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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所属书籍: 城墙之上

1

罗世襄坐在办公室里,盯着那只皮鞋看。

这是一只德国产的迪福高档皮鞋,大牙边,电木根,牛皮鞋底,鳄鱼皮面,罗世襄从来没穿过这样的皮鞋,但就从材质和做工上他也能判断这双鞋不便宜。从工段长的口里知道,这一定不是工地的人穿的,可就这么好的一双鞋,怎么会出现在焦同生的死亡现场呢?虽然这个世界有无数种巧合,兴许就是谁脑子抽筋扔进水坑的呢,但直觉告诉罗世襄,这只鞋的背后必定大有文章。

想到这儿,罗世襄叫上小苏拿着这只皮鞋直奔平原市最大的苑陵商场进行走访。

顺着商场的指示牌,两人来到了三楼男装,围着商铺一家一家的寻找相似的皮鞋。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乎转遍了整层商场后,罗世襄果然发现了一个精品男鞋专卖店里有迪福男鞋售卖。

罗世襄走进专卖店,向店员亮明身份后把皮鞋递给店员:“麻烦您看看这只鞋,是不是你们专柜卖的。”店员接过来皮鞋,反复看了看,点点头说:“我们这儿确实有这款。”罗世襄又强调了一遍:“那能不能确定是你们卖的?”店员皱了皱眉头:“这个不好说,这个鞋好几个商场都有。”罗世襄想了想又问:“这款鞋销售量大吗?”

店员想了想,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销控表翻了翻说:“倒是不大,这个鞋是鳄鱼皮的,我们专柜就要1600,其他家卖的也差不多,因为比较贵一个月卖不了几双。”罗世襄伸手拿过销控表翻看了几下,看到上面每个月的数据基本都是个位数:“这个鞋在这儿卖了多久了?”“两三年有了吧,反正我来这儿干这两三年这种鞋一直就有,再往前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回头你可以问问经理。”罗世襄点点头,把销控表递给小苏:“把能查到销售时间的记下来。”小苏接过销控表掏出了笔记本趴在柜台上抄写。

罗世襄依着柜台看了看专卖店的陈设:“如果让你们回忆最近有谁买过这种鞋,你能想起来吗?”店员眨眨眼说:“最近个把月的可能还行,再往前就想不起来了。”

罗世襄抬起头四处看了看,不远处的走廊有个监控探头,顺着探头的监控方向正好能看到这个鞋店的情况,罗世襄谢过店员带着小苏朝商场监控室走去。

到了监控室,罗世襄让保安经理按照迪福鳄鱼鞋的销售时间调取监控录像,保安经理看起来有点心虚,磨磨蹭蹭的一边操弄电脑一边絮絮叨叨的解释:“警官,咱商场设备现在正准备更新升级,这之前的确实不好用,老出问题……”“我们知道,你别说了赶紧找吧。”小苏有点不耐烦了。

保安经理打开监控记录查看,可刚翻了两条电脑就出现了蓝屏,保安经理尴尬的转过头对罗世襄说:“警官,就这些了。”“就这些了?”罗世襄显得很失望:“不是说有三个月的记录吗?”保安经理指着电脑屏幕说:“这电脑太老了,硬盘根本不够,存不了几天的,还经常坏,一检修就好几天的没有监控,其实说白了,我们这监控主要就是吓唬吓唬小偷,看不了啥东西。”罗世襄气得敲着桌子训斥道:“你们这么大一个商场,是治安重点单位,商场安全建设规程规定必须要配备监控摄像头,并保证能有效运转正常使用,我今天要不来你们要糊弄到什么时候?”保安经理吓得赶紧站起来:“警官,我这就跟我们总经理汇报,让他加快审批,尽快更换,我保证,您下次来看,绝对是好的!”“下次来看还有个屁用!”

罗世襄跟小苏沮丧的走出监控室,留下一头雾水的保安经理呆呆的站着。两个人一边往电梯走,小苏一边看着手里的那只迪福鞋说:“这只鞋看起来挺新的,要不就先找监控里那两个买鞋的排查一下?”罗世襄从包里拿出水杯喝了口水,想了一下点点头:“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吧,但鞋底磨损较轻不能证明就是新买的,也很有可能是早就买了,只是平常穿的少。”小苏有点失望了:“就算找到这只鞋的主人,也不一定跟案子有关,各种巧合都可能发生,那这样看还挺渺茫啊。”罗世襄把水杯放回包里,笑着安慰小苏:“哪有容易破的案子,又不是过家家。”

罗世襄跟小苏准备下电梯,路过刚才的鞋柜专卖店时,罗世襄无意中看见展柜上摆着一个迪福礼盒套装,里面摆着一双迪福鳄鱼皮鞋和一条鳄鱼皮带。罗世襄停下脚步想了想,返身又走进店里。

看到罗世襄又来了,店员不解的望着他:“您还有事?”“哦,”罗世襄指了指套装礼盒:“麻烦我再问一句,你们这个迪福鳄鱼皮鞋是跟这条皮带一起搭配销售的吗?”看到有顾客走进来,店员眼神立刻飘到顾客身上,有点敷衍的回答罗世襄:“不一定,这个是套装礼盒,鞋和皮带都可以单卖的。”“那单买的多还是买礼盒多?”店员瞄着顾客,脚步下意识的朝那边挪动着:“套装会稍微多一些。”“为什么套装好卖?”罗世襄也跟着挪动脚步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

店员觉得罗世襄这样耽误了自己的生意,回话多少有了点不耐烦的成分:“咱这种鞋比较贵,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买来送礼的,礼盒比较体面,另外,这鞋如果单卖要1600,皮带900,礼盒总共2100,便宜400呢,也比较划算,明白了吧?”

罗世襄似乎根本不在意店员的情绪,依旧笑嘻嘻的说:“这样啊,麻烦您给我拿一条皮带看看。”店员翻了罗世襄一眼,不情愿的拆开一个包装,拿出一条皮带递过去,自己赶紧跑去招呼顾客了。

罗世襄拿着皮带仔细的看了看对小苏说:“小苏,把这条皮带拍张照片留个底吧,兴许有用。”

回到派出所,罗世襄立刻拿出从证物科调取的焦同生的举报材料,跟小苏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

这些材料就像焦同生的一篇内心独白,大多数都是语言的控诉,爱党爱国大道理的宣讲,对公平正义的呼喊和祈求,对国有资产流失的痛心疾首,对贪污腐败的咬牙切齿,很难找到客观理性的证据论证,基本上是废纸一堆。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小苏直起腰活动活动颈椎:“头,基本对比完了,跟之前提交信访办的资料基本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证据。”罗世襄看着焦同生的举报材料发了会儿呆:“有没有可能是谋害焦同生的人,把重要证据拿走了?”“有这种可能。”罗世襄放下手里的钢笔看着小苏说:“那这个证据就很重要,这个证据指向谁,谁就很有可能是谋害焦同生的人。”小苏点点头:“那我们要不要再找老侯和老杨仔细询问一下?”罗世襄停顿了一下:“已经找他们聊过了,我觉得有价值的信息不多了,我倒是觉得可以再找林兰聊聊,让她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细节疏漏了。”

