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奴役的汤远没有办法,只好揣着小白蛇在一个个展柜之前慢慢踱步而过,时不时在某个展品前逗留几秒钟,旋即又扭头离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在随便看看,实际上是由他脖颈间那条别人注意不到的小白蛇在判断展品是否可用。
馆长完全不知道博物馆进来一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他此时正拍着报纸打电话给媒体,和他们争论报道的不实之处。什么呼吸困难,不会是记者怕没有噱头,特意折腾出来的报道吧!别以为他老头子不知道什么叫炒作!那帮记者是挖空心思想找新闻想疯了吧?
助手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馆长在引经据典不带脏字地骂对方,便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等自家馆长骂了个痛快,好半天后才挂上了电话。
“什么事?“馆长的语气并不太好,他虽然觉得瓷器展中那尊影青俑有点问题,但这样被媒体捅出来用莫须有的原因昭告天下,他还是很恼羞成怒的。
“馆长,那尊影青俑的成分报告出来了。”助手适时地收敛表情,严肃地递过来一摞装订好的文件。
馆长赶紧接过翻了翻,视线停留在某一行数据上,难以置信地推了推眼镜。“氧化硅、氧化铝和氧化钙…”
“是的,馆长,那尊影青俑的成分确实有问题。并不是一般瓷器那样都是硅酸盐结构。”助手也觉得惊讶,“在自然界中,氧化钙的来源并不多,所以一般是选择动物的骨粉作为氧化钙的来源。那尊影青俑如果推断没错的话,应该是世界上第一件真正的骨瓷,这种发现完全可以推翻了骨瓷是世界上唯一由西方人发明的瓷种这项定义!这比西方的骨瓷提前了五百年啊!馆长!这是跨时代的发现啊!”
馆长没有理会越说越激动的助手,而是摘下了眼镜揉了揉酸痛的鼻梁。
怪不得他总觉得那尊影青俑哪里不对劲,是因为重量有问题。同体积的骨质瓷总是要比泥土烧制的陶瓷轻许多的,而且质地也有些许差别,手感也很微妙。
终于找到了那尊影青俑到底问题在哪里,馆长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他重新戴上眼镜,对聒噪激动的助手冷哼了一声道:“天真的少年,这是个陪葬品,你觉得这里面的成分,会是和西方一样是牛骨吗?”
助手的声音戛然而止,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惊悚,立刻就觉得办公室里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
西方的骨质瓷之中用的是牛骨,那么…馆长的意思…那尊影青俑…是用…人骨烧制的?
而就在此时,离这间办公室不远的地方,走走停停的汤远终于在小白蛇的指挥下停了下来。
他面前的展柜之中,静静地跪着一尊影青俑。
其实就算不是小白蛇用尾巴尖拍打他,汤远也会在这个展柜前停下来。
并不是因为这尊影青俑烧制地栩栩如生或者线条流畅,而是这尊影青俑被两条细细的丝线紧紧地缠缚住了脖颈,而两条丝线的两端都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底座四角,乍看上去,就像这尊影青俑正在受刑。
“我勒了个去…这种防震丝线的绑法也太牛掰了…”汤远怕在一尘不染的展柜上留下指纹,只是尽可能地凑在玻璃上细看。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防震丝线,博物馆中为了怕瓷器或者玉器因为地震而倾倒,导致不必要的损伤,所以在重心比较高的古董上都会固定底座或者系有防震丝线。但这样绑防震丝线如同绑犯人的方式,还真是头一次看到。汤远环顾了一下四周,吐槽道:“不过这展厅摆得有意思,每个展览品都按照后天八卦图摆,阳升阴降,实为压制这尊影青俑…可是,还是看起来很奇怪,这种束缚的方式…我的小祖宗,这尊影青俑就算你不说,我也觉得有邪气冲天。但这样,你怎么吸它的灵气啊?”
小白蛇不屑地探出了头,可是吐出的鲜红的蛇信还未碰到展柜的玻璃罩,就被汤远拽了回来。
“嗷!别咬,有人来了。”汤远把气急败坏的小白蛇塞回怀里,表面上不慌不忙地退了几步,看着冲进展厅的几个人。
很快,几扇白色的屏风便在这个展柜的四周竖了起来,几个保安站在了屏风外面,严禁外人靠近。事实上,整个展厅之内的参观人员,满打满算也就汤远一个。而且从屏风的缝隙间瞄去,汤远也能看得到工作人员正在打开展柜。记得冲进来的几个人中有人拿着一个锦盒,看情况应该是打算把这尊影青俑从展柜之中回收不再展览的架势。
看这严阵以待的情况,汤远无奈地耸耸肩,低声和脖子上的小祖宗商量:“小露露,应该是不会有机会了,我们还是换个古董吧?乖…你看那边有个元青花的罐子好像不错…唔…好好,我们再看会儿。”
再次屈服于小白蛇的欺压下,汤远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在安全距离外踮脚张望。反正他是孩子,孩子好奇也是允许的,倒真是没有人过来让他走开。馆长也没注意到在几步外还有一人一蛇对这尊影青俑虎视眈眈,他想的是万一这尊影青俑被媒体知道是用人的骨灰制成的,估计又会掀起轩然大波。实际上在他看来,用人的骨灰还是动物的骨灰制成没有任何区别。用活人殉葬的习俗,到明朝的时候还存在呢,相比之下骨质瓷还能含蓄一些。况且,证明了这尊影青俑是骨质瓷,研究价值就更大了,也有可能真是那个古墓的殉葬品,暂停展览去继续鉴定比较好。
不过,馆长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因为在他办这个展览之前,由于不知道影青俑哪里不对劲,特意按照老板曾经说过的风水卦象摆放了展柜,而且那两条缠住影青俑的防震丝线,也不是一般的丝线,而是经过符箓缠绕过的特殊丝线,是很久以前从老板那里索要来的。老板曾经也说过,一旦用上这种符箓丝线,不要擅动,最好等他亲自来取下丝线。
可现在已经知道了缘由,就没必要这样如临大敌了吧?而且老板现在也行踪不明,想让他来解除丝线也找不到人吧?虽然馆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多半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此时见玻璃柜已经打开,便挽起袖子戴好手套,亲自解开了丝线,打算回收这尊影青俑。
当绷紧的丝线瘫软下来的那一刻,馆长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条丝线微弱的闪了一下光后,便如同冰雪融化般,消融在空气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发觉面前视线一花,等再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之中,而在他的对面,那尊影青俑不断地变大,一直增长到与正常人比例差不多才停止下来。
馆长正目瞪口呆,还想细看的时候,就见这具影青俑倏然间白光大作,就消失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