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齐师傅走进病房时,齐海生正躺在床上吃罐头。齐海生穿着病号服,胡子拉碴,腿上还绑着木板,与之前看到的那个健壮后生全然不同。
齐师傅说,要不是我去搬运工会寻你,还不晓得你住了院。
齐海生说,搬一批货,运道不好,坍了,正好压在腿上。
齐师傅说,伤着骨头没有?
齐海生说,没有,小事情,已经调养一阵了,快好了。
齐师傅晓得齐海生是在瞒自己,上了夹板,定是伤了筋骨。
齐师傅说,搬运工会的生活实在太苦。
齐海生说,苦点算什么,都是我自己寻的。当年我对你们不好,现在苦点,也算是对我惩罚。
齐师傅听了这闲话,没响。
离开医院,齐师傅没有回家,而是走到兴国饭店,点了几个菜。
齐师傅说,你饭店里食盒借我一个,我今朝不在这里吃,要带回去。
方老板应了,将菜炒了,食盒里装好,递给齐师傅。齐师傅付了钞票,拎起食盒要走时,又问,对了,你附近有没有出租的店面,如果有,你帮我留心。
方老板说,你要开店?
齐师傅说,有这个打算。
方老板说,没问题,我定帮你留意。
齐师傅谢了,这才拎着毛竹食盒回家。
齐师傅到家时,秀娟已经将饭菜烧好。齐师傅将秀娟烧的饭菜放到菜橱里,然后将食盒里的菜一个一个摆上饭桌。秀娟诧异看着。
你买这些菜回来做什么?
齐师傅说,这都是兴国饭店里最好下饭,让你尝尝味道。
秀娟说,今天什么日子?
齐师傅说,没什么日子,就是想吃。对了,我记得家里还有瓶宁波大曲,你去拿来。再拿两个酒盅。
秀娟疑惑地将酒和酒盅拿来,齐师傅将两个酒盅倒满。
秀娟,你今朝陪我喝一杯。
秀娟说,我从来不喝酒,你这是做啥?
齐师傅说,莫问,我先敬你一杯。
说着,拿起杯子跟秀娟碰了一下。秀娟迟疑着将酒喝了,齐师傅又倒满。这一杯,秀娟却坚决不肯喝了。
秀娟说,清风,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心里慌张,你不说清楚这酒我定不会喝。
齐师傅不作声。
秀娟说,是不是为了海生?
齐师傅愣一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秀娟,他现在搬运工会里上班,卖力气吃饭。这生活辛苦,也危险。前段辰光,他被倒下的货物压断了脚,我去看他,他躺在病床上,不说断腿事情,只是说当年对我们不好,活该惩罚。你不晓得,我握他双手,才晓得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这么轻年岁,掌心都是老茧。
秀娟低头不响。
齐师傅又说,我晓得你不欢喜他。但有什么办法,总归是自家儿子,割不断的。我心里盘算好了,就在城里寻一间店面。乡下地方当伙计辛苦,罗成软弱,独自去了,未必有好前途。现在政策放宽,我想提早退了,把罗成带在身边,开一爿咸货行,我教他咸货手艺。罗成性子温和,守一爿店面合适。
秀娟说,我明白了,你是要让海生去顶你的班。
齐师傅叹口气,说,你莫怪我。
秀娟怔了半日,又给自己倒了一盅酒。
我能怪你什么?我晓得你脾气,你做了主的事情,旁人就算讲上一百担闲话也没有用场。清风,我只想讲一句,我这一世没亏待过你,我讲这闲话,我心里过得去。以前的话,我讲了,你不听,也算了。现在我老了,没别的指望了。我再嘱托你最后一句,我只有罗成这么一个儿子,我就指望你能真心对他。这杯酒,我敬你。
