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对策
齐长平忽得脸色煞白,西戎?
虽然西戎一直在西关城关外,也一直对西关虎视眈眈,但这么久以来,除了边界的一些小摩擦,一直没有实质性冲突。
而方才许娇的猜测,无异于让年关前的西关城拢上了一层迷雾和阴霾。
明日就是年关,年关是一年中最喜庆祥和的时候,这一段时日,城中的防患会松懈下来。
西关是边关,从年关到正月十五,整个西关城都沉浸在年关的喜悦当中。若是这个时候西戎来犯,分毫准备都未有,后果不堪设想。
西关城到鹤城的一路还有黑风沙,根本没有退路……
齐长平是西关城守,许娇的一番话让齐长平陷入最坏的思绪当中。
“长平,西关城有多少驻军在?”许娇忽然问起。
齐长平这才回神,也沉声应道,“常驻的兵力一万五人,精锐不过八千……”
西戎人骁勇善战,也就是说,能真正同西戎人作战的都不是一万五千人,而是八千人……
西关城的位置偏僻,其实是鹤城的延伸,又因为隔了一片广阔的荒漠,所以南顺的重兵是压在鹤城的。
鹤城才是边关重镇。
西关人口很少,自古以来就时常落入西戎手中,在西戎和南顺手中交替。所以西关城的战略位置很重要,但战略纵深不够,比不上鹤城,所以西关城于南顺而言,很微妙。
与西戎而言,西关城是东进的跳板。
但对南顺来说,除非西进,否则西关城则是游离于管辖内和管辖外的灰色地带,自生自灭……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西关城一度和朝中失去联系,但在最近的四五十余年里,西关城一直在南顺手中,只是即便在南顺,在国中的固有印象里,西关都是流放犯人的地方,连驻军都只有三两千……
齐长平来西关城之前,西关城就是这幅模样。
如今天子重视,陆续从鹤城遣了驻军来,但鹤城的重心不能放。齐长平也在西关慢慢充盈驻军,需要时间。
此时,如果西关真的遭遇西戎入侵,又断了鹤城的驰援,西戎事前做了这么准备,又特意挑了这个时候……西关城很危险……
齐长平低声道,“已经让人去探西戎虚实了,但需要时间。”
许娇看他,“有地形图吗?”
齐长平颔首,“有,但是不全,在官邸中。”
“去看看。”
“好。”齐长平点头。
不知为何,眼下这种时候有相爷在,齐长平心中莫名安稳了些许。
官邸里是有地形图,也诚如齐长平所说,地形图不全。
大部分涵盖的都是西关城附近六七十余里的地方,也都是有驻军会巡逻的地方,七十余里开外几乎都是空白的,要不就是零星的痕迹。
齐长平道,“这还是这一两年以来陆续补充的,之前的资料更少,西戎的部落很多,西关城以外,基本都是西戎的强势区域,再往外探,很容易就会进入西戎的地界,不是容易事,也容易引起争端。在西关城,做这些事情都需慎重。”
齐长平说的这些,许娇自然都明白。关边处,若是有心,任何一丝细节都可以挑起争端,更何况刺探虚实,极容易让双方起纷争。
齐长平处事稳妥,知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尤其是同西戎相邻……
两人目光都落在这份不全的地形图上,眼下的西关城就是座孤岛,对方算准了时间,救援到不了,西关城的驻军又不够,内忧外患。
沉默稍许,许娇沉声开口,“长平,还是要让人去鹤城送信,即便眼下有风沙在,但等风沙过去,还是可以继续去鹤城求援,西关这边能拖多久是多久;但若没有鹤城的驻军来,西关会沦陷……”
从结果上来说,只有鹤城驰援这一条途径。
他们没得选。
许娇继续道,“哈尔米亚是个野心很大的人,他是想拿西关做跳板,西关不保,鹤城也有危险。西戎各个部落各自为政,百余年才出了一个哈尔米亚,若是让他们拿了西关,哈尔米亚会东进……西戎人本就骁勇善战,西关城若是守不住,南顺西边的屏障岌岌可危。”
真这么看,其实反倒清晰了。
要守西关城,必须有鹤城驻军在;即便西关城守不住,鹤城提前知晓了西戎的消息,也能做应对。
消息要尽早传到鹤城去。
齐长平环臂,颔首叹道,“我同相爷想的一样,既然对方在西关去鹤城的路上放了人,先遣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去绰绰有余,还可以清除这条线路沿路上的其他眼线和棋子,确保后续安全。”
一旦西关城同西戎开始交锋,后方的线路通畅便是重中之重。
许娇点头。
言辞间,听到厅外的脚步声传来,两人转身,见是郭睿来了厅中。
郭睿诧异,“许娇?你怎么在?”
