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红色的光亮一闪即逝,在那短暂的一瞬,卓木强巴和莫金都看到了,那光照的地方云蒸霞蔚,岩壁上隐约可见宫殿模样,依岩而建,棱角分明,鳞次节比,节节高起,山岩之间链桥相连,整个建筑群落蜿蜒,如盘龙,绵延不断,蔚为壮观。那光只是一闪,随即而去,远处又是一片迷蒙黑暗,卓木强巴和莫金便在这黑暗中,凝神屏息,目不转睛。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光又是一晃,隐匿于黑暗中的巍峨宫殿,高低错落,别具一格,廊桥相连,斗拱比邻,兽伏鸟蛰,佛塔林立。那绝壁之上偶见小道阶梯,或百转千回,时隐时现;或直冲斗霄,壁立千仞。不过就是一闪光的功夫,相去又极远,两人只得惊鸿一瞥,随后双眼所示,皆尽墨色。
周遭的光芒也仅仅暗淡下来,那些跌落于孤岩上的火焰也快到尽头,卓木强巴提醒道:“得想个法子,离开这里”。
莫金反问道:“你说那是什么”。
卓木强吧道:“你说那些宫殿?”
莫金道:“不,我说那光。”
卓木强吧道:“这个,隔得太远,或许是闪电吧。”
莫金不同意道:“闪电?山腹之中哪来的闪电?”
卓木强吧道:“那光一闪即逝,不是闪电是什么?所谓闪电,就是极多的正电子和负电子发生碰撞,大量的电荷电压形成了电弧,发出光亮来,那些古戈巴族人能用上百吨中的磁石来固定一间石屋,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莫金兀自摇首道::“ 神庙,原来是这样的 !”至此两人才知道, 原来神庙是一个统称, 并不是一座真正的庙宇, 而是一个建筑群落。由于这处巨大的山脉不知受到什么外力作用, 整座山外形完好, 而内部却四分五裂,沟壑遍地,那些古戈巴族人利用山腹中空,在里面修建起无数座鬼斧神工的建筑,山岩异常坚硬,其面积也是大的惊,要想走完这座神庙,不知要花多少天时间。
那光亮许久才出现一次,那些影影绰绰的建筑看不真切,两人收了心思,开始寻找出路,这块孤岩就和他们从单杠逃生的石梁一样孤零零的悬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挨地,除了面积比石梁大了许多,竟是没有任何出路。找了一宿,两人都是徒劳无功,但却找到一条地渠,岩壁上有渗水,从高处浸润而下,到了这里汇集成股,千百年来,竟然在地面流出一条约三指深的小沟。
两人从离开那座湖起就再也没有喝过水,一路又跳又蹿,早就口干舌燥,开始还担心水中有什么杂质异物,待喝的两口,只觉温润甘冽,口舌生津,不由畅饮起来。
眼看那几簇火苗即将熄灭, 卓木强巴道:“看来古人并没有打算在这里留下出路,难不成要攀岩过去?”
若在平时, 攀岩不算什么,可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攀岩,这可以说是开创一项新的运动了,莫金的探头就算电力充足,又能坚持多久? 谁知道这巨大的岩壁什么时候到头? 若说走到半路没有电了,这岩壁是深是浅,沟缝何在,踏足点何在,难道要靠手摸?
“攀岩? 对呀, 我怎么没有想到!” 卓木强巴一句话却提醒了莫金, 他大叫道:“ 还记得那个垮掉的大殿? 两边都是有门的,也就是说,我们攀爬不了多久,前面就是另一条通道,说不定这山壁转过去就看见了。”
卓木强巴道:“那就爬吧。”
莫金隐忧道:“如果爬过去看不见另外的出路又该怎么办?”
卓木强巴道: “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来到岩根,打开探灯,卓木强巴眼尖,顿时发现岩壁刻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找不到出路者,请自绝于此。”
听到卓木强巴絮絮念叨, 莫金道:“什么意思?”
卓木强巴没好气道:“意思就是,如果你找不到路,就从这里跳下去算了,一了百了。”
莫金怒道:“太小看人了!”
