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如白开水一样平淡。为了防止前线军队不知情之下跟魔族发生冲突,半兽人将军布森出发前往特兰要塞的第一军宣布光明王的和平旨意,紫川秀更是特意派出专门信使去向第三军处,向明羽下令让他不得与魔族发生冲突,务必做好保护工作,让凌步虚军团安全平稳地撤出远东。
八月八日,紫川秀得到报告说魔族的西南军团已于八月六日服从王国命令从驻地开始撤离,从坚固和堡垒、工事、城池和壕沟铁丝网后面,魔族士兵正大批大批地离开。
西南军团长官凌步虚正式向第三军司令明羽旗本递交了照会函,声明将借道过境。按照紫川秀事先的吩咐,明羽答复说可以考虑借道,但由于魔族西南军团在远东境内行军时候,远东第三军必须全程跟随监视——当然,明羽话说得就很圆滑了:“凌将军,我们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也有感情的啦!您这么一走,我们就寂寞多了,不送下您怎么过意得去?起码让我们送到边境啦!”
凌步虚透过老花眼镜冷冷地瞧着明羽,表情冷峻,额头上出现了愤怒和痛苦的皱纹。对于明羽这种得意的调侃口吻,魔族将军有一种压抑的愤怒:“明羽将军,我不是罗斯,西南军团也不是特兰城下的第九军!我们并没有被打败。要想象对待罗斯一样把我们押送到边境上,那是办不到的!”
“不敢。”明羽一鞠躬:“将军威名远震,我们岂敢小觑?请将军放心,我们完全不怀恶意。为的是防止路上道路不靖,有匪帮和盗贼为难贵军,我们将一路护送贵军返回,直到离开远东地界。”
“盗贼和匪帮?”凌步虚扶了扶眼镜——这么一位高大威严的将军,那短短的鹰脸上戴着那么小小的夹鼻眼睛,看上去真让人有种滑稽的感觉。但此刻,没有一个人敢笑。魔族的将军散发着可怕的气势:“我军身为王国正规的部队,却对付不了盗贼和匪帮?想不到我和西南军被这么小觑了呢!”
明羽尴尬地笑笑。其实什么盗贼与匪帮完全是托词。紫川秀确实不放心这路魔族大军,生怕他们在回国的路上捣乱;但更主要的目的是害怕那些好战的将领故意向魔族挑衅,破坏刚签订的和平协议。在第三军护卫下,他们如果再攻击凌步虚的话就等于是与光明王为敌了,这多少会让那些好战分子有所顾忌。
他意味深长地说:“将军,我们远东地方有着特别的国情,民风彪悍,我们的匪帮团伙是很强大的,会成千上万。有时候,那些匪帮是穿着军装、拿着最精良的装备、象正规军一样冲锋厮杀的,绝对不容小觑。”
凌步虚惊讶地“哦”了一声,眯起了狭长的眼睛。明羽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继续说:“将军,我们摆开了说吧,让贵军上十万的大军毫无节制地在远东的要害腹地行进,如果是您处于光明王殿下的位置上,恐怕也不能完全安心的吧?光明王对贵军怀着最良好的善缘,绝对不希望为了这些匪帮破坏了远东和王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我们一切行动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贵军安全、平稳地离开远东,想来这也是神皇陛下的愿望吧?”
既然提到了魔神皇,再想到急如星火的调兵令,凌步虚不得不认真对待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简单地说:“那些所谓匪帮和盗贼是奈何不了正规军的,我军完全有自卫能力。但如果贵军不放心的话,那就跟着来吧!但请不要太接近我军,以免引起误会。”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由明羽的部队开路,魔族军队跟随其后,两路大军一前一后浩浩荡荡地向东开进,军队蜿蜒几十公里。
得到明羽的报告后,紫川秀放下了心头大事,开始暴露了堕落的懒汉本质,抱头呼噜大睡起来。联军官兵经过中军营帐时都会听到响亮的呼噜鼾睡声,大家感叹:“连总司令都开始偷懒了!”于是人们深感天下太平就在眼前。
当然,那些热血派还是在照常吵嚷着,可是他们只管吵,也没有谁理会他们。而且投降的协议也签了,凌步虚也依照协议撤军了,和平已是既成的事实了,于是大家吵嚷的劲头也小了很多。局势一天比一天缓和,连白川都认为,危机已经过去了。她把派驻在紫川秀身边的负责安全保卫的几个中队都撤了回来。
七八二年的八月十日黎明前夕,加沙大营。
凌晨四点,一窜清脆的马蹄急速掠过林立的营帐,将沉睡中的紫川秀惊醒,紧接着,各处军营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喧哗和噪音,脚步声纷乱。突然间,外面的营帐间爆发出一阵狂暴的嚷叫,无数个嗓门的声音杂乱无章,依稀听到有人在喊:“万岁!”有人在喊:“叛徒!”