这里是官邸的机要之处,放的是西关周遭的地形图,即便许娇是许相的妹妹,这处也不是随意就可以……
郭睿眸间的惊讶中,齐长平开口,“是我请许小姐来的。”
郭睿语塞。
齐长平没说旁的,而是直接同郭睿说起许娇路上的见闻,再联想到他们近来在西关城外几十余里处发现的尸体,郭睿脸色铁青……
齐长平叹道,“眼下除了给鹤城送消息,还有更重要的事,怎么才能拖到鹤城守军驰援……”
齐长平继续垂眸叹气,“有黑风沙在,交通阻断,要等到鹤城守军驰援,怕是要月半时间……”
也就是说,在这月半时间内,西关城都是一座孤岛。
一座完完全全意义上的孤岛。
一座只有一万五千守军,但真正精锐只有八千人的孤岛。
许娇目光落在西关城外一百余里的空白之处,蛾眉微蹙,正欲开口,又恰好郭睿先开口,“西关能撑多久,怎么撑,取决于对方有多少人,我们能做什么应对,眼下西戎的情况还摸不清楚,也做不了旁的判断……”
许娇想说的也是这处。
她同郭睿想到一处去了。
齐长平颔首,“我先让人去鹤城,其余的,等明日晨间探子折回再说……”
许娇和郭睿都点头。
已经夜深了,回府的马车上,许娇还没有困意。
齐长平和郭睿是已经派探子去打探西戎情况了,但探清西戎的情况只是一部分,而且这样的查探,一次能探清对方多少虚实其实都没有定数,所以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样的查探都不能断,而且,很可能还会无果。
眼下,唯一确凿的,只是西关城中的这一万五千驻军……
许娇仰首靠在马车一角,心中似沉入幽暗而不见光的湖底。
不清楚对方情况,不清楚远处地形,唯一清楚的,只有这西关城中的一万五千人……
许娇淡淡垂眸。
……
下了马车,回到屋中,许娇还在看今日齐长平给她的那份地形图的缩略图。
临近西关城的确实很清晰,但更远处几乎没有太多参考价值,而从今天齐长平同她说起的,在西关城外四五十余里处发现了有商旅和雇佣兵的尸体,至少说明一点,对方是来探过西关城附近情况的。
这场仗,他们很难应对……
案几前,许娇看着这份缩略图出神。
晚些,屋外连串脚步声响起,许娇抬头,见是大监。
大监慌张入内,“相爷,奴家都听说了……”
许娇看了看屋外,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应当是怕府中旁人和岑女士听到。
眼下年关,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怕流言蜚语引起城中恐慌。
大监会意,快步上前,眉间都写着担心,“相爷,既然西关出事,相爷同岑夫人一道先回鹤城吧,有陛下身边的暗卫在,路上走慢些,在绿洲处避开黑风沙就是,也好过在西关城中冒险呀,相爷……”
大监叹道,“陛下好容易……”
许娇温声宽慰道,“大监,我知晓了,我心中有数,先等等,真要走,也不急在这一刻。”
大监欲言又止。
许娇道,“大监,放心吧,你让我好好想想。”
大监木讷点头。
临出屋时,心中再次慌乱摇了摇头。
稍许,苑中又有脚步声传来,许娇不用抬头也能听出是葡萄。
“怎么了葡萄?”她以为葡萄是来给她送茶水的。
这段时日都是葡萄在照顾她,她夜里看书,葡萄也会记得来给她添茶。
葡萄上前了,却没吱声。
许娇抬眸看他,“葡萄?”