小苏一听又要去找林兰,一百个不情愿:“我可真不想找那个大姐聊,看见咱们跟仇人似的,句句带刺。”罗世襄呵呵笑了:“当警察,这种事还不经常,咱不带情绪,把事办了就行。”小苏一边收拾材料一边说:“来来回回念叨什么你偷了他老公的人生,跟祥林嫂似的,真够烦的。”

罗世襄怔了一下,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若隐若现的月亮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有时候命运转折就一刹那,不能说我偷了还是没偷,因为没发生的事有无限可能,林兰只是选择了一种他期望的可能去相信。”

2

自从罗世襄来“看望”自己后,肖更时就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警方的调查,虽然自己已经帮单雄擦了屁股,可谁能保证单雄说的句句是实话,如果他隐瞒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等罗世襄先人一步觉察到问题,自己就麻烦了。心烦意乱的肖更时下楼骑着自行车往南郊的鞋城奔去。

到了鞋城,肖更时推着自行车轻车熟路的来到老侯的店铺。

老侯正在店里下面条,看样子准备吃饭。

肖更时迈步进来:“老板,这鞋多少钱?”老侯正专心下面条,听到门口有人,赶忙回话:“哪一双……呦,肖厂长,快快,来。”一看到是肖更时,老侯忙不迭的放下筷子招呼肖更时坐下,自己走到门口伸头朝外张望了一下,把玻璃门关上。

转过身,老侯伏下身轻轻的问:“您有什么吩咐?”肖更时轻松的四处看了看:“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老侯一听没什么要紧事,轻松了许多,转身赶紧去盛面:“谢谢,那正好,一起吃点,刚做好的面。”

老侯给肖更时盛上一碗面:“您来找我说说话也好,我这天天都睡不着,老梦见老焦来找我。”肖更时接过面条吹了吹热气:“都是命,怨不得别人,你别太自责。”老侯手里端着面条:“我就是想让他多喝两口第二天起不来别闹事,谁知道……”

肖更时警惕的打断了老侯的话,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监控,才接着问:“你生意怎么样?”“这块还行,下面区县的都来这儿进货,养家糊口没有问题,肖厂长,您可真是救了我一命……”肖更时呲溜吃了一口面条:“别说了,就当我把你的下岗安置费提前支给你了就行。”老侯感激的拱拱手,也端起面条吃起来。

肖更时边吃边问:“你最近有没有去看看林兰?”老侯一边吃一边回答:“去了,再怎么说人死为大,还是要去家里慰问一下的,不去反而更让人起疑。”肖更时甩了甩筷子上沾着的菜叶子:“我也一直想去,但有点犹豫,担心去了反而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林兰现在确实挺难的,之前老焦不管怎么紧,孩子的抚养费月月不差,这现在剩林兰一个人,还要给孩子治耳朵,生活挺困难的。”老侯起身从锅里盛了一碗面条汤放在肖更时身边。

肖更时放下面条碗,擦了擦嘴,从包里拿出来500块钱:“我托你帮个忙,你哪天得空,去林兰家看看,把这点钱带去,别说我给的,就说是你跟工友凑的。”老侯接过钱,感慨的说:“厂长,你真是个好人……”

话没说完,有个顾客走进店里看鞋,肖更时赶紧把头低下闷头吃面条,老侯起身招呼客人。

客人逛了一圈没买东西离去了,老侯等客人走远,把门上的卷闸帘往下拉了一半,转身又坐到肖更时身边:“厂长,我有个事……想着跟您说一下也好。”肖更时抬起头:“哦?”老侯顿了顿:“这林兰吧,平常看骂焦同生骂的挺狠,可这人真没了,才看出来她对老焦感情其实还挺深的,上次我们去家里看她,哭的泣不成声,说老焦绝对不是失足落水,肯定有人害他。”

肖更时面无表情的又端起面条碗:“哦,一时不能接受,怀疑也是正常。”老侯看肖更时不在意,有点着急:“林兰咬死说焦同生回家肯定不会走祭城路,这个确实不合理,现在工友们也都议论纷纷,觉得林兰说的有道理。”

肖更时边吃面,边不露声色的听着:“说实话,这些细节我还真不知道,那要这么想,林兰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林兰也说不清,但她把这些细节都给罗世襄说了,她还说……”老侯犹豫了一下,看着肖更时。

肖更时乜斜了老侯一眼:“直说,没事。”老侯有点难为情,但还是说了出来:“林兰那意思,要么就是之前在厂里抓人抓的太狠,有人弄他,要么就是……最近上访太狠,有人弄他。”老侯皱着眉,肖更时却噗嗤笑了:“她的意思是说你把焦同生推水坑里了?”老侯连连摆手:“厂长,这玩笑开不得,我这心里本来就突突的……”肖更时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那你是怀疑我把焦同生推水坑里了?”老侯赶紧摇摇头:“怎么可能……但林兰的脾气跟焦同生很像,也有点轴,她就觉得是因为上访闹的。”

肖更时放下面条碗:“老焦天天组织上访,确实给我们工作带来不少麻烦,烦他的人也挺多的,但咱厂破产工作都是市里领导牵头按法律一步一步来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有人干这种傻事的。”“可林兰就是怀疑,但也想不明白谁干的,因为老焦告的人不是你一个,厂里上上下下的头头,恨不能连早都调走的荣长庚都挖出来告了,对他不满的人应该挺多的。”老侯补充道。

肖更时喝了口面条汤,惬意的打了个饱嗝:“咳,林兰也是可怜,本来跟焦同生说要复婚,结果来这么一出,心里肯定受不了。”“关键她东猜西猜的,现在大家也都觉得老焦掉水坑不太正常。”肖更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管怎么样,老焦没了,公安来找咱了解情况,咱都要积极配合。”老侯赶紧拍了拍胸脯:“我肯定没问题,罗世襄找过我几次了,我都一五一十的说了,绝对配合,林兰还跟罗世襄说,焦同生死前去监狱找过盛祖友,说祖友好像知道点什么,老焦最后一次组织我们去纪委,就是要说这个事儿。”

肖更时正端起桌子上的辣椒往面条里放,听到这话突然怔住,左手像不受控制一样机械的一勺又一勺的往碗里放辣椒。

老侯看着肖更时碗里堆成小山一样的辣椒酱,觉得有点奇怪,提醒说:“厂长,我这辣椒可辣,您悠着点。”肖更时这才醒过来,赶紧放下手里的辣椒罐:“最近有点感冒,多吃点辣的发发汗。”

3

从老侯的店铺出来,肖更时心事重重的回到家。单洁英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招呼了肖更时一句,肖更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没吭声。

单洁英端着饭菜走出厨房,看了一眼肖更时:“吃饭吧。”肖更时坐着没动。单洁英奇怪的走过来,推了推肖更时:“老肖,怎么了?”肖更时叹了口气,用手垫着脑袋靠在单洁英身上:“单雄啊,早晚让我万劫不复。”单洁英关切的坐在肖更时身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肖更时有气无力的说:“焦同生的事儿,其他工友也就关心一阵子,渐渐就淡忘了,我没想到林兰会这么上心。”单洁英听肖更时这么说,也有点紧张起来:“林兰跟焦同生离婚的时候打的不可开交,离婚这么多年了,现在怎么突然这么上心,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肖更时摇摇头:“不会,但她毕竟跟焦同生过了那么多年日子,对老焦还是很了解的,她到处说老焦是被人害死的,就算没有证据,也会引起警察的注意,警察要是怀疑了……咳。”

