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仲绝不是在危言耸听,简单介绍了萧言翎的近况后,他又点开几段监控视频给梵伽罗和宋睿观看。
视频里,萧言翎一口气吸干了十几个特安部精英的生命力,摆脱了铁笼和脚镣的禁锢,沿着迂回的长廊慢吞吞地走。长廊的天花板原本安装着一盏盏明亮的射灯,却在她晃过之后开始发出嘶鸣,继而一盏接一盏地爆开。
很多人奔向她,却只在一个照面就倒了下去。由于年纪幼小,她很不喜欢血腥的场景,所以杀起人来既干脆又利落,只举手虚掐就能同时了断十几个人的生命。离开地下室时,她的身后已躺满了尸体。
张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好看见这一幕,面皮不由抖了抖。孟仲瞥他一眼,目含讥讽。他自然知道张阳此刻的心情是何等憋屈,因为最先死绝的就是张家掌控的特攻九组,如今的九组是前些天重组的,人员刚招募进来,实力都很低微,也没有作战经验,战力排在所有特攻组的最末。若不是还有那些神奇药剂的支撑,张家在特安部的影响力恐怕会瞬间崩塌。
正如宋睿当初预言的那样,这么烫的山芋,张家根本吃不下!这不,果然就撑死了!
视频里的萧言翎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不辨方向,不问东西,仅凭感觉。但神奇的是,她却离出口越来越近,凡是挡住她前路的人都会成为她壮大自身的养料,密集的子弹朝她射去,却只是让她浑身染血而已。她摇晃着走了几步,在光滑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血脚印,许多金属球噼里啪啦掉落在她脚边,仔细一看竟是一颗颗弹头。
射入她体内的子弹竟然被她强健的肌肉蠕动着排出体外,血肉模糊的伤口也在瞬间愈合。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拦截她的特安部精英却不敢靠前一步。有人拿出一支火箭筒,瞄准她,然后发射。一阵轰鸣过后,一道小小的身影踉跄着走出浓黑的烟尘,腹部破了一个大洞,却始终没让自己倒下。
特安部精英躲在厚重的防爆盾之后,密切观察萧言翎的情况,神色却放松很多,拿出对讲机说道:“目标已击中,目标已击中,请救护人员迅速到场,请救护……”
他们没能把话说完,因为萧言翎的腹部正在飞快长拢,粉嫩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填补着那个血窟窿,这景象简直可怕得难以用语言描述。她的能力已强悍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却还拥有不死之身,倘若今天放她出去,外面的世界定然会大乱!
特安部精英又架上两支火箭筒,准备将她轰杀,却见她伸长手臂,张嘴嘶喊:“我要你们死!你们全都得死!”最后一个“死”字刚落,二十几名精英队员就齐齐倒了下去,眼耳口鼻流着脓血,竟是脑髓都被搅碎了。
吸光了这二十几人的生命力,萧言翎的伤竟瞬间愈合,然后继续往出口进发,脚下踏过一具又一具尸体。所幸绿河研究所的科学家带着一种强效麻醉剂赶到,又用麻醉喷雾喷了她二十多分钟,这才将她放倒。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孟仲激荡的心情却还久久难以平复。他出入战场十几年,几次险死还生,见过的大场面不知凡几,却从来没有哪一幕能让他产生如此巨大的恐惧。但是萧言翎做到了,她甚至接连几天出现在他的噩梦里,裹挟着漫天血雾和累累尸骨,那血流成河、遍地狼烟的景象堪称末世。
所以梵伽罗一提灭世之灾,孟仲便信了。他在梦里早已窥探到了人类的未来,但可悲的是没有人相信他的判断,更没有人相信梵伽罗的预言。
梵伽罗参加这档节目,把自己的特殊能力毫无保留的地呈现在人前,不正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分量吗?他甚至不惜暴露自己异端的身份,把自己塑造成黑暗生物的箭靶,先行挡住它们探向光明世界的触须。他所做的一切,恐怕都是为了防范那样的未来吧!他是在以身犯险啊!