葡萄一面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一面支吾和为难道,“那个,大人,我有地形图……”
今日早前在官邸的时候,他就在厅外候着,后来长平大人送大人出来的时候,也正好在提地形图的事,葡萄是听到了,憋了很久,最后还是来了许娇跟前。
许娇意外,“你有地形图?”
葡萄点头。
许娇再次确认,“你是说这幅地形图之外的地形图?”
许娇伸手,将手中的地形图递给他,葡萄接过,很快看过,而后又点了点头,“是,我有……这幅地图上的空白处我都有……”
许娇惊呆,“你怎么会有?”
葡萄再度伸手挠了挠头,他一紧张就会如此。其实他不应当说的,葡萄一面环顾四周,确认周遭都没有人了,才一面尴尬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地图,双手呈给许娇,一面说道,“就是上次同大人一道去西戎的时候,在路上抽空画的……”
许娇:“……”
许娇是想起上次他们出了西关,葡萄在路上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一会儿东窜一趟,一会儿西窜一趟。
他们这一路走得很慢,葡萄也很少在她跟前转悠,她一直以为是榆木给葡萄安排了特殊的事情做,眼下看,他是有特殊工作,他跑去画人家的地图去……
许娇看了看手中的地形图,还很详尽!
什么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应当是平日没少干,而且,这绝对不是一个葡萄可以画出来的……
许娇想起了上次同行的二三十余个苍月的暗卫。
难怪了……
许娇恍然大悟,又问道,“是你自己偷偷画的,还是……”
葡萄老实交代,“是殿下让我带人画的……”
许娇心知肚明,果然,鬼才会相信柏靳让她去一趟西戎,真的是单纯让她去西戎送信,表示亲切友好问候的!
柏靳是让榆木和葡萄带了一堆暗卫,去画西关至西戎的地形图了……
所以那段时日,柏靳交给榆木和葡萄的任务其实是这个!
她还真以为柏靳只是单纯让她来西关看岑女士的……
这就是有色眼镜!
她给柏靳上的滤镜太好,那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一条。
因为她当时还不知道柏靳的心思,眼下,许娇忽然便明白了,柏靳是想要征服星辰大海,西关到西戎的这条路自然也在他星辰大海的版图之中……
所以,葡萄的这份地形图很详尽,绝对不会有错。
上面还有详细的标注。
许娇看向葡萄,感叹道,“你可以啊,葡萄!那次去西戎,你没干旁的事情了是吧?”
这么详尽的图,就连专业手工绘图都不一定能绘制得出来。
葡萄连忙摇头,“这不是我画的,是殿下让人绘制的,只是我一直想去羌亚看看,从南顺借道西戎去羌亚是近路,所以我就同殿下说,能不能拓一份给我,我就拖了这么一幅,殿下答应了……”
许娇看他,难以理解,“而且你还随身带着?”
葡萄奈何,交了实底,“上次榆木大人不就是从西戎去羌亚的吗……”
许娇忽然想起葡萄早前说的,羌亚出美人,他是真的想过从南顺去羌亚的。许娇简直哭笑不得,她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从葡萄这里拿到了这份详尽的西关外的地形图……
许娇看向葡萄,“过来。”
葡萄嘟嘴上前,以为又要被大人训一句。
结果许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葡萄,你帮了我大忙了。”
葡萄头疼。
……
葡萄离开后,许娇开始仔细研读看葡萄给她这份地形图。
明日便陆续会有探子的消息传回来,从明日起,长平和郭睿几人恐怕要开始接连几日都不能合眼。
这份地形图明日送去也是一样的,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一晚。
临睡前,许娇又反复看了很多遍地形图。
术业有专攻,军事上的事情,她不懂,但是她熟知工部之事,这些地形图看起来也轻车熟路。
在看的过程中,许娇脑海中的印象也越渐清晰。
第一,想要拖住西戎的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设伏,有这份详尽的地形图在,是可以提前设下埋伏,但这些事情她做不了,明日在官邸,长平和郭睿可以找人,但只是靠这样的设伏拖延下来的时间不可能太长……
其二,真正能拖住西戎的,不是这些埋伏……她早前替柏靳送信去西戎的时候,见过哈尔米亚本人,哈尔米亚有野心,但天生多疑,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也是他能统一西戎内部诸多部落的原因。所以,唯一能拖住西戎的方法,是这连串的埋伏,让哈尔米亚生疑,怀疑西关城内早有准备,他们早前收到的消息不实,西关城内其实有大量驻军,这样,哈尔米亚才不会轻易进犯,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等到鹤城守军驰援……
许娇眉间微蹙,似是渐渐有了考量。
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这份地形图上。
是,让哈尔米亚生疑是出路,但也因为哈尔米亚多疑,所以才不会轻易相信,这本身就是难题……
“阿娇。”晚些时候,岑女士扣门。
门其实没关,岑女士见她还在专注伏案,所以敲门提醒。
若是换作早前,许是岑女士早就催促她去睡觉了,明日就是年关,怎么这个时候还在伏案?