单洁英一听,想到自己的弟弟可能要卷入危险了,焦急的问:“单雄不是说是自己掉下去的么,不是……滴水不漏吗?”肖更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那个弟弟什么样,你心里不清楚……滴水不漏,他指着八辈祖宗发誓我都不信,谁知道哪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到底有没有被人看见,有没有落下什么证据,咳……不敢想。”单洁英急的快哭了:“那,那怎么办啊?”肖更时抬起头:“走一步说一步吧,先把林兰稳住。”单洁英听肖更时这么说,赶忙站起来:“好,那……要不要我去看看她,给他送一万块钱丧葬费?”肖更时气得指着单洁英的鼻子骂:“你这脑子跟你弟不相上下,现在大家都穷的吃不上饭,你莫名其妙送一万块钱过去,你是想告诉他我有钱,还是想让她知道我心虚了?”单洁英一脸茫然的看着肖更时:“那你说怎么办?”肖更时想了想,站起身:“晚上问行回来,让他明天带双笙来家里补完课一起吃饭。”说完,肖更时起身走入卧室躺在床上。

单洁英不知道肖更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好再多嘴,就关心的问:“你不吃点再睡?”肖更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4

一连几天,为了躲避光头的堵截,双笙跟问行都是绕行城东路回家,虽然安全了不少,但两个人每天几乎要多走两倍的路,不仅累的半死,到家天都全黑了。

放学后,双笙跟问行一刻不敢耽搁,背着书包急匆匆的往城东路跑去。

走了不到一半,满头大汗的问行一屁股坐到了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喘着粗气说:“太累了,到家都几点了,老这样我可受不了。”看到问行不走了,双笙只好也停下脚步等他。站了一会儿,双笙忽然想起什么,走到问行身边问:“你爹没怀疑你吧?”问行一边擦汗一边摇了摇头:“没,他最近特别忙,经常不回家,回来也半夜了,没怎么注意我。”“那你妈呢?”“我妈天天跟哪儿烧香,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特别虔诚,饭都不想做了。”双笙哦了一声,松可口气。

问行活动了一下脖子,抬起头反问道:“你呢,你妈没问你?”双笙往城墙上看了看:“我妈都是5点回来做完饭就又出去卖鞋了,很晚才回来,正好跟我错开。”问行嘿嘿笑了笑:“咱俩真够幸运的。”双笙没有笑,看了看快要黑透的天,把问行拽起来:“我觉得,咱俩真够不幸的。”

光头蹲在城墙拐角上朝下面不停的张望着,自己的两个兄弟被他安排在其他地方观察,可他们都懒洋洋的,远没有自己这么上心。

突然,光头在城东路上似乎看到两个身影,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光头立刻来了精神,招呼自己的兄弟围拢过来:“他妈的你们别打盹了,过来看看,是不是他俩?”蚂蚁跟老六围过来看了看,也兴奋了起来:“操,就是,肯定是!”“终于抓着了!”

光头二话不说立刻起身,顺着城墙出溜下来追赶双笙跟问行,蚂蚁跟老六也匆匆跟上。光头边跑边喊:“喂,小兄弟,等等,等等我!”双笙回头一看是光头,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住问行的书包拼命往前拽:“快跑,光头来了!”问行回头看见光头冲过来,本来就走累了,现在吓得腿都软了跑的更慢了,没几步光头就追上了两个人。

问行吓得噗通瘫坐在地上:“大哥,我不敢了,不敢了。”光头叉着腰喘着气一时没说话,问行胆战心惊的卸下书包,摸索起来,一会掏出一只袜子递给了光头:“哥,我今天就这点,都给你,欠的明天给,我不跑了,真的不跑了。”

双笙看问行软弱的样子有点生气,可自己也无能为力,只好紧张的站在一边。

光头接过袜子看了看,蹲下来,把袜子塞进了问行的书包。双笙跟问行被光头的反常举动弄的迷惑了。光头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和善:“小兄弟,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问行颤颤巍巍的说:“大哥,我不敢了,我以后天天交钱,我还认你当大哥,别打我好吗?”光头摆了摆手说:“不是,你误会了,上次,我跟你们大哥打了一架,后来一盘道,咱都是红星国棉厂的,是自己人。”问行将信将疑的问:“你……你们也是红星的?”光头信誓旦旦的说:“对啊,后来跟你们大哥喝了顿酒,一切就都过去了,现在我们都是好兄弟了,我这次来就是给你道歉的。”说着,光头从兜里掏出1500块钱,递还给了问行:“给,兄弟,对不住了,还你。”

问行跟双笙都惊呆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问行将信将疑的看着光头,不知道是不是有诈没敢接。光头不由分说直接把钱塞到了问行书包里:“咱大哥安排了,以后城南路这块我来保护你们,有人欺负你们我帮你摆平。”问行坐在地上仍然没缓过神,一动不动的看着光头。

光头把问行扶起来,帮他掸了掸身上的土:“怎么了,还不信啊?”光头把袖子撸起来,露出了指南针手表,指着手表说:“这是我跟你大哥结拜时候他送我的。”

看到这块手表,问行立刻兴奋起来:“这,这是我送给七哥的礼物。”光头笑着拍了拍问行的肩膀:“没错吧,对,是七哥,我送七哥一个烟盒,他送我块表,这就是做兄弟的见证。”问行逐渐放下了戒备,转过身推了推双笙:“这下好了,我们以后可以放心了。”双笙看了一眼光头,将信将疑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光头佯装看了看天:“这天快黑了,城东路太远了,咱还走城南路回家吧,我送你们回去。”双笙眼珠转了转,赶紧上前说:“哦,不用了,谢谢大哥,我们自己回家就行。”光头一脸的认真:“不行,我们来的时候看见城墙上还蹲着好几个人,估计也是来这片捋树叶(打劫)的,不安全,有我们弟兄在,谁也不敢动你们。”双笙还想找借口推辞,问行却一脸笑容的说:“那太好了,谢谢大哥,改天我组个局,请你跟七哥一起喝点。”“一言为定!”光头笑容满面的跟问行握了握手,然后搂住问行有说有笑的往城南路走去。

双笙看着几个人的背影心中倍感怪异,但眼看几个人都已经走远了只好赶紧跟上。

光头一伙一直把问行送到家属院,可进了院子没走几步,光头停下了脚步,警惕的四处看了看,然后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问行:“到了吗?”问行想都没想顺手朝前一指:“快了,就那栋。”光头顺着问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哦,是那栋红楼?”“嗯,我们家就在四楼。”问行脱口而出。光头死死盯着四楼的窗户看了看:“呦,你们家窗台还养了那么多花啊?”问行摇了摇头:“不是,那是我们家对门。”光头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把问行的书包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还给问行:“行,我们就不往前送了,你早点回家吧,有啥事随时找我。”说完,光头一伙快步离开。问行朝光头的背影不停的挥手,脸上还挂着笑。

双笙悄悄走过来,看了看问行,皱着眉头问:“你这么开心?”“啊?”问行一脸释然的模样:“化干戈为玉帛,不好吗?”双笙看着逐渐模糊的光头背影摇摇头:“不太对。”“什么不太对?”双笙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就是感觉,不太对。”问行呵呵笑了笑,宽慰起双笙来:“他们这些混社会的都很讲关系,讲义气,真能盘盘道成朋友,谁想天天树仇家。”“七哥把光头耳朵都割掉了一块,能说讲和就这么快讲和么?”问行鄙视的看了一眼双笙,一边模拟电影里侠客的样子比划着,一边学着港台腔说:“江湖子弟拿的起放的下才是英雄,这点打打杀杀对他们来说算的了什么。”

双笙看问行一脸不正经的样子也不想多说了,转身就要回家,问行把他拦住:“哎,你去哪儿?”“太晚了,我先回家吃饭,吃完过来再给你补课。”问行一把拽过住双笙:“今天我妈说了,让你来我们家吃饭,走!”问行不由分说的拉着双笙上楼。

问行觉得自己心里最大的痨病今天化解了,心情大好,一进门就高声呼喊:“妈,我回来了,双笙也来了!”