卓木强巴却想:“究竟是怎么回事?机关设计者深谙闯入者的心理,每次在绝境都会留下各种标记,全是些让人绝望的话,以此来恐吓闯入者么?若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些机关为什么又不是致人死命的呢?”他心中清楚,虽然他跟跟莫金全力以赴,数次死里逃生,但那些机关根本没有全部开启,就像机关的设计者故意留了一手,机关总是在他们身后迫赶他们,却始终没有下致命的杀手。 卓木强巴愈发感到,这些机关或许原本就不是用来杀人的,至少不是准备杀死他们的,而是一种考验,就像倒悬空寺里的试练一般,若能通过这些考验,才有继续向前的资格,否则只能被困死于此,设计者到时没有给那些无法通过的考验的人一条退路。
这样一想,卓木强巴思绪愈发清晰起来,在那些看似绝路的地方留下的文字,看起来是令人丧失斗志,可事实上,若真是绝路,又何必留下文字?岂不是多此一举?若不是绝路,那些文字则有些欲盖弥彰,也就是说,那些文字只能阻退心智不坚定的之人,对于一心想解开神庙谜团的他们,反而是一种斗志的激励。卓木强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那些古代戈巴族人在大门口早就留下了行进在神庙中的要诀。
一个血统纯正的人!
一个智慧绝伦的人!
一个没有畏惧之心,身手了得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这三句话在进行,若是不具备这三个条件中任何一个,在神庙都将寸步难行,卓木强巴不禁暗想,自己竟然是沾了莫金的光,若没有莫金,自己在神庙中又能走多远呢?想到这里,他不由想到亚拉法师,吕竞男和敏敏三人,他们又怎么样了呢?
“我走前面”莫金自告奋勇
卓木强巴道:“你身上有伤,我先走,你跟在后面。.”虽然整个大殿是竖起来。但他们下跌的高度也有一二十米,就算使用了伞降团身翻,这么高跌下来可不是说着玩的。
两个人就沿着那行小字出发,在黑暗中用有限的光芒寻找路劲,紧贴在岩壁上蠕蠕移动,没有发生以外,莫金的猜测也很正确,爬过这段弧形岩面,前面就出现了石桥。
两人平安落桥,身后是一道陡坡,台阶笔直而上,显然就是接那座大殿出口的。前方是三米宽的石桥,飞架裂隙两侧,和这里的所有道路一样,没有栏杆,笔直地延伸过去,下抵深渊。桥的彼端又是另外一壁山岩,大门洞开,不知暗藏什么玄机。
“走吧。”卓木强巴深吸一气,两人对望一眼,迈步上桥。
灯火辉煌的大殿里,亚拉法师和吕竞男的注意力早已不再关注那些蚁行士兵,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这些雕塑作品中来。
“三倍畏惧!”一看到这些造像,吕竞男马上想到一个心理学术语。不知是巧合,还是古人故意为之,从这些造像看来,应该是后者居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这些古人对心理学也算是很有研究了。
所谓三倍畏惧,是指人们在孩提时代,心智初步成熟,有模糊记忆的年纪,约莫是三四岁左右,也有早的能将记忆提前至两三岁,那时候的小孩看成年人,便宛若天神,因为成年人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都是三四岁的小孩望尘莫及的。那个时候的小孩,因为毫无抵抗能力,所以对成年人最是畏惧,而一个普通成年人与一个普通四岁小孩相比,体型正好是小孩的三倍左右。
根据心理学家的研究,这种畏惧植根心底,就算是成年之后,每个人依然存在着三倍畏惧,换言之,当一个成年人遇到一个体型大过自己三倍的生物时,便会生出一种本能的畏惧感来。
那些造像,最小的也有五六米高,正好是一个成年人的三倍左右,这种造像又是最多,每一尊都雕得宛若真人,行走其间,便会生出那种无力反抗的畏惧感来。当然,真正吸引眼球的还是那些大的造像,通高数十米,像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神态威仪,令人生敬生畏,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些造像的形态全然不似佛教中佛像的造型。寻常佛像大多肃穆直立,面目慈和或愤怒,双目微微俯视;而这里的造像则更为写实,那一个个二三十米高的巨人面部表情各异、姿态各异,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活生生的巨人。