但眼下仿佛只要有许娇,旁的什么都不重要,岑女士端了糖水入内。
糖水里窝了鸡蛋。
许娇原本就饿了,当下囫囵吞枣起来。
岑女士叹道,“慢些,饿了,娘再去做。”
许娇笑,“不用了,够了,就是岑女士熬的糖水好好吃~”
岑女士莞尔,这样的场景,在印象中并不少见,但眼下,却弥足珍贵。
岑女士眼中莫名湿润了稍许,而后又迅速敛了去,怕她看见,轻声道,“喜欢就好,日后娘天天做给你吃~”
许娇叹道,“那我会吃胖的~”
岑女士也叹道,“你要是再胖些,娘倒是更高兴。”
许娇赔笑。
许娇方才看了许久的地形图,脑海中有些发胀,正好岑女士来,许娇同岑女士说了些许话,临末,岑女士又悄悄道,“你知道郭睿喜欢傅乔吗?”
“噗!”许娇嘴里的糖水险些通通喷到地形图上。
郭睿和傅乔,这什么鬼!!!
朱晗那是多么温和儒雅,神仙一样的人物啊,所以朱晗和傅乔在一起那才是赏心悦目,郭睿简直……
岑女士看着许娇,轻声道,“你是同郭睿接触不久,接触久了,会觉得他其实是挺好一孩子……”
许娇脸色更古怪,“傅乔不会真这么想不开吧?”
她不信。
岑女士道,“没有,是郭睿喜欢傅乔,但娘还没看出傅乔的心思。”
许娇恼火道,“那是,傅乔还是我遗孀呢!”
她还是许骄的时候!
岑女士无语,“你也知道……原本朱晗就过世了,再加上你闹这么一出,傅乔就等于死了两任丈夫,旁人会怎么想?”
许娇语塞。
这样的事,旁人自然都会把脏水往女子身上扣,说傅乔克夫!