“那是怎么回事?”紫川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子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炸营”了?
在军中,“炸营”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士兵们长期在生死线上徘徊,积累了相当多的负面情绪:恐惧、憎恨、愤怒,他们的压力特别大,由于被严酷的纪律约束,这些压力无法宣泄,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突然地爆发。半夜里,士兵们在梦寐中突然暴起,发出可怕的吼叫声,状若癫狂,甚至拔刀砍杀周围的同伴。更恐怖的是,周围人被突然惊醒,出于恐慌和无知,这种疯狂的举动是会感染的。夸张的时候,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都有可能导致整路大军崩溃。所有,魔族和人类的军队都明令禁止在吹灯号后喧哗,紫川秀一手模仿紫川家组建的远东军队自然也不例外。
紫川秀马上从简陋的行军床铺上爬起,一边穿衣服一边喊:“卫兵!卫兵!把今晚的执勤长官叫来,发生什么事了?”
卫兵在门外低声禀告:“大人,从特兰来使者了!他们说马上要见你。”
“罗杰的使者?难道魔族又有什么变故?”紫川秀随口说:“知道了!请信使稍等,我马上就来。”
卫兵有点犹豫:“大人,这些使者的样子有点怪怪的,您可要当心啦……”突然,外面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和兵器、铁甲碰撞的响亮声音,卫兵陡然提高了声量:“你们干什么!太没有礼貌了!”
一个粗豪的声音说:“不必劳驾光明王出来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
“混帐!你们懂不懂规矩,这是中军营帐,擅闯者死——来人哪,有刺客!”接着就是叱骂与兵器交手的声音、卫兵沉声闷哼,显然已经受了伤。
听到这里,紫川秀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他刚从枕头下抽出了洗月刀,“砰”的一声响,帐篷的门口已经被人踢开了,无数火把潮水般蜂拥而进,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锋利的刀刃在人群中闪动着金属的冷光。
紫川秀倒吸一口冷气:“兵变!”不适应这突然的光亮,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感觉正面人影晃动,有人向他扑了过来,他一闪一避,一个漂亮的弹腿,来人被踢得倒飞出去,砸得后面几个人一起滚倒。疾风扑面,紫川秀刀鞘一格,对方的兵器脱手飞出。顺着来势,紫川秀刀鞘一戳一点,碰到了什么软软的所在,对面传出了惨叫:“哎呀!”同时左手一个凶狠的肘锤,将背后摸上来的偷袭者撞得鲜血狂喷。
目不见物情况下,紫川秀就如同一头被野狼包围的狂豹,反击凶狠而犀利。电闪雷鸣间,一照面就有五、六个人倒下了。对面有人叫喊一声:“好身手!”但更多的人又围了上来,人声鼎沸,一条声地喊:“抓住他!抓住他!”