秀娟拿起酒杯,齐师傅惭愧,垂了头,不敢面对。
一个月后,齐师傅将退休手续办好。趁夜里众人困时,他将自己东西打包,悄悄走了。三日后,顶班的齐海生到南货店来报到。
齐海生来时,南货店里的人眼睛都一亮。齐海生相貌跟齐师傅半分不像,生得漂亮,嘴皮薄,鲜红,一双单眼皮,眼角细长。只有身材像齐师傅,一米八高的个子,刮挺。南货店里人多少听齐师傅说过齐海生,以为搬运工会做生活,定是五大三粗的模样,没想到见了面,却是文文气气,像个读书人一般。
齐海生礼貌好,见马师傅,规规矩矩鞠一躬,说,马师傅好。爸爸常说起你,说你最关照他。
马师傅摇手,说,我跟老齐同出山人,怎么谈得上关照他?你这话说得太客气了。
齐海生又跟秋林打招呼,说,秋林哥好。
秋林说,你不要叫我哥,叫我名字就好了。
齐海生说,爸爸说你人品最好,让我多跟你学习。
秋林说,谈不上,相互学习。
最后是爱春,齐海生脆脆叫了声,爱春姐好。
爱春眉目闪烁,说,哎哟,你多少年岁了,开口就叫姐。
齐海生说,我今年20岁。
爱春说,你20岁,我19岁,你怎么好叫姐?
齐海生晓得爱春跟他玩笑,依旧笑眯眯接下她闲话,说,叫姐只为客气。其实爱春姐根本看不出19岁,头一眼我还以为16岁小姑娘。
爱春听了,受用,笑得一身肉上下起伏。
爱春说,你个后生嘴巴甜得简直招蜜蜂。
秋林在旁边听了,心里古怪,没想到齐海生清清爽爽一个后生,看见爱春,嘴里竟会讲出这么滑头滑脑闲话来。
齐海生来了,住齐师傅房间。新到店里,样样不懂,去问马师傅,马师傅自己不讲,倒是叫来秋林教。秋林推辞,马师傅说,我也快退休了。你们还要长远相处,这个人情给你。秋林听了,心里感激。秋林齐海生上下年纪,也没有拘束,自己会的,都对齐海生毫无保留。齐海生聪明,什么事情都是一学就会。包包裹,裁布,打酒,很快都能上手。人又漂亮,柜台里一站,清清爽爽,那柜台也显得洋气起来。齐海生来了,到南货店来买东西的女人都多了。
马师傅说,齐师傅那样一副面孔,倒生出这么漂亮一个后生。这后生招女人,天生一双桃花眼。
秋林问,什么是桃花眼。
马师傅说,你看他眼角,吊得半天高。
尽管齐海生对秋林客客气气,但秋林总觉得齐海生有些古怪,好像看到的不是真人,而是蒙了一层纱布,纱布后隐藏什么,他讲不清楚。对秋林来说,齐海生来南货店最大好处是将爱春注意力吸引过去,从此再也没有来烦过秋林。
秋林暗自庆幸,这真是谢天谢地一桩功德了。
2
转眼,到了这一年三岔的大集日子。三岔公社也变成了三岔镇。
三岔地方是此地最南端,与三门、天台镇交界。每逢大集,三门、天台的商贩和村民都会汇集到此地,热闹非凡。每年这时,都是供销社最忙碌关节。镇供销社人手不够,就从各个南货店抽人去帮忙。分配给长亭,是两个名额。原本应该是马师傅带队,他是店长。但他却主动把名额让给秋林。
马师傅说,小陆,我年岁大了,再过几个月,就要轮到退休。我走了,你是店里资格最老一个,我能看出,县社许主任看重你,早晚你要当店长。有些事情,你锻炼锻炼。齐海生,爱春,你挑一个搭档。
秋林想了想,说,那就让齐海生跟我去吧。一男一女要安排两个房间,麻烦。
马师傅说,行,你定,我来说。
中饭吃饭,马师傅便说了让齐海生跟秋林去三岔的事情。爱春听了,便发牢骚,说自己每日闷在店里,已经闷出毛病来。齐海生见状,便说,爱春姐,那我让给你去。马师傅听了,用筷子敲碗边,说,我是店长,我定下来的事情,不用让来让去,以后机会多的是。