许娇心里忽得不怎么舒服。
岑女士叹道,“所以啊,我说郭睿这孩子很好,他从未这么想过傅乔,而且对小蚕豆也好。娘在西关这几年,是一直看着他的,他也在处处都照顾娘和傅乔。起初的时候,他是把傅乔当作你的遗孀在照顾,后来慢慢的,娘看他就是喜欢傅乔,这孩子不错……”
许娇轻声道,“就算郭睿是好,但傅乔未必愿意。”
岑女士笑道,“看他们自己吧,明日年关了,你也早些睡。”
许娇点头。
岑女士起身,端了方才的碗离开,又从屋外阖上门,只留了一条缝,怕夜里的风太大,她染风寒。
许娇看着岑女士的背影,脑海里都是岑女士先前关于郭睿和傅乔的话。
她是有些意外的。
但仔细想,岑女士说得对,这世上对傅乔的评价总是不公平的,若是傅乔能找一个对她好,她也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可以?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郭睿,傅乔都值得更好的。
许娇又想起岑女士的话,旁人都以为傅乔是他的遗孀……
忽得,许娇顿了顿,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这几个字,“旁人都以为”……
许娇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方才纠结在脑海中的一个问题突然迎刃而解,哈尔米亚见过她,在哈尔米亚眼中,她是岑清,是苍月的人……
许娇眨了眨眼睛。
许娇不知道昨晚是怎么入睡的。
自从脑海中浮现了早前的念头后,就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计量的都是此事,辗转反侧一宿后,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翌日晨间,许娇是被连串的鞭炮声吵醒的。
年关了,是年关爆竹,声声辞旧岁……
许娇起身洗漱,换了年关新衣,刚开门,就见葡萄在苑中,“小姐,年关好。”
“年关好~”许娇应声。
“我娘呢?”许娇问。
葡萄指了指另一侧苑中,“岑夫人刚去做年关打扫去了。”
许娇刚想上前,见六子上前,“小姐,长平大人请您去一趟官邸。”
许娇应好,又朝葡萄六子道,“你同我娘说一声。”
六子应好。
许娇这才带了葡萄往官邸去,去官邸的时候,远远见到大监也在。
大监应当是昨晚一夜没睡,今晨一早就来了官邸,想知晓西戎的事情。
许娇到苑中的时候,除了见到厅中有齐长平,郭睿,大监,还有一道熟悉身影,坐在轮椅上。许娇不由驻足,胡广文?
许娇愣了许久。
“许娇?”倒是郭睿先看见她。
众人目光看过来,许娇只得入内。
轮椅上的胡广文看向她,她也看向胡广文,她眸间方才就些许碎银,早前在鹤城时,她就想过许是会在西关见到胡广文,却没想到是在官邸这处。
胡广文也看她,目光中有复杂,也有感触。
郭睿先开口,“广文兄,这是许娇的妹妹。”
胡广文温和笑了笑,朝许娇颔首。
许娇掩了眼中氤氲,也跟着点了点头,而后借朝着葡萄说话的时机,移了目光,“葡萄,我的披风忘府中了。”
葡萄连忙道,“我去取”。
郭睿又道,“许娇,这是胡广文,我同你兄长在东宫做伴读时的同窗,说来,广文同你兄长很好。”
许娇:“……”
胡广文:“……”
胡广文又看了看许娇,一面解围,一继续,“我几月前去了一趟西戎,我这双腿已经废了,原本是想去西戎看看,所以扮作了旅人与商人同行。但到西戎后,然后发现西戎国中各个部落陆续都有军队往边界处来,他们扣押了往来的商人,也有商人想偷偷溜出去,也被他们杀害,所以,我索性留下探听消息,才知晓他们安排了人混到西关城中,所以对西关城的情况很清楚,有多少驻军,年关是否松懈,甚至西关往来鹤城的路上有黑风暴,都很清楚。”
许娇来得晚,不知道先前说了什么,但从方才胡广文的一席话中,基本前因后果都清楚了。
胡广文继续道,“我是因为行动不便,反倒没有太多人留意,也因为我腿脚不便,所以从西关城出关的时候走得慢,所以也熟悉,后来辗转在荒漠里多些时候,都躲开了西戎的人,但想回西关城也难,但昨日,遇到了郭睿派出的探子,这才跟着一道回了西关。”
胡广文说完,许娇心中唏嘘。
是凑巧,否则,胡广文即便没被西戎人抓住,也很难活着回来。
许娇心中后怕。
胡广文继续道,“西戎的军队,在西关往西约一百二十里处集结,那处绿洲很隐秘,不易发现。”
大监,郭睿,齐长平和许娇都愣住,这是他们昨日最关心,也是最担心的,探子就算接连查看几次,也近乎不可能查探清楚,胡广文却都带回来了。
齐长平问道,“广文兄,可有探得对方有多少人?”