“蹭”的一声清响,紫川秀抽刀在手,雪亮的刀刃如水一般反映着光亮,锋利无比。一刀在手的紫川秀低头不语,冷峻犹如雕像,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光明王号称远东第一刀法大家,他既然拔刀在手,没有人敢寸进。
双方对峙着,谁也没说话。火把静静地燃烧着,发出劈劈啪啪的轻响声。紫川秀眼睛渐渐适应了那光亮,面前是一群穿着制服的半兽人,几个被自己打伤的士兵站在前面,目光中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无数双敌意的眼神鄙视地盯着他,刀光剑影中透出了森严的杀气。
“你们在干什么,恩?”紫川秀沉着声音说:“我是光明王,远东的统帅!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警卫部队马上就赶到,你们现在出去,我可以不追究!”他的声音中蕴含一种压抑的愤怒和威严,平淡的声调却气势逼人。积威之下,那排半兽人面露恐惧,退后了几步。
一员军官越众而出,熟悉的声音响起:“警卫部队不会来的。”
紫川秀的瞳孔猛然缩小了:“布兰,是你!”他愤怒地盯着半兽人将军:“你发动了兵变?为什么?”他知道事情棘手了,布兰就是大营的执勤指挥官,警卫部队就是由他掌握的。如果兵变是他领导的,自己绝无可能逃出生天。
布兰垂下了目光不与紫川秀对视:“很抱歉,殿下。但兵变不是我发动的,我只是追随我们的领袖。”
“你的领袖?那是谁?”
“是我。”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人群起了一阵波动,半兽人们分开一条道来,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上来。摇缀的火把照在他那苍白的脸上,一双精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灼灼闪亮。
紫川秀失声叫出来了:“布丹长老!”
跳跃的火光给长老苍白的脸映上了一层红晕,一瞬间,那嬴弱的身影竟凌驾众人之上。难以想象那病弱的身躯竟能放出如此强烈的气势,将紫川秀的气势完全压制了。在他周围,一个又一个将领站了出来:矮人族的首领鲁佐、龙人族的首领门罗、蛇族的首领索斯。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此刻却显得那么的陌生,一个个铁青着脸。
紫川秀心下一凉:除了秀字营外,所有的带兵将领都在与自己作对。白川曾报告说军队有不稳的迹象,但是她也只是说那些低级军官。料想中,可能会有人闹事,可能会有几个地方团队兵变,但谁都没有料到事态如此严重,叛乱者竟到了统帅部这一级,而且背后还有布丹长老这个圣庙代表在主导。
就在这个时刻,紫川秀偏还有空隙好整以暇地想:云省距离加沙有五天的路程,那么,他们起码已经准备了一个星期了,自己和白川却毫无察觉。叛乱者的保密和组织工作做得非常好,这符合布丹长老的风格,不动则以,一旦发动就迅猛如雷,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布丹静静地看着紫川秀:“光明王,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我很痛心。”
知道事情是由布丹长老在主导,紫川秀反而放下心来:长老并非不可理喻的人。他最怕的是碰上一群失去理智的乱兵,根本不容开口分辨就被乱刀砍死了。他正视着布丹长老:“长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做过任何有损远东利益的事!”
“为了谋求荣华富贵,为了远东总督的位置,你把远东出卖给了魔神皇!”
“杀死叛徒!”蛇族的索斯振臂一呼,但却没人响应。将军们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到紫川秀那杀气森森的眼睛,索斯赶紧躲到了旁边人的身后,喊着:“不关我事……我是来看热闹的……”
虫子叫得再响也不过是虫子,在紫川秀眼中,索斯连虫子都不如,甚至他都不屑把目光往那边稍微一移。自始至终,他的眼睛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布丹长老,这才是真正能威胁自己的人,这个圣庙长老有着强大的威望和力量,他即使病恹恹的也是一头病的老虎。
他冷冷说:“长老,你指控我出卖了远东,难道你希望我自杀谢罪?抱歉,会让你失望的:我既然拔刀在手,就绝不束手就擒!”
布丹长老不怒反笑,他对周围人说:“你们先出去。”
索斯尖叫:“长老,别跟他单独相处,那太危险了!这是个恶棍,爱使用暴力的恶棍!他甚至用暴力威胁过我!长老,立即下令杀了他吧!”
“出去!”长老的声音中带了点不耐。
“是,长老!”将军们服从命令纷纷出去了。布兰犹豫一下,走到紫川秀身边轻声说:“殿下,冷静点,千万别鲁莽干出傻事来!”
紫川秀看着他,半兽人将领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着头也出去了,顺手把破碎的门给虚掩上。于是帐篷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他们相互望着对方。
一年多没见了,半兽人长老的气色更坏了,苍白的皮肤透出一层蜡黄,头发灰白。紫川秀警惕地望着他,料想中,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他准备迎接最尖锐的谩骂和各种恶毒的诅咒。
“光明秀,您受惊了吧?用这种方式,我非常抱歉。”
听到长老温和的声音,紫川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来,布丹正在看着自己,明亮的眼神中毫无敌意的表示:“可以把刀子放下吗?”
