开,周毅撑着伞下车,围着泥坑深陷的轮子捣鼓好一阵,最后朝大g走过来,敲了敲车窗。
司博降下一条缝隙,怕降多了雨水往里浇。
周毅道“哥们儿,能不能帮忙推下车”
司博没什么主见,后头的唐起应“行。”
事故点的地势崎岖狭窄,灵车撂在中间,他们不帮也没办法越过去,除非掉个头,但后路又被滑坡阻断了。
司博和唐起下车,这个节骨眼儿,也顾不上这是不是辆灵车,里面还趟着具尸体了。
秦禾在前面挂挡,三个男人在后面使蛮劲,被轮子浇了满身稀泥,却白忙活半天,因为轮胎陷得太深了,坑里又积满泥水,尤其打滑。
唐起让司博去捡几块石头,他则绕回自己那辆车,打开后尾箱,拎出千斤顶。
因为泥路软烂难以固定,他便让司博将大一点的石块支撑在千斤顶下面,又麻烦周毅取出备用车胎垫在车底,预防千斤顶万一支撑不住车重砸下来伤人。
做完这一切,就该拧动千斤顶举升车辆了。
毕竟是自己的车,周毅上前道“我来吧。”
唐起便让位置出来,由他转动,待车辆被举升之后,唐起则将石头往坑里填。因为积水深,看不清,只能摸索着往车轮底下垫。
大雨将三人从头到脚浇透了,再让秦禾发动车子,三人大力助推,终于将灵车解救出来。
周毅再三谢过,上车继续往前。
但是这样的天气和路况,实在太过危险,周毅的刹车几乎都要踩红了。
加上诸多道路盲区,视线受阻,司博也差点不小心,冲到崖下去。
两辆车相依为命地行驶在磅礴大雨中,几人心惊胆战地捱过一段路程,见不远处一栋楼房,当机立断,不继续冒险了。
毕竟山体滑坡,道路阻断,通知了相关部门,也得有时间安排人员过来抢险,一时半会儿根本通不了路,如果绕的话,更不知道要绕多长的泥地,他们又对这片不熟,想回龚倩月家的那处村子都找不见了。难说是开过了,还是走岔了,或者还在前头,地图已经不好使了,很可能是因为滑坡导致的通讯中断。
无论如何,都不方便继续行进。
为安全起见,还是等天亮雨停后再走。
除了秦禾相对齐整外,其余三只落汤鸡,浑身都是泥。
楼房是六层高的独搂,孤立在此,显得格外荒僻。
老旧的栅栏式铁门锈迹斑斑,周毅去推,没推开,上头加了把大锁,用铁链子绕了两圈,栓得死死的。
莫不是此处已经荒废了
在这种风雨交加的深夜,几人扣响大楼底下的单元门。
好半响都没动静。
周毅亮开嗓子喊了声“请问有人吗”
雨声将他的声音压下去大半,所以这一嗓子并不显得突兀。
秦禾又敲几下,力道重了些,铁门哐当作响,司博也跟着喊“请问有人吗”
过了半分钟,一间房屋亮起微弱的光线。
于是秦禾不敲了,又等了大概两分钟,一个老人端着蜡烛,慢慢步入众人视线。
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佝偻着背,穿藏青色的线衣线裤,外面套了件中式棉衣,古唐风,盘扣没系,踩着布鞋下楼梯,只有几个台阶,她动作缓慢,问“谁呀”
“奶奶。”秦禾开的口,“我们开车路过,结果遇上山体滑坡,把路给断了,而且雨势太大,山路崎岖,今晚怕是走不了,所以想在这里借宿,能不能行个方便”
老人下了台阶,不近不远地站在铁门内,举起蜡烛打量他们。
周毅忙道“老人家您放心,我们肯定不是坏人。”
坏人也说自己不是坏人。
老人问“哪里滑坡了”
“前面,有一大段距离,”秦禾说,“不知道您刚才有没有听见一声巨响。”
“听见了,还以为是打雷呢。”老人说着走到铁门前,一一扫过四个人的脸,打量须臾,仿佛能识别出好坏善恶般,“我这个地方窄,你们这么多人,怕是住不开。”
秦禾笑得人畜无害“我们就是想借个屋檐避雨,在地上垫个凉席都行。”
唐起适时开口“主要车在半道陷泥坑里了,我们推车的时候淋了雨,怕在车里呆一夜的话很容易生病,所以想借地方顺便清洗一下。”
老人打量完他们,才从棉衣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开铁锁。
锈迹斑斑的铁门吱呀一声拉开“跟我进来吧。”
秦禾连声道谢,跟着老人进楼道。
楼道里漆黑一片,除了烛光周遭,深得看不见尽头。
周毅在地上蹬了几个响的,问“没灯吗”
老人声音低哑“楼道里没灯,好几年前就坏了,也懒得去换,而且今晚停电了,可能是因为下雨天打雷。”
周毅道“我说呢,您这还点根蜡烛。”
“注意看脚下,当心别摔了。”老人叮嘱了句,迈完台阶,“走到头有间空屋子,但是很久没住人了,我给你们收拾出来吧。”
司博连忙道“奶奶您不用麻烦,我们自己收拾就行。”
“也好,那你们自己动手吧。”老人领着四人往前走,经过走廊时低声道,“你们动静小些,别吵醒这里的住户。”
几人便轻手轻脚地跟着,到走廊最深处的第一间房门前,老人翻看钥匙串,因为单手不太方便,秦禾接过她手里的蜡烛。
这才注意到,老人的左手戴着一只棉手套,而且离近了些,她似乎闻到老人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气味
气味从鼻尖掠过,秦禾轻嗅了一下。
这时老人翻到钥匙,插入锁孔,把门拧开,让他们进屋“太久没住人,灰尘可能有些重,拿卫生间的毛巾擦一擦。”
司博答应得快”好。“
“里面一间卧室跟客厅,棉被全都收在柜子里。”老人一一交代完,再一次叮嘱四人小声些,这房子有些年头,隔音不好,别吵到住户,更别出来乱走,记得关好门窗,早些休息。
因为停电,就把这根蜡烛给他们留下,秦禾提议送老人回屋,帮她照个亮,老人拒道“你们洗洗睡吧,这里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不用照亮。”
作者有话要说 要祝大家端午节快乐所以这章放在中午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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