许娇也看向胡广文。
胡广文应道,“号称有十万,即便没有,至少五万是有的,也许有七八万。”
五万……
整个厅中都短暂沉默,对方有五至十万军队,而西关城只有一万五千驻军,其中,精锐是有八千人……
西戎人骁勇善战。
西关城不可能在十万西戎人的强攻下撑够一个半月,这是以卵击石……
厅中气氛顿时凝重下来。
最后是郭睿打破了厅中的凝重,“不管怎么说,只要撑到鹤城的援军来,就有机会,想要拖住西戎的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设伏,我觉得首要做的,是让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地形,对方并不知晓我们察觉了他们的动向,只要伏击一次成功,对方就会畏惧和生疑,我们就能再寻到时机。”
厅中都知晓郭睿是为了缓和厅中的凝重氛围,也都清楚如果没有地形图,很难能设埋伏,都是空谈。
郭睿话音刚落,许娇温声道,“我有地形图。”
她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厅中都怔住。
许娇将地形图交给近处的齐长平,齐长平在手中慢慢将地形图延展开来,目光慢慢凝住。
西关附近的地形图他看了无数多遍,所以一看便知。但这幅地形图比他过往看的地形图都更详尽,而且,范围更广,甚至到了西戎国境以内……
齐长平喉间轻咽,眸间都是诧异。
郭睿也上前,齐长平递给他,郭睿目瞪口呆,“这……”
郭睿对地形图只会比齐长平更熟,“你……你怎么会有?”
言外之意,哪里来的?
言辞间,地形图到了胡广文手中,胡广文也看向许娇,许娇目光落在他身上,胡广文温声道,“先不管地图哪里来的,这份地图保靠吗”
许娇颔首,“很保靠。”
大监,胡广文和齐长平,郭睿四人的目光才重新回到地图本身上。
齐长平问,“广文兄,你方才说的边界屯兵是在哪里?”
胡广文仔细看了看,指尖轻轻指了地图上的某处,“应该是这里。”
“难怪了。”齐长平和郭睿都叹了一声。
早前没有地形图,这处地方就是一处死角,随时都会葬身荒漠的死角。
但是地形图上,这里有一处绿洲,也就是说,西戎真有可能屯兵在此处。
而且,极有可能,所有的商旅都绕行此处,都是说这里是死角,其实是西戎杜撰和营造出来的氛围,目的是不让商旅从此处穿行。
忽得,郭睿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伸手指在一处,“你们看,如果依据他们的据点和行军速度推断,他们短期还不会到这里,这处地形狭长,一次可以通过的人很少,如果我们能在三日内赶在这处设伏,很有可能会打一次漂亮的伏击。”
“去唤赵将军来。”齐长平吩咐。
有侍卫照做。
也因为郭睿的一句话,厅中的气氛仿佛真的缓和了过来,郭睿继续道,“不止这处,还有这处,这处,地形都对我们有利,若是赶得及,都可以埋伏。”
郭睿一连点了好几处地方。
郭睿又道,“黑风沙在正月初六前后来,他们是真的算计准了后路,抵在那个时候入侵西关,以兵家策略,届时我们刚发现前有西戎人入侵,又发现后路又被断死,城中势必崩溃,人心和军心都不稳,他们可趁机攻下西关城。”
郭睿原本就想去军中,从小到大看的都是兵书,还曾偷偷跑去驻军过,后来被家中拎了回来。
眼下的保家卫国,反倒让郭睿比在户部时更热血沸腾。
虽然郭睿这处士气起来了,看到了希望,但齐长平还是冷静,“几处设伏,开始可能会让西戎慌张,但是长久不了,拖不了十余日就会被识破。”
十余日对西关来说远远不够。
“还要让西戎人起疑。”许娇开口,“设伏不是目的,不能拖延至鹤城援军抵达西关,只有让对方生疑。哈尔米亚生性多疑,让他起疑,是唯一可以让西关城拖到鹤城援军抵达的方法。”
大监,齐长平和郭睿都纷纷看向许娇。
胡广文也看向许娇。
郭睿问道,“疑心什么?”
胡广文一面看向许娇,一面指尖轻敲轮椅的扶手,应道,“哈尔米亚生性多疑,让他怀疑西关城早就洞悉西戎举动,做了防备;让他怀疑,西关城中的驻军数量远不止这一万五千人,让他轻易不敢动弹,而是试探虚实;让他生疑,是西关做好了圈套,让他往内跳……”
胡广文一面说,众人心中一面隐隐激动着。
不是不可行,确实可行!