下午南货店里事情忙完,吃过早夜饭,秋林和海生便走路赶到三岔镇上副食品商店。食品商店店长姓胡,瘦骨伶仃一个人,看面相尖酸刻薄,为人却很是客气。见秋林海生来了,便赶紧让人烧了两碗糖水荷包蛋当脚力。秋林说两人吃过夜饭了,让胡店长不要忙。胡店长却说,长亭离这里不近,走了一路,夜饭早溜到腿肚里了。赶紧吃点,还要忙一夜呢。秋林便不再推辞,两人吃下热烫烫糖水荷包蛋,吃完,又与店里工作人员一起清点货源,再把白糖、荔枝、红枣用牛皮纸包成大大小小包裹。就这样忙忙碌碌,一直忙到半夜。忙完了,店里又准备夜宵,夜粥配肉烤鲞。吃得肚饱,秋林走到外面伸展下手脚。齐海生跟出来,拔香烟给秋林吃。秋林说,我不会吃烟。齐海生将烟点上,自己吃起来。
秋林说,听齐师傅说,你原来搬运工会里做过。
齐海生说,在那里混过几日。
秋林说,搬运工会是吃力生活,看不出,你身上会有那么好劲道。
齐海生说,人都是逼出来的,没有饭吃,别说吃力生活,就是吃尿吃屙生活也要做。
秋林听了,觉得齐海生说话怪腔怪调,有些无趣,便不再言语。突然,齐海生往前面指,说,你看,那是什么。秋林一看,只见远处山上出现许多灯笼火把,就像一条条金色瀑布从山上挂了下来。
应该是台州那边做生意的人。
齐海生说,来得这么早。
秋林说,我们赶紧回去困一会儿,明朝还要起早忙碌。
两人回副食品店里各自躺下困觉。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推开门,外面街上已经乱哄哄一片。副食品店门口多了一个花生柿饼的摊子,副食品店门口往西,剃头、镶牙、配眼镜、修钟表、补锅修桶、磨剪刀、打项链,各种摊子摆了一路,闹热得不得了。
秋林站在副食品店的摊子前,手脚麻利地包包裹做生意。起初,齐海生还站在他身边打下手,但没多少辰光,一不注意,就不见了人影。秋林忙碌,也顾不上寻他。今朝来赶集的人太多,个个讲话声大得像吵架,时不时还有牛羊叫声和广播喇叭声,买东西的人站在眼前,唇上几根胡须都数得清爽,但讲话却听不清。没站了多少辰光,秋林便觉得嗓子痛痒。人稍稍少了,才抽空坐下来喝杯水,润润喉咙。正喝着,旁边伸过一只手,手上一把小花生。秋林抬头一看,正是齐海生。秋林不高兴,问,你刚才去哪里了?齐海生说,去买了些东西。
秋林看齐海生一只手拎着柿饼花生,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小笼子,笼子里竟是一只松鼠。
秋林说,这是哪里弄来的?
齐海生说,在最西面牲畜交易市场寻来的。秋林哥,我从小便欢喜动物。我爹没说过吗,我小时玩蟋蟀,城里都有名。
秋林不说话。
齐海生说,你晓得蟋蟀怎样调教才会勇吗?我告诉你,要在斗前喂辣椒。喂了辣椒,再扯下一根头发,系在蟋蟀的脖子上,用力转几圈。正式开斗时,钳门一开,简直是敢死队队员。
秋林将齐海生拿着花生的手荡开,说,我们是来帮忙卖货,不是来买这些杂七杂八东西。
齐海生一听,扫了兴,便不再吭声,只是守在摊位上帮秋林打下手。就这样,一直忙到中午一点多钟,集市才终于结束。秋林和齐海生吃过中饭,返回长亭。走到半路,齐海生递给秋林一包上游牌香烟。
秋林一愣,说,这是做什么。
齐海生说,是胡店长给的,说慰劳我们辛苦。
秋林说,这个怎么能要?