东边的那一组造像共有五尊,身高都在二十五米左右,其中一尊蹲着,双目凝视地面,似乎要看清地上的小人究竟想做什么,而另一尊似乎正蹑手蹑脚走向他身后,准备拍他一下,神色之中带着小心和玩闹;另两尊交头接耳,一人将嘴对着另一人的耳朵,眼睛却瞟着别的方向,而听的一人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旁边还有另一人,一手指着地面,似乎正指着这群盗宝贼,另一手则拉着那倾听者的衣袖,双唇微张,好像要告诉那人来了生客。
这组造像绝非佛像,那些巨人形态逼真,动作自然,像极了一群正在排演话剧的巨人演员,所着服饰也都宽袍大摆,装束,确实和普通藏民相似,说他们是英雄吧,这些巨人男女都有,既不像武士,也不像文臣,说他们是神佛吧,在吕竞男印像中可没有这等模样的神佛。“难道是戈巴族的英雄?”吕竞男这样想着,就问了出来。
亚拉法师淡然一笑,道:“这些是神。”
“神?”吕竞男秀眉一蹙。
亚拉法师道:“对,不是佛教中的神,也不是苯教中的神,而是西藏民间土生土长的神,但是佛教和苯教中,对他们都有记载,只是各不相同罢了,如果我没弄错,这五尊造像便是五尊山神,但究竟是哪五尊,因为我们西藏的很多山神,太多神灵的描述都与之相似,没有坐骑和法器,我很难确认。”
吕竞男那肃然起敬,道:“这些大大小小的,全是神灵?为什么我看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普通人?”
亚拉法师道:“神灵的普通化,正好契合了我们圣教中佛众平等,我即是佛的奥义。”
“你们看这些神,像是在干什么?”年轻人突然插话道。
听年轻人这样一提醒,吕竞男放大眼界,不再只关注一尊两尊,或是一组两组造像,而是尽力看到整个巨大空间中的所有造像,只见那些神灵三五成群,东一簇,西一簇,大多都在相互谈论,也有凝眉苦思、皱眉不语者。而再远一点,竟然也有藏传佛教的造像,只是相隔太远,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但那几尊最大的佛像,吕竞男还是可以肯定的,那些佛像比这些神要端庄许多,虽然也在交谈,只是微微侧目,转头,不像这些神灵,或蹲或坐,姿势随意。
亚拉法师目力更佳,看到佛像再往后,在偏西位置是另一些异常独特的雕像,似人似妖,独角有之,独目有之。法师心若闪电,霎时明白过来,这座大殿规模之宏大,竟是容纳了数方力量,古藏神话和民间传说中的神占据一方,前弘藏传佛教中的佛占据一方,古苯教中的魔、年、赞也占据了一方,还有一些别的雕像,连亚拉法师也说不出来历。古代西藏的各种神佛济济一堂,世人知道的,不知道的,全数会聚在这个大厅之中,规模之大,数量之齐全,就这一个大厅,究竟包含了多少令世人震惊的秘密和知识!真能让专家学者来考证,不知将从这些造像中发现多少有重大历史文化价值的东西!
“像是在开讨论会?”此时吕竞男已经回答了那个年轻人的问题。一点儿也没有错,那些神佛交头接耳,三五成群,真的像在展开一场讨论。古代戈巴族人利用巨大的地底窨,雕凿出无数巨型石刻,再以类似曼陀罗坛城的形式将满天神佛都请于一室,就为了让他们开讨论会?古人究竟想借这些佛像告诉我们什么?这些神佛各自处于不同阵营,在讨论什么?
年轻人也正这样问着吕竞男:“不错,正是在开讨论会,你们可又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呢?”这个问题吕竞男答不上来,神灵们讨论什么问题,凡人怎么会知道。
“喏,答案在那里。”年轻人将手臂伸直,朝远方一指。
吕竞男顺着年轻人的手臂看去,极远的地方似乎有个极大的雕刻,那些二三十米的巨人尚不及那个雕刻的三分之一高。那个东西应该是整个大厅最大的雕刻了,只是相距极远,又被众多巨大的神像挡住了视线,不易察觉。从远处看似乎是一个桃形,不过顶端并不尖,又有些像个苹果,吕竞男摇摇头,恐怕走到那里还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再走近些,转到光亮明朗的地方才能看清。
亚拉法师虽然一语不发,但也想探个究竟,年轻人提议道:“去看看吧,也好揭开你们心中的谜团。”听那口吻语气,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们会逃走,亚拉法师不免在心中暗叹:“好强大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