但具体要怎么做?
胡广文推了轮椅上前,眼前就有沙盘图,大监上前帮忙。
胡广文拿起一枚旗子,大监会意插在西关城上。
胡广文道,“城中有细作在,在年关后的第一日,就通知城中戒严,让对方知晓我们已经在动作了,让细作将消息传出去。最重要的是,告诉城中百姓,年关后才告诉大家的原因,是怕大家过不好年,但其实城中已经做好了应对,所以才会在初一时才同城中百姓提起。”
郭睿目瞪口呆。
胡广文指向荒漠处,大监又插了旗子,胡广文道,“西关城内的消息传出去需要时日,所以设伏可以同时进行,他们中了埋伏,正摸不准虚实的时候,正好有城内的消息传出去,说西关城其实已经在做准备了,西关城内早有防备的消息就会坐实。”
大监,齐长平和郭睿都愣住,环环相扣,相互印证。
就算他们不是多疑的人,只要旁人一点,也会往这方面想。
妙!
厅中鸦雀无声,都在等着胡广文继续开口。
许娇莞尔。
胡广文继续道,“此时西戎应当已经有了疑虑,只是也不会轻易相信,但会推迟进攻西关的速度,我们的目的算陆续达到。这个时候,我们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相信西关驻军远不止一万五千这个数字,而是故意混淆视听的,这些,还是要靠城中的细作完成。”
“怎么混淆视听?”大监很少主动开口,胡广文早前是东宫伴读,大监熟悉的缘故。
胡广文应了四个字,“有出有进。”
大监和齐长平,郭睿都愣住,有出有进?
齐长平忽然想道,“广文兄的意思是,不断营造有驻军在黑风沙前入城的假象,让城中细作相信是事实,但摸不清虚实来了多少人?同时也说,大批驻军在城外驻扎?”
齐长平说完,郭睿茅塞顿开。
胡广文点头,继续道,“这是进,出便是对方一定会派人试探,所以这期间一定会打一场硬仗,这场仗,我们要把精锐压上,让对方觉得西关驻军有很多,所以不会退却。”
齐长平迟疑,“这样会不会冒险?”
一旦压上,若是被破,整个西关再无屏障。
郭睿握拳轻咳,“冒不冒险都一样,若真是对方真的识破,无非是早死晚死,死在边关还是城中而已。但如果唬住了对方,就真有机会拖延时间至鹤城援军抵达。拼有可能不死,不拼只是晚死。所以,我们要做的,甚至应当是主动偷袭……”
郭睿说完,又低头道,“只是偷袭,不一定能活着回来,我们要分出人手去做这些事情,兵力会很吃紧,若是能多两三千人,兴许都不一样。”
郭睿话音刚落,许娇开口问道,“西关是什么地方?”
郭睿应道,“边关……”
“还有呢?”许娇又问。
齐长平道,“流放放人的地方。”
许娇环臂,继续问道,“西关路远,能流放到这里还活着的犯人都是什么人?”
郭睿错愕,“能抗得住这一路风沙,身强体壮,穷凶极恶的,关到死的人……”
许娇再问,“有多少人?”
郭睿怔住,他还真没具体留意过。
齐长平道,“两三千人有了,兴许,还有三四千。”
郭睿几人都顿住。
许娇道,“流放此地之人,一生尽毁,无论早前是作奸犯科还是十恶不赦,如今国家有难,大敌当前,若是拼死一战,杯盏释怀,便等同于在战场上死过了。能活下来的,守住西关,守住一城百姓的,日后就在西关堂堂正正留下来。”
郭睿看向她,目光一动未动。一瞬间,郭睿眼中说不清的复杂,慷慨,又鼓舞。
郭睿开口道,“我带这批人去偷袭。”
“郭大人!”大监惊住。
就算大监也能听明白,这一趟九死一生……
郭睿眸间却激昂,“我同他们一样,也需要同早前杯盏释怀,也需要堂堂正正活下来。”
许娇噤声。
郭睿却坚定,“这是我来西关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早呀~