单洁英正在厨房做饭,听问行一喊,赶紧笑着出来:“双笙来了,饭已经好了,洗洗手咱吃饭。”双笙客气道:“不用了,我先给问行补课吧,补完我回家吃就行。”单洁英把饭菜从厨房端出来摆上桌子:“着什么急,吃完再补,天天麻烦你真不好意思。”双笙腼腆的笑了笑:“没什么,应该的。”

这时候,门锁一响,肖更时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烧鸡。肖更时看到双笙,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呦,双笙来了。”没等双笙开口,单洁英抢着答话:“快考试了,最近放学晚,我跟林兰说,让双笙最近来给问行补课的时候顺便就在咱家吃了。”肖更时点点头:“应该的,真是麻烦双笙了,巧了,今天咱家吃烧鸡,你跟问行一人一个大鸡腿,补补脑子。”单洁英噗嗤一声笑了,嗔怪道:“吃脑子补脑子,没听说吃鸡腿补脑子的,净瞎说。”肖更时一把换鞋一边尴尬的嘿嘿了两声,双笙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肖更时一边给双笙盛汤一边闲聊:“你们辛老师最近对你们怎么样啊?”问行赶忙接话:“特别严,老盯着我,我快累死了。”双笙赶紧解释说:“那是对你好,不关心你才不会盯着你呢。”肖更时笑着点点头:“你看看人家双笙,看的多明白,我不给你打招呼,你以为人家辛老师闲的愿意管你”。问行听出来肖更时肯定给辛老师交代过什么,撇了一下嘴不敢再抱怨了。

肖更时把两个鸡腿拽下来,递给问行和双笙:“双笙,我最近单位事情特别多,经常不回来,你阿姨又管不了问行,你多帮帮你这个好兄弟,管着点他,不好好学习可以揍他。”问行听父亲让双笙揍他,没过脑子脱嘴而出:“我最近就没少挨揍了,你还让双笙揍我。”肖更时疑惑的看了看问行:“哦?我最近可没打你,谁揍你了?”问行一愣,知道说漏嘴了,扭头瞅了瞅双笙。

双笙放下手里的鸡腿赶紧打圆场:“他前几天上课睡觉,辛老师拿黑板擦砸中他脑袋了。”肖更时一听数落了一句:“活该,你天天晚上作业不写完就睡,上课还睡,你积攒的精气神都干啥去了?”问行看又要挨骂了赶紧低下了头,单洁英不想肖更时把气氛搞紧张了,慌忙把烧饼筐端起来给大家分发烧饼:“不说了,来吃饭吃饭,来,双笙,尝尝胡记家的烧饼。”

肖更时似乎怨气没消,还生气的盯着问行。单洁英看了肖更时一眼,把烧饼筐递过去:“老肖,吃饭,别天天盯着孩子,你给我说说现在怎么天天不回家,有那么忙吗?”肖更时拿过一个烧饼:“破产清算马上完了,我们要把所有账目整理出来给市里面汇报,我怕有差错,要求全部账目和合同从头捋一遍,现在不光我一个,小组成员几乎都不怎么回家。”单洁英给双笙夹了一筷子菜:“你们财务不是有5、6个人吗,这都不够?”“你知道帐有多少,现在就有四个文件柜了,全部核对一遍,哪儿那么容易。”“那赶紧添人手啊。”“这不一直在找吗。”

双笙本来不关心他们两口子聊什么,只顾闷头吃饭,脑子里还回想着光头的怪异举动,可突然听肖更时说厂里要找财务人员,便竖起了耳朵听。

单洁英吃了口烧饼:“财务人员不多的是,二厂的丽梅他们好像也在家歇着呢,要不要我给你牵个线?”肖更时放下筷子:“不合适,你以为找财务跟找个清洁工一样随便扒拉一个就行,人必须知根知底,对咱厂情况也得熟悉,这样才安全,上手也快,一时找不到宁可我们累点,也不能随便用。”

听肖更时这么说,双笙眼睛一亮,他看着肖更时说:“叔叔,我妈妈可以吗?”肖更时似乎刚想到林兰这个人,故作思考了一番。双笙看肖更时还在犹豫,赶紧接着说:“我妈妈以前就是厂里的财务,很可靠的。”单洁英一拍大腿:“对啊,老肖,你这天天还在外边瞎找人,林兰多合适,咱几十年邻居,双笙跟问行从小到大一起玩,这还不知根知底。”肖更时也呈现出一副恍然大悟样:“哎呦,你说我这脑子,还真是,我最近好久没见林兰了,真没想起这个人,要不是双笙来家里,我还真就错过了。”单洁英赶紧问双笙:“你妈妈最近忙什么呢?”“她也没工作,跟大家都一样,就借了点钱在卖拖鞋。”肖更时冲着单洁英说:“这个我知道,之前三轮车被收了还是我去帮着要的。”单洁英轻拍了一下桌子:“那就别做小生意了,至少这一年半载先回厂里帮帮忙,有个稳定收入,以后厂子彻底没了再想别的办法,行吗?”“嗯。”双笙开心的低头吃饭。

肖更时也不再多说,一边吃饭一边给单洁英使了个眼色,单洁英笑着冲双笙说:“双笙,那你吃完饭回家问问你妈妈,看她同不同意。”双笙斩钉截铁的说:“她肯定同意,他天天做梦都想找个正经工作呢。”肖更时笑了:“那行,谢谢你了,你要是能帮我把这个事儿办成,叔叔有奖励。”

双笙点点头,快速的扒拉了几口饭:“我吃饱了,叔叔阿姨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让妈妈去找你。”说完,双笙抹了把嘴,抓起书包就跑了出去。单洁英赶紧喊:“哎不用那么急,吃饱了再走!”双笙边下楼边说:“我吃饱了!”问行也跟着喊了一句:“哎你不给我补课了?”“明天再补!”说完,双笙已经消失在楼道里。

双笙气喘吁吁的跑回家,林兰正在院子里清点拖鞋。双笙一把拽过林兰:“妈,给你个好消息。”林兰上下看了看双笙:“你不是去给问行补课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双笙没理林兰的话茬:“妈,我给你找了份工作。”“你?给我找了份工作?你还真有本事。”林兰根本不信,继续清点拖鞋。

双笙一把抢过林兰手里的账本:“真的,我在问行家吃饭,听他爸爸说现在厂里整理账目人手不够,想添个人,我就推荐了你。”林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厂里破产清算都快完了,现在添什么人?”“就是快完了,他们要给市里报账做汇报,所有之前的东西都要重新审查一遍,所以就人手不够了。”