齐海生说,一包香烟也没几角洋钿。我们忙碌一上午,人家也是一分心意。
秋林厉色道,海生,南货店当伙计和搬运工会不同,你帮人家搬东西,卖了力气拿力气钿应当,南货店当伙计,本就有工资,去食品公司帮忙是义务,怎么好再拿东西?
齐海生一愣,说,那我把烟送回去。
秋林想了想,说,算了,我不吃烟,你留着吃吧。下次不准了。
齐海生眼神闪烁,客客气气答应。
回到南货店,马师傅问,一切都顺利吗?
秋林本来想说说齐海生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只说,顺利的。
马师傅说,顺利就好,你第一次带人出门做事情,我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小齐表现怎么样?
秋林说,蛮好。
马师傅连连点头,那就好,我还担心他是个滑头模子。
夜里,齐海生拿着集市上买的小京生花生和柿饼送到爱春房间。
齐海生说,爱春姐,这趟本该你去,被我顶了名额。买来些吃食,跟你赔罪。
爱春笑,说,你这张嘴巴上世定是泡在蜜缸里,甜得酿人。这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全是马老头安排。
齐海生安慰,爱春姐放心,以后你定有机会再去。
爱春问,集市闹热吧?
齐海生说,闹热的,上百米的摊子排起来,麻将牌一样。也不晓得这些人是哪里钻出来的,造反一样的多,挤来挤去,人都要被挤扁了。
爱春笑,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
齐海生说,实话实说。你不晓得,还有些坏坯子专门寻着大姑娘挤,要是爱春姐去了,必定都要挤到你身边来。
爱春听了,脑中浮现场面,咯咯笑个不停。
齐海生将花生和柿饼往爱春面前推,说,爱春姐,你尝尝看,这是小京生花生,比平常花生好吃许多。
爱春说,花生好吃,就是剥剥麻烦。我吃花生最不喜欢花生衣,沾在牙膛上,像生了层皮,舌头舔都舔不下来。
齐海生说,爱春姐,那你先吃柿饼,我帮你剥花生。
说着,齐海生将花生拿出来,将壳剥碎,又用手指捻去花生衣,伸手将一粒粒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花生肉放在写字台上。
我听说你以前曾在搬运工会里上班?
齐海生说,说上班,是好听闲话,其实就是做苦力。我当你爱春姐是自己阿姐,不瞒你。我那个爹心狠,不肯养我。我不靠卖苦力,早就饿死在街头。
爱春说,这做爹的怎么能这么狠心?不过话讲回来,也不奇怪,齐师傅那个人,看相貌就是硬心肠的。
齐海生说,倒也不是他硬心肠,只因我不是他亲生的,从小捡来当条狗养,又怎么会对我好?
爱春听了,有些难过,说,想不到你也是个苦命人。你放心,以后,我就是你亲人,我来疼你。
齐海生说,那是自然,我见爱春姐第一面便觉得亲人一般。
爱春笑,说,你的闲话比这柿饼还甜。
说着,她就将咬了一半的柿饼递到齐海生嘴边,齐海生顺着咬下一口。
齐海生说,爱春姐,你觉得陆秋林这个人怎么样?