想到这里,孟仲对眼前的人更添了几分敬重,解释道:“梵老师,萧言翎弄破自己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反复写您的名字,表达自己想要见您的意愿。我们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只好来找您。看过视频之后您有什么想法?如果您也觉得难办,我们就暂时锁着她,留待日后再解决。您放心,我们不会强人所难。”
梵伽罗只是一味盯着屏幕上的萧言翎,并不说话。
宋睿徐徐分析道:“她有三项能力:一是吸食生命力;二是不死之身;三是我见、我识、我言、我掌控。”
梵伽罗缓缓接口:“我见、我识、我言、我掌控的意思是:我看见了谁,我识别了谁,我说出对他们的处置,他们的生死就全在我一言之间。她的名字叫做萧言翎,她的能力便也类似于言灵,语言的言,灵媒的灵。只要是她看见的,认定的,说出口的,就会成为现实。”
两人前后衔接的话令孟仲额冒冷汗,总觉得被他们一分析,萧言翎的可怕程度竟瞬间飙升。
“那您有什么办法吗?”孟仲硬着头皮询问。
梵伽罗并不答话,只是沉吟。
张阳忽然冷笑起来:“怎么了?你怕了?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梵老师竟连一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
宋睿乜他一眼,轻笑道:“张总,这招激将法是我用过的,您换一招吧。”他毫不掩饰自己曾经诱导特攻九队的人去送死的行为,好悬没把张阳气得原地爆炸。
“你这个杂碎!老子总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你!”他试图去揪宋睿的衣领,手腕却被侧面伸过来的一只手牢牢握住。那只手很冰冷,很苍白,很纤细,仿佛一折就断,却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力。即便是张阳这副经过药剂反复改造的强健身躯也没有办法与之抗衡,才短短几秒钟而已,他的皮肤就红肿淤青了,不得不收敛起凶煞的表情。
梵伽罗便也放开了他的手,继续看向大屏幕。
张阳只消停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了,继续挑衅:“梵伽罗,据说你是最厉害的灵媒,要不然你给我们三个通通灵吧?反正你也不敢进去,呆站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就陪我们玩玩呗。”他指了指自己、万老和年轻女子。
万老和年轻女子眼睛亮了亮,显见也是冲梵伽罗来的。
“她在哪儿?我现在就去见她。”梵伽罗看向孟仲,直接把张阳视作了空气。
心情凝重到极点的宋睿却并未开口阻止,甚至也没流露出丝毫担忧的表情。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当场与青年争执起来,进而显现出破绽,让这些心怀叵测之人获悉了青年真正的身体状况,等待他们的只会是步步紧逼和图穷匕见。这些人不会感念青年的帮助,只会想方设法将他囚禁、利用甚或铲除。
只看萧言翎如今的处境就能知道,具备强大实力的异端会被人类如何对待。
宋睿无比清晰地知道,梵伽罗和萧言翎才是同类,如果哪一天他失去了利用价值,这些人会像对付萧言翎这般对付他,与特安部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同时也很清楚,梵伽罗从一开始就了解自己的处境,也早已预料到了将要面临的一切困境甚至灾难。他选择了这样做,他愿意背负这些沉重的枷锁。
宋睿内心沉痛,面上却一派淡然,没有人能够察觉到他凌乱的思绪和极度暴涨的焦躁。但梵伽罗却感觉到了,于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这蜻蜓点水的一触竟也带给宋睿莫大的安慰,两人相互对视,然后表情平静地跟随孟仲离开了监控室。
谁都没发现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已完成了直达心灵的交流。
张阳跟在他们身后暗暗咬牙,似想到什么,却又忽然裂开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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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关押萧言翎的地方,”孟仲指着走廊尽头的一扇金属门说道:“入门指令是********,这个耳麦您戴好,方便我们与您沟通。梵老师,恕我们不能跟您一起进去,这几天,萧言翎的磁场已经可以透过门缝泄露出来,我们的一位研究员在路过的时候被她的磁场捕捉并晕倒了过去,要不是安保人员及时把他拖远,他说不定已经没命了。萧言翎的实力还在不断增强,说不定再过几天,这个特制的金属笼子就已经关不住她了。”
“没关系,我自己进去。”梵伽罗摆摆手,眼睛却看着宋博士。
宋睿也定定看着他,末了垂下眼睑。
即使无声,他们也能理解彼此的意思,一个慎重说——请你远离危险;一个坚定答——我等你出来。
梵伽罗把自己的磁场收束在体表,打开密码锁进去了,孟仲立刻说道:“走,我们回监控室看情况。”
一行人又回到监控室,盯着青年与女孩的交锋。
这是一个全部由金属打造的房间,墙壁厚达一米,而且由某种特殊材质构成,竟连磁场都难以穿透。一张巨大的金属座椅与金属地面焊接为一体,瘦小的萧言翎被一条条金属带绑在椅子上,连嘴都堵住。惨白的灯光由四面八方照射下来,却并未投出阴影,因为灯光的组合是经过特殊设计的,效果堪比无影灯。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明亮、闪耀,却又空寂的可怕。
普通人在这个连阴影都能吞噬的房间里待上几分钟可能就会发疯,但萧言翎却不受任何影响。她血红的眼珠子在看见梵伽罗的时候竟然亮了亮,显得很高兴,嘴巴不能说话,鼻子却哼出了一首童谣。