林兰坐在三轮车上,看着双笙:“肖更时给你说的?”“他给单阿姨聊天说的,我听到了,我就推荐你去,肖叔叔也很高兴,说之前没想到你,说你也确实挺合适的,让我回来问问你。”林兰站起来,把三轮车锁上,不紧不慢的走进屋子,双笙着急忙慌的跟着:“妈,你明天就去厂里找肖叔叔吧,多好的机会。”林兰语气冰冷的说:“行,我知道了,你去吃饭吧。”双笙不明所以,依然急着问:“我吃过了,你明天去不去?”林兰没理双笙:“去写作业吧。”双笙有点急了:“你到底去不去?”“我再想想。”“你想什么?之前不天天求人给你找工作,现在有工作了你还要想一想,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兰看双笙一副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脸诧异的说:“莫名其妙,我的工作我自己决定,你这么大劲干什么?”双笙气的把书包摔在沙发上:“你本来就是会计,现在天天推个破三轮车去卖拖鞋,上次我们同学去公园玩都看见你了,说你就在对面的沙口路卖鞋。”双笙满脸委屈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的把门摔上。

“砰”的一声震的林兰一哆嗦,她定在那里看着双笙紧闭的房门好长时间没说话。

从双笙一回来说肖更时要添财务人员,还正好让双笙听到给自己报信,林兰就知道这是肖更时设计好的事情。之前自己拎着食用油去求肖更时找个工作都没结果,现在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工作机会?是他肖更时大发了慈悲?还是想掩盖什么?林兰又不是个傻子,况且焦同生的死她凭第六感都觉得跟肖更时有关,现在肖更时又演了这么一出,难道是心虚了?

林兰看着双笙紧闭的房门,心里五味杂陈。且不说青春期的孩子要自尊,就连自己何尝愿意天天去卖拖鞋,掏力卖笑还挣不了几个钱,在这个节骨眼如果真有个财务工作能养家糊口岂不是天上掉馅饼正中下怀吗。

林兰坐在餐桌边上,拿起馍筐里的一个馒头心里盘算,如果这个馅饼干干净净我要是不吃可就太可惜了,就算这个馅饼味道不正我也是能尝出来的,到那时,我何不借此机会看看肖更时到底给我上的什么菜呢?

想到这儿,林兰调整了一下心情推开了双笙房间的门:“双笙,起来吧。”双笙没有动。林兰走过来,坐到双笙的床边:“你肖叔叔有没有说一个月多少钱?”双笙一听,一骨碌爬起来:“哎呀,我忘问了,我现在去问。”林兰一把拽住双笙:“行了行了,我明天去找肖叔叔的时候直接谈吧,你又不会说话,搞不好还把我工资谈低了。”双笙听妈妈答应了这份工作,高兴的笑了,林兰也笑着抚摸了一下双笙的头发。

第二天,林兰没有出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算着时间来到红星国棉厂找肖更时。

刚走进厂子,林兰就远远的看见了破产清算小组那栋三层小楼,孤零零的矗立在一片废墟瓦砾上,显得格外醒目扎眼,好像一座墓碑。林兰越过遍地的砖头钢筋,朝着这座墓碑艰难的走去。

林兰找到肖更时的办公室,敲了敲门。肖更时抬头看了一眼,一看是林兰,赶紧起身迎接:“呦,来了,坐,双笙回家怎么给你说的?”林兰缓缓坐下,羞涩的捋了捋头发:“孩子说的话,本来我也不当真,但想着您不会随便说话的,就来找你问问啥情况。”

肖更时一边把茶壶坐上烧水一边说:“双笙说的没错,厂里现在给市里全面汇报工作,我这人比较谨慎,怕账上出差错,现在正在全面复核破产资料,你看看这几满柜子的账本票据,齐大姐他们几个岁数大了,本来做的就慢,我这时间也紧,就想着你能不能回来一段帮帮忙。”林兰轻轻点点头:“能帮上忙最好了,我这情况你也知道……老焦不在了,我这小生意做的也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心焦的很。”说着,林兰眼圈都有点红了,肖更时赶紧把纸巾盒往前推了推。

林兰擦了擦眼睛抽泣了一下:“其实上次老侯来家里看我,送了500块钱,说是工友凑的,我就知道是你给的,谢谢。”肖更时笑着摆摆手:“不用,说实话,咱邻居这么多年,凭关系我就应该早点去看看你,可你也知道,老焦一直对厂里领导不满,估计在你面前也没少骂我,他又突然出事,我就怕说不清,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就一直没敢去看你。”林兰叹了口气:“老焦自己喝多了掉坑里淹死了,这是命,跟谁也没关系。”肖更时一愣,低下眼睛思考了一下:“可……老焦回家也不应该走祭城路啊?”林兰轻声解释道:“我开始也是那么想的,可后来罗世襄跟我说,焦同生回家要过京九铁路地下涵洞,那天下那么大雨,按常理肯定会淹水,老焦绕过铁路涵洞回家也是很有可能的。”肖更时如释重负的哦了一声,差一点露出欣喜的表情,快速压抑住了自己的微表情:“咳,你说这真是天灾人祸……命啊。”“真的是命,咱到这把年纪,回头看,都是命。”

肖更时看水烧开了,一边给林兰沏茶一边略带调侃的说:“想想咱年轻时候,一腔热血讲奉献,想着还不一辈子都交给它了,谁知道世事难料,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情伴落花啊。”林兰停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咳,谁让咱当时年轻呢,不懂事,后悔来不及了。”肖更时一愣,看了林兰一眼,突然意识到林兰说的是另一回事,脸上禁不住微微泛红,尴尬的笑了几声。

喝了口茶缓解了一下,肖更时接着说:“说正事,你要愿意,今天咱就开始,你帮帮咱齐大姐他们。”林兰点点头:“没问题。”肖更时拿出一份打印好的合同:“钱咱按最高的走,跟齐大姐一样,一个月800。”林兰看着合同,坐在椅子上轻轻鞠了一躬:“太谢谢了。”

肖更时把签字笔递过去:“但是最近肯定会累一点,市里边的驻厂工作组就在旁边,他们随时发现问题会过来问询,你也负责接待一下。”林兰一边签字一边说:“好,我随时都在。”肖更时叉着手看着林兰:“我跟你嫂子也说过了,以后晚上放学,双笙就去我们家吃饭,你不用着急忙慌往家赶。”林兰赶忙摇了摇头:“这不行,双笙他自己会做饭,不用嫂子麻烦。”肖更时把手一挥站起来:“不争了,就这么定了,你嫂子手艺肯定比双笙好,保证把孩子养胖,就算是我给你发的加班费吧。”林兰站起来,把签好字的合同递给肖更时,感激的说:“厂长,真的是太谢谢了。”肖更时也站起来一手接过合同,一手伸出去:“我要谢谢你,能来帮我。”

肖更时和林兰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可眼神接触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感到对方眼睛里有一股别样的味道。

