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闪电劈裂的树木不大也不小, 坠下来砸碎了灵车的挡风玻璃,雨水混着泥土灌进去。
“快,快走。”秦禾急催,来不及检查周毅的伤势, 他额头的血水被不断冲刷稀释。
唐起和司博架起昏倒在地的周毅, 争分夺秒地离开坡脚。
与此同时, 倾盆大雨将山壁冲垮,土石瞬间塌下来, 掩埋了土坡脚下的两部车。
若是再迟一步,他们也会被泥石吞并活埋。
幸亏唐起看见周毅一屁股摔坐在地之后, 就预感要糟, 赶紧带人冲出来,就见一块滑下来的石头将将砸中周毅脑门。
几人抢救及时,把人从鬼门关拖回楼中,穿过漆黑廊道, 一路走到头,架进房间, 把周毅轻轻搁在椅子上。
就这功夫,流得满脸是血。
秦禾随手抓起件不知是谁的白衬衣, 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 给周毅擦血,又对唐起说“劳驾,帮忙去问问那位奶奶,家里有没有碘酒和纱布。”
唐起应下,疾步走出去。
司博一看这么多血,慌了“严重吗要不要马上送医院”
怎么送这么大雨,加上山体滑坡, 又全是绕山的路,连车子都被土石埋了。
秦禾把周毅脸上的血擦干净,仔细检查他头部的伤口,万幸,只是看着吓人,但并不严重,她抓着衣服摁住伤口,以防血流不止。
走廊里传出敲门声,刚开始温柔礼貌,慢慢加重力道,接着一声比一声急促,循序渐进之后,唐起敲得震天响,哪怕睡得再死,这种堪比雷震的动静,也该吵醒三三两两个人吧
秦禾让司博帮忙摁住周毅的伤口,起身出去。
走廊一点光线都没有,唐起站在漆黑中,她看不清位置,只听到在砰砰砸门。
“没人吗”秦禾问。
“没有人开门。”
唐起敲了三户,包括刚才老人所住的房门,全然毫无动静。
他越敲越没底,越敲越不对劲。
就好像这栋楼除了他们四个,一个人都没有。
唐起又换一户,边敲边问“有人吗”
然而这次门内有了动静,回应他的却是三声“咚咚咚。”叩击木板的声音。
唐起没来由打了个寒噤,刚才情况紧急,他冲出去救周毅,衣服再次被淋湿,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现在贴在身上,又阴又冷。
唐起硬着头皮站原地“有人吗”
里头敲“咚咚咚。”
如果真有人,应该出声回应或者开门,而不是在这里跟他敲着木板子互动。
唐起只觉头皮一麻,接着一束光打过来,唐起眯了下眼,微微偏过头,不敢直视。
是秦禾拧开了一支迷你手电筒,朝唐起走过去。
这时,屋里传来低嘶和。
就听司博喜道“欸,哥,醒了,你别别别动,先别坐起来,头上流血,上次我们小唐总也是摔到头,都脑震荡了。”
“啊,”周毅嗷一嗓子,“疼疼疼,别使劲摁,我自己来。”
“你当心啊,摁住了,还在渗血呢。”司博说,“你刚才晕倒在坡脚,好惊险呐,辛亏我们及时赶到,把你拖走,那山壁突然滑坡,差点把你给埋了。”
周毅头昏脑涨,龇牙咧嘴地忍过一波痛袭,就听司博说道“真是逃过一劫,幸好人没事,但是咱两辆车都给埋了。”
周毅脑子里轰一声,眼前闪过那张树皮般惊悚的老脸,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喊道“秦禾”
“怎么了”司博不明就里。
秦禾在走廊应他,和唐起打着手电,捅开了面前一间房门,她正将那根“掏耳勺”揣进兜里,周毅就捂着脑袋冲出来了,大步跨到他们面前“我刚才去挪车的时候,居然撞见给我们开门的那个老太婆,她居然趴在我车上,一个劲儿往里面偷窥。”
秦禾蹙眉“什么”
撵出来的司博闻言僵住,这话听着也太惊悚了吧
“我艹当时给我吓得,”周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恐怖,“腿都软了,直接瘫地上了。”
那老太婆就那么阴森森地看着他,耷拉着眼皮,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周毅吓得魂不附体,以至于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晕。
哪怕再大胆的人,也受不住这么惊吓吧,周毅很难说自己到底是被砸晕的还是吓晕的,他觉得两者掺半。
“你看清楚了吗”秦禾说,“外面那么黑,又下着雨。”
“绝对错不了,”周毅捂着受伤的脑袋,还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当时打雷了啊,闪电照得四周豁亮,我看得清清楚楚。”
本来灵车前趴个黑影就够吓人了,天又突然打雷闪电,当空劈下来,生怕吓不死人一样,又狠狠惊他一大跳“你们把我抬进来的,就没看见其他人吗”
秦禾说“没有。”
周毅转头唐起确认,后者摇头“我们去的时候,车边只有你,倒在地上。”
