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 这一棺祟灵,至少封印了一千年。
一千年的时过境迁,什么都足以改变,唯独这一棺祟灵, 令唐起骇然, 因为秦禾那句“永不超生”
有什么法子呢, 散不尽也送不走,连祖师爷都做不到的事, 到如今这个年代,早就一代不如一代, 谁还有那个能耐超度它们
怪不得刚才老太婆说“你有本事, 把它也送了。”
唐起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来你是这种送行者”
“哪种”
唐起指棺“这种。”
连贞观老祖都送不走且只能镇的祟,秦禾不敢托大“微信名而已。”
唐起“”越来越捉摸不透她了。
正待此时。
咚咚
棺内又开始了
才消停下去几分钟
闻声,唐起免不了还是心头打怵,但好在经过一宿时长, 开始逐渐习惯“所以我们今晚一直听见的敲击声,其实是来自这里”
“对, ”秦禾说,“祟灵叩棺。”
没想到, 这玩意儿哪怕被压在地下, 也能时不时给上头制造点恐慌,令人产生近在耳畔的错觉,妄图把人引到此地。
无非就是待得不安生了,想出来祸祸一下人间。
但是一般人,又在这种半夜三更,十个有九个听见敲击或者看见棺材,会吓得屁滚尿流, 跑都来不及,谁会搭理你
除非碰上几个图财的,想到地下捞一笔,发现座古墓,还不赶紧抄家伙上啊。
秦禾能找到这里,也算是天意。
东西用久了会坏,保质期都论年头,何况贞观老祖埋的祟,封棺一千年,终于镇不住了。
秦禾曾经听师父提过,她们入贞观门下,真正的职责,其实是守祟。
但神奇的是,世世代代的徒孙们连祟灵埋在哪块地头都不知道,守哪门子祟
早八百年前,也有门下的弟子听风是雨,踏遍山川找寻过,但终无结果,贞观埋祟就像个子虚乌有的传言一样,自先祖们的相继辞世,变得更加虚无缥缈。
一切成了空谈。
然而“贞观舆图”这股劲风,却实实在在刮了历朝历代,甚至风靡千秋,到如今这个社会,不也仍有这么一小撮人,还在觊觎吗
有人说贞观舆图,就是贞观绘制的埋祟之地,而祟只是一道防止外侵的屏障。
所以由此推测,贞观老祖生前所埋的,是更不得了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传言也说了。
是长生不老之药,是起死回生之丹。
是富可敌国的财宝,是立国建都的天机。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办不到。
传言五花八门,神乎其神,说不准都是众人根据自身的需求杜撰编排的,反正贞观舆图成了人人都在觊觎的香饽饽。
这香饽饽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没被找全,可想它藏得有多深。
要不是哪个地产商开发到此地,不分荒郊野岭地在这片山头建起居民楼,怕是也难被发现。
不过生意人普遍都往人群中扎堆,这位地产商却偏要遗世独立,跑到这里来“开荒”,莫不是地皮白送。明知道没有人烟,还要建栋居民楼,可不就沦落成为骨灰楼么。
秦禾要拿唐起当成半个自己人,便极尽简略的介绍了一下,说到这,被对方打了岔。
因为唐起怀疑,这位地产商,就是他爸。
秦禾顿了两秒钟“你说照片上那个挖出棺材的工地”
唐头“我看过地图,八九不离十。”
“当时我师父也在。”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此地为贞观老祖的埋祟之地,那么当年她师父的来意,就很明确了。
越明确,越觉得“你们这一支,很有可能就是分出去的阳宅一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所以我师父,跟你的父亲,才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他们都是奔着同一个目标来的,可能事先发现了贞观舆图,所以唐起的父亲才会买下这块荒无人烟的地皮也可能是施工后掘出了棺木,却发现端倪,才会通知秦禾的师父赶过来
唐起想起来“照片上那口棺木,不是我们面前这一副。”
可惜照片和钱夹揣在换下来的衣兜里,湿衣服又放在房间内,唐起没能带在身上。
秦禾当然知道不是,那口棺材已经被打开,里头躺了具戴着傩戏面具的尸体,面具并未摘除,唐起父亲只揭到一半,但因为拍摄角度的问题,从照片上看无法窥见面罩下的遗容,应该早就化成一具骷髅了,她不关心。
眼前这副倒葬的槐木棺,封口处的朱砂符依旧严丝合缝,未被开启,就是爱折腾,这么会儿功夫,棺身又在开始轻颤。