5

单洁英在家已经念了一上午的阿弥陀佛,可心里还是杂念丛生不能平静。她烦闷的扔掉了手里的佛珠,走到佛龛前草草的拜了拜插上三根香,回头到卧室拿起电话打给单雄。

单洁英按照单雄给的地址找到了顺来茶馆。这是一间很大的茶舍,建在植物园边上,茶馆这个位置本来是植物园的樱花园,可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只好转租出去,改成了顺来茶馆,茶馆老板因势修旧巧妙的布置了很多绿植,并借助绿植的遮蔽把茶馆的包厢进行了分隔,显得高雅又私密。

单洁英进入茶馆顺着林荫小路边走边找,远远看到单雄从一个包间露出头:“姐!”单洁英快速走进单雄的包间,单雄关上了门。

单洁英还没坐下就质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姐夫不是让你出去躲一段吗?”单雄结巴了一下:“外地也没啥玩的,就提前回来了。”单洁英坐在红木茶椅上:“你们去哪儿了?”单雄挠了挠眉毛:“嗯……去武汉了。”“车票呢,给我看看?”单洁英伸出手。单雄看了看单洁英伸出的手:“谁还留那玩意儿,早扔了。”“武汉你们住哪儿了?”单洁英步步紧逼。“住……黄鹤楼旁边,姐夫不是说让好好招待一下我兄弟么,我带兄弟去黄鹤楼看看。”“黄鹤楼有几层?”单雄明知道姐姐是在拷问自己,可又不得不无奈的回答:“有……真没数,挺高的,得有个七八层吧。”

单洁英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竹夹子做势要打单雄:“你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你到底有一句实话没。”单雄扬起胳膊护住脑袋,尴尬的笑了笑。“你就没走,根本没离开平原市对不对?”“姐,我说了我一点事都没有,干嘛要出去躲,浪费钱干嘛。”“你有能耐还是你姐夫有能耐,你非要出了事再后悔吗?”“姐夫是有能耐,但有时候太谨慎了,这都过去多久了,警察根本就没来找我,谁也想不到……”单洁英赶紧捂住单雄的嘴,前后看了看。

单洁英慢慢松开单雄的嘴,指着单雄的鼻子说:“你姐夫说的对,你这张嘴,早晚要坏事。”单雄转了个话题问:“先别老说我,我姐夫那边有啥动向?”单洁英坐回椅子,喝了口茶没好气的回答:“你姐夫老老实实上班,什么动作都没有。”单雄端着茶杯想了想:“不可能……你不要排除任何跟他接触的女性,都跟我说说。”“财务那几个大妈算吗?”“那不算,还有吗?”单洁英思考了一下:“那就真没有了,林兰也不能算。”“林兰?林兰怎么了?”单雄突然警觉起来。单洁英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肖说最近忙,让林兰去厂里帮帮忙。”

单雄听完半天没说话,皱着眉转着眼珠子。

片刻后,单雄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林兰……现在可是小寡妇……”“单雄”,单洁英生气的打断了单雄:“你别没事找事,看谁都像奸夫淫妇,你是不是神经了。”单雄不急不躁的说:“你先别骂我,听我分析分析。”单洁英往椅子背上一靠:“你分析个屁,林兰我们邻居多少年了,知根知底的人,真有个眉来眼去你当我瞎啊。”“哎,话不能这么说,”单雄站了起来,走到单洁英身边:“那是之前,林兰虽然离了婚可焦同生还在,天天没事借口看孩子往林兰家跑,焦同生又那么艮,谁没事招惹她啊,现在可不一样了,林兰是小寡妇了,她年轻的时候可是厂花,追的人不少,老肖跟你之前可是也追过林兰,你们结婚前他亲口跟你说的,你别忘了。”单洁英怔了一下,坐的笔直的腰逐渐塌了下来。

单雄看单洁英气势弱了,赶紧趁热打铁的说:“现在林兰就是日子苦点,没工夫捯饬,但底子可还在,四十郎当岁风韵犹存,这要是有心的人可一眼就能瞄出来。”单洁英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回忆了一下说:“可你姐夫跟我说的是想拉拢一下林兰,林兰现在四处说焦同生是被人害的,你姐夫怕她真找到什么线索告诉警察就麻烦了,想把她放在眼前看着,安全点。”

单雄斜着眼睛盯着单洁英问:“她一个下岗女工比警察都厉害吗?公安都查不到等着她林兰去破案啊?你也真是太好骗了,我姐夫说啥你都信。”单洁英叹了口气:“不可能,真不太可能,林兰脾气秉性我也是知道的,年轻时候真要有那心早也成了,哪能等到现在。”

单雄直起身子,走到旁边柜子,用手转动了一下装饰用的地球仪:“地球一直在转,人心也在变,年轻时候焦同生人高马大、英俊帅气、军官转业多招人喜欢啊,老肖那时候就是个从农村招工来的钳工,长得矮冬瓜一个,谁看的上啊?你当时要不是跟他是一个屯子的感觉亲切点,想着将来探亲养老都方便点,连你也不想跟他对吧,谁能想到他后劲这么猛当了厂长。”

单洁英不说话了,侧着耳朵听单雄说:“现在焦同生不在了,老肖手里不知道有多少钱,林兰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信不,姐夫稍微使点钱她林兰就得躺下。”听了这句话,单洁英心里顿生一股膈应,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恶心。”

单雄又走到单洁英身边俯下身子说:“姐,我说句咱至亲人说的话,你别不爱听,”单雄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说:“他肖更时有钱了,想出去尝尝鲜咱不管,但这钱咱必须找到搁那儿了,咱姐俩必须攥一半到手里,否则,我还是那句话,吃糠咽菜的时候有你,山珍海味的时候未必有你。”

单洁英气得拼命转手里的佛珠:“那你说怎么办,我找老肖质问还是找林兰吵架?”单雄赶紧打住:“千万别,你什么也不干,就看着,观察各种迹象,咱俩随时分析,这男人藏钱无非是要么大老婆,要么小老婆,既然咱家没有,那就看谁是小老婆,这钱一抓一个准。”

单洁英面色阴沉的坐了一会儿,憋了一肚子气起身准备走,单雄赶忙叫住:“姐,那个……你给我留俩钱呗。”单洁英诧异的看着单雄:“你姐夫刚给你多少钱?这才几天你又跟我要钱?你是不是又去赌了?”单雄连连摆手:“没没没,我是今天出来急,没带钱包,这喝茶的钱不够。”单洁英没好气的从包里拿出200元放在桌子上转身要走。单雄一把抓过钱来攥到手里,一边咂嘴一边说:“不够啊,这茶馆很高档的。”单洁英站住脚步,又拿出500放在桌子上一挑帘子出了包间。

单雄跟到门口看单洁英走远了,坐回座位喝了几口茶才冲外面喊:“服务员,买单!”喊完,单雄拿起茶桌边上抽屉里的账单看了看:89元。

6

自从上次光头堵着问行强行护送回家后,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天天来护送他们,而是从此一去无影踪。问行刚开始还觉得怎么道上的人这么不守信用,双笙却庆幸不已的告诉他,光头不再出现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生活暂时恢复了平静。

双笙跟问行背着书包走进红星国棉厂家属区,问行看了看天色还早,扭头对双笙说:“今天我妈去我小姨家了,让我出去吃,咱俩先去吃点东西再回家写作业吧,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双笙摸了摸裤兜:“别了,今天我请你吧,你爹刚给了我补课费。”问行一听,咯咯的笑起来:“哦哦,行!”双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我真得谢谢你爸,每个月给我生活费,还帮我妈找了个好工作。”问行走过来开心的搂住双笙说:“咱俩谁跟谁啊,考试的时候让我抄抄就行了。”双笙的笑脸立刻收了起来:“这不行,你现在抄高考的时候抄谁的?你这叫自欺欺人!”