梵伽罗仔细辨认那清浅又凉薄的声音,蓦然意识到这首童谣似乎叫做《小兔子乖乖》。在她心里,梵伽罗是一只乖乖送入狼口的兔子,已然主动把那扇隔绝危险的门打开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举动预示着什么。
与此同时,这首音调诡异的儿歌也回荡在监控室,令所有人听得脊背发凉。孟仲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准耳麦说道:“梵老师,您正前方的地面上有一个按钮,您轻踩一下就会有桌子和凳子升上来。”
梵伽罗轻踩了一下按钮,原本平滑的金属地面便凹陷下去,缓缓升上来一套桌椅,正好架设在萧言翎对面。
“可以给我一杯水吗?”梵伽罗礼貌询问。
“当然可以,您稍等。”孟仲冲技术员吩咐了几句,那囚牢内的金属墙壁便又打开一个机关,伸出一只机械手,夹着一杯温水。
梵伽罗接过水杯,轻轻摆放在桌上,完了看向萧言翎,习惯性地打招呼:“好久不见。”
萧言翎用异常闪亮的眼睛看着这些开开合合的机关,模样既天真又好奇。待那机械手完全消失在墙壁里,她才看向梵伽罗,瞳孔里的光瞬间熄灭,继而涌上一团毒雾,瞬间暴涨的磁场让监控画面不断产生跳跃和雪花,由此可见梵伽罗的到来对她的情绪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个人吞噬了母亲的身体,给了她突如其来的一击。
我要杀死你!她用淬了毒的眼神如是说道。
孟仲开始不安了,哑声道:“她好像快失控了!”这句话刚说完,金属囚牢里的灯就爆掉了一个,紧接着又爆掉一个,剧烈的轰响差点震破所有人的耳膜。
“完了,她真的失控了!梵老师,你快出来!”孟仲一只手压住耳麦急声催促,另一只手用力拍打监控屏,仿佛这样就能把青年拽出来。偏在此时,绑住萧言翎的金属带竟然全都自动解开了,堵住她嘴的钢球也掉落下来,让她恢复了自由。
有人撤掉了座椅的锁控程序,释放了这只恶魔!
“谁干的?是谁更改了程序!”孟仲脑子里一片嗡鸣,宋睿却抬起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往张阳的脖子划去。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张阳的敌意和杀念简直昭然若揭、毫不掩饰!他不该让梵伽罗进去的!
张阳完全没料到宋睿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竟然有如此强悍的身手,只来得及往后仰了仰,躲过了最致命的一击,站定之后摸了摸脖子,却触到满手粘稠血迹。只差一点点,他的颈动脉就被这个人切断了!他哪里来的武器?
“宋睿你别冲动!杀人你也是要坐牢的!”孟仲连忙拦住好友的攻击,然后才发现他的指尖竟然夹着一枚染血的玻璃碎片。他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难怪连安检门都没能查探出异常!
“我要进去救梵伽罗。”宋睿扔掉玻璃碎片,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说他要进去送死,原本想拔枪崩了他的张阳顿时阴邪地笑了,然后耸耸肩,伸伸手做了一个请随意的动作。
“不行,你不能进去!我们都不能进去!你还不明白吗?在萧言翎完全获得自由的情况下,谁靠近她谁就会死!现在梵老师只能靠他自己了!没有人救得了他,没有人!”孟仲死死勒住宋睿的脖子,试图让他冷静;宋睿亦反手勾住他的脖颈,猛地弯腰发力,来了一个过肩摔。
两人瞬间打成一团,而屏幕里,那个瘦弱苍白的小女孩正一步一步朝梵伽罗走去,嘴角扬起一抹极为天真的笑容。
梵伽罗却安然地坐在凳子上,既不呼救也不逃离,只是抱着臂,下颌微抬,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还想见你的父母吗?想就坐下。”他知道,父母必然是萧言翎的死穴。每一个被父母精心呵护长大的孩子在离家之后都会逐渐意识到,父母在他们的生命里是何等重要的存在。
萧言翎还未长大,正处于最需要父母关怀的年龄段,她的感受只会更深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造成那样的恶果,以至于父母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梵伽罗知道,她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高看了自己的能力,总以为一切都可以挽回。
萧言翎不断震荡的磁场竟在听见“父母”二字时沉寂下来,然后慢慢走到梵伽罗对面,与他隔着一张桌子对望。
“握住水杯。”梵伽罗继续吩咐,坐姿闲散得仿佛在聊天,而非面对一只无所不能的恶魔。
萧言翎用血红的眼珠瞪他。
他再次说道:“想见你的父母就握住水杯。”
萧言翎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牢牢握住了那个杯子,梵伽罗的双手也同时覆了上去……
宋睿和孟仲停止了扭打,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一幕,眼里蕴藏着紧张和期待,更有难以言喻的焦灼和担忧。
张阳却捂着脖子,笑得阴毒:“又来这一套!感应到了萧言翎的内心又如何,他杀得了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梵伽罗现在受了重伤吧?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呵呵,全盛时的他都拿萧言翎毫无办法,现在又能怎样?宋睿,我劝你赶紧给他买一口棺材,因为他的小命如今已捏在萧言翎手里了,我等着看他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