“长老……”紫川秀不知所措:“您这是什么意思?”
布丹长老温和地笑笑:“光明秀,你对我这么个病得快死的人都不放心吗?”
紫川秀一愣,把刀送回了刀鞘。他苦笑:“老实说,长老,我不懂您在干什么。我不是远东的叛徒吗?”
“我不至于那么愚蠢。”布丹漫不经心地说,在营帐的床垫上坐下:“在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敌人面前,合理的谈判退让与卖国之间的分别,我还是能分出来的。虽然说同样与魔族达成了协议,也同样是担任了魔族的官职,但是您与雷洪的行为有显著的不同,您为远东争得了实质的利益,这点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那为什么……”
“光明秀啊,您怎么就那么幼稚呢?如果不给您安排个罪名,您让我如何去煽动您的部下呢?在世间一切的罪名之间,难道还有比‘叛徒’这个罪名更能激起士兵的愤怒吗?而且对于一个刚刚与魔族签定了停战协议而且担任了魔族的远东总督的人,“叛徒”的指控简直是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的了。”
紫川秀脸色阴沉,他冷冷说:“我明白了。”
他鄙视地看着布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事情很明显了,眼见远东的解放即将成为现实,布丹就迫不及待地从圣庙里面跑出来争权夺利,用卑鄙的手段将自己搞下台。他还记得,在圣庙保卫战中的那个平静镇定的指挥官:“我将与圣庙共存亡。”在自己印象中,布丹长老是个清高的人,他有那种献身信仰者的洒脱和超凡气质,是那种不为人世间的物质诱惑所动的人。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一个人的变化竟然有这么大?难道真的让鲁帝说中了,这个看似清高无欲的布丹长老也是一头吃骨头的狗吗?
紫川秀小声地嘀咕:“权势的魔力能把最圣洁的人给征服。”
虽然听不清紫川秀的嘀咕,但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布丹长老宽容地笑了:“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还没下作到那个地步。人世间的权势荣华,对于不久人世的人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但在奥迪大神召唤我回到他身边之前,有些事情是我必须完成的——”
“长老,您……”
“但是目前,光明秀,你犯下了极大的错误,我必须为你纠正过来!”布丹语调严厉起来:“你不应该和魔族签定这个协议的!”
“为什么,长老?我为远东争取了不流血情况下最大的利益。”
“光明秀,第一次见面时候,你曾对我说:‘一个民族要走向自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我们付出了代价,十几万士兵的牺牲,无数平民的灾难。既然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那为什么不捋起袖子把战争进行到底,直到赢来一个完全独立自由的远东?”
“魔神王国很强大,他们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以我们的力量,要击败他们很难。”紫川秀冷静地说:“而且,战争不过是手段,最终目的是要依靠战争逼迫魔族走上谈判台,为远东争取一定程度的自主权——长老,这不正是那次会谈时候我们商定的方针吗?”
“光明秀,跟那时候相比,情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了。那时候的远东联军还没有成形,我们手上总共也就几千人的兵力。但现在,我军兵强马壮,兵力百倍于当年,收复了远东全境,正处于强盛如云的颠峰期,而魔族却正出于内战的混乱中——当然,有如今的大好局面,你的功劳是巨大的,但是你就要错过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军强盛而魔族处于低谷,这正是彻底摧毁他们的大好时机!”
紫川秀惊愕地看着他,布丹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激动的红晕:“是的!摧毁他们!这并非做梦!强大的魔族王国在侧边,这是对远东国土安全的最大威胁!在魔神王国的全盛时期,他们拥有十五个军团,一百四十万军队,这是时刻足以将我们踏成齑粉的强大力量!有这个强大的势力在旁边,什么样的协议也无法保证远东的安全,只有将魔族彻底地摧毁、瓦解,远东才有真正的和平到来!”
紫川秀辩解说:“根据羽林云浅雪的话说,魔神皇已经任命了我为远东总督,这等于变相承认了远东的独立地位了吧?既然这样,我们又何必再流宝贵的鲜血呢?”