问行渐渐收起了笑容,他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成熟气质:“你就别假正经了,你说心里话,我能考上吗,你让我抄抄别那么丢脸,我能少挨几顿打,开心一天是一天就行了。”双笙看了看问行:“那明年你爹再让你复读呢?”问行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让读就读,混吃等死呗。”聊到这个话题,两个人都有点失落,问行觉得有点压抑,就开玩笑的问:“要不明年咱俩一起再读一年,多好?”双笙被气笑了:“我可不给你垫背,我死也不复读了,今年不管考什么样我都走。”“你那么着急啊?”问行撇着嘴看着双笙,双笙笑了笑没说话。

问行哪里知道,双笙是渴望尽快独立,就算不能给这个家贡献财力,至少也要养活自己不给家里增添负担而已。

说着话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问行家楼下,双笙跟问行一边商量着吃什么一边往楼上爬。

刚爬到三楼,问行抬头一看,惊诧的看到自己家大门敞开着。

问行迷惑的挠挠头:“我们家门怎么开了?我妈不是去我小姨家了吗?”问行边喊边往屋里走:“妈?妈?”双笙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走进屋内,双笙看到一片混乱,家里的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所有的抽屉和柜子门都敞开着,床上,地上,沙发上还倒满了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发酵的味道。

双笙瞪大了眼睛:“坏了,你们家被盗了!”“啊?”问行慌忙跑到自己房间,爬在地上从床底下拽出一个破饼干盒,打开拿出几只鼓鼓囊囊的袜子,看到袜子里的几百块钱还在,不由的松了口气。

双笙踮着脚尖避开满地的杂物和黑乎乎的东西,走到肖更时跟单洁英的卧室门口,他伸着头往里面瞅了瞅,惊讶的看见床头的一面墙上有一扇假门敞开着,里面像一个小屋子一样。双笙刚想回头问问行是怎么回事,问行已经冲过来拨开双笙闯进父母卧室焦急的四处查看,当他看到假墙里面空空如也的时候,竟然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的说到:“坏了坏了,我们家保险柜丢了!”

问行强打精神带着哭腔勉强要站起来,双笙赶紧上前扶着他:“快去叫你爸妈回来吧!”双笙扶着问行踉踉跄跄的朝客厅走,突然脚一崴被一个硬物硌了一下。双笙低头一看,是块断了表带的手表,表面沾满了黑乎乎的酱汁,但即便这样双笙还是看起来有点眼熟。

不等双笙弯腰,问行一把把那块破表从地上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酱汁,只看了一眼便惊呼道:“这……是我的表!”双笙和问行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的喊出来:“是光头干的!”问行一把甩开双笙,转头飞速朝楼下跑去,还边跑边喊:“我去叫我爹,你去叫你妈!快啊!”

双笙一口气跑回家,林兰正在洗衣服,双笙二话不说拉着林兰就往外跑:“快,快走!”林兰一边擦手上的沫子一边奇怪的问:“怎么了?”“问行家被偷了!”林兰一惊:“怎么回事?”双笙顾不得解释许多,边在前面跑边喊:“到了我再告诉你,我知道谁偷的!”

等双笙拉着林兰跑回问行家,楼道里已经站满了邻居。

双笙钻过人群挤进问行家,看到肖更时正在收拾东西。林兰跟着双笙也挤进来,看到肖更时关切的问:“厂长,怎么回事?”肖更时直起腰看是林兰,擦了擦头上的汗:“你怎么还过来了。”“孩子跑的呼哧带喘的,说你家被偷了,我就赶紧过来看看。”肖更时拍了拍手无奈的笑了笑:“咳,不知道哪儿的小孩把我们家门给别开。”林兰着急的四处看了看:“都丢什么了,快清点一下啊?”

肖更时甩了甩手上黑乎乎的东西,林兰这才看到,肖更时家的沙发,床上,倒满了黑乎乎的酱汁:“这什么东西?怎么回事?”肖更时擦了擦手:“偷东西,没偷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气得,把我们家酱油大酱全倒床上沙发上了,这群混蛋小子!”林兰才意识到刚进屋那股子咸味儿从何而来。

肖更时一边回忆一边掰着手指头说:“我刚看了一下,桌子上的16块钱拿走了,我存的几个毛主席像章拿走了,问行他奶奶的一对银簪子拿走了,哦,还有问行的游戏机也拿走了,其他的还没细看,差不多也就这些了。”林兰气得一嘬牙花子:“真够吓人的,这大白天都敢撬门,这不抓住以后还得了!”说完转身就朝外走:“我去给罗世襄打电话!”

肖更时一听,赶忙叫住林兰:“林兰!林兰!”林兰站住,回过头看着肖更时。肖更时冲她摆摆手:“算了吧。”林兰眼睛瞪得老大:“算了?怎么能算了,必须抓住给你出出气!”肖更时走到门口,看了看左右邻居说:“算了,没丢啥东西,就算世襄来了,看看估计都不够立案的,你看偷的那点东西,连问行的游戏机都偷走了,估计就是个半大孩子,这万一是咱厂里的子弟,你说怎么弄,拘留一下也算有案底了,这将来当兵都走不了,你不毁了孩子一生吗?”林兰想了想,低头不说话了。

双笙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问行,看到问行脸上隐隐约约有个巴掌印,低着头站在一边跟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问行心有灵犀的觉察到双笙在看他,就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双笙,并不为人注意的轻轻摇了摇头。双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大概明白了问行的意思,他朝肖更时卧室里面看了看,那扇假墙已经关上,还挂上了一幅旧挂历挡住,从外表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肖更时突然走到双笙面前笑呵呵的问:“双笙,刚才你进来了吗?”双笙犹豫了一下:“我看地上全是黑乎乎的酱汁我就没进去,问行看门开着说家被盗了,我就转身回家叫我妈去了。”肖更时松了口气没再问什么。

大家听肖更时一说,觉得没什么大损失,就安慰了肖更时几句渐渐散去,肖更时一直敞着门,等所有人都走了才把门关上。

门一关上,肖更时刚才还轻松悠闲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凝重起来。

他看了一眼问行,在沙发上找了个没沾上酱油的地方坐下来:“你说吧。”问行低着头喃喃的说:“就……我跟双笙放学回家,走到家门口,我看见门开着,就跑进来看,发现被盗了。”“双笙到底进来没有?”问行哆嗦了一下:“没……没有……”肖更时盯着问行,刻意把语调放的温柔了许多:“问行,你别怕,你就照实说就行,我不会责怪你。”问行咽了口吐沫:“进来了。”肖更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进我的屋了吗?他看见咱家的墙了吗?”问行连忙摆手:“没,没有。”“真没有?”问行斩钉截铁的说:“这个真没有,他就站在客厅看了看,就跑回家叫人去了。”

肖更时看问行不像在说谎,就放松了一点,拉了把椅子示意问行坐下:“我告诉你,咱家丢保险柜的事,你谁也不许说,双笙也不许说……尤其是双笙,绝对不许说,你要敢说出去半个字,看我不揍死你。”问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门一开单洁英进来了。顾不上喘气,单洁英焦急的问肖更时:“怎么回事?丢什么了?”肖更时站起来,揪住问行耳朵:“滚你自己房间去。”问行赶忙回到自己房间把关门上。