爱春说,陆秋林?我不喜欢他,怪里怪气的,一点没有亲人相。
齐海生说,我也是这样感觉。我跟你说件事情,我们去三岔帮忙时,人家给我一包烟,我好心好意拿给他吃,他非但不要,还将我埋怨一顿,说南货店上班拿工资,不比搬运工会打零工,不能拿人东西。你说这闲话多少难听,说的我像反革命贪污犯一样。
爱春说,这个人不晓得冷热的,你莫理他。以后,有了我,我们姐弟做个伴,不用理会旁人。
齐海生听了高兴,便将桌上花生抓起几颗,递到了爱春的嘴巴边。
齐海生从集市上买来松鼠,每日宝贝一样对待。他做了个大箱子,箱子里头用旧布垫了个窝,说是要让松鼠享受招待所标准。松鼠喜欢吃苹果,齐海生就跑到三岔镇上买来苹果,平常人家,人都不舍得吃苹果,齐海生却仔细切碎,一点一点地喂。也是难为他这番心思,这松鼠简直被他养神了。有一次,秋林看见他竟将松鼠从领口放进去,最后又从袖口钻出来,乖乖地停在他的手掌上,就像通了人性一般。
秋林说,海生,你要是待客人也像对这只松鼠这么好,你就可以评上全供销社的先进工作者了。
秋林讲话的本意是想提醒齐海生将精力多花在工作中,不要玩物丧志。但齐海生就像听不懂,店里个个忙得脚后跟打屁股,他照样还是一天到晚弄那只松鼠。秋林跑去寻马师傅,建议马师傅寻齐海生认真谈次话,让他不要耽误了店里生活。马师傅听了却是不动声色,只说,年轻小鬼嘛,有点玩心也不奇怪,不用着急,慢慢会成熟的。秋林听了很是意外。自己当初到店里时,马师傅可没有这么宽容。但一细想,又想明白了,马师傅快退休,自然是没必要得罪齐师傅的儿子。马师傅不管,秋林就更管不了,他跟齐海生上下年纪,又都是普通店员,讲闲话不响,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只当看不见。
这一日,马师傅秋林轮休,店里只剩下齐海生和爱春两人值班。吃过夜饭,爱春到齐海生房间聊天。爱春坐骨牌凳,齐海生坐床沿。齐海生一边说话,一边玩着那只松鼠。他将手掌摊开,那松鼠站在掌上,齐海生一反掌,松鼠就从他袖口钻了进去。爱春啊的一声叫,齐海生笑,将领口一拉,只见松鼠又从他领口钻了出来。爱春看得目瞪口呆。
爱春说,这松鼠倒像是你亲生的一般听话。
齐海生说,要生也是你帮我生,我一个男人怎么生得出来。
爱春说,我又不是母老鼠,它跟你亲近,自然是你生的。
齐海生说,这有什么?它能跟我亲近,也能跟你亲近。
爱春说,我不信。
齐海生说,要不要试试?
说着,他将松鼠递到爱春面前。
爱春愣了愣,它不会咬我吧。
齐海生说,不会的,你相信我。
爱春说,怎么试?
齐海生说,你把手掌摊开。
爱春手掌摊开,齐海生就把松鼠放到她的掌心。爱春好奇地盯着松鼠,松鼠也盯着她,眼睛骨碌碌地转。突然,它尾巴一抖,从爱春袖口钻了进去。爱春惊慌,大叫起来。
齐海生说,莫慌莫慌,它在跟你玩呢。
爱春摆了摆身体,说,慌是不慌,只是有点痒。
齐海生笑眯眯地看着爱春,说,那它钻到哪里了?
爱春说,在我肩膀上了。
齐海生笑眯眯地看一会儿,说,现在到哪里了?
爱春说,到我背上了。
再过一会儿,齐海生说,现在呢?
爱春扭了扭身体,说,到我腰上了。
齐海生笑,点一支香烟,吃到一半,说,现在呢,又到哪里了?
爱春脸色一变,突然从骨牌凳上站了起来。
齐海生说,你怎么了?
爱春不说话。齐海生看见她的面孔慢慢地红起来,就像生了火的煤饼一样,一阵一阵的热浪。
爱春盯住齐海生看一阵,突然喉咙底发出一声闷吼,伸出双臂死死抱住齐海生,两个人就像拦腰砍断的大树一样倒在了齐海生的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