“光明秀,你太天真了!敌人给的,敌人也可以收回!魔神皇可以任命你为总督,他也可以随时将你撤职,只等危机一过,他们马上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我们!光明秀,你想想:塞内亚魔族一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现在他们竟然肯主动出声向我们求和,想必国内的战局对他们相当的不利,是吧?”
紫川秀点头赞同,布丹继续说:“那么,我们可以猜测,魔神皇紧急调遣西南军回国,想必是为了增援危急的国内战局。那么,我们——”
布丹长老猛烈地一挥手,流露出坚决不可动摇的决断:“绝不能让西南军团的部队回国,把这十万魔族兵全部消灭掉!”
紫川秀霍然站起:“长老,你疯了!我们刚刚和魔神王国达成了协议,马上又要攻击西南军团?我们干出这么背信弃义的事,王国的报复会相当疯狂的!”
“光明秀,你要牢记,在政治领域里,没有道义两个字可言!至于你说的报复——光明秀,如果我们的行动成功的话,塞内亚族说不定都要垮台了呢,那时候他们该忙着如何逃避鞑塔族的追杀,哪来闲功夫报复我们?”
“不,不,不!”紫川秀不住地摇着头,心如乱麻。他承认,布丹长老有一定的道理,但只是在理论上,实际上是行不通的。塞内亚族兵强马壮,他们的士兵彪悍善战,名将如云,如黑沙、云浅雪、雷欧、凌步虚等人,无不是深知兵法、精通谋略的指挥官,再加上号称当世无敌的魔神皇,自己根本就不相信鞑塔族叛乱有成功的可能。
紫川秀苦口婆心地劝说道:“长老,魔神王国如今正在犯错误呢,他们自己人在窝里斗得死去活来,我们何必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呢?而我们这边,由于连年战争,我们的人民已经相当疲惫了,生活困穷。军需官已经向我报告,现在越来越难找到补给了,民间已经开始有人发出怨声了——就让远东休息一阵吧,哪怕一年的和平也好啊!”
布丹摇摇头:“老百姓过得是苦我知道的,但总能凑合着支撑下去的,但现在我们面临的可是一个千年难遇的时机啊!我们坐拥几十万大军,怎么能在这里观望天下大势?为了加速塞内亚魔族的崩溃,远东联军甚至可以与罗斯联手,我们打进王国本土去!只能我们协助鞑塔族打垮了塞内亚族,王国立即陷入内乱,远东就赢得了一百年的和平啊!”
“但是长老,谁能保证鞑塔族不会比塞内亚族更坏?谁能保证,罗斯上台以后,他还能信守自己的言诺?万一我们筋疲力尽地击败了塞内亚族,鞑塔族却对我们突然翻脸……”
“这个可能我也考虑到了,但我们必须赌一把!鞑塔族是没能力对我们翻脸的。即使击败了塞内亚族,他们也是险胜,自身也必然实力大损。这时候他们应付国内的挑战者都来不及了,哪里有空暇对远东用武!”
紫川秀疲倦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他不得不认识到一个事实,一向表现得温和、理智的布丹长老其实却是一个隐藏极深的极端狂热分子。在对于远东的独立,他的坚持已经偏向了妄想,他已经分不清楚梦想与现实的区别了。
“长老,这一切只是估计。我们无法预料结果将会怎样。把整个远东的命运都寄托在这种孤掷一注的疯狂中,一旦失败了,整个远东都将陷入灭顶之灾!王国的报复会来得相当的凶猛!”
“那有什么区别?王国不一直在攻打我们吗,我们也一直在战斗,继续战斗下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长老,这是完全不同的!”紫川秀叫道:“迄今为止,王国并没有把远东看成等量极的对手。我们竭尽全力的远东战争,在王国高层看来却不过是一个边境地区的民间暴动而已,所以他们也并没有动用主力军团来剿杀我们,还有妥协和谈判的余地。但是如果我们卷入了王国的内战,那就触动了塞内亚族的最为敏感的霸权问题,他们决计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动用那些最精锐的军团来消灭我们的!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厮杀,绝没有后路和退缩。长老,远东的底子太单薄了,经不起这种消耗巨大的折腾啊!”