“肯定给她跑了,或者躲起来了。”周毅朝黑暗的前端望了望,“不是我就纳了闷儿了,这深更半夜的,下这么大雨,她淋着雨去我车里瞅啥呀不知道那是灵车呀”
司博开了句腔“也许不知道吧”
知道了谁敢趴窗户看
“那能看不出来吗,车前扎那么大一朵黑花,牌子上还写着殡仪馆。”要看也该看旁边那辆大g吧。
秦禾淡淡道“所以知道是,才去看的呗。”
周毅顿了一下,开口“灵车有什么看头,里面除了死人还能有个啥”
“你要这么问,那就是看死人呗。”
周毅“”
周毅更不理解了“死人有什么看头”
秦禾说“我怎么知道,要不你找她去问问”
哪怕刚刚被吓一大跳,脑门被开瓢,血还没完全堵住,这会儿反应过来的周毅仍是一条好汉“问问就问问。”
他还真得去问问,不然这事儿在他心里搁不平,多膈应人呐。
周毅硬汉十足地吩咐秦禾“给我打灯,看不清路。”
唐起开口“我刚才过去敲半天门,屋里好像没有人。”
周毅反映了一会儿,瞪大眼睛“她别躲在车边,被滑坡的泥土给埋了吧”
众人皆愣。
万一真如周毅所言,那可是条人命。
秦禾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老人房门前,再次亮出“挖耳勺”,插入锁孔,试探性转动几下,就听咔嚓一声,锁开了。
司博投去惊疑的目光,秦禾权当没看见。
她一般不在人前露这手,容易引人产生误会,而且让身边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安全感,会觉得门锁压根儿防不住。
本来嘛,一般这种防盗门也就防一防正人君子。
真正不务正业或专业偷鸡摸狗的,还是防不胜防。
但秦禾既不是不务正业也不会偷鸡摸狗,她只是经历了七十次没带钥匙,特别有两回凌晨下班,找了两次开锁匠,开出去上百块,然后自己就会了。
她推开门,四人鱼贯而入,很有默契的,分别查看不同房间。
老人不在。
别真如周毅说的,老人躲在车后,被塌下来的泥土给埋了吧。
秦禾心头一凛,正待往外冲,却听周毅嗷一嗓子。
秦禾蓦地回头,就见周毅抛开一块什么东西,跟烫手山芋似的,猛地甩出去,连退好几步,脑袋也不捂了,染了血的衬衫落在脚边。
周毅瞪大眼,指着贴墙而置的高桌,上头正是他刚才扔出去的灵牌。
他手都开始哆嗦了。
秦禾走上前,将灵位立起来,手指蓦地一僵,眼睛盯住牌位,迟迟没能放下。
唐起和司博看过去,扫了好几眼,但一时没搞明白,这是在瞎紧张什么
唐起问“怎么了”
司博也挺纳闷儿,桌上一尊灵牌而已,刚刚他们在另一个房间也见过三尊,这位大哥不是不怕吗,怎么现在吓成这副模样
秦禾将灵牌翻过来,脸色陡变。
那块牌位上,写着周毅之灵位几个大字。
若说仅仅名字相同也就罢了,周毅还不至于吓成这副德行,但连灵位背后刻的出生年月日,都跟周毅生辰相吻合。
对照生辰的左边还有一行写卒于xx年4月10日丑時。
正是今天
周毅纵然是个心大的,看见这块灵位也不可能淡定了。
一行血至他脑门淌到下巴。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司博被他煞白的脸色牵住了心,小声问“怎么了呀”
秦禾低声提醒“周毅,流血了。”
秦禾这声周毅令在场不知所云的两人瞠目。
周毅反应了好半响,才仿佛接收到秦禾这句话,有些茫然的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把半张脸抹得血红一片。
周毅顶着这张脸,再配上那块周毅之灵位,这氛围
他转过头,表情有些空白,也不知道在问谁“丑时是几点来着”
唐起告诉他“凌晨一点到三点,为丑时。”
周毅又问“现在几点了”
周毅话刚问出口,就看到了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一点零八分。
不就是这个点儿
周毅缓缓眨了眨眼睛,随即狠狠打了个激灵,终于回光返照似的,从刚才的午夜惊魂中挣脱出来,张口就爆粗“我艹”
司博猝不及防,被他这突然一嗓子吼得打了个抖。
周毅一句还不够,又中气十足的骂“我他妈撞邪了我今儿个”
“秦禾你再给我瞅瞅”周毅一把将灵牌拽在手里,“这是给我立的灵位吗啊我死了吗”
司博觉得不可思议,更不敢置信,想安抚一下“哥,你先别激动,是不是跟你撞名儿了,我之前听这老奶奶说,她还有个儿子。”
“撞名儿”周毅翻到背面,说,“那不巧了吗,她儿子还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闻言,司博直接惊惧到说不出话来。
“我总不至于是她儿子吧”周毅高声道,“生养我的父母还搁家里睡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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