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周三晚上抵京, 又扎扎实实忙了两天,周六去了趟医院,奶奶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出现了一系列的并发症。手术前主治医生跟他说的很清楚, 即便抢救过来, 也会致残或成植物人。
唐起请了看护, 跟赵姨轮班照顾。
周末又去接张哲也到马术俱乐部,带了一整天孩子, 晚上还要粘着他不放。唐起实在没辙,只能将人带回家。张哲也兴奋得上蹿下跳, 跟个窜天猴似的, 麻溜儿爬上副驾,系好安全带,举起手机就给母亲打电话“妈,我今天不回去了, 我住二哥家吃过啦,我们吃的潮汕粥哎呀知道啦二哥开车呢, 安全驾驶,不能跟你讲电话”
因为唐起也才刚搬过来不足俩月, 张哲也是头一次来, 家里没准备小孩儿的洗漱用品,唐起便领着人去商超购置。
提着袋子上楼进屋,张哲也蹬掉运动鞋就往沙发上扑,唐起在玄关处换鞋,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又把新买的小拖鞋拆开,给张哲也撂在沙发边“一身的汗, 先去冲个澡。”
张哲也在宽大的沙发上滚了两圈,双脚踩进拖鞋里,当场扒了衣服裤子,光着屁股往浴室跑。
唐起把电动牙刷和睡衣给他拿进去,摆在洗漱台上“哲也,用这只杯子刷牙。”
张哲也站在蓬头下,打开花洒“谢谢二哥。”
唐起回头,却见他胳膊上一块淤青“你胳膊上怎么青了”
张哲也撇了撇嘴,不大高兴“张齐悦掐的呗。”
张齐悦是张哲也同父异母的二姐,都快满二十的人了,却总跟小孩儿过不去。
“她掐你干什么”没轻没重的。
“我不小心把番茄酱挤她身上了,她就大骂我一顿,我跟她顶嘴,她就说我是二奶生的没教养。”
唐起反感的蹙起眉。
张哲也挤了一滩沐浴露往身上抹“她太跋扈了,我就用美工刀把她的包给划了,她气炸了,掐我胳膊,还扇我耳光,幸好爸爸回来。”说到这儿,他还挺乐呵,“其实是我提前给爸爸打了电话,让他早点回来的。”
唐起扯了根浴巾,站在淋浴室门口“你还挺滑头。”
张哲也搓出一身泡泡,站花洒下冲洗,闷声道“张齐悦一个月十万块的零花钱,为了买那个包攒了好几个月呢。”
小小年纪,就知道戳人戳痛处。
冲干净泡沫,关掉水,唐起把浴巾往他身上裹,揉干湿发,并督促他换好睡衣,站洗漱台前挤牙膏刷牙。
唐起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插上电,三两下把这颗小脑瓜吹干。
张哲也吐掉水,抹一把嘴,将牙刷立在大理石台面上“我想跟二哥一块儿住。”
“你爸同意吗”
张哲也撅了撅嘴巴“咱妈同意。”
唐起撸一把他的头“我可没功夫带你,洗好了回房间。”
“哦。”
张哲也提了提稍微偏大码的裤子,走出浴室,捞起客厅茶几上的iad,直奔主卧。
唐起自己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卧房里张哲也在喊“二哥,你手机响。”
屏幕上一条“送行者”发来的微信,他下午去的问候,间隔六小时秦禾才回刚忙完。
算下来快一个礼拜没见面,两人都有点事务繁忙,连微信都聊成了他白天一问,她晚上一回,或者他晚上一问,她凌晨一回,就跟有时差似的。
现在好不容易对上频,唐起快速打字在殡仪馆吗
嗯对话框顶部显示正在输入中,秦禾又发一条,准备去吃饭。后面跟一个很饿的小表情。
你自己吗这条发过去,如石沉大海,秦禾那头没信儿了。
唐起等了半个多小时,给张哲也下了几个智力游戏,并教会他规则,又等了半个小时,等得抓心挠肝。
唐起干脆拨个电话过去,没响几声,秦禾接了“喂”
“你忙什么呢”周围很嘈杂,像在什么大排档,有人粗声粗气地喊老板,加盘儿毛豆。
秦禾捏着手机回“撸串儿。”
旁边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异常响亮“喻言,启瓶器递我一下,欸,让老板再烤两串大腰子。”
还有人喊“我去,酒洒我身上了,端不稳还是怎地”
唐起拧起眉头“你跟谁”
“几个同事”秦禾话到一半,有人端着花生上桌,大着嗓门儿打岔“秦禾,你最近上哪儿去了怎么今天才回来”
秦禾啧了一声,对那人道“我接个电话。”
唐起一怔,瞬间反应过来“你今天才回去”
秦禾扒了下头发,快速组织语言,然而酒精上了头,脑子有点短路“不是”
“你去哪儿了”
“搁家呢。”