布丹淡淡说:“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那就不会有什么战争。”他压低身子,恳切地说:“西南军团是能征善战的劲旅,凌步虚更是经验丰富的优秀将领,即使集合了全远东的兵力,要全歼他们也绝非易事。我们面临着一场恶战。光明秀,我知道,指挥大兵团打仗我不如你,你有经验。如果你肯指挥的话,那我们又多了一分胜算。光明秀,在远东面临此重大考验的时候,我恳求你不要袖手旁观。”
紫川秀低着头没有出声。
布丹长老继续说:“这是最后一仗了,只要消灭了凌步虚军团,赛内亚族就垮台了,战争也就结束了!光明秀,我已经留下了遗嘱,我死后,你将入主圣庙担任下任的长老,接着,你将在远东登基为王!”
“长老,我并无这种野心……”
“不,光明秀,你为远东付出了辛劳,你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你该得的!”布丹眼中流露出憧憬:“一个强大的、崭新的远东王国将由你开创,鲜艳的旗帜迎风招展。啊,那将是个多么美丽的时代!希望奥迪大神能给我时间,让我能活着亲眼看到那一天!
光明秀,给我承诺吧,答应我,伟大的远东帝国即将成立,那样,我死也能瞑目了!”
布丹长老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强烈的说服力。若不是紫川秀早已有了定见,他说不定真要被说服了。但此刻,他只能苦笑:“长老,恕我无法办到。你的观点,我无法苟同。”
布丹长老深深地凝视着紫川秀,淡淡说:“哦,是吗?”激动的红晕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了,他的失望之色形于表情。他站了起来,示意谈话即将结束:“光明秀,现在我们谁都无法说服谁。就让历史来证明究竟谁是正确的吧,我坚信,我的决定没有错。”
紫川秀也站了起来:“长老,你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但是你没有权力把整个远东推入这样危险的境地,远东大地不能拿来给人当成心血来潮的赌博筹码,无论那个人是谁!长老,很抱歉,我必须阻止你!”
“哦?”布丹长老微笑地望着紫川秀:“你要如何阻拦我呢,光明秀?用你的四十万大军?还是用你的私人武装秀字营?”他流露出微微的讥讽之意:远东派系将领都站到了他那一边,军队落入自己的掌握之中,紫川秀孤立无援却说要阻止自己,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紫川秀手腕一转,洗月刀奇迹般出现在手上,他灵巧地耍了个刀花,一瞬间,明亮的刀光如同流水般倾泻。
他沉声道:“刚才索斯已经说了,我紫川秀是个爱使用暴力的恶棍。长老,您若不答应我放弃这个念头,很抱歉,我绝不能让你活着出去的!”
刀未举起,但逼人的刀气已经将布丹笼罩。紫川秀感觉得很清楚,外面的叛乱官兵正在无所事事地聊天,他们还没发现这里的异常。如果布丹有任何异动,他有把握在外人插手之前杀掉他。
布丹长老笑笑:“杀了我,军队会放过你吗?”他和蔼地微笑着,目光却犹如刀锋般锐利。虽然手无寸铁,但布丹长老却有着比实质武器更为可怕的钢铁意志。不知为何,紫川秀手上的洗月刀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的优势感,对这个恹恹无力的病夫他有种深切的恐惧,尽管对方已经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占据着主动权是对方。
全身崩得紧紧的,紫川秀一字一句地说:“长老,你就是军队哗变的根源。没了你,我相信重新控制军队并非难事!长老,给我个承诺,答应我放弃这个疯狂的念头,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为今天对您的无礼,我可以辞职谢罪,将军队交给您掌控,如何?”
静静地望着他,布丹锋锐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他温和地说:“光明秀,你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但,一切早已注定了,你将成为远东的王,那是命运注定你得到的,没有人能抢夺。而我,就当是为新远东的诞生做一块铺路石吧!”他转身向帐篷的门外走去。
紫川秀瞳孔一缩,握刀的手猛然用力:“长老,请停步:这是最后警告了!”
“没有用的。”布丹的声音依然安详:“命令在三天前就发下去了,在这个时候,第三军应该开始对凌步虚发动攻击了。光明秀,纵然你杀了我也毫无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