它能不颤吗,任谁困了千百年,也困不住了啊。
棺木上的琴弦还没撤,秦禾一巴掌拍在弦丝上,压出沉闷的低音,予以警示。
然而里头的东西并不买账,挑衅似的回以震颤。
“帮个忙,”秦禾指使唐起,“把树根捡起来,咱俩重新把棺材绑紧。”
唐起刚弯下腰,棺身大震,几乎从地上跃起,要不是唐起退得快,差点砸了他的脚。
再看倒翻过来的棺材底部,已经砸出一条裂缝。
一贯处变不惊的秦禾,此刻也变了脸色,她以为有棺身上的符文镇压,还能顶个一时半会儿,毕竟千百年都挺过来了,结果这玩意儿说撞坏就撞坏,巧得跟等着她来见证似的。
秦禾急声道“退开。”
唐起毫不迟疑的听命后退,就见秦禾抬手拨弦,指尖还未触及,那个弦丝竟猛地弹起,软刃一般反削向秦禾手掌。
喀嚓
弦未断,却是棺材板分崩离析,破开的棺木利器般炸开,琴弦因为绷到极致而反切。
电光火石间,秦禾伸出的手猛缩,弦刃贴着指尖削过去,好险只削掉中指一层薄皮,哪怕她慢半秒,后果都将不堪设想。但秦禾来不及去顾及自己的手指,炸裂的棺材板已朝她猛拍过来。
秦禾急退一步,根本闪避不及。
与此同时,唐起从斜刺里扑过来,那一重击结结实实砸在他后背。
几百斤的棺材板,即使崩开裂成好几瓣,也跟个铁锤狠砸下来没任何区别,躲都来不及,傻子才用身体当肉盾。
秦禾被傻子扑到在地,差点没反应过来,也没能理解这人突如其来的奋不顾身。
那一刻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是没有半点机会给人犹豫和思考的,挡过去,纯粹是唐起的第一反应。
棺材里一团黑气冲天,鬼嚎着,在石室内滚散聚拢。
于秦禾看来,就像长眠的人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虽然这团黑气并不成人形,只是在半空中舒展开,翻滚成浓如墨色的黑云,朝地上的二人扎过来。
秦禾猛地将身上的唐起掀开,好家伙,这人居然被棺材板给砸晕了。
秦禾就地一滚,避开黑气攻击的同时,伸手勾住落地的琴弦,再次绷在断裂的某块棺木上。
她一点不慌张,因为慌张只会让人手忙脚乱。
秦禾稳稳拖住临时制成的古琴,往青铜灯前一扣,铮然一声,手势回笼间,已经拨出第一根弦。
那团黑气仿佛在半空中滞了片刻。
秦禾面沉如水,指尖外推,琴弦滚出金石之音。
翻涌的黑气一散一聚,声音浑噩又含混“贞观”
似乎饱含着丝丝忌惮。
贞观虽死,但贞观的弦还在,贞观谱的葬魂曲也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
秦禾的指腹在弦丝上划拉出一道窄细的伤口,鲜血抹在琴弦上,她以指勾紧,拉成弓弦,在黑气再度猛冲而来的瞬间,用力弹出去。
弦音铿锵,极具穿透力。
秦禾低声念道“振策指灵丘。”
一滴指尖血溅入浓墨,犹如水溅滚油,将那团聚拢的黑气打散。
秦禾垂眸,盯住琴面,借助青铜灯的豆火,观察棺木上的符文。
怨煞之气卷涌,陡然暴涨。
秦禾拨弦间,割四指弹出,仿如激浪从指尖荡开,冲击而去。
秦禾道“磅礴立四极。”
琴音激昂,弦丝挂满血珠,如奔雷滚滚,挥洒而出。
秦禾沉声道“穹隆放苍天。”
怨煞之气撞在奔雷般的弦音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将昏厥的唐起惊醒,他一睁眼就目睹这番黑烟滚滚的场景,像一团狰狞着扭曲的魔物,在石室内横冲直撞,眼见就要殃及池鱼
秦禾冷眼瞥见,厉声道“过来”
唐起强忍着后背的剧痛爬起身,朝秦禾奔过去。
头顶一声嘶吼,凄厉而诡异,平地无端卷起飓风,与秦禾陡然峻急的琴音相迸,震得唐起脚下一软,朝秦禾扑倒过去。
万幸,他及时伸胳膊撑住,没给秦禾拖后腿。
只是突然眼前一黑,那阵飓风将唯一的火苗扑熄了。
这种危机关头,看不见是最致命的,何况敌手还是一团黑黢黢的不明气体。
弦音不绝,秦禾仍在拨琴,腾不出空来,只能吩咐唐起“点香。”
他知道此时不能掉链子“哪里”
“我右侧腰间。”
唐起看不见,只能凭直觉,瞎子摸象一样,伸出手。
不知碰到哪里,秦禾“啧”一声“往下。”
那只手则贴着她的身体往下移。
黑暗中,秦禾平心静气地开口“你不是在趁机占我便宜吧。”
“都什么时候了,”唐起也是佩服她,“竟然还说这种话。”
当然咯,秦禾说“被摸的又不是你。”
唐起都要紧张死了,心里半点旖旎都没有,正经得很,手指顺着肋条摸下去,摁到了那节伸缩短棍,抽出来,取香,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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