“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殡仪馆太忙,这几天日夜颠倒着加班,”唐起有点火大,“你又在骗我”
“我这么说的吗”秦禾显然底气不足。
微信的聊天记录铁证如山,她根本无从抵赖,唐起忍了又忍“秦禾,你嘴里还有没有句实话”
秦禾也懒得再编,反倒理直气壮起来“我今天回来怎么了”
“我问你去哪儿了”
她觉得唐起有时候真挺难缠的“我歇几天不行”
“歇几天你至于跟我撒谎”
秦禾被他质问烦了,脱口就道“不是,我爱去哪儿去哪儿,没有义务跟你汇报吧”
唐起被噎了一下,才猛地意识过来自己没立场管,但他忍不住“你是不是一个人去h市了”
秦禾静默两秒,叹了口气,不太想跟他扯“我现在跟同事吃饭,你别跟我闹。”
他在闹吗唐起愣住了。
愣过之后,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爬上心头,唐起实在拿她没办法“秦禾,你讲点道理。”
秦禾搞不明白他,有什么道理可讲呢她又哪里不讲道理了
真是三年一代沟,六年两代沟。
之前还觉得唐起挺懂事儿,结果这么不依不饶“挂了哈。”
“秦”不容他说,通话已经掐断,唐起握着手机,在主卧的阳台外站了许久,他很想再拨过去,但极力克制住了。
他问她是不是去了h市,秦禾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她一定去过了,八九不离十,那天在西安买的根本不是回京的车票。
秦禾之所以瞒着不说,是怕他又跟着去涉险。
唐起把着栏杆,俯瞰川流不息的车流,思索来龙去脉,一颗心揪紧了又松开,因为秦禾去了又回,现在平安无恙地跟同事喝酒撸串。
关心则乱,他知道自己语气急躁了,所以秦禾才会说“你别跟我闹。”
他觉得沮丧。
“二哥,”张哲也扒开玻璃门,伸颗脑袋出来,“你干什么呢”
唐起蓦地转身“我打个电话。”
“谁骗你了吗”
“一点分歧,不是你该操心的,”唐起进屋,“九点了,你要睡觉了,明天一早我送你去学校。”
“妈说明天让钟叔叔过来接我。”
“行,上床吧。”
“二哥我跟你睡。”
“嗯。”唐起给他盖上被子,关掉大灯,留了条灰暗柔和的灯带。家里有个孩子在,他不好走开,心里却一直挂着秦禾那边。
大排档人声鼎沸,七八个人露天围成一桌,有男有女,秦禾的脚边空了三个啤酒瓶,第四瓶吹下去大半,嚼了串排骨,把铁签子堆在桌上。
方喻言举着瓶子跟她碰“还能喝吗”
秦禾闷了一口“差不多了,一会儿早点撤。”
桌上手机屏幕亮了几下,是唐起发来的微信,秦禾看了一眼,问她吃完了吗回家了没
方喻言吃着拍黄瓜,扭头看她“怎么有事儿”
秦禾摇头,扯纸巾抹嘴,揩净指腹上的油,抓起手机打字,刚打出两个“回了”,按发送键的时候顿了顿,遂改成就回。
然后她拖开椅子站起身,拎啤酒跟大家走了一个,把最后小半瓶干完,就告辞先撤。
周毅正喝得起兴“这就走了”
“嗯,”秦禾也不催他,“你继续喝吧,我自个儿打车回去。”
方喻言站起来“没晕吧”
秦禾笑了一声“这点酒不至于”
手机又响,秦禾接起来,周毅叮嘱了句“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秦禾挥了挥手,走到街边才说“小唐总,我吃个饭,你可真不消停。”
“我也是怕你喝多了找不到自己家门儿。”
“瞎操心,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靠在椅背上,跟司机报了殡葬用品店的地址。
车门一关,隔绝了嘈杂,电话里的声音低沉且安静,唐起问她“远吗”
“三四公里地,一脚油门的事儿。”秦禾把车窗降下来,冷风扑面,她懒懒地眯了眯眼。
“我刚才”唐起欲言又止。
“嗯”
“不是在跟你闹。”
秦禾笑了一声,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我也没放在心上。”
可这一声略带微醺的笑,顺着听筒搔在唐起心尖上,他觉得耳孔里头麻麻的,所以他情难自禁道“明天见个面吧”
“嗯”副驾驶的椅背后面拴了串中国结,秦禾拨了一下红穗子,“有事”
“嗯。”唐起心说,我想见你了。
但嘴上却道“去吃鸳鸯锅,顺便聊聊你这几天干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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