单洁英来不及听肖更时解释,慌慌张张的钻进卧室,摘下挂历打开暗墙,看到里面空空如也,单洁英一屁股瘫软在地上颤抖着嘟囔了一句:“完了,全完了,50万啊。”肖更时阴沉着脸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钱算个屁,我的原始账本和录音要是流出去……真就别活了。”单洁英忍不住哽咽起来:“你说你,我早说换个好的防盗门,你说怕厂里人起疑心不让,这下好了,邻居是不起疑心了,全让小偷拿走了。”肖更时烦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哭了一会儿,单洁英抬起头问:“这,这保险柜还能找回来吗?”肖更时毫不犹豫的说:“找,必须找,要尽快找。”“这啥都不知道,怎么找啊?”肖更时揉着眉头,想了想说:“这偷东西的人,应该走不远。”“嗯?你怎么知道的?”单洁英燃起了希望,看着肖更时问。

肖更时走到窗户边,撩开一丝窗帘朝外看了看:“咱家住这破楼,不显山不露水,这么大一片居民区,谁都不偷就偷咱家,这明显是有针对性的。”单洁英惶恐的搓着手低声喃语:“这太可怕了,我可谁都没说过,保险柜连单雄都不知道。”肖更时坐到单洁英身边:“保险柜不会有人知道,确实是咱倒霉,碰巧被发现了,但小偷至少应该知道我是厂长,家里多少有点,偷咱家肯定比偷下岗工人有油水,而且,那么重个保险柜,偷出去可不容易,搞不好就是附近厂里的子弟。”“啊,那你快想想办法,千万别出事,阿弥陀佛……”

肖更时在卧室里焦急的来回踱步,许久,突然停下,他苦笑了一声:“你别说,你这个弟弟最近还有点用。”单洁英站起身:“他能帮上忙?”肖更时拿出自己的摩托罗拉递给单洁英:“给他打电话吧。”

肖更时没有让单雄来家里,怕人多眼杂再招惹什么嫌疑,而是把单雄约到了原来厂里二车间的位置。

二车间在红星国棉厂的最里面,紧挨着京广铁路,后面是一片无人区,前面现在也已经拆的七零八落,有价值的能搬走的早已搬走,剩下几根凄凉的骨架和遍地的瓦砾。单雄还没来,肖更时站在自己曾经热火朝天工作过的地方等着,看着破败的车床和桥式吊车,心中难免由衷的产生了一股悲凉。

听到有动静,肖更时闪出大柱子朝外看,单雄借着月光也看到了肖更时,便踩着瓦砾踉踉跄跄的朝这边走过来。

不等单雄开口,肖更时开门见山的问:“咱厂里这些混子你都熟悉吗?”单雄看姐夫这么着急,也就不再寒暄了:“大部分认识,怎么了?”肖更时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你姐估计也告诉你了,家里被几个小孩偷了,我想找找看是谁,你帮我找找,这片的混混谁手脚不干净,谁突然开始花钱阔绰了。”

单雄哦了一声,但眼珠一转反问道:“姐夫,家里被偷了怎么不报警?让警察去找啊?”肖更时厌恶的看了单雄一眼:“派出所正忙着查焦同生的案子,你想让让警察没事就往咱家跑吗?”单雄哆嗦了一下:“行……他们偷了什么?值钱吗?”肖更时抽了口烟沉思了一下:“其实没什么贵重的东西,本来我也想着就算了,可他们把我帮你和你那两个伙计办的假护照给偷走了,这东西如果漏出去被警察发现,轻则抓你拘留,更可怕的是,警察会怀疑你为什么要办假护照,搞不好就会顺藤摸瓜查出你那点事儿。”单雄这下真的慌了,没有心思再猜忌什么了,感激的笑了笑:“哦……谢谢姐夫,不知道您还替我们想了后手。”

肖更时转身朝外走去,他踩在坑坑洼洼的瓦砾上边走边说:“这么大片小区,那几个贼专门偷了我们家,肯定不是流窜犯,应该是对红星国棉厂家属院比较熟悉的人,知道我是厂长,搞不好就住这附近,你私底下帮我打听打听,找到了线索也不要声张,不要动,只要帮我打听消息就行,剩下的我来做。”单雄紧跑几步跟上来,拍了拍胸脯说:“没问题,只要是咱这片的人干的,三天内我肯定能打听出来。”肖更时笑了笑,拍了拍单雄的肩膀:“辛苦了,有消息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说完,肖更时独自快步朝外走去。单雄想了想,慌忙跟上去:“姐夫,我有个困难得事先给你说一下。”肖更时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单雄:“你说。”单雄露出一脸的为难:“我这帮你找人,我自己的辛苦就算了,我肯定要让兄弟们撒开了找,这让人帮忙多少都要表示表示……”肖更时没吱声,看着单雄,单雄以为肖更时在思考钱数,赶紧趁热打铁的说:“要不先拿两万,我尽量办着,要是实在顾不住我到时候再过来找你。”

肖更时停下来看了看单雄欲言又止,什么也没说转过身接着往外走去:“算了,就这样吧。”单雄看姐夫的表情有点慌了,赶紧解释道:“不是姐夫,我这是实话,你要不信我每花一分钱我都……”肖更时突然停下,指着单雄说:“我说了,不用了,你要觉得这个事儿跟你没关系,咱就听天由命,不过我重复一遍我的提醒,真到那一天,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自己,你没有。”

肖更时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单雄无奈的叹了口气,慌忙追上去讨好的说:“姐夫姐夫,啥也不说了,我抓紧办。”肖更时鄙夷的看了一眼单雄:“办,还必须你自己办,别撒什么兄弟,越少人知道越好,明白吗?”单雄边点头,边狐疑的看了肖更时一眼。

晚上吃完饭,林兰走到双笙的房间,坐到双笙对面看着双笙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双笙正在写作业,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卷子不紧不慢的说:“我跟问行去他们家补课,到三楼就看见他们家门开着,进去一看乱七八糟的,知道被偷了,我就回来叫你……”“说点我不知道的,”林兰打断了双笙的话:“你说你知道谁偷的?”双笙怔了一下,把手里的卷子反过来看了看:“我……我不知道啊。”林兰用手指着门外说:“你拉我出门去问行家的时候,你说你知道谁偷的。”双笙死死盯着卷子,半天没说话。

林兰歪着头看着双笙:“双笙,到底发生了什么?”双笙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卷子:“我之前听说过,后场街有几个混混老偷东西,昨天我们还聊呢,然后今天问行家就被偷了,我以为肯定是那几个人,现在想想也不一定,而且肖叔叔说怕耽误哪些子弟将来当兵,不用报警了,我就觉得没必要给你说了。”林兰怀疑的看着双笙:“真的吗?”双笙拿起笔继续做卷子:“嗯,如果你想我给肖叔叔说一下,我明天就去告诉他。”林兰看了一会儿双笙,站起身走出双笙的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双笙明确听到林兰出了门,才从兜里掏出那块破碎的指南针手表看了看,然后塞进了书柜后面的一个废弃饼干桶里。

